卷一古跡

姑蘇台者,吳王齊玄所造也。昔吳王壁羽嘗與楚戰,種弗利而百姓疲敝。王將卒,有六甲晝見吳之分野,王訓其子齊玄曰:「烏乎!主疇罔欲保厥國,民疇弗欲保厥家,強國罷民,國卒越弱,公{艸率}予多事於楚邦。厥(一作惟。)民底疚,天式示象,六甲晝見於我吳,陰陽靡已罔分,節候靡已罔配,政教靡已罔布,農時靡已罔授。侯逞於式師敵北,我克尚匪,仁君逞民悴焉,攸往利。餘疾屬<多周>漸,爾惟保太王之統緒無底失墜,餘於地下懷爾勳從,茲以往爾,姑蘇我民乎。烏乎!罔違於餘言,國乃昌,子孫其吉,民義而或匪後。」言訖屬纊,太史藉之,藏之玉牘。齊玄於是起姑蘇之台,以誌之。後十餘世,巫臣復通吳於上國,而楚人懼。(《緝柳編》。)

金姆橋在城中通關坊,其地古有關也。昔吳王齊玄好道,王母嘗與齊玄會於此,命仙女房奴歌毒南之曲,彈橐缽之琴,後人名橋為金姆,即西王母也。

右二節俱見《漂粟手牘》,非《越絕書》、《吳越春秋》所有也。壁羽,一作闕羽;六甲,星名,在紫微垣;齊玄二字,見《禮記》文王世子篇「古者太子齊玄以養也」。二君在壽夢前,故不著於《春秋》。

邸夷二年,囫圀中雨石,大者方圓丈餘,小者亦大於拳,雨及數里,不傷人屋,後亦無他。至今葑門內里許有大石,是其遺跡也。亦載《漂粟手牘》。

昔渡僧橋未造時,恒有小舡於此渡商賈,畀二錢。孫權時有比丘欲渡,舟人先索錢,僧故不與,舟人叱之,僧怒,折一楊枝置水上,履之而渡,若平地也。於是諸商賈爭牽衣拜之,多出金,造此橋,因號曰渡僧。(《緝柳編》)

乘魚橋下昔有深水,今不復爾矣。丁法海嘗浴於此,見一大鯉甚馴,戲跨之,忽躍起化為龍,飛入雲端。明日法海貽書友人,言赴琴高之約,於大言之山看日出,五百年後更當來此。

孫權時,吳中大疫,有一老翁憩於橋上,衲間掛藥瓶數枚,各有識,或曰「不妄殺人」,或曰「孝」,或曰「悌」之類,言瓶有神藥,轉死返生。求治者不取價,但諦視其容色,如孝悌者,若慈悲者,各以類畀之,人皆服其鑒識,愈幾千人。或為人逆而忍者,不應。後老翁不知所之,今吳中憩橋是也。

支遁好乘馬,其最重者名曰頻伽,嘗飲頻伽於橋下,馬溲處忽生蓮花,人異之,故名橋曰飲馬,而橋之西南有蓮花巷。

黃牛坊橋始成時,夜半月下有黃牛在其上,有喘聲,居民視之,化作一小龍躍入橋下,明日有西番僧至此,曰橋下有寶氣,解衣入水,得玉龍一枝,輕黃色,製極精妙,人欲奪之,僧遂行,其人足不能行跬步,僧遠不可復追,始得行,至今稱黃牛坊橋。或云戴若思雙柑鬥酒聽鸝處,故又稱黃鸝坊。(右俱錄)《吳郡疏》。桐薪雲,宋有黃由狀元居此建坊,後誤為黃牛坊。然郡誌,黃由係吳江人,有狀元坊在城東南隅,其說謬矣。

吳子城甚小,今之吳宮當作吳股,而東西天王堂係子城鼓樓基,今鼓樓坊猶存舊名。通關坊東,土岡迤邐蟠繞,猶見城基。吳枚庵雲,吳股者,出城之路也。

白塔子巷有白塔,雕刻佛像,今在人家壁中。

吳周公瑾故宅,至宋為雍熙寺,又明時分其半為吳郡城隍廟,廟中掌庫神祀陸伯言,廟外俱明廣孝阡也。

申文定公祠在流化坊,舊吳縣署也,遷署而建祠,故今裏東有吳縣西橋;(俗改吳苑)城隍廟東有馬坊弄及獄牢遺址,今皆為民房矣。祠中有三問亭及池,松柏婆欏成林,祠前有棋杆,國朝乾隆辛亥被颶風所折。

太湖中黿山,形如黿而中虛,巨浪歕吸,驚濤激雷,其下多黿,其上有野廟在荒榛之中。昔湯文正公毀上方五聖廟,五聖之精逃匿山腹,村巫私祀之。

昔吳淞潮甚猛,號霸王潮,俗訛傳楚霸王為厲,唐時沿江立漢功臣七十二廟以鎮之。(蕭何、紀信輩皆為土榖神。)

康王古廟在鐵瓶巷北,誌雲周康王廟並附會以刑措之說,未可信也。按《說鈐·述異記》亦載杭州康王廟,以為司虎之神,殆因有虎患而祀之。《癸辛雜識》雲宋元以來平江多虎患也。

唐洞庭君柳毅墓在西街五峰園之樓下,久已蕪沒。有居人晝臥,見車馬騶衛入室,有美丈夫緋袍玉帶上堂,忽不見,駭而掘之,得碑及金綆懸柩,知係柳君所葬,不敢犯而止。見太倉王昊《當恕軒偶筆》。今郡中白鶴三鄉廟、水仙王廟,皆祀柳君也。醋庫巷水仙廟香火極盛,堂前有方池頗深。乾隆年間賽會,觀者擁擠,有五歲嬰兒墮入深池,浮於水面,眾見而拯之,手中糕餌紙包猶未濕,兒言水中若有人托其背者,絕不驚怖。其靈佑如此。

《堅瓠集》云:「予親見長洲縣署露台下西階甃石是蕭景腆仗義英風之碑。」

莎衣仙,淮陽朐山人,宋孝宗賜號通神先生。周敉安《筆記》云:「墓在齊門外蠡口,本號攝塚,俗呼歇塚。」

郡城東南三十餘里,名陳墓。《湖州府志》云宋有陳妃葬此,又云宋有好奇之士曰陳震居此。近呼池墓。

《雲窗私志》云:「呂蒙讀書台開西館,以延俊髦,共相扢揚,朝夕稽考,識見日進,吳大帝益重之。今西館橋是也。」《府志》作西貫橋。

《雲煙過眼錄》載宋趙伯驌《桃源圖》,乃吳中圓妙觀圖也。可想宋時觀中多桃花,亦若唐時長安元都觀矣。元趙子昂書《山門記碑》,真者在鬆江,而吳中所存係翻刻耳。圓妙觀,唐時為紫極宮,宋稱天慶觀。(《山門碑》,王文恪公《志》載之。)觀前街舊名碎錦街,有橋對觀者,名碎錦橋。錢補履雲,康熙年間,居民鮮少,立橋上望見張王府基,一片荒煙蔓草。今則廛閈撲地、掛彗駕肩矣。三清殿有吳道子畫老君像碑,龐眉披發,貌極蒼古,宋寶慶年間道士馬大同立。又有宋嘉定戊寅一碑,在楹桓前。明洪武時奉詔蠲觀中賜田租碑,方正學書,碑在今行宮中,其碑文明永樂時磨去,俗說劉海掃去,可笑之甚。

蕭王廟在蕭家巷,蓋齊梁時貴人葬地,因居民造屋,掘得古碑而知之。近年又聞掘得碑雲「唐相盧公之墓」,未知何人。

鳳池園在蕭家巷中,園極大,池亦廣,今分售其地為三姓所有,即元邑神廟,亦其餘地。

雪糕橋,昔張孝子摶雪為糕以奉親,所居在蕭家巷,祠亦在焉。其事詳見《廣新聞》。(蕭家巷陳氏園池中即張孝子葬處。)

大儒巷,以明王仁孝先生所居得名也,其祠在護龍街大關廟側,所著有《俟後編》,國朝康熙間彭南勻太史梓行之。

城南開元寺後有藏經閣,以磚石累成,不用梁柱,俗呼無梁殿。分三門,曰阿修羅,曰毗奈耶,曰瞿毗曇。其閣並無經焉,有燕國夫人像,蓋吳赤烏年舍宅造寺之人也。又長署南有燕家浜,《府志》云昔人於此得石函,刻字雲「燕國夫人首級」,蓋葬於此是也。

虞安山《醒已編》云:「寺中舊有三官殿,乾隆初年寺僧乏柴,斧而薪之矣,今遺址存焉。又有地藏殿、十王殿,所塑無常鬼王甚靈,常夜出往來地南,人皆見之。又有臥佛,即如來涅盤雙樹像也。」

元趙松雪云:「北禪寺主僧正吾,號南屏,藏定武《蘭亭》,是其師晦岩照法師所藏,從其借觀不可。」夫正吾之珍秘《蘭亭》,幾與辨才相似,乃松雪借一觀而不許,亦太吝矣。

孫溪朱氏讀書望田樓,在楓鎮之南,嘗聞處士昆玉耕讀築樓在孫武子橋,聚族而居。

西洞庭包山寺,傍有竹園,宋朝杲庵禪師臨化時,手插一枯竹杖於庭,後生枝葉,成竹林矣。

明萬曆年間,閶門內專諸墓壞,居民起出石幢一座,高僅三尺許,四面刻毗盧遮那佛像,三面並作思憶相,一面撒手,不知何代物也。今歸寒山。

虎丘千佛閣,傾圮不可為,遊者無不仰歎,殿學申公捐貲鼎新。一日,有匠人詣寺,自雲能整齊之,請具香燭花果冥鏹,列數百燈,夜與同伴三四人閉戶丁丁不輟,及曉,巍然如故矣。一雲越東異僧來敲正之。

府治東有東西兩天王寺,唐大曆三年,托塔李天王白晝現形其地,居民共募造。寺中有熾盛光王佛、毗盧觀音像,其二十八宿猶是唐朝夾苧舊物,石韋馱像尤古。

趙居士宦光偕黃山人習遠遊洞庭東山法海寺,見殿東棟間懸一巨篋,訊諸老衲,雲軸子在內,自入教以來三十年矣,未有開展,不知何軸。居士使數百人百計開展,乃是陀耶入泥洹畫像也,天龍八部、人非人等皆號咷躃踴,悲慘莫可名狀。圖方廣二丈餘,一幅素為之,題「平江府造」四字,而無歲月,鑒定為宋政和時物。於是率同遊作禮於庭草間,歎未曾有。

黃土塔橋,明祝京北嘗宿於其旁,有《聽鼓記》一篇,據雲府署鼓聲,今以理測之,當係吳縣署中鼓也,若府署在二里之外,而雲聽之曆曆,祝公雖耳聰勝人,恐亦未必能如是。地雲黃土曲,故塔亦云。郡中磚塔凡七,此其一也。

元妙觀西劉進士宅中有石井闌,銘曰「宋朝寧國寺井」,蓋其寺址也。此寺蓋毀於宋末兵亂,今宅前竹葉瑪瑙旗杆墩及門旁滾石,俱舊物。船場巷口井闌石,有「宋咸淳戊辰年任山明叟立」,書法甚佳。

西美巷宋井有銘字,已載錢竹汀先生日記中矣。予觀其銘稱永定鄉,乃知今鐵瓶巷有永定寺,係鄉名也。鉤玉巷,淮張時宮人埋玉之地也,故近王府基。

勾闌巷,今稱幽蘭巷,予聞朱酉生雲,前朝妓家所居。

張王得美人,擇其最姝麗者貯以蕙香、桐芳二閣,今桐芳巷在城北隅。

中和道院在宋亦係雍熙寺址,今分西偏作郡城隍廟,東偏仍為寺,而在三國時皆周公瑾故宅也,有手植古柏在道院之古柏山房,銅皮溜雨,黛色參天,撫其老幹,半化黃石矣。

天宮寺在陸家巷,明末有趙凡夫、範長白、沈朗倩、徐照發、文文起、陳古白、蒼雪和尚、張以中、邵瓜疇、陸青章等結放生蓮社於此。崇禎時,譚元為住僧元若禪師畫《掩關圖》,卷前有眉公書「息影僧誦」四大字,後有沈建、趙雨、李野、杜大綬、馮夢桂、朱篁、姚宗典、周師文、褚篆、劉錫石、胡汝淳、周永年、鄭敷教、匡崖、金俊明、顧善、周茂蘭、僧天童、圓悟題詩,不寐道人凡二題,一在明末,一在鼎革之後。

《白鶴記》一卷,康熙間郡中鴻博馮勖撰並書,今墨跡猶存觀中。福濟觀、崇禎宮道房俱有誌,亦若僧家之分南北宗。

衛前太公廟祀尚父,而白起、關壯繆祔焉,或云古之旗纛廟也。唐時武廟祀尚父,而白起與關侯列六十四賢中。

圓妙觀石觀音殿,乾隆甲辰葑門彭氏重修,予家助銀二百金,大士始裝金焉。石像向在牆中,不蔽風雨,俗稱露天觀音。

顧氏依園中有梁妙嚴公主墓,楓林蕭瑟,池水寒漪,遊其間,頗有幽靜之致。墓上馬妙嚴公主台,前有妙嚴泉,繞以妙嚴池。今售於錢氏,改武肅分祠矣。

春草閑房在雙林巷,金俊明故宅也。乾隆年,郭祭酒居之,予嘗過其家,題云:「不寐道人去,草堂依舊閑。盆池添水綠,石筍到秋斑。淨業歸真際,風高杳莫攀。老梅留畫稿,偃臥曲闌間。」予嘗得不寐道人畫梅冊十二幅,清逸奇古,頗近邵瓜疇,今寫梅者罕有效之。

二株園在周五郎巷,明徐勿齋先生宅也,楊維鬥諸公會文之所,花木之盛,與範家園爭勝。蔡遠山業師買得二株主人石印,欲磨去,適談二瓢見之,歎賞鐵筆篆法之妙,乃不磨留之。

石馬庵在雙林巷口,有宋高宗妃留滯平江,歿於此,曰娘娘墳。墳上石馬,歲久靈奇,常下岸飲水,被人擊去首。想此庵即其香火院也。

查先生巷,昔有查先生精於黃白之術,嘗居此。(見《江淮異人錄》。)

穹窿山麓拈花庵,即福臻禪院之故址也,建自梁天監二年,在宋為韶國師道場,明永樂間敕賜為建忠禪院,明季頂日徹師又為庵。

周孝子廟在孝義坊,廟中有蓬萊井,疫歲虔禱於神,汲泉飲之可免。有神赭麵黑須控馬者,曰顧太。案顧太係國初人,業顧繡,生平敬祀周孝子,歿為執鞭。今凡學繡者屍祝焉,曰繡祖,而祀以方糕,蓋所嗜也。

春申君廟在鐵瓶巷中,神像之旁有皂班,曰尹阿爹,乾隆年間人,為吳縣伍伯者也,(或云姓王。)生平正直好義,已諾必踐,歿而塑像。人家有失物者往禱祀,以燒酒、腐乾,並書失物之本末粘其竹爿,則夜間竊物者必受責撻。

羊山一名蒸山,以雲氣之常如蒸也。《吳越春秋》吳王夫差殺公孫聖提之蒸丘,即此山。《戰國策》云:「越王句踐以散卒三千人擒夫差於幹隧。」今萬安鄉有遂山,即其地。

張七公土地廟在滸關,祀晉張季鷹,祭用蓴鱸。夫差大王廟在葑門外車坊,昔吳王造車處。

乾隆丙午,葑門外耕者掘得古墓,碣雲「吳興沈萬二之墓」,知係萬三之兄,疑有財寶,爭先入壙,及入則壙大如三椽屋,一棺之外,別無長物,遂重揜之。嘻,象以齒焚,翠以羽戕,萬二智勝萬三速矣。《太倉嘉定縣志》云:「沈萬二名真一,安定人,富甲一郡。明洪武太祖作詩云:『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貴人,日高丈五猶披被。』萬二聞之歎云:『兆已萌矣。』即以家貲付幹仆掌之,買巨舟,載妻子,汛遊湖湘。不二年,江南豪右以次藉沒,獨萬二以令終。」夫不十人,不足以葬,崔子之柩不得隱藏,由其有拱璧也;楚白公罪同崔子,何以卒匿其屍哉,無寶故也。觀萬二之營壙,當不止十人,而葬而莫知焉,可悟璠璵之不可殮矣。

中峰寺在支硎山,韓補瓢《筆記》云,中峰岩壑深秀處為冬青軒,何義門先生幼從三近邱師讀書其間,壁腳東塗西抹皆其手跡,寺僧以其名重,不忍拭去。其髫年題壁云:「清溪十里瀉奔淙,尋到源頭出梵鍾。山雨欲昏林外塔,輕雲不掩閣前峰。讀書人去巢餘鶴,入定僧歸缽有龍。閑掃落花扶瘦竹,深山無事不從容。」又有《十九日拉伴山峰觀覽小雨急歸》云:「越山吾所愛,一雨罷登臨。小得蓬窗韻,全乖蠟屐心。無聲宵漲闊,有影曙峰深。好訂重來約,情於到未尋。」 又一首云:「牢落中峰寺,無僧竹樹清。矮窗看山色,高枕聽溪聲。」又二句云:「清坐北窗無一事;閑看小鳥捉飛花。」詩後咸書「焯」字,爾時八法未工,筆姿端正雅秀,頗似閨秀簪花體格。

明初,王賓(吳人)。輯虎丘詩一卷,載元郝經詩云:「虎丘山前新築城,虎丘寺裏斷行人。」呂敏詩云:「山上樓台山下城,朱旂夾道少人行。」曾樸詩云:「闔閭塚上見新城,無復遊人載酒行。」其年乃至正丁酉,淮張用事,周南老詩云:「白髮趨公役,馳驅上虎丘。」又云:「四疊新城繞劍池,劍池池上碧崔嵬。」蓋南老方為澤門之皙,董其事也。虎丘,古名海湧峰,必有危巒列岫之勝,乃夫差築墓於前,士誠造城於後,邃壑雲岩,剗削不遣餘力,豈復廬山真面目耶。嘗見明文衡山、唐六如、文嘉、袁尚統、居節所寫虎丘圖,皆畫後山景,聞前輩雲,明朝虎丘山門在今後山也。嘗題劍池云:「飛去魚腸劍,池空石氣涼。古桐高百尺,宿雨滴寒香。」

《荻樓雜鈔》云:「張香橋,昔有女子姓張名香,與所歡會此,故云。今月明之夜,有兔大於常兔見於橋上,人捕之不得,殆兔仙也。」所謂張香,想非恒人,不然世之桑間濮上者頗多,何以得名耶。

顧市巷,顧雪窗先生居之,明人也,教授於此,歸者如市,里人目為顧市。有管先生能作反手書,嘗為先生書一絕句於庭牆,筆致甚奇,今不復見。先生,光福鎮人。(載《緝柳編》)

明王文恪公宅中芳草園,今已荒蕪矣,頹垣尚有忘庵寫墨牡丹遺跡。相傳忘庵嫁女,寫花卉百幅為奩贈,較古人練裳竹笥更為清雅。忘庵畫,予嘗見其早年作者,款書「王武」,或書「王憲武」。或云名會者,其弟也;名書紳字鶴孫,其子也,俱工花鳥,嗣其家法。(會或作位。)

西街逍遙弄高殿庵,比丘尼居之,秋日桂花頗盛,遊履紛紛。中有古墳,殘碣苔封不可辨,尼雲宋蘇小妹埋香處。

虎丘桐橋下有銘雲「元至正十五年金氏十一娘捐資建造」。又廣化寺橋南堍有井銘「嘉定改元六月」。

閶門外有種痘祖師廟,昔聞先伯萍廬公雲,種痘祖師為峨嵋山真人,居蜀峨嵋山,始教人種痘者,蓋仙也。

柴河頭湯氏照牆有「中山世裏」四字,明範允臨書,此宅係永福寺故址。

婁葑之間有匠門塘,匠門一名幹將門,其東有歐冶廟、幹將墓,此門之所以名匠也。載張楚門《筆記》。嘉慶丁丑秋,幹將坊濬井,得巨人骨,或云幹將埋骨處。若其墓在匠門,安知井中非莫邪骨耶。

太湖濱香山有漢會稽太守朱買臣廟,其貧困時采樵處也。墓在浙江嘉興府東塔雷音閣後,即廣福講院。案買臣見棄於其妻,自係事實,而潑水難收,則《古烈士傳》齊太公妻為氏故事也。

太湖中馬跡山,昔秦始皇南巡曾登此,今有馬跡焉。

蘇州府署正堂後隙地,掘之如有覆夏屋者,造屋其墟,即有火災。案漢時因太守堂屢災,遂塗以黃,名曰黃堂,正其地也。或云下有春申君塚,然考地誌,春申君墓自在常州府之江陰縣君山麓,不在此也。

府署後有園,即古木蘭洲也。宋談元先生雲,吳中無荔支,獨此園有之。昔太守孔公嘗取鮮荔支設宴,並繪圖賦詩。

虎丘一榭園,薛徵君一瓢別業也。榭前有池,環以林木竹石,登榭而憑眺,如臨鏡奩,塔影山光曆曆入畫。予有詩云:「一瓢居士此為家,水榭淩波石甃斜。尚有客來敲屈戌,時聞舡過奏琵琶。碧苔暈冷金魚洗,紅杏花交玉畫叉。不見主人倍惆悵,半畦藥草又生芽。」

師子林,元天如禪師所築也,疊石疏泉,皆出倪高士,故玲瓏奇險,得峨嵋、雁宕景趣,後之造園者,莫能及也。予聞內侄太倉陸蘊真雲,雲林既疊此山,又以餘石疊於婁東人家,今為孝廉方正錢氏所居,奇石林立,亦得畫意。又聞門人伍宗扶雲,師子林國初屬伍氏。

樂橋之南大石頭巷,不知大石所在。一日值其巷口人家葺屋,始見石在屋中,正方如八仙桌,其石質,砂石耳,俗傳孫吳時空中墮下者也。

吳下大水歲饑,多是納音屬土之歲,如至順庚午、至元戊寅、至正丁亥、洪武丙辰,理不可曉。出《農田餘話》。

浙中天目山神,形如白虎,每歲五月與震澤龍鬥,則多暴風雨,或云會龍女也。

陶貞白《別錄》:「蘭草出太吳池澤。」又云太伯所居,故曰太吳。

《三吳記》:「孔安國閑宅忽有二人來,雲自帝庭來謁,一衣綠曰藤子,一衣黃曰黃子,與語吳大帝時事,曆曆可聽,及去,遣人尋之,入未央宮庭中,衣綠入於藤下,衣黃入於橘下。」案此則見唐人《五色線》。所雲孔安國在吳大帝後,必非西漢安國也;雲未央宮庭,亦非西漢之未央;必與吳事關涉,故入《三吳記》,姑存之。

盧氏《雜記》:「有達僚差軍將於浙西買太湖石,軍將申狀雲,前件石蛀(二字甚奇。)不堪買。」(《五色線》卷下。)

《潛夫論·邊議篇》云:「范蠡收債於故胥。」蓋胥者,舜臣名,佐禹治水有功,封於吳者也。(太湖中有胥王廟。)故名其地曰故胥,後世轉音為姑蘇,而胥門之名見於《左氏春秋》,非因伍子胥得名也。姑蘇台,《圖經》亦作姑胥台,《越絕書》又有胥母山,似胥母所居。

西子隨陶朱公去,不知所終,惟山東《肥城志》云:「西施洞在牛山蝙蝠洞西,昔陶朱同西子登此山隱焉。(山共有三十六洞。)」予謂東坡詩「載去西施豈無意,恐教傾國再迷君」,殊寓忠愛之忱,而猶有未盡者,蓋朱公知句踐長頸烏啄,難與久居身,既見幾而作,恐西子他日華落愛渝,貽團扇秋風之歎,不如攜手同行,如神龍之莫見其尾耳。

周旭《筆記》云:「廣化寺計五百畝,相傳駙馬孫尞尚文帝愛女妙嚴公主薨,葬閭丘坊巷今息園中。」又云:「舍宅為寺,今孫家園禪興寺其遺址也。」 (俱廢。)又載海東一老集所辨,以為梁簡文帝女,為賊臣侯景所逼辱,景伏誅後,公主染緇削髮,轉僑旁郡,終於是焉。或云梁武帝女,疑不能決。乾隆時,人有發其塚,得兩缸相合,啟之,骸骨已成灰,可信公主之為尼,而周旭之說非矣。但未知為梁何帝之女耳,孫尞別有墓及宅,蓋在鄰近也。

朱處士昆玉名鼎、鉉,偕隱孫溪,優遊杖履,日與鄉鄰耆碩詩酒唱酬,里人稱二朱先生,著有《望田樓集》。好讀經史,參稽自娛得失,嘗謂子孫能守耕讀,於願已足。公墓在金山之麓童子門下,至今里人呼朱家山。

宋人《題二朱先生》:「我愛朱處士,三吳居中央。罷稏百頃稻,西風吹半黃。」又《題望田樓》:「我昔造其室,羽儀鸞鶴翔。交橫碧流上,竹映琴書床。出俗無近語,竟舜禹武湯。」


卷二遺聞

《論衡·譴告篇》云:「太王亶父以王季之可立,故易名為曆,曆者,適也。太伯覺悟,之吳越采藥,以避王季。使太王不易季名,而復字之季,太伯豈覺悟以避之哉?」又云:「太伯見王季有聖子文王,遂托采藥荊吳,斷髮文身。後古公薨,太伯歸,王季以位讓之,伯三讓曰:『吾刑餘之人,不可復主矣。』」

《穆天子傳》云:「赤烏氏先出自周宗,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封其兄子吳太伯於東吳,詔以金刃之刑,賄用周室之璧,封兀璧臣長季綽於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詔以玉石之刑,以為周室主。」據《論衡》之說,則太伯之讓,與《史記》、《吳越春秋》合,若《穆傳》所記,則太伯之封,太王封之,豈因采藥而遁乎?

羊山舊《志》云:「山別名四飛,以四面視之,勢若飛動也。《吳都賦》雲『秦餘標其四望』。(一作飛)」今《吳都賦》無此句。又云秦始皇時,有高人曰管仙人隱此,故雚山一名管山。

沙河塘築於宋致和年間,故號致和塘。明況太守修之,時有種河旁爛田者,頗出怨言,太守使工人謳曰:「太守築沙河,恩多怨亦多。請看十年後,恩在怨消磨。」國朝康熙年間又修,其化緣冊舊藏予家,有彭南勻、尤西堂二序墨跡。

楞伽山前海潮庵有蛟穴,俗傳吳王夫差葬處,非也,夫差墓在秦望山,尤西堂太史已辨之矣。宋談元先生與庵僧投契,僧導以觀,蛟穴銕戶,欲啟鐍,僧不可,曰:「此中潛達旁通,幽軸窈窕,往太湖底,聞波濤舟楫在人頭上,行久可達林屋洞天。」

《三餘帖》云:「姑蘇城街潔淨,為天下第一。」古語云:「蘇城街,雨後看繡鞋。」

《府志》:「測星,有孔雀星,而所繪圖無之。」蓋孔雀星在南極圖,非中國所得見也。

吳城之水,其自西來者,瀅然清澈,向東北流,與海潮相吞吐,則色赤而性濁。城西南之水,近接太湖,溯源苕霅,得浙水之餘潤耳。

水之氣,冬暖夏寒。洞庭山在太湖之中,秋冬水氣上蒸,則霜雪不能殺物,而橘柚諸果尤宜。

吳城煙火奚啻百萬,鱗次櫛比,嘗聞遠遊者云:「天下如此都會,如京師外,惟揚州、杭州、漢口、台灣、廈門諸處及廣東省城耳。」

他處女裙俱右掩左,獨吳中皆左掩右。相傳元兵破吳城之先,有將素與吳妓通,曰:「兵入城,見左掩右者免。」妓得信,遍告所親,婦女效之,遂成風俗。

正德時,吳中淫雨為災,高下湮沒,有好事者戲謠云:「閨中少婦不知荒,猶是偷情暗約郎。寄語郎來今更便,舡頭恰好湊奴床。」一時傳為笑談。(見《雪庵詩話》。)

《三餘帖》:「馮布少時絕有才幹,贅於孫氏,其內父有煩惱事,輒曰『布代之』。」至今吳俗謂婿曰布代。

吳俗譏人,恒曰「鵝頭」,謂其頑傲類之也。(出《潛居錄》。)

《嘉蓮燕語》:「吳俗,遷居預作飯米,下置豬髒,共煮之,及進宅,使婢以箸掘之,名曰掘藏。闔門上下俱與酒飯,及髒,謂之發藏,歡宴竟日。後人復命婢臨掘向灶祝曰:『自入吾宅,大小惟康。掘藏致富,福祿無疆。』掘藏先祭灶神,然後食之。」又曰:「江南婚娶,新婦初至,合巹後即用牛蹄筋作羹,以豕肉作骰子大,和作飯送新婦食,謂之金羹玉食。筋作金,肉作玉,吳音『玉』、『肉』俱作入聲。」

吳王之女名二十,故吳人諱二十,曰廿。(廿音念。)

陸長翁嗜食蟹,恒持一螯咀嚼時許,雖有急務,必盡之乃應。故至今飲食遲,人輒誚曰:「汝豈吃蟹飯耶?」(出《緝柳編》。)

洞庭山金頭蜈蚣螫人甚毒,而閩人嗜之,購為珍饌,如吳人之重燕窩也,歲產千金,而吳人莫敢食也。果之珍者,白奈、橙橘之屬絕佳,尤重楊梅。宴客作羹,重魭髒蓴菜,秋深蓴爛,曰蓴酥,昧尤甘。而蓴菜結子,鮮紅若櫻桃,味甘極寒,在煙波浩渺之區,僅飽鷗鷺之腹而已。

遊林屋洞者,須俟秋深龍墊,水落石出,始可入洞。見石床石枕,潛馗洞壑,清潔如洗,是為龍女之宮,不可再進,若窮其境,即有白蝙蝠大如箕來撲炬矣。又凡遊者,必遣人立洞口,不許人在上放爆竹,若放則洞中人必震死。其壁上題名沈歸愚後,又新續數十行,予友張解元曾遊焉。

穹窿山道觀,施鐵竹真人所募捐也,真人玉印、冠履、袍帶留為法寶,永鎮山門。每夜神燈如連珠,鬼神恍惚,人不敢妄行。

太湖中石公、石母在石公山,遊者往尋於林壑間,不能驟得,遙呼之曰「石公石姆」,聞遠山中有應聲,尋之即得。林屋洞天,夏寒冬暖,每逢大雨或濕霧,則洞中乾燥。

虎丘千人石上舊有二仙碑,乃呂純陽、陳希夷像也,久為藤蘿所掩也。乾隆時有洋舶失風,至一所,忽有二人來附舟,曰:「順風將至,速修檣帆。」言訖,大風忽起,二人坐艦首,未幾大風送舟至內地,二人告別,問其姓名住居,曰陳曰呂,住虎丘山千人石上。洋商到虎丘尋之,乃得二碑,於是捐金造亭焉,乃二仙亭也。

宋紹定戊子,虎丘劍池水涸,人於石扉上見二詩,云:「望月登樓海氣昏,劍池無底浸雲根。老僧隻恐山移去,日暮先教鎖寺門。」「劍去池空一水寒,遊人到此憑欄幹。年來世事消磨盡,隻有青山依舊看。」

沙湖塘有碑,廣四尺許,長四倍,四面刻之,三面刻《相視歌》,歌有「前後皆築塘」,時慰勞語,今僅見東面記民謠曰:「遠挑新工才希罕,露盡黃泥始罷休。兩岸馬櫓斜見底,中間水繞直通頭。」宏治丁巳督理浙西水利工部主事姚文灝立石。

《菽園雜記》云:「吳中鄉村所唱山歌,大率男女情致而已,惟一歌云:『南山腳下一缸油,姊妹兩個合梳頭。大個梳做盤龍髻,小個梳做黃籃頭。』不知何意。朱廷評嘗以問予,予之翌日報云:『此歌得非言人所業本同厥心,惟趣向之稍異,則其成就遂有大不同者。』朱云:『君穎悟過人矣。』」

陸深《豫章漫鈔》云:「吾鄉諺雲『斤九厘』,以目時人之精慧者,不知所本。弋陽德興產梨頗大,有至一斤九兩者,土人謂之斤九梨,蓋取其類之大者言之,猶芋魁也。」

地誌雲,呂蒙正噎瓜亭在洛陽府城南,蓋微時拾遺瓜於此,建亭示不忘也。其父龜圖多內寵,與其母劉氏不睦,並蒙正出之,窘乏,與溫仲舒讀書洛陽之利涉院土室中,及登第,乃迎二親及其妻宋氏。傳奇以母姓為妻姓,土室為破窯,由此附會也。今吳城碧鳳坊有蒙正讀書台,予問里人,皆云坊有窯基弄,即破窯址也。醋坊橋南有落瓜橋,蒙正微時,逢賣瓜者,乞得一瓜,方食,失手墮水,自歎命窮,大哭而去,後乃建橋於此,更附會之附會矣。又王夢樵云:「呂文穆公祠在醋坊橋,為居民所占,幼時猶見遺像,今無從考矣。碧鳳坊有讀書台,前垣外有古井,風雨之日,每每夜見燈光如連珠從空入井,相傳呂公金絲燈久入井中成精。又乾隆時有仙樂從天而降,八音咸備,入井中。」夢樵目擊其事。予謂祠屬東萊,則台與井想必東萊遺跡。

萬曆壬子冬十二月十九日,海潮寺中火起佛樓,須臾火滿殿,有病僧臥韋馱旁,此像係大智禪師裝塑,高可數尺,忽作人語叱僧曰:「火來也,尚不速走乎?」僧不覺躍起,曰:「我馱老爺出去。」其行如飛,僧不覺重,置山門外,明日六七人舁之不動,自後病僧頓蘇。(出《獪園》。)

桐鄉辛丑進士朱聲始彝。云:「蘇州同年汪尹之弟病臥園中,值中秋,月明人靜,聞窗外笑語聲,須臾見數女子連袂豔裝披帷而入,汪問之,答曰:『妾等七人皆吳王張士誠之妾也,齊雲之變,同日殉節,上帝憐之,封為七聖。此園乃七人埋玉處,君疾痊,可舍此地為香火地,可勿藥愈矣。』病果愈,改園為七聖院,虔奉香火。」(見《東軒述異記》。)

吳逸帆《漱芳閑志》:「乾隆五十三年五月,太湖石公山下,漁人捕魚,覺網起大重,注視之,有鐵索入網中,引之不起,得五六尺不動矣,益以五十夫猶不動,加牛十二頭始動,引至十餘丈,水波撼動,山石俱震,有物如蛇,頭大如甕,冒水而出,目開如鏡,與日爭光。眾方大駭,物迅躍去,五十夫與十二牛俱墮水死。蓋柴軼夫所述也。」

己丑九月,有人於千尺雪得白龜大如錢,又一蟹大如棋子,又有一物形如半蛤。或云即郎君子,然與《本草》不合。

《堅瓠集》:「承天寺廢於中丞洪公,因斥逐淫僧也,今有刊碑示禁焉。明季僧積粟多患盜,告官捕眾,屈殺句容秀才貢子洪至。國朝康熙年廢寺,以金粟房為惠藥局,忽生芝數莖,紅如珊瑚,褚蒼書有詩紀之。

《莘野纂聞》:「餘家靈鷲寺橋之東,陸氏瀕河,石岸有魚王石,桃花水漲,鯉千百來朝。後陸氏以築冰窨,重甃石岸,得一石,半枕於河,長圓類鵝卵,殆所謂魚王石也,泄其靈,魚遂絕。」

白塔巷東牌樓,乃明嘉靖間知府溫景葵為房師章茂實建,東曰大中丞,西曰大光祿。至國朝康熙己未十月晦,褚氏火災燒毀。

皋橋堍舊有水弄及三眼井,久為民房所占。嘉慶庚午八月,皋橋火災三百七十四家,官吏查勘始得之。張養浩、孫春陽獨無害,所謂人事備者,天不能害。

吳趨寶林寺牌樓不集鳥,相傳有鳳所棲。

—吳縣學宮後多曠地,庚申春,有匪人訛言有鳳皇於是,有鄰家二童子售其欺,被負入牆中殺之,剝去衣物。

辛未五月梅雨太多,夏月無冰,冰廠人曰:「冰被梅雨浸,即消。」

《五湖漫聞》曰:「顧華文者,家於周莊,沈萬三孫婿也。悅其鄰張生妻,使一嫗持金寶簪珥價百金巧誘之,遂私通,貽書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姑窺之怒,托病招張生歸,告其事,張疏於闕下,執華文誅之,而婦亦坐法。」

朱希直雲,長洲章生遊湖湘間,采藥深山,漫無所棲,假宿山庵,見老尼坐積草上,瞑目不語,章作禮告以夜迷,乃指草旁云:「可宿此。」終夕不寐,見二虎咆哮至,止門外俯伏,若護尼狀,章不敢問,明旦告去,問曰:「老師何人?」曰:「吾曹瓣香也。」再問不得,歸吳告鄉先生,曰:「此宋時名妓也。」案《夷堅志》有曹三香遇回仙,疑即其人。

刑部員外魏公維翰為秀才時,自號雁宕,蓋因其鄉名也,後謫官戍於雁宕山中,乃知事由豫定。蔡九逵銓曹時考選,夢得句雲「看花依舊洛陽城」,解曰:「舊在南監或官南翰孔目。」後果擢也。

南濠利濟寺有關壯繆像,為本寺伽藍,寺僧設齋,常為人所盜食,因移像監齋,後以為常,忘歸故處。一夕,僧聞辟戶聲,連呼不應,明日視之,像已復位。凡二度,遂不敢動。(見《獪園》。)

萬曆間宰輔申公謝政,居第傍別業曰適園,故唐武后龍興寺基,有老銀杏數十章,皆千年古物。初,公未有其地,樹屬—民間,會新安賈人持八金計估其樹,約翌日伐取。公之家人張承恩夢黃衣老人謂曰:「明日有大厄,賴爾主相公福蔭以保天年,當效冥報於君。」張夢中諾之,拜謝而去。明早見匠將伐樹,問其價,曰八金,即出八金交還曰:「近吾府中,不忍見—其廢。」弗果伐。是秋得銀杏八石,便獲八金。此事聞諸餘山人安期。(同上)

宋相公昭侯廟在渡僧橋西,《獪園》雲水府之神,或云其神主殺,故為五郎部下傷官。北寺西亦有廟,以常戮人其地也。盤門新橋堍亦有廟。今按沙盆潭宋昭侯廟有宋文信國所撰碑云:「神諱恭,即祁之裔,仕理宗時,與賈似道不合,人山學道,坐化成神也。」明太祖兵至蘇,見神於沙盆潭,以陰兵佑,故為立碑建祠。

張本《五湖漫聞》云:「嘉靖十年,戶部員外方公司榷滸墅鈔關,建義塾,得古壙,中有二棺,鐵索並懸,碣誌雲『宋定城令洎配方儒人墓』。方公遂阜以封之,垣以匝之,碑以紀之。」蓋已五百餘年而棺槨弗壞,非葬埋之厚者乎?

府學中有晉朝柏樹,以為古跡。乾隆時,有袁姓教官伐而為楄柎之用,被上司參劾削職。宋澹園先生云:「袁某無子,買一妾,先生一女,繼得一男,及子五歲,遂曰:『吾老不及嫁此女。』竟殺其女。」忍心如此,殆非人類。

洞庭在太湖中,自古無虎。嘉靖二十年五月,一虎自湖中北來,投東山俞塢,一人入林摘盧橘,被食殆盡。鄉人殷思倩長興虞人捕之,七月八日射死於法海塢,重二百四十餘斤。

長洲俞公仕朝,生三日不能乳,母陳氏夢神告曰:「汝家積德數世,始生此子,惜無貴骨,今為易龍頷骨,七日自愈,幸勿藥也。」至期果然。年十九中永樂辛卯鄉試,乙未登進士第。訪金公幼孜,坐有瞽者胡僧摸相,摩公體曰:「庸人耳。」至頷下,曰:「此龍頷骨也,當位至三公。」後官至太子太保、刑部尚書,年八十三薨。

隋孫駙馬園在閭丘坊,有古樹枵腹擁腫,風清月白夜,輒聞樹中有彈琴聲,或以小石投之樹孔中,洞然有水聲。後有機匠沈阿蘭為小竊,匿其中,遂為里人所去。

城北多古井,有用瓦筒,形如無底盥瓦盆,自下層累而上,其水清洌,蓋宋元物也。古人甄、甃、瓦字,俱從瓦。

承天寺後海島裏,淮張后宮址也。嘉靖時里人掘得三丈餘,而尚未及泉,工人請易地開井,並曰下有街道。又一家開井不得泉,下觀之,有屋三椽,古灶尚存,鐵器釜鬵之類悉化泥,獨銅鎢錥杓猶存其半,而柄已爛,得大泉二枚、金甲片一枚、大珠一枚,可知宋元時地形底如此,無怪此時吳中有水患也。

幹將坊,吳幹將故居也,今有讓王廟,祀仲雍。而於將有廟,讓王有蜀錦鞠花袍,映日光色屢變,蓋奇物也。

蘇州貞元中,有義師狀如風狂,有百姓起店十餘間,義師忽運斤壞其簷,禁之不止。主人素知其神,禮曰:「弟子活計在此。」顧曰:「爾惜乎?」乃擲斤於地而去。其夜市火,惟義師所壞簷者獨存。常止於廢寺殿間,無冬夏,常積火燒燔,木像悉火之,好活燒鯉魚,不具湯而食,垢麵不洗,洗之輒雨其中,以為雨候。將死,飲灰汁數斛,乃念佛坐,不復飲食,百姓觀之,七日而死,時盛暑,色不變,支不摧。(見《酉陽雜俎》。)

唐開元中,有吳人陸貢生明經舉在京,貧無仆從。當早欲試,自駕其驢,驢忽驚躍,斷韁而走,生追之,出啟夏門,直至終南山下,見一徑,此驢登山甚熟,隨之上五六里,至一處,甚曠平,有人家,門庭整肅,生窺之,見茅齋前有葡萄架,其驢係在樹下。生遂叩門,良久,見一老人開門,延生入,顏甚異,頗修敬焉,遂命生坐。生求驢而歸,老人曰:「郎君止為驢乎得此?此幸會也。某固取驢以召君,君且少留,當自悟矣。」又延客人宅,見華堂峻宇,林亭池沼,蓋仙境也。留一饋,饋以珍味,飲酒觀樂,聲伎皆仙者。生心自驚駭,莫測其故。明日將辭,主人日:「此洞賓府,以君有道,吾是以相召。」指左右童隸數人曰:「此人本皆塵市屠沽,皆吾所教道成者,能興雲致雨,坐在立忘,浮遊世間,人莫能識。君當處此,而壽與天地長久,豈若人間浮榮蠱菌之輩,子願之乎?」生拜謝曰: 「敬受教。」老人曰:「授學師資之禮,合獻一女度君,無因而得,今授君一術求之。」,遂令取一青竹,度如人長,授之曰:「君持此入城,城中朝官五品以上、三品以下人家,放竹於彼而取其女來,但心吾約,無慮也。然勿擅入權貴家,力能相制伏。」生持杖入城,生不知公卿第宅,入數家皆無女,而人亦無見其形者。誤入戶部王侍郎宅,復入閣,見一女臨妝,生投杖於床,攜女而去,比下階,顧見竹已化為女形,僵臥在床,一家驚呼曰:「小娘子猝亡。」生將女去。會王侍郎下朝;時權貴謁請,盈門重邃,不得出,隱於中門側。王聞女亡,入宅省視,左右奔走不絕,須臾公卿以下皆至門矣。時葉天師在朝,奔走邀屈,生隱於戶下半日矣。少頃葉至,診視之曰:「此非鬼魅道術者為之耳?」遂取水噴咒,死屍立變為竹。又曰:「此亦不遠,搜尚在。」持刀禁咒,遍宅尋索,果於門側得生。既擒,遂被枷鎖,捶訊其妖狀,遂述其本情。就南山下同取老人,領從人至山下,往時小徑已無矣。有司以為妖妄,將領生歸,生向山哭曰:「老人豈殺我耶?」舉頭望見一徑,老人策杖而下,至山足,府吏即欲前逼,老人以杖畫地,遂成一水,闊丈餘。生叩頭哀乞,老人曰:「去日,我語汝勿入權貴家,故違吾命,患自掇也,然亦不可不救爾。」從人驚視之次,老人取水一口噀之,黑霧數里,白晝如暝,人不相見,食頃而散,已失陸生所在,而枷鎖委地,山上小徑與水皆不見矣。

《夜航錄》云:「石湖之西南有白洋灣,巨浸汪洋,連太湖、黃天蕩諸水,一望無際,有女神曰陳姑娘,美而豔,好與美男子相接,凡過水被惑,舟即覆,俗傳即五聖之妹。自湯文正毀上方五聖,而陳姑娘香煙始盛,土人云:『寶塔倒,姑娘好。』」

馬阿公,葑門人,賣菱者,每日必擇大菱一雙供於山塘宋相公廟,後為五郎部下傷官,巫祝稱為馬福總管。(見《獪園》。)

臨淮樂安章泛,年二十餘,死經日,未殯而蘇,雲被錄天曹,主者是其外兄,料理得免。初到時,有少年女子同被錄送,立住門外。女子見泛事散,知有力助,因涕泣脫金釧三隻及臂上雜寶,托泛與事主者求見濟救,泛即為請之,並進釧物。良久出,語泛已論釋,秋英亦同遣去。秋英即此女之名也。於是俱行,腳痛疲頓,殊不堪行,會日暮,止道側小窟,狀如客舍,而不見主人。泛共宿燕接,更相問,女曰:「我姓徐,家吳縣烏門,臨瀆為居,門前倒棗樹即是也。」明日各去,遂並活。泛先為護軍府吏,依假出都,經吳,乃到烏門,依此尋得徐氏舍。與主人敘闊,問秋英何在,主人曰:「君何知其名?」因說昔日相見之由。秋英先說之,所言因得之,主人乃悟,甚羞,不及寢燕之事。其鄰或知,以語徐氏,試令侍婢數人遞出示泛,曰非也,乃令秋英見之,則如舊識。遂以妻泛,生子名天賜。案今吳城門並無烏門之名,或昔有,今無耳。不然或地方名、村墟名。天賜莊在葑門內。(劉敬叔《異苑》。)

乾隆五十年大旱,太湖涸,居民得五銖錢,四出者三千餘,大刀泉一枚。嘉慶甲戌又旱,太湖東涸,又得古槍戟箭頭數斛,皆生青綠,蓋明時物。

常熟縣白茅湖,乾隆重濬,得古玉印,已無篆,蓋元時至正年間鷹墜也。(見《輟耕錄》。)

《呂覽》:「闔閭師伍員、文之儀。」《左傳》載伍員而不載文之儀。

賈誼《新書》:「夫差之時,食[B310](此字字書缺。)菹而蛭口,浴清水而遇躉,子胥見事不可為,何籠而自投水。」與賜鴟夷浮江之說不同。

《穹窿求子圖卷》,徐俟齋筆也,前有「孔釋親送」四字隸書,一幅寫穹窿山圖,林麓深秀,奇峰聳拔;一幅寫孔子、釋迦各抱一兒送來,白描工妙,頗似尤求。蓋俟齋有妹丁氏(士貞。)者,祈子於此山玉皇閣,時有鐵竹施道士之徒宴公者,為之禮懺作法具疏,是夜其妹夢母送兩子來,果孿生二子。因作圖並記,後有張倬題詩。


卷三咫述

楚門《筆記》云:「湯潛庵撫吳日,儉德清操,一洗吳俗浮華,而自奉尤菲薄,輕薄子呼為菜湯、豆腐湯。而買辦人役造俚語云:『康熙三十六,巡按乞丐作。終年不用葷,竟吃胎裏素。夫人下廚房,公子見飯哭。何日好官來,便是我們福。』巡捕官訪得之,訴於公,公曰:『此吾之口碑輿頌也。』置勿問。」

康熙年間,浙人範寒中家於郡之華山,精於賞鑒,收藏書畫金石甚富。汪太史鈍翁素高傲,獨推寒中為博古之士。

彥瑜陳公居獅子口,古匠門第也。庭中桂樹生葩連綴,金葩累累如貫珠,人皆異之,釋目存為作圖,先生作《仙桂重英圖詩》以紀瑞,一時唱和者百餘人。此康熙年間事也,其後大魁出焉。

國初,硯工最佳者有顧青娘,玉工有陸子岡。

楊大瓢先生《浮海圖小影》,長髯修眉,頗與徐俟齋先生像相似,予於城東人家見之。徐俟齋先生像石刻,今在澗上草堂。

《德門隨錄》云:「《先撥誌始》六卷,長洲文秉著,秉係明文文肅公子,滄桑後屏居竺塢,摭拾舊閱,以成是書。紀青宮三案,次紀泰昌新政,次閹黨擅權,次東林斥逐,次諸奸建祠,終欽定逆案,三朝事跡略具矣。前有薑如農、徐昭法及秉自序。」

何義門侍講與徐畏壘編修同年友也,素莫逆。何為人伉直,一日於眾中訟一友過不已,徐隨聲和之,何怒叱曰:「某,予契交也,朋友有責善之道,縱盡言其過,相愛也。爾何人,敢附和耶?」徐慚謝而退。義門校評之書甚多,予所見有《朱子》、《名臣言行錄》、《宋蘇子美集》,俱丹鉛如新。

宋堅齋駿業於康熙乙亥官翰林院待詔,奉命修山陰蘭亭,偕華亭高查客不騫往。高聞南鎮祈夢最靈,潔虔以往,夢神謂「爾之前程,試往見兵部侍郎即知之矣」。寤而不解。後至甲午,宋公官兵部侍郎,高公以修書議敘布衣,得官待詔,各終於官,一夢也兩征之雲。

王寶傳世琛、顧景範祖範壬辰會試後候發榜,同寓堅齋侍郎齋中。宋公一日入朝,有二婢偶見二人,各決其一,謂為必售,始角口,已而攘臂。宋退朝詢知之,因謂曰:「爾既意各有屬,我即如其意以相贈,且觀二人福分耳。」及榜出,王中式,殿試欽點狀元,歸之者大鳴得意。顧抑塞無聊,姑欲就縣令以慰,所私歸之者曰:「大丈夫伸屈有時,今科不第,下科可中,乃甘心小就耶?妾命不辰,願雉經見誌。」後顧至戊戌成進士,入翰林。王曆官少詹,顧曆官工部侍郎,吳人傳為佳話。

宋牧仲撫吳日,偕藩臬遊虎丘,見道旁有丐者,襤褸乞食,宋曰:「諸公勿輕視,此丐乃我輩前輩老先生也。」眾憬然。

拙政園在齊門內迎春坊,吳三桂婿王長安別業也。吳敗,為海鹽陳相國之遴。得,陳遣戍遼陽,園入官,為蘇鬆道公署。後曾為王姓所得,半分其園曰蔣園,其半仍曰王園,荒蕪菜畦,非復雕梁畫棟矣。園中有連理山茶,已載入郡誌;又白石雕龍鳳鼓墩,亦王長安故物。王園山石仿峨嵋棧道,後有虎自太湖中來,以此負嵎,遂為槍炮攻毀。至今亂石塞途,遊人莫入。

長洲邵鬆野錦濤,康熙戊戌進士,官兵垣,歸田後,市井少有身家者均結納無間。有市儈誕辰,親友畢集,邵往賀,繼來一開糞行者,邵以首席遜之,眾不可,邵伸二指作色曰:「此翁家貲已盈二方矣,尚未可坐乎?」眾乃從。

斜橋閨秀譚秀姐,美而慧,父母愛如掌中珠。康熙丁亥年十七,已許字待吉矣,五月間中庭納涼,忽有流星進光落懷,驚而就寢,明日忽變男體,里人異之。顧庶常嗣立有詩紀異。

宋牧仲撫吳日,郡中吳荊山大宗伯時為諸生,遊其幕。康熙乙酉鄉薦,與塚宰季子筠公車北上,贈資甚豐,有友戲集唐句送行云:「料得也能憐宋玉,可能全是為荊山。」時人稱其工。

長洲顧炳文阿瑛,康熙乙酉南巡欽取五十人之一也。入都,寓宣武門外之蓮花寺灣。夫婦連舉八胎,俱孿生,年未四句,得子十六。

乾隆乙亥,吳中大祲,米價騰貴,城內外餓莩相枕藉,不下數千人。時巡撫安公貪而橫,有居民顧堯年率眾詣府薑公,請平米價,薑公曰:「我為汝等請於安公。薑公往葑門,饑民從其後,勢如雲集。安公大驚曰:「民變矣。」手握矛出敵,叱武弁圍而斃之,餘黨分別定罪,有賣煙袋者、賣棗子者俱著名。其後,吳人因顧堯年為眾請平糴而死,祀之於倉場土地祠。

吳塚宰一蜚,順治乙未進士,曾任言官,言事左降行人,至康熙朝,年逾花甲矣,欲作歸計。時琉璃廠有鬆江柳漢雄寓,推子平,就詢之,曰:「公大貴人也,旬日間當蒙天恩矣。」吳疑信參半,酬以二星。柳笑曰:「俟公官司農時,當以三百金酬我。」旬日果遷京堂,升閣學,為戶部侍郎,不三年,位塚宰矣。

乙亥,虎丘有老人縊於黃亭,題於壁曰:「八十年來遭九荒,乾隆二十最難當。走遍六門無吃處,縊死黃亭也不妨。」

尹文端公總督兩江,深恤民隱,民感其澤,而撫軍安公貪而橫,為民所嫉。其後陳榕門撫軍繼之,潔己愛民,頌聲載道,執安撫嬖人李二觀置諸法,時有盜黨稱三十六天罡,亦盡殲焉。

蔣道士善劍術,隱於玉峰,有知之曰平西舊將也,壽逾百歲。雍正四年,吳中天雨綠雪,紋如鳥羽,味甘若飴。

王蘭泉司寇主婁東書院,有璜涇監生趙某者,係凡夫處土之後,詢其寒山別業墓田,曰久為寺僧所占。遂令訟於官,而奪還趙氏,洵快舉也。

彌羅寶閣第三層壁上有鬆江楊芝畫劉海,名作也。趙甌北誤認為蓑衣仙像,載入集中,特為表之。

乾隆辛巳年,陳榕門撫軍重修萬年橋,既成,求令名者先登焉。有星卜者汪萬年盛行於時,以其名與橋合,令其先登,眾從之,汪大喜,率眾過焉。豈知自此以後,無人就而星卜者。十月十二日,天晴,風從東北來,頗冷,修工合龍門,價約二千金。(見榕門《日記》。)

《太湖志》:「康熙癸酉夏,吳中大旱,洞庭東山可從陸而登。」思益山,其形如獅兩耳,俗呼獅耳山。五月間忽雷擊其一,耳內突出四五人,或長或短,時緋時白,眾以為旱魃,三月始絕。

陸廣微《吳地記》:「慶忌墓在吳縣東北三十里。」杭州湖亦有慶忌塔,康熙三十年塔傾,其中出小塔數十枚,率西番字數十環繞,土人不解。吳任臣曰: 「考《元史紀事本末》,西僧有作檫檫者,煮泥作小浮屠也,或十萬,或三十萬,又嘗造浮屠二百十六,實以七寶珠玉,半置海蚌,半置水中,以鎮海災。」據此則《白澤圖》所雲「水之精名慶忌,狀如人,乘車蓋,一日馳千里,以其名呼之,則可使入水」。塔為元人厭勝而設也。要離刺慶忌,慶忌墓自當與要離同在吳中。而據《左傳》,則慶忌驟諫夫差不聽,出居於艾,遂適楚,聞越將伐吳,冬請歸於越,遂歸,欲除不忠者以說於越,吳人殺之,在魯哀公二十年,去專諸刺王僚之歲已十餘年矣;且未言何人刺之也。或云此慶忌係夫差之子,名偶同耳。

《汲郡古文》曰:「吳國地名甄胄,台曰姑蘇,城號闔閭,池曰通波。」今《府志》有通波館,想即其地。

《遵生八箋》云:「葑溪孔裏有洗筆池,是宣聖南巡遺跡,池中水黑,種白荷。每年白荷中必有墨荷一朵,是聖跡之奇也。」今在瀟灑張郎舊居園亭。

婁門蛇神,相傳方正學歿而馬蛇王,立廟於此,或曰士誠之弟士信死於蛇門,後人思其惠愛而祀之。今城外網魚者皆進香取簽,如捕蛙以簽,撻之立斃。王府基有太子墩、戰魚墩,皆其遺跡。

每歲十月晦日,於陽山夕照岩觀落日,日自上而下,下復有一日迎之,吞吐磨蕩,久之乃滅,土人呼為「日交待」。又九月晦日,看日月合璧於山之浴日亭。

正德辛巳,東洞庭查灣陸氏一鬼,自雲姓錢,終南山人得道者,隨二僮,名錢定、錢招,日去夜至,久則晝夜倚伏,如家設宴亦陪坐,曰:「我風流神也,無損於人,不必畏我。」與客酬酢謳歌,弈棋談笑,每誦梵語聲,與山人無異。有朱小皋在座,曰:「小皋,厚德士也。」一日語小皋曰:「我暫村中一走。」頃刻至,曰:「村中千家隻有三婦人以被覆體,餘皆裸形也。」蓋鬼神之不可欺如此。

駙馬府在城南麗娃鄉,蓋淮張女夫潘元紹宅址,今有顯聖明王廟,祀士誠之女。予有詩云:「顯聖娃鄉廟,秋來報賽喧。鏡分金雀影,竹泣碧湘痕。公主能全節,將軍竟負恩。紅垣疏樹外,風景欲消魂。」

洪稚存雲,士誠歿而遺愛於民,思之不忘。明初,禁忌極嚴,吳人私祭之,乃有七月晦日點地燈、放水燈,托名佛氏蘭盆,沿為故事,亦可悲矣。又有七姬廟,在城東北隅。元紹為士誠女夫,降明,不及公主遠矣。當徐兵至,將出師,先逼家姬殉節,出而戰,戰而敗,及歸,惜七姬而復作塚,乞高啟、張羽、盧熊銘之。

東嶽傳奏司廟在觀橋南,錢補履云:「圓妙觀山門,舊在宮巷元壇廟前,今有匾書『第一天門』是也。」觀中真武殿,國初香火極盛,稱小武當,兼有林石之勝。後因總督噶禮及正主考趙晉、副主考左必蕃之事,士子不服,舁其中財神送入聖廟,以致訟獄,株連道士,賣真武殿旁地,以求蕆事。

彌羅寶閣露台前月牙石池,乾隆時管家園移來,或云金兀术馬槽,未可信。常州孫氏園有東坡洗硯池,亦如此。

通神庵,宋蓑衣真人肉身坐化像在焉;病者往祈,剪蓑衣煎湯飲之,可愈。又以新蓑衣易真人舊蓑衣,眠驚風小兒於上,可治。殿庭有起木井。庵後遊宮浜,吳王古跡也,有七十二馬蹄泉,大旱不涸。

圓妙觀,據《府志》云,始於晉唐,近日道院新碑皆云始於漢代,無稽之談也。三清殿造於明洪武合,時高青丘撰《上梁文》,有「龍蟠虎踞」句,明祖怒而受刑。彌羅寶閣,鐵竹施真人募造;穹窿道院,以餘金造此也。

真武殿中銅真武、文昌及四神將俱銅像,又銅屋、方鼎,皆明嘉靖二十四年鑄也。宣銅純陽像在三宮殿。

觀前街舊名碎錦街,乾隆年間浚井,得石坼、木樁,方知本係河沿,坐北朝南,其河出觀橋下,由永通橋、周太保橋至吳縣西橋,入西城橋大河。惜《府志》未能詳宋元明初水道耳。

北園老君堂前有垢仙橋,仙嘗醉臥於此,流涎石上,今刮石屑煎湯,可治小兒漏涎。遺像在老君堂。又有機仙像焉,能噴水於機,自成五色。

東禪寺,宋林酒仙遇賢遺像在焉。八月十六日誕,在朱明寺祝髮禪門,戒葷酒,而仙嗜熟蝦,師責之,請以熟蝦放池中;又食熟螺,亦去其螺尾,放諸池。今寺前溪中尚有紅蝦及無尾螺。又食鴿,庖人竊其一翅,仙若不知者,既食,張口大笑,鴿飛出,少一翅。又以磐糠搓繩,有黑虎從天來,以繩縛之,跨以上天。今像笑,鴿在梁間,虎伏於傍。土人奉以祈雨,頗應。其詩似寒山,《三聖集》有墨跡,載《鐵網珊瑚》。

寶積寺,宋古刹也,有銀杏二株,喬柯積翠,頗得畫意。乾隆時,於樹傍掘得盔甲、鐵炮、巨人骨,未知何代物。

齊門外還源裏有埋佛墩,古有還源寺,為明初巡撫所毀,埋佛於此,獨金剛高大,不便埋,移於虎丘山山門。近年有掘得銅辟支佛及鍾磐鈸鈐以歸,一村具疫,遂重埋焉。又白石蓮花盆,人莫敢取。

申文定公,初姓徐氏,今城東衛道觀,公讀書處也,後為申氏家庵。

《西樓記》傳奇為穆素徽作也,西樓在今因果巷,前後有回環曲折。北局元壇廟有明湯本沛書對聯,筆法似鍾太傅《賀捷表》。

九娘墓在閶門外沙盆潭,暑月無蚊,唐六如所娶婢秋香,稱九娘,葬此。沈石田稱倚翠生。王文恪公早年自書其名作敖。

《莘野纂聞》:「正德己巳冬十二月,吳中大雪,凍死塞途,自胥門及震澤,冰不流澌,或有涉冰以行,問河海冰山之狀,或曰有木介焉。」竹堂寺在王府基,唐六如、祝枝山讀書處,石琴台尚存。

《駒陰冗記》:「唐子畏嘗過閩中,逆旅為館人題畫菊云:『黃花無主為誰容,冷落疏籬曲徑中。盡把金錢買脂粉,一生顏色付西風。』蓋自況雲。」

《堅瓠丁集》:「沈啟南居相城,年八十餘,老病將終。王文恪公請告歸,次日即遣僮齎書候,石田翁寄一絕云:『勇退歸來說宰公,此機超出萬人中。門前車馬多如許,卻有心情問病翁。」

《譚輅》云:「齊門外靈殿寺有大銀杏二株,為土人徐鑰氏所購,欲伐之,舉斧,樹根出血,樹上有聲,而徐家火發,遂不敢伐。久之,復為從兄鳴伯所得,竟伐之,不二十年,其家遂絕。」

《庚己編》:「吳俗好鬥蟋蟀,里人張廷芳輒敗,而素事元壇神頗虔,一夕夢神曰:『吾遣黑虎助汝,化身在天妃宮東南皂莢樹下。』明日張往尋之,果得一大黑蟋蟀,鬥無不勝,旬日獲利較所喪者加倍。」

馮漢字天章,為吳學士,居閶門石牌巷口,小齋花木瀟灑可愛,夏月浴罷,坐榻上,忽睹女子綠衣翠裳映窗而立,漢叱之,斂裳拜曰:「兒焦氏也,」言畢忽入戶,熟視之,肌體細膩,絕色也。漢疑其非人,挽衣想狎之,截衣而去,僅得一裙角,明日視之,乃蕉葉耳。先是漢讀書鄰庵,移蕉一本於庭,其葉裂處,以所藏裙角合之,不差尺寸,遂伐之。僧曰:「蕉常為怪,惑死數僧矣。」(同上。)

予家楓橋別業,港運河中有青石一方,長四五尺。蓋塚間物,歲久為怪,秋間能自行出於河,則必有覆舟之患。一歲有木商泊筏於港口,自其下過,木為撐起餘,商大驚,而外報覆一麥舟。少時復自外人,木起如前,今猶在水中。(同上)

《雪濤談叢》:「白詩自言久官蘇州,不置太湖石一片。餘以語張伯起,伯起曰:『如此累心事,香山不做。』餘深服伯起之言。然則天下累心者多矣,都放下不做,可使心不受累。」

虎丘捏相,老少男女,神氣宛然,固絕技也。嘗聞工人云,用井底金沙泥和蜜丸之,則肥瘠美醜得心應手矣。但未知始於何時。曹雪芹《紅樓夢》有之,想國初已有之。《德門隨錄》云:「吳趨坊有取虞山泥捏相,近日京師已有之,而吳人之獨得精妙耳。」

竹堂寺東院二碑,一係徐源撰文,文壁八分書;一係吳匏庵撰,吳奕書,二刻並佳。

明荊州守袁籜庵於令著《西樓》傳奇,膾炙人口。按穆素徽名白美,而於鵑即袁字切音,籜庵自謂也。穆居閭丘坊,其後巷即因果巷,顧氏秀野園之側。《羊山志》云:「淨明寺先為尼寺,梁武女淨明公主建;有昭明寺,則昭明太子建也。淨明佛像前佛牌十二座,元趙子昂書,精妙可愛。西有小樓,昔袁令昭《西樓》傳奇乃寓此所作。」

《北窗炙蜾錄》:「平江有婦人,臥病垂三年,狀如瘵,醫者皆癆治不瘥,黃師文視之,曰:『因食時遭大驚也。』婦方自省曰:『曩者方食,忽人報夫墮水死,由此一驚。』師文以丸子藥一帖,用雞糞湯下,須臾取一痰塊,下抉之,痰中包米團,昔所驚時吞也。婦遂安,問師何藥,曰:『我隻朱二郎家用十文購青木香丸一帖。』」

平江富人薑八郎,後家事大落,索逋者雁行立於門外,乃偽作休書遣其妾,將行,私念曰:「他日還鄉,負錢千緡,當償二千緡。」遂行。信州道中有逆旅嫗,夜夢群羊,有人欲驅,又有一人嗬之曰:「此薑八郎羊也,毋得驅逐。」明日薑至,嫗問而知,大驚,遂延入,遇之甚厚,以女妻之。一日,妻出擷菜,顧見白兔,逐不可得,追之一山,入石穴中,探其穴,失兔,而得一石持歸,夫視之,曰:「此銀礦也。」遂與妻往攻之,果銀坑也,竟致大富。於是攜其妻與嫗復歸平江,召所負者,皆倍利償之。天其以是報善人乎?(同上。)

萬曆壬辰,樵人於爐峰山下拾一書記,以為銅也,以示山僧,僧曰:「上品金也。」攜至金閶售厚價歸。其字係趙文敏書,不遇雅人,惜哉!(見《羊山志》。)

《農田餘話》:「張氏割據時,諸公經國為務,自謂化家為國,以底小康,大起宅第,飾園池,蓄聲伎,購圖畫,惟酒色耽樂是從,民間奇石名木,必見豪奪。如國弟張士信,後房百餘人,習天魔舞隊,珠玉金翠,極其麗飾,園中采蓮舟,楫以沉檀為之。諸公宴集,輒費米千石,皆起於微寒,一時得志,縱欲至此。時人作詩有云:『書生一夜睡不著,太湖西畔是他邦。』士信在圍城中,夜於城上土棚下食金桃飲酒,飛炮入射,中竅擊死。又曰張氏有國時,民間稱不可了之事,則雲『寧散』;(猶雲如何。)稱荒唐欺紿之事,則雲『製炮』。厥後大兵圍城,莫之可解,日夜被萬斤炮攻擊不已。一時巷裏之言,亦自可怪。」

唐六如畫風竹碑,在狀元橋大關帝廟中。又有天啟年聖像,有熹宗禦讚。

偽周李司徒子,美少年也,好狎邪遊,途遇呂賣線之女,被誘入尼庵,眾尼爭奪致死。李氏遍尋不得,越久有匠人葺庵,見公子所戴之遮陽大帽於尼床頂,遂往報焉。司徒以兵甲圍庵而火之,並滅呂氏,取妖尼投刀山、下油鍋,遵佛法也。庵基改司獄司署。(見《桐下聽然。)

《六硯齋筆記》云:「未到橫山五十餘步,有土穀神祠,鬆樹一攢六枝,四面有態。江邦玉將買地移祠而結屋其下。予與魯孔生徙倚終日,欲作圖而恨腕力弱,未能如相城雄肆,未敢落墨也,成一絕寄邦玉云:『擔書弱弱翊入煙巒,靈鷲西偏上竺南。半月休糧在何處,六株鬆樹一茆庵。』」

米元暉《大姚村圖》,澄心堂紙,所畫墨樹三,攢屋四五間,雲氣與岡嶺相合,曲麵空闊皆水石,角微作遠嵐,以大姚在太湖中故也。有自題句云:「廣文當日官雖冷,可奈名才振世何。他日君家須炙手,而今聊復雀堪羅。老來尚喜管城子,更愛好山江上青。武林秋高曉欲雨,正若此畫青冥冥。三茅別有洞中天,我欲居山屏世緣。累行積功多悅氣,玉宸欣有地行仙。紹興戊午季春十一日書於大姚五湖田舍,元暉。」

晉孝武太元十囗年,吳郡壽頒道誌邊水為居,渚次忽生一雙物,狀若青藤而無枝葉,數日盈拱,試共伐之,即有血出聲,在空中如雄鵝叫,兩音相應,腹中得一卵,形如鴨子,其根如蛇麵眼。

吳郡岑淵為吳郡時大司農,碑注在江東湖西。太元中,村人見龜載從田中還其先處,萍藻猶在腹下。

東鄉太湖,吳庚申歲,於此有一軍士五百人將破堰,先以酒食祭神,約令水涸。夜夢神云:「塘水速竭,若見巨鱗,慎勿殺也。又有銅釜,並不可發。」明往,尺水翕然而盡,得白魚,形狀非常,小人貪利,剖而治之,見昨所祭餘食充溢。須臾復得釜,又取釜,水便暴出,五百人一時溺沒。惟督監得存,具說事狀,至今猶名五百陂。

晉永嘉中,吳相伍員廟。吳郡人叔父為台郎,在洛。值京都傾覆,歸途阻塞,當濟江南,風不能進。既投奏,明日即渡。《異苑》。

趙文敏《洞庭兩山圖》二十幀,各題以騷語四句,全學董源,為餘家所藏。張伯雨題元鎮畫云:「無畫史縱橫習氣。」餘有存六幀,乃自題《獅子林圖》,云:「餘與趙君美長商榷作《師子圖》,真得荊、關遺意,非王蒙輩所能夢見也。」吾友黃子久《天池圖》,皆贗本。昨年遊吳中,策杖石壁下,快心洞目,狂叫曰黃石公,同遊者不測,餘曰:「今日遇吾師耳。」(董題《天池石壁圖》。)

鬥鵪鶉,江南有此戲,皆在籠中。近有吳人始開籠於屋,除中相鬥彌日,復人籠飲啄,亦太平清事。

大林寺在天池之西,有西竺婆娑樹一株,中宴坐老僧。餘訪之,能誦經而已。白樂天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必此寺也。(《畫禪室隨筆》。)

徐文靖公自題《訓子圖》:(乙酉初夏,舒時貞寫照,公偃息於林間磐石,二子侍焉,欽式補樹石。)「氵幵乎而忘甲申三月十九日事耶?而受先皇帝厚恩,待以師臣之禮,而子枋、柯以稚年登賢書、食廩餼,尺寸皆先皇賜也,而不能斷頭納肝以殉國難,復不能請纓枕戈以雪國恥,而息偃在床,胡為者耶?有靦面目,亦孔之厚奚以傳,其創痛之狀、愧憤之容也耶?而孤臣也,義當寢苫,而罪臣也,法當席槁,存此寢苫、席槁之心以教訓,而子庶幾哉勉於大義,無若爾父之偷惰負恩也。徐f4自題。」

圓妙觀三宮殿中碧筠草堂壁上,有武林王植畫墨劉海,自題云:「細雨斜風四月天,麥秋有望是豐年。道人醉後還題墨,留與山家當酒錢。」幼時見此,今已模糊矣。

香草在高師巷,堂前疊石峰頗高,上有石榴樹,文肅公手植也。泗井巷濬井,得古鐵鞭,又直口宋龍泉碗。雙塔寺後葉氏宅中,有古碑在牆根,露十分之三,不知何代物。

張憶娘,吳中名妓也,色藝冠時。其像,虞山楊子鶴筆,前後名流題詠幾遍,隨園詩雲「國初諸老風流甚,袖角裙邊半署名」者是也。

吳趨女子鄭卿憐(或云姓吳。)自序:「十五為浙撫王公歌伶,後入都中大家,遭籍沒,發還原籍,年才十九,作詩紀事,共二十首。」云:

曉妝驚落玉搔頭,宛在湖邊十二樓。魂定暗傷湖外景,湖中有水不東流。

春去春來曾幾日,飄零梅粉與桃脂。蛾眉屈指多年少,到處滄桑知不知。

蓮開並蒂豈前因,虛擲鶯梭十九春。回首可憐歌舞地,兩番迎送翠衾人。

相期白首原無分,如此紅顏亦可哀。十美樓中(所居樓名。)值一死,侍郎倩我侍郎來。(係蔣公賣送。)

為憐南國使樓居,寶鴨添香夜校書。(樓中藏宋元板書極富。)雲板一聲紅袖亂,也來花下候肩輿。

玉台金井比其清,故相親題匾四明。(樓中四壁皆明鏡,僭擬唐朝鏡殿。)若捉迷藏無避處,恍驚人在鏡中行。

管弦無復繡工夫,百襇湘裙映素襦。金玉累人蟬鬢薄,輸他耳上大秦珠。

居然海燕住高堂,取用精宏逾上方。不是紅顏偏異數,卿憐十五嫁王昌。

等閑擊節碎珊瑚,銀榼金盤碧玉壺。絲內橫陳看不倦,朝天懶去倩人扶。

名紙千張授萬金,多財隻為受恩深。相公謝客閽人倦;馬廄黃昏散翰林。(翰林中惟三元錢公不到,餘俱趨承門下,有某狀書尤勤。)

委蛇空築退思堂,富貴安危未忖量。用盡鹽梅調鼎鼐,自家身勢費忖量。

最不分明夜月魂,保無茅草怨王孫。梁間紫燕來還去,悟盡兒身是戟門。

香稻入唇驚吐日,海珍列鼎厭嘗新。從今領略滄桑味,懶抱琵琶向別人。

紗窗悶殺綺羅身,撥撚尋香強笑嚬。三十六年秦女恨,卿憐還是淺嘗人。

朝廷何事愛君才,好日無多是可哀。自得相公明月句,一時紅粉盡成灰。

相門冠蓋列星辰,廣坐無非是貴人。今日門前殊冷落,可知春夢未曾真。

辭樓下閣閉朱門,幸免生嗔是主恩。履舄膏蘭閑料理,可憐見慣不消魂。

啼哭無聲強自支,諒來冷落不多時。夢回酒醒知何處,猶喚通房舊侍兒。

紅顏從古慣沉淪,到得沉淪信益真。自是天王明聖處,也關薄命不宜人。

從來薄命屬吳儂,反覆滄桑盡意中。金穀輸人還墜粉,他家夫婿是英雄。


卷四瑣載

桐芳巷東有窪池,荇藻蕪雜,水族瀺灂。每歲立秋日,有一鰍到立秋時刻,身如竿直,立於池中。因謂鰍字從秋,能知立秋,若鷺知白露雲。

太湖石玲瓏可愛,凡造園林者,所須不惜重價也。湖傍居民取石鑿孔,置波浪衝激處,久之,斧斤痕盡化,遂得天趣。實則瘦、皺、透三者皆出於人工,以售善價,謂之種石,其人可稱石農。

東洞庭傅永紀,正德初經商粵東,溺於海,附木浮七日,至佛郎機國,漁者拯之,妻以女。永紀善為紙扇,一扇鬻金錢一文,至钜富,王召見,授以爵。正德末年,太子以永紀為通事,進刀劍至京師,武宗禮遇優渥。

嘉靖乙酉臘月九日,東山仁裏巷金萱家曝絲綢四丈五尺於庭,忽飛起百仞之上,頭前直行,尾稍嫋娜,宛然如龍,自南而西而北而東,越數百家,酉刻降於東嶽廟庭,見者咸謂黃龍飛墜。

余嘗於都太僕家座上見張翁,壽一百十三歲;普福寺見王瀛洲,壽百三十歲。毛閑翁壽百有三歲,楊南峰壽八十九歲,沈石田壽八十四歲,吳白樓八十五歲,毛礪庵八十二歲。諸公至老,精敏不衰,升降如儀,問之皆不飲酒,可見酒之不可沉湎,若文衡山、施東岡、葉北岩,耋耄而動靜與壯年不異;赤不飲。

洞庭葉汝三病死,其妻不忍遽敘,三日忽自言曰:「吾若沉醉者三日,今復寤矣。」又越十餘年而卒。

洞庭周元諒妻某氏,年五十餘卒,人棺五日,乃舉其殯,及遣奠,棺中號呼,啟之,竟自走出,語人曰:「連日宵如大夢,<黑>々無所聞見。」又生數年而死。

王文恪公曰:「李月山點吾祖穴,曰三十年當出一文星。」至文恪生,果三十年也。又袁永之曰:「葬吾祖時,術士寫一契券,決定二十五年後出解元。」至永之中解元,恰二十五年。元有白玉蟾點穴吳中盛氏、劉氏二墓,皆曰後世衣冠不絕,至今科甲頗多。

吳中諸峰以秦望山為鎮,百里之內,風雲雷雨皆出焉。山脈自西而南,若穹窿、楞伽、天平、華山,蜿蜒起伏如遊龍,而結穴於磨盤山,又穿石湖底而為橫山、茶磨。諸峰所奇者,一過石湖,悉為頑石頰山,全無靈秀致矣。形家雲,吳城係三條龍脈,大抵西北自九龍、惠山而來,西南白天目、狼山、洞庭而來,正北與虞山通絡,而鬆江之橫雲、蘭筍皆遙相應也福昌院者,承天寺北院也,承天屢毀,而福昌獨完。宏治六年秋,楊天謙與客過院,賦詩一章,繼和者有沈啟南、祝希哲,二詩俱留院中,久之失去。嘉靖中有僧鬆隱者,求黃誌淳補錄三詩,而陸叔平寫圖,共為一卷。

宏治間,吳縣顧謙染疫疾,延醫官杜祥療,病轉劇,夜夢老人云:「爾為杜生誤,宜更葑門劉宗序。」驚寤,亟迎之,疾少減。夜起見金冠綠袍者踞坐梁上,室中懸藥葫蘆累百,呼謙名曰:「吾天醫也。」具說其受之源,又授以數百語,曰:「行此,可為名醫。」語訖而隱,自是頓愈,而苦耳聵,往謁醫士林漢章,為針兩耳,曰:「子嘗為天醫傅藥乎?」謙驚問:「何以知之?」曰:「凡天醫治病,傅藥耳中,藥入耳中而氣閉,故聵也。」謙乃具言所見,曰:「先生,神人也。」

文震孟未及第時,以孝廉作教事,宣聖備極誠敬,朔望瞻禮,儼然如在。春秋丁祭,致齋禮祀,凡籩豆之類,無不先期滌濯,躬親如是者,三年如一日。丁祭見宣聖空中伸巨手取芹菜而起,見者咸驚神異。次年,公遂及第。

吳文定公寬,少就塾,偶偕稚子二三友詣一土地祠,戲書神座云:「土地無道,貶三千里。」既歸,其師夢有土地乞告云:「令徒見譴,天曹筆也,無所設計,冀師為我釋之。」詰旦,師訪諸徒,得文定,為洗滌之,復如祠,書「免貶』二字。及成化壬辰,文定廷試首冠,位至少宰掌銓事。(右俱見程氏《諧史》。)

楮記室雲,至元丙午夏,平江路當午天大雨雷,有富室正廳安置匡床胡椅、圍爐台桌,廳旁一封鎖空室,雷震破一孔如盞大,其胡床爐椅悉從此中人,堆積滿室,人皆不解。蓋小能容大、賤能致貴之象也。

相城濮沱庵側,姚周濬池,得十餘鱉,其一尤钜,適有府吏至,擬烹以款之,吏曰:「吾昨夢黑衣人求救,雲幸得釋我,福壽無量,豈可食之?」周不從,竟殺之。抵暮,腹痛號呼,入夜而卒。又陽城湖居民嚴鉞畜一牛,冬至欲脯以延客,田仆牽牛至,牛長跪,淚下如雨,或云不可殺,鉞竟烹之,數日嘔血死。大抵物之靈異皆不可烹也。(見《河海搜奇》。)

《六硯齋筆記》:「文壽承前生乃一繪士也,在宜興畫土神廟壁,未竟而卒,托生文家。前所未了之壁,耿耿在念,後偶過廟,遂為了之,其臨終時囈語作衡山狀云:『天曹發下許多誥軸,徵書甚急,須大郎去一助。』誥軸徵書,然則翰墨文人事也。」

《石田集》後唐六如跋,稱後生唐寅。

洞庭山居民奉猛將神極虔,雲明末寇盜犯洞庭,見中天王首裹絳帕,手握利劍,叱之,左右金甲神甚眾,大風鼓浪,舟不能近,乃去。

大覺禪林在西美巷,晉顧氏辟疆園址也。明況太守寓此,掘得晉石刻,因築辟疆館,勒碑紀其跡。

明嘉定伯周奎賜第在孔副使巷,陂池橋亭,頗為寬敞。國初改為南局。法華禪院在寒山寺之西,向係鬆陵徐氏瑞字之宅,後舍為僧居。

金閩西三里為洞橋,橋內半里許為蒲庵。昔慎獨師結茆奉母,效古尊宿陳蒲鞋編蒲養母故事,乃以蒲為名,境最幽勝。

昔溝上有一老翁乞食,沈約使人日盛撰供之,老翁一旦詰門,謂沈曰:「今晚大雨,君有大難,可來避之。」及晚,老翁與坐田家茅簷下,大雨果驟至,雷電旁午,老翁呼曰:「有霹靂至!」正向沈下,翁以手接得之,狀如析薪斧頭,紅如新出爐鐵也。沈拜謝,翁忽不見,今霹靂溝是也。(《雞籠山避錄》。)

元葛乾孫可久,其母夜見仙官奏樂,群過空中,一人墮地,母趨抱之,忽不見,遂生可久。其父應雷精醫,遂以授焉。嘗有鄉人患蠱,以可久出獵,追至山塘相值,拜服馬足間,乃停馬診脈曰:「無傷。」手操丸予之曰:「用水調服,愈矣。」從此下馬蟥鬥餘,即愈。蓋夏月飲水,誤吞馬蟥,故得土而下也。一人視物皆倒形,如人行則居上,以至百物皆然。葛冶之,集二十壯夫於大道旁,分東西立,東一人提其腰急奔十里餘,西一人又持之,如此二十度,令其視物,復常。曰: 「彼嘗跌而兩葉肝相疊,故目光為倒,急行,其肝自正矣。」又一女子攀垣觀優,而一臂伸不可屈,可久令其家設盛宴,命女出,語之曰:「汝病在腰。」趨急解其裙帶,女羞澀,極力手掩之,臂復故矣。一貴家妾患腰重,可久診之曰:「非疾也。」臥其女以椒百斤為衾褥,上下覆之,數日愈。曰:「此女得寵,群妾妒之,毒以水銀,水銀得椒,則從毛竅中出。」視其褥,果然。他事大抵類此,尤多幻術。其妻欲往貴家宴,而患無奇珍,葛曰:真『閉門勿通問,我為辦之。」居密室三日,則持徑寸珠百八粒而出。佩頊上,群女伴方爭奇炫異,一見葛婦,不覺心折,然不知其為何術也。一屠家掛豬肝於門,野僧往乞食,婦怒詈之,僧微哂,以手握其肝而去,婦即心痛欲死,屠者以告可久,曰:「此幻術耳。」即以一針針其豕心,須臾婦活,而僧令二童子掖至,曰心疼求治,叩頭無數,可久責之,僧服罪,乃撥其針,僧愈。又善煉汞為黃金,作釜跳之屬,銘曰「葛氏金器,子孫不許擅與人易物」云。

唐子畏以寅生,作畫常寫病虎伏草間;沈石田以酉生,常畫雨淋雞。二公皆有寓意焉。

吳中南宮鄉有小橫山,袁中郎嘗以勘災一至,小有紀錄,而未知桃花之盛不減蟠螭。去橫山不五里,又有法華山,每歲梨花盛開,一帶浮綠中燦如積雪。此亦吳中佳麗之區也。

自震澤西有普濟寺,中有古柏二株,大可數圍,而偃山門之上,若中斷而倚者,條其上枝,若遊龍蟠虯,欲竄欲突,不可名狀。旁有三賢祠。

望齊門北有蠡口,相傳范蠡所從逃海也。王元美云:「蠡還會稽,始以其妻子蹈海,此何取徵哉?」予往年客蠡口,舡上人指以相語竊笑。今日將過虞山,取道於此,因載元美之說,以信世之借古人為觀美者多妄也。

過葑溪抵鬆陵,往來尹山間,棟腐礎頹,從破壁間讀高皇帝御製《落魄僧》詩,又姚少師塔銘,真可並垂不朽。而管大夫為和御製四章,多感慨透悟之語,令人悵然。(右四則錄明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

鏡水庵在雲影庵南,舊名碧浪園,明崇禎間公燦明禪師建,易今額。嘉靖間,王履吉、袁孔璋同寫《碧浪園圖》,矮屋中賓主對坐,僮子進茗,有修廊繞以周垣,花竹湖岩,掩映溪湄,蒔藥數畦,洵逸品也。

太湖旁有瓦屑廟,廟不甚大,中坐石人二十餘,頭皆斫落在地,有以手提之者。或云張士誠被圍,夜有石將軍率部伍拒戰,甚勇,城破後,廟中石人首俱墜地矣。一雲明末石人夜出為祟,故村民擊去其首。

明文壽承夜讀書,忽有女子至幾前,知其妖魅,拔劍斫之,逃出門去,明日蹤跡之,得舊馬鞍一對,劍痕宛然。(李玉林《中州集異新集》。)

葑門踏車弄口薛一瓢宅中,有紅豆樹一株,宋時物也。彭氏取子種之,越五十三年始花,結子頗多。

吳符山奇有《山行偶見》詩五首,寫吳中諸山風景如繪:「籬山劈對果園開,山鼠山禽作隊來。裝個草人形如鬼,竹竿高揭護楊梅。」「今朝浴佛好天光,齊到新庵了願香。妝束也知時樣改,兜羅髻塌練裙長。」「手弄繅車半笑含,山梔滿插鬢毿毿。低聲說向收絲客,隻有儂家是早蠶。」「紛紛笑語出花溪,瞥見行人眼盡低。走向路旁尋石子,烏絨樹上打山雞。」「山腰盤轉見雙旗,慢鼓鼕々步隊稀。最後一肩紅板轎,師婆醉抱五郎歸。」

南濠人家一古方鼎銘云:「池冷水無三伏暑,鬆高風送一聲秋。」又「受禪二年」四字,疑宋壽皇內禪時物也。

圓妙觀道士李宣仁在都中養心殿供職,師事婁真人十二年,精通符錄求晴祈雨之事,真人謂之曰:「爾有宿根,惜乎道書尚少讀。」乃歸吳中,取老莊、關尹諸書而潛味之,心有所悟,建七星壇、上清閣,禮鬥誦心印,朝夕虔修,故行法輒靈。

觀中露台俱有釘釘石欄,似斧擊者,相傳施真人遺跡。案唐人小說載釘石占卜之法,似古有此法也。隋唐間,星隕鄠縣為巨石,移府城九耀坊,士子以此自占,釘入者利達終身,否則一生困約;後移官,又占試官,釘入者清,否則不然。石理中斷,曆曆可數。(陝西《咸縣志》。)

吳郡古祠,如禹王、泰伯、仲雍、伍相、尚父、土榖之祠,如吳王夫差、楚春申、赤闌將軍、漢蔣侯、晉張季鷹、羊叔子、梁任彥升、唐洞庭君、宋韓蘄王、元張九思及九思之公主,俱古人表表者也。葑門外有國朝恪勤陳公祠,土人奉為土榖,遂分上下陳公鄉。而此外,如財帛司之姓任,安齊王之姓安,朱司徒之諱亮直,茅亭司之姓慎,長邑城隍之為李邑宰如石,元邑城隍之為張孝子,皆舊俗相沿者也,惜不能逐一考證耳。

吳俗敬鬼神而尚巫覡,故廟宇無不崇煥,署中衙役爭為會首,糾眾醵錢,假公濟私,募緣不足,則勒派之杜撰之神誕,又造夫人誕,演劇排宴,以暢其醉飽。惟出於衙役,故一衙奉一神,府縣各有城隍,又為三治司,又以都城隍為巡撫,以財帛司為布政,又造陰按察,又以相王為織造,以小財帛為理問,尚缺糧道,乃以金總管當之,往天師府求敕封不允,則以總管位尊,不可以道憲褻之也。而婁東土人以真君堂有神,(里人呼為小爺爺。)總管弟也。常熟道署中人訪得之,乃具牲犧迎之,尚缺一中軍,於是中軍衙署人以駙馬府為中軍,每春秋祭壇,都城隍入壇,則中軍必跪迎。然係士誠公主,本屬女像,而改為男裝,殊可怪也。(浙江汪氏《自然好學齋詩》注亦云:「駙馬府屬女相。」)

尤西堂太史少年時,父逃難,鼎革之際,亂兵塞途,出城被執,西堂跽而請曰:「老父年力已衰,不能供樵蘇擔水之役,留之已無用。」乞釋之,兵亦感其孝,從其請。翌日見西堂執役甚勤,喜曰:「此老實人也,不必嚴於看守矣」是夜西堂得間逃去,復於村落尋得其父,奉之往遠鄉,候亂定乃歸。眾謂孝且智也,倘無智,何以遂陔華之養。此公裔二娛所述。

《農田餘話》云:「吳中皆江澍平曠之地,瀕於海隅,東南、東北、西北三面無高山限隔,春夏多大風,古人謂東南多風是也,且三面之風往往迅暴。惟西南一隅無甚大風,蓋由武林浙右天目諸大山障隔,故其風之來少緩,氣鬱蒸濕,人亦肢體疲倦,乃西南坤維濕土之氣使然。」

周草窗《武林雜志》:「宋孝宗一日嘗酌史丞相浩,甘黃玉葵花杯內有紫心一點。」後此杯在姑蘇富家,張氏有國時,以白金二十鋌買之進燕京。

楊鐵崖作《銅將軍》詩,刺偽相、張士誠之弟士信,丁未六月六日為龍井炮擊死也。「銅將軍,無目視,有準無耳聽有神。高紗紅帽鐵篙子,南來開府稱藩臣。兵強國富結四鄰,上稟正朔天王尊。阿弟柱國秉國鈞,僭逼大兄稱孤君。案前火勢十妖嬖,後宮春豔千花嬪。水犀萬弩填震澤,河丁萬鍾輸茅津,神愁鬼憤哭萬民。銅將軍,天假手,疾雷一擊,粉粹千金,身斬妖蔓拔禍根,烈火三日燒碧雲。鐵篙子,麵縛西向為吳賓。

《周鐵星》者,張氏亡國亡於其弟士信,趨亡於毒斂臣周侲侲,山陽鐵冶子以聚斂,功至上卿,伏誅日,曰:「錢穀鹽鐵皆在我,汝國欲富,當勿殺我。」 主者怒曰:「亡國賊不知死罪,尚敢言是耶?」速殺之,吳人快之,咸額手謝曰:「今日天開眼也。」「周鐵星,國上卿,談申韓,為法經,釘箠杖,為國刑,千倉萬庫內外盈,十有三賦爭科名,周鐵星,鞭筭箕斂無時停。開血河,築血城,血戰艦,血軍營,刮民膏,嗍民髓,六郡赤骨填芻靈,齊雲倚天一日傾。鐵星亡國法當烹,尚將六部金榖數,丐死萬一充虞衡。嗚呼周鐵星,十抽一椎百萬釘,誓刳爾髏作溺罌,鐵星碎,地啟瞆,天開a3。」

《金盤美人篇》刺偽駙馬潘元紹也,娶美倡凡數十,有蘇氏才色兼美,醉而殺之,以金盤盛薦其首於客宴,絕類北齊後主事。國亡,潘伏誅台城,投其首於溷焉。「昨夜金床喜,喜薦美人體。今日美人愁,愁薦美人頭。明朝使君在何處,溷中人溺血骷髏。君不見東山筵山琵琶骨,夜夜空語啼箜篌。」今按鐵崖樂府真詩史也。淮張亡國,皆由士信及周鐵星、黃、蔡、葉諸佞,而潘元紹之淫惡,亦罪無可逭,投首溷中,殊快人意。

陳文恭公榕門撫吳時,值大旱,求雨齋宿開元寺大士閣,夢大士謂之曰:「活善財在天宮寺,須用童子百二十舁出,則雨矣。」公覺,從之,舁出里許,大雨如注,其靈異如此。

宋章伯深《槁簡贅筆》云:「羅裙十二摺,吳中下里之曲也。」蓋猶今之「剪剪花」、「繡荷包」也。

太湖濱有野寺曰崇明,有僧曰行滿,能使六十斤鐵棍;有道觀曰延真,有道士曰顧飛熊,善使雙刀,皆大盜赤腳張三之黨。吳江將官周迪捕斬張三及僧,俱梟首木瀆鎮,道士逸去。(出《趙氏逸史》。)

《太湖備考》云:「洞庭富翁朱允恭效力蘇撫轅門,巡撫密令捕張,乃往請飲,俟其來,以勇雜妓女中,執張釘其手足,送郡斬之,盜黨始散而民獲安。」

《林屋野錄》云:「張三巢穴在宜興山中,每舞雙刀渡太湖,遠望之,但見白光一團,不用舟楫也。是年八月十八夜,瑞光寺燃塔燈,巡撫密起兵弁,知張三雜眾中人城看燈,圍寺而捕得之。」

楊氏《雜記》云:「乙酉五月,金陵守失,兵驟下,勢如破竹。楊氏世為房科,是夜三更,月色如晝,有吏叩門曰:『明日兵將到,官已出城,尚熟睡耶?』乃驚起,星夜出城,往陸墓鎮,有老姑母在黃天蕩庵中為尼,往依之。三日後,兵定入城,復入舊廬,已如再生。」

《謝子戊辰鈔》:「有大龍脫於五湖之湄,其鱗甲中出蟲,頃刻化為紅蜻蜓,朱色,取之者病痁。」今人見蜻蜓朱色者,謂之龍孫,不敢傷之,諺雲「貪了紅蜻蜓,隻怕暍了熱」是也。

胥門外望市墩南有古墓,甚高,犯之者輒病,里人立碑曰「古神塚」。案此偽吳駙馬潘元紹父塚也,當時曾封顯秩,陳基撰墓誌銘,(載陳文集中。)立豐碑,明初磨去。

近日吳中風俗,女子多不讀書識字,恐其識字句、通文理,愛看盲詞小說也。而宋澹園師獨非之,曰:「盲詞小說,妄誕不經之語,鄙俚之談,本不足觀。婦女愛看者,隻因讀書不透耳,倘有資質聰慧者,先授以經史,使知大義,次誦《文選》、唐詩,眼界既高,豈肯看小說俚詞耶?」

護龍街南北直貫城中,形家雲,街為龍身,北寺塔為尾,府學為首,雙塔為角,取辰巽之氣也。府學正門前雙井為目,旁地為腦,出薄荷,不甚辛辣,清芳酷烈,似龍腦香,名龍腦薄荷,其莖若絞絲。

修仙巷昔有老儒修仙,坐功得道,洞徹遠近,人家無不知,後不知所終。陳慎修說。

淡泉在天宮寺善財房,蔣竹浦封翁云:「汲以烹茶,清寒紺澈,可比天平山白雲泉。」韓家巷韓文公祠之西有井,石欄刻字曰「淡泉,長生館鑿」

榕門《日記》云:「乾隆辛巳冬,冰雪連綿,元年以來第一奇寒也。臘底,太湖冰合凍,不通往來漁舟,有缺柴米而餒死幾人者,又有踏凍運芻米而墮死太湖者幾人。唯亭人家迎娶新婦,花轎新人新親戚共踏冰,墮水死十二人。長蕩冰上,大小孩子十三人在冰上戲耍堆羅漢,俱冰破入水死。無錫、常州官塘冰凍不解月餘,兵弁打冰,堆積如山,順流而下,民舡傷者頗多,割壞糧船三隻、貨舡一隻,傷人極多。」

吳門女子王佩霞年十九,自抄《咀華詩餘》二卷,楷法秀整,前有張玉榖序,其詞頗有宋人筆致。《題金陵歐白神瓊仙零翠》云:「瑤台速返,弄人造物情何酷。一編零翠挑燈讀。我本無愁,也欲臨風哭。薄命小青今又續,最憐才女偏無祿。畫眉人解傳珠玉。俗粉庸脂,空老黃金屋。」(右調《一斛珠》。)又,《戲吟新來婢》云:「買來新婢,看生雖草舍,盈盈嬌小。隻為饑寒拋骨肉,竟作依人飛鳥。頑不聞呼,懶先覓睡,閨課何曾曉。且須情恕,跛奚黃子曾教。吾更約法王章,摒擋繡錢,床拂中庭掃。瀹茗焚香司筆硯,插架尤須端好。數日長隨,一朝諦視,村氣除多少。喜分釵釧;笑他還插顛倒。」(右調《念奴嬌》。)


○張跋

長洲張霞房先生所著《紅蘭逸乘》,皆吳中軼事,郡誌多未載人,乃未刻秘本,雖寥寥數卷,大足補誌乘之闕,深堪寶貴。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叔未張廷濟跋。

○劉跋

右張霞房《紅蘭逸乘》四卷。考霞房名紫琳,字禹書,霞房其號也,長洲諸生,著有《涼月館詩草》,見吳伊仲《印須集》;又撰有《春漪齋筆記》;見《北平圖書館圖書展覽會目錄》。余嘗見《校經述微》鈔本四卷,亦霞房撰,前有道光壬午自序,據序雲,後遊竹汀先生之門,汲汲以漠學為訓迪,是霞房亦錢門高足,篤誌漢學者。觀乎此書,潛研衣缽,允宜驂靳木夫矣,書中未署纂輯年月,以《校經述微》自序稽之,則壬午為道光二年,恐此書與《述微》要亦同時所作。霞房生於乾隆間,則書為晚年所成矣。觀所撰諸書,多不署名,豈晚年以字行歟。清儀老人跋此書於道光二十九年己酉,去霞房撰《述微》時廑二十八年,已雲此本深堪寶貴,則在今日,不彌足珍耶?壬申花朝,貴池劉之泗公魯甫識於姑胥大太平巷新居之修閑福齋。

○陳跋

張霞房《紅蘭逸乘》,餘於庚午春見殘本一卷於來青閣,以所載多吳中佚聞遺事,遂錄貯篋衍。吾友佩諍王君網羅三吳文獻甚力,偶檢北平文魁堂書目,有是書四卷,急函詢之,則已售矣,相與惋歎不置。客春勤廬沈君就聘故都燕京大學,乃為訪得全書於北平圖書館,蓋朱氏槐廬本焉,旋由傅氏雙鑒樓為佩諍傅錄副本,沅叔先生親為校勘以寄,因得逐錄成書,付諸剞劂,而識其流傳之緒如此。

壬申初夏,鹿城陳子彝識於吳中可園圃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