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古迹

姑苏台者,吴王齐玄所造也。昔吴王壁羽尝与楚战,种弗利而百姓疲敝。王将卒,有六甲昼见吴之分野,王训其子齐玄曰:“乌乎!主畴罔欲保厥国,民畴弗欲保厥家,强国罢民,国卒越弱,公{艸率}予多事于楚邦。厥(一作惟。)民底疚,天式示象,六甲昼见于我吴,阴阳靡已罔分,节候靡已罔配,政教靡已罔布,农时靡已罔授。侯逞于式师敌北,我克尚匪,仁君逞民悴焉,攸往利。馀疾属<多周>渐,尔惟保太王之统绪无底失坠,馀于地下怀尔勋从,兹以往尔,姑苏我民乎。乌乎!罔违于馀言,国乃昌,子孙其吉,民义而或匪后。”言讫属纩,太史藉之,藏之玉牍。齐玄于是起姑苏之台,以志之。后十馀世,巫臣复通吴于上国,而楚人惧。(《缉柳编》。)

金姆桥在城中通关坊,其地古有关也。昔吴王齐玄好道,王母尝与齐玄会于此,命仙女房奴歌毒南之曲,弹橐钵之琴,后人名桥为金姆,即西王母也。

右二节俱见《漂粟手牍》,非《越绝书》、《吴越春秋》所有也。壁羽,一作阙羽;六甲,星名,在紫微垣;齐玄二字,见《礼记》文王世子篇“古者太子齐玄以养也”。二君在寿梦前,故不著于《春秋》。

邸夷二年,囫圀中雨石,大者方圆丈馀,小者亦大于拳,雨及数里,不伤人屋,后亦无他。至今葑门内里许有大石,是其遗迹也。亦载《漂粟手牍》。

昔渡僧桥未造时,恒有小舡于此渡商贾,畀二钱。孙权时有比丘欲渡,舟人先索钱,僧故不与,舟人叱之,僧怒,折一杨枝置水上,履之而渡,若平地也。于是诸商贾争牵衣拜之,多出金,造此桥,因号曰渡僧。(《缉柳编》)

乘鱼桥下昔有深水,今不复尔矣。丁法海尝浴于此,见一大鲤甚驯,戏跨之,忽跃起化为龙,飞入云端。明日法海贻书友人,言赴琴高之约,于大言之山看日出,五百年后更当来此。

孙权时,吴中大疫,有一老翁憩于桥上,衲间挂药瓶数枚,各有识,或曰“不妄杀人”,或曰“孝”,或曰“悌”之类,言瓶有神药,转死返生。求治者不取价,但谛视其容色,如孝悌者,若慈悲者,各以类畀之,人皆服其鉴识,愈几千人。或为人逆而忍者,不应。后老翁不知所之,今吴中憩桥是也。

支遁好乘马,其最重者名曰频伽,尝饮频伽于桥下,马溲处忽生莲花,人异之,故名桥曰饮马,而桥之西南有莲花巷。

黄牛坊桥始成时,夜半月下有黄牛在其上,有喘声,居民视之,化作一小龙跃入桥下,明日有西番僧至此,曰桥下有宝气,解衣入水,得玉龙一枝,轻黄色,制极精妙,人欲夺之,僧遂行,其人足不能行跬步,僧远不可复追,始得行,至今称黄牛坊桥。或云戴若思双柑斗酒听鹂处,故又称黄鹂坊。(右俱录)《吴郡疏》。桐薪云,宋有黄由状元居此建坊,后误为黄牛坊。然郡志,黄由系吴江人,有状元坊在城东南隅,其说谬矣。

吴子城甚小,今之吴宫当作吴股,而东西天王堂系子城鼓楼基,今鼓楼坊犹存旧名。通关坊东,土冈迤逦蟠绕,犹见城基。吴枚庵云,吴股者,出城之路也。

白塔子巷有白塔,雕刻佛像,今在人家壁中。

吴周公瑾故宅,至宋为雍熙寺,又明时分其半为吴郡城隍庙,庙中掌库神祀陆伯言,庙外俱明广孝阡也。

申文定公祠在流化坊,旧吴县署也,迁署而建祠,故今里东有吴县西桥;(俗改吴苑)城隍庙东有马坊弄及狱牢遗址,今皆为民房矣。祠中有三问亭及池,松柏婆椤成林,祠前有棋杆,国朝乾隆辛亥被飓风所折。

太湖中鼋山,形如鼋而中虚,巨浪歕吸,惊涛激雷,其下多鼋,其上有野庙在荒榛之中。昔汤文正公毁上方五圣庙,五圣之精逃匿山腹,村巫私祀之。

昔吴淞潮甚猛,号霸王潮,俗讹传楚霸王为厉,唐时沿江立汉功臣七十二庙以镇之。(萧何、纪信辈皆为土榖神。)

康王古庙在铁瓶巷北,志云周康王庙并附会以刑措之说,未可信也。按《说钤·述异记》亦载杭州康王庙,以为司虎之神,殆因有虎患而祀之。《癸辛杂识》云宋元以来平江多虎患也。

唐洞庭君柳毅墓在西街五峰园之楼下,久已芜没。有居人昼卧,见车马驺卫入室,有美丈夫绯袍玉带上堂,忽不见,骇而掘之,得碑及金绠悬柩,知系柳君所葬,不敢犯而止。见太仓王昊《当恕轩偶笔》。今郡中白鹤三乡庙、水仙王庙,皆祀柳君也。醋库巷水仙庙香火极盛,堂前有方池颇深。乾隆年间赛会,观者拥挤,有五岁婴儿堕入深池,浮于水面,众见而拯之,手中糕饵纸包犹未湿,儿言水中若有人托其背者,绝不惊怖。其灵佑如此。

《坚瓠集》云:“予亲见长洲县署露台下西阶甃石是萧景腆仗义英风之碑。”

莎衣仙,淮阳朐山人,宋孝宗赐号通神先生。周敉安《笔记》云:“墓在齐门外蠡口,本号摄冢,俗呼歇冢。”

郡城东南三十馀里,名陈墓。《湖州府志》云宋有陈妃葬此,又云宋有好奇之士曰陈震居此。近呼池墓。

《云窗私志》云:“吕蒙读书台开西馆,以延俊髦,共相扢扬,朝夕稽考,识见日进,吴大帝益重之。今西馆桥是也。”《府志》作西贯桥。

《云烟过眼录》载宋赵伯骕《桃源图》,乃吴中圆妙观图也。可想宋时观中多桃花,亦若唐时长安元都观矣。元赵子昂书《山门记碑》,真者在松江,而吴中所存系翻刻耳。圆妙观,唐时为紫极宫,宋称天庆观。(《山门碑》,王文恪公《志》载之。)观前街旧名碎锦街,有桥对观者,名碎锦桥。钱补履云,康熙年间,居民鲜少,立桥上望见张王府基,一片荒烟蔓草。今则廛闬扑地、挂彗驾肩矣。三清殿有吴道子画老君像碑,庞眉披发,貌极苍古,宋宝庆年间道士马大同立。又有宋嘉定戊寅一碑,在楹桓前。明洪武时奉诏蠲观中赐田租碑,方正学书,碑在今行宫中,其碑文明永乐时磨去,俗说刘海扫去,可笑之甚。

萧王庙在萧家巷,盖齐梁时贵人葬地,因居民造屋,掘得古碑而知之。近年又闻掘得碑云“唐相卢公之墓”,未知何人。

凤池园在萧家巷中,园极大,池亦广,今分售其地为三姓所有,即元邑神庙,亦其馀地。

雪糕桥,昔张孝子抟雪为糕以奉亲,所居在萧家巷,祠亦在焉。其事详见《广新闻》。(萧家巷陈氏园池中即张孝子葬处。)

大儒巷,以明王仁孝先生所居得名也,其祠在护龙街大关庙侧,所著有《俟后编》,国朝康熙间彭南匀太史梓行之。

城南开元寺后有藏经阁,以砖石累成,不用梁柱,俗呼无梁殿。分三门,曰阿修罗,曰毗奈耶,曰瞿毗昙。其阁并无经焉,有燕国夫人像,盖吴赤乌年舍宅造寺之人也。又长署南有燕家浜,《府志》云昔人于此得石函,刻字云“燕国夫人首级”,盖葬于此是也。

虞安山《醒已编》云:“寺中旧有三官殿,乾隆初年寺僧乏柴,斧而薪之矣,今遗址存焉。又有地藏殿、十王殿,所塑无常鬼王甚灵,常夜出往来地南,人皆见之。又有卧佛,即如来涅盘双树像也。”

元赵松雪云:“北禅寺主僧正吾,号南屏,藏定武《兰亭》,是其师晦岩照法师所藏,从其借观不可。”夫正吾之珍秘《兰亭》,几与辨才相似,乃松雪借一观而不许,亦太吝矣。

孙溪朱氏读书望田楼,在枫镇之南,尝闻处士昆玉耕读筑楼在孙武子桥,聚族而居。

西洞庭包山寺,傍有竹园,宋朝杲庵禅师临化时,手插一枯竹杖于庭,后生枝叶,成竹林矣。

明万历年间,阊门内专诸墓坏,居民起出石幢一座,高仅三尺许,四面刻毗卢遮那佛像,三面并作思忆相,一面撒手,不知何代物也。今归寒山。

虎丘千佛阁,倾圮不可为,游者无不仰叹,殿学申公捐赀鼎新。一日,有匠人诣寺,自云能整齐之,请具香烛花果冥镪,列数百灯,夜与同伴三四人闭户丁丁不辍,及晓,巍然如故矣。一云越东异僧来敲正之。

府治东有东西两天王寺,唐大历三年,托塔李天王白昼现形其地,居民共募造。寺中有炽盛光王佛、毗卢观音像,其二十八宿犹是唐朝夹苎旧物,石韦驮像尤古。

赵居士宦光偕黄山人习远游洞庭东山法海寺,见殿东栋间悬一巨箧,讯诸老衲,云轴子在内,自入教以来三十年矣,未有开展,不知何轴。居士使数百人百计开展,乃是陀耶入泥洹画像也,天龙八部、人非人等皆号咷躃踊,悲惨莫可名状。图方广二丈馀,一幅素为之,题“平江府造”四字,而无岁月,鉴定为宋政和时物。于是率同游作礼于庭草间,叹未曾有。

黄土塔桥,明祝京北尝宿于其旁,有《听鼓记》一篇,据云府署鼓声,今以理测之,当系吴县署中鼓也,若府署在二里之外,而云听之历历,祝公虽耳聪胜人,恐亦未必能如是。地云黄土曲,故塔亦云。郡中砖塔凡七,此其一也。

元妙观西刘进士宅中有石井阑,铭曰“宋朝宁国寺井”,盖其寺址也。此寺盖毁于宋末兵乱,今宅前竹叶玛瑙旗杆墩及门旁滚石,俱旧物。船场巷口井阑石,有“宋咸淳戊辰年任山明叟立”,书法甚佳。

西美巷宋井有铭字,已载钱竹汀先生日记中矣。予观其铭称永定乡,乃知今铁瓶巷有永定寺,系乡名也。钩玉巷,淮张时宫人埋玉之地也,故近王府基。

勾阑巷,今称幽兰巷,予闻朱酉生云,前朝妓家所居。

张王得美人,择其最姝丽者贮以蕙香、桐芳二阁,今桐芳巷在城北隅。

中和道院在宋亦系雍熙寺址,今分西偏作郡城隍庙,东偏仍为寺,而在三国时皆周公瑾故宅也,有手植古柏在道院之古柏山房,铜皮溜雨,黛色参天,抚其老干,半化黄石矣。

天宫寺在陆家巷,明末有赵凡夫、范长白、沈朗倩、徐照发、文文起、陈古白、苍雪和尚、张以中、邵瓜畴、陆青章等结放生莲社于此。崇祯时,谭元为住僧元若禅师画《掩关图》,卷前有眉公书“息影僧诵”四大字,后有沈建、赵雨、李野、杜大绶、冯梦桂、朱篁、姚宗典、周师文、褚篆、刘锡石、胡汝淳、周永年、郑敷教、匡崖、金俊明、顾善、周茂兰、僧天童、圆悟题诗,不寐道人凡二题,一在明末,一在鼎革之后。

《白鹤记》一卷,康熙间郡中鸿博冯勖撰并书,今墨迹犹存观中。福济观、崇祯宫道房俱有志,亦若僧家之分南北宗。

卫前太公庙祀尚父,而白起、关壮缪祔焉,或云古之旗纛庙也。唐时武庙祀尚父,而白起与关侯列六十四贤中。

圆妙观石观音殿,乾隆甲辰葑门彭氏重修,予家助银二百金,大士始装金焉。石像向在墙中,不蔽风雨,俗称露天观音。

顾氏依园中有梁妙严公主墓,枫林萧瑟,池水寒漪,游其间,颇有幽静之致。墓上马妙严公主台,前有妙严泉,绕以妙严池。今售于钱氏,改武肃分祠矣。

春草闲房在双林巷,金俊明故宅也。乾隆年,郭祭酒居之,予尝过其家,题云:“不寐道人去,草堂依旧闲。盆池添水绿,石笋到秋斑。净业归真际,风高杳莫攀。老梅留画稿,偃卧曲阑间。”予尝得不寐道人画梅册十二幅,清逸奇古,颇近邵瓜畴,今写梅者罕有效之。

二株园在周五郎巷,明徐勿斋先生宅也,杨维斗诸公会文之所,花木之盛,与范家园争胜。蔡远山业师买得二株主人石印,欲磨去,适谈二瓢见之,叹赏铁笔篆法之妙,乃不磨留之。

石马庵在双林巷口,有宋高宗妃留滞平江,殁于此,曰娘娘坟。坟上石马,岁久灵奇,常下岸饮水,被人击去首。想此庵即其香火院也。

查先生巷,昔有查先生精于黄白之术,尝居此。(见《江淮异人录》。)

穹窿山麓拈花庵,即福臻禅院之故址也,建自梁天监二年,在宋为韶国师道场,明永乐间敕赐为建忠禅院,明季顶日彻师又为庵。

周孝子庙在孝义坊,庙中有蓬莱井,疫岁虔祷于神,汲泉饮之可免。有神赭面黑须控马者,曰顾太。案顾太系国初人,业顾绣,生平敬祀周孝子,殁为执鞭。今凡学绣者尸祝焉,曰绣祖,而祀以方糕,盖所嗜也。

春申君庙在铁瓶巷中,神像之旁有皂班,曰尹阿爹,乾隆年间人,为吴县伍伯者也,(或云姓王。)生平正直好义,已诺必践,殁而塑像。人家有失物者往祷祀,以烧酒、腐干,并书失物之本末粘其竹爿,则夜间窃物者必受责挞。

羊山一名蒸山,以云气之常如蒸也。《吴越春秋》吴王夫差杀公孙圣提之蒸丘,即此山。《战国策》云:“越王句践以散卒三千人擒夫差于干隧。”今万安乡有遂山,即其地。

张七公土地庙在浒关,祀晋张季鹰,祭用莼鲈。夫差大王庙在葑门外车坊,昔吴王造车处。

乾隆丙午,葑门外耕者掘得古墓,碣云“吴兴沈万二之墓”,知系万三之兄,疑有财宝,争先入圹,及入则圹大如三椽屋,一棺之外,别无长物,遂重揜之。嘻,象以齿焚,翠以羽戕,万二智胜万三速矣。《太仓嘉定县志》云:“沈万二名真一,安定人,富甲一郡。明洪武太祖作诗云:‘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贵人,日高丈五犹披被。’万二闻之叹云:‘兆已萌矣。’即以家赀付干仆掌之,买巨舟,载妻子,汛游湖湘。不二年,江南豪右以次藉没,独万二以令终。”夫不十人,不足以葬,崔子之柩不得隐藏,由其有拱璧也;楚白公罪同崔子,何以卒匿其尸哉,无宝故也。观万二之营圹,当不止十人,而葬而莫知焉,可悟璠玙之不可殓矣。

中峰寺在支硎山,韩补瓢《笔记》云,中峰岩壑深秀处为冬青轩,何义门先生幼从三近邱师读书其间,壁脚东涂西抹皆其手迹,寺僧以其名重,不忍拭去。其髫年题壁云:“清溪十里泻奔淙,寻到源头出梵锺。山雨欲昏林外塔,轻云不掩阁前峰。读书人去巢馀鹤,入定僧归钵有龙。闲扫落花扶瘦竹,深山无事不从容。”又有《十九日拉伴山峰观览小雨急归》云:“越山吾所爱,一雨罢登临。小得蓬窗韵,全乖蜡屐心。无声宵涨阔,有影曙峰深。好订重来约,情于到未寻。” 又一首云:“牢落中峰寺,无僧竹树清。矮窗看山色,高枕听溪声。”又二句云:“清坐北窗无一事;闲看小鸟捉飞花。”诗后咸书“焯”字,尔时八法未工,笔姿端正雅秀,颇似闺秀簪花体格。

明初,王宾(吴人)。辑虎丘诗一卷,载元郝经诗云:“虎丘山前新筑城,虎丘寺里断行人。”吕敏诗云:“山上楼台山下城,朱旗夹道少人行。”曾朴诗云:“阖闾冢上见新城,无复游人载酒行。”其年乃至正丁酉,淮张用事,周南老诗云:“白发趋公役,驰驱上虎丘。”又云:“四叠新城绕剑池,剑池池上碧崔嵬。”盖南老方为泽门之皙,董其事也。虎丘,古名海涌峰,必有危峦列岫之胜,乃夫差筑墓于前,士诚造城于后,邃壑云岩,刬削不遣馀力,岂复庐山真面目耶。尝见明文衡山、唐六如、文嘉、袁尚统、居节所写虎丘图,皆画后山景,闻前辈云,明朝虎丘山门在今后山也。尝题剑池云:“飞去鱼肠剑,池空石气凉。古桐高百尺,宿雨滴寒香。”

《荻楼杂钞》云:“张香桥,昔有女子姓张名香,与所欢会此,故云。今月明之夜,有兔大于常兔见于桥上,人捕之不得,殆兔仙也。”所谓张香,想非恒人,不然世之桑间濮上者颇多,何以得名耶。

顾市巷,顾雪窗先生居之,明人也,教授于此,归者如市,里人目为顾市。有管先生能作反手书,尝为先生书一绝句于庭墙,笔致甚奇,今不复见。先生,光福镇人。(载《缉柳编》)

明王文恪公宅中芳草园,今已荒芜矣,颓垣尚有忘庵写墨牡丹遗迹。相传忘庵嫁女,写花卉百幅为奁赠,较古人练裳竹笥更为清雅。忘庵画,予尝见其早年作者,款书“王武”,或书“王宪武”。或云名会者,其弟也;名书绅字鹤孙,其子也,俱工花鸟,嗣其家法。(会或作位。)

西街逍遥弄高殿庵,比丘尼居之,秋日桂花颇盛,游履纷纷。中有古坟,残碣苔封不可辨,尼云宋苏小妹埋香处。

虎丘桐桥下有铭云“元至正十五年金氏十一娘捐资建造”。又广化寺桥南堍有井铭“嘉定改元六月”。

阊门外有种痘祖师庙,昔闻先伯萍庐公云,种痘祖师为峨嵋山真人,居蜀峨嵋山,始教人种痘者,盖仙也。

柴河头汤氏照墙有“中山世里”四字,明范允临书,此宅系永福寺故址。

娄葑之间有匠门塘,匠门一名干将门,其东有欧冶庙、干将墓,此门之所以名匠也。载张楚门《笔记》。嘉庆丁丑秋,干将坊濬井,得巨人骨,或云干将埋骨处。若其墓在匠门,安知井中非莫邪骨耶。

太湖滨香山有汉会稽太守朱买臣庙,其贫困时采樵处也。墓在浙江嘉兴府东塔雷音阁后,即广福讲院。案买臣见弃于其妻,自系事实,而泼水难收,则《古烈士传》齐太公妻为氏故事也。

太湖中马迹山,昔秦始皇南巡曾登此,今有马迹焉。

苏州府署正堂后隙地,掘之如有覆夏屋者,造屋其墟,即有火灾。案汉时因太守堂屡灾,遂涂以黄,名曰黄堂,正其地也。或云下有春申君冢,然考地志,春申君墓自在常州府之江阴县君山麓,不在此也。

府署后有园,即古木兰洲也。宋谈元先生云,吴中无荔支,独此园有之。昔太守孔公尝取鲜荔支设宴,并绘图赋诗。

虎丘一榭园,薛征君一瓢别业也。榭前有池,环以林木竹石,登榭而凭眺,如临镜奁,塔影山光历历入画。予有诗云:“一瓢居士此为家,水榭凌波石甃斜。尚有客来敲屈戌,时闻舡过奏琵琶。碧苔晕冷金鱼洗,红杏花交玉画叉。不见主人倍惆怅,半畦药草又生芽。”

师子林,元天如禅师所筑也,叠石疏泉,皆出倪高士,故玲珑奇险,得峨嵋、雁宕景趣,后之造园者,莫能及也。予闻内侄太仓陆蕴真云,云林既叠此山,又以馀石叠于娄东人家,今为孝廉方正钱氏所居,奇石林立,亦得画意。又闻门人伍宗扶云,师子林国初属伍氏。

乐桥之南大石头巷,不知大石所在。一日值其巷口人家葺屋,始见石在屋中,正方如八仙桌,其石质,砂石耳,俗传孙吴时空中堕下者也。

吴下大水岁饥,多是纳音属土之岁,如至顺庚午、至元戊寅、至正丁亥、洪武丙辰,理不可晓。出《农田馀话》。

浙中天目山神,形如白虎,每岁五月与震泽龙斗,则多暴风雨,或云会龙女也。

陶贞白《别录》:“兰草出太吴池泽。”又云太伯所居,故曰太吴。

《三吴记》:“孔安国闲宅忽有二人来,云自帝庭来谒,一衣绿曰藤子,一衣黄曰黄子,与语吴大帝时事,历历可听,及去,遣人寻之,入未央宫庭中,衣绿入于藤下,衣黄入于橘下。”案此则见唐人《五色线》。所云孔安国在吴大帝后,必非西汉安国也;云未央宫庭,亦非西汉之未央;必与吴事关涉,故入《三吴记》,姑存之。

卢氏《杂记》:“有达僚差军将于浙西买太湖石,军将申状云,前件石蛀(二字甚奇。)不堪买。”(《五色线》卷下。)

《潜夫论·边议篇》云:“范蠡收债于故胥。”盖胥者,舜臣名,佐禹治水有功,封于吴者也。(太湖中有胥王庙。)故名其地曰故胥,后世转音为姑苏,而胥门之名见于《左氏春秋》,非因伍子胥得名也。姑苏台,《图经》亦作姑胥台,《越绝书》又有胥母山,似胥母所居。

西子随陶朱公去,不知所终,惟山东《肥城志》云:“西施洞在牛山蝙蝠洞西,昔陶朱同西子登此山隐焉。(山共有三十六洞。)”予谓东坡诗“载去西施岂无意,恐教倾国再迷君”,殊寓忠爱之忱,而犹有未尽者,盖朱公知句践长颈乌啄,难与久居身,既见几而作,恐西子他日华落爱渝,贻团扇秋风之叹,不如携手同行,如神龙之莫见其尾耳。

周旭《笔记》云:“广化寺计五百亩,相传驸马孙尞尚文帝爱女妙严公主薨,葬闾丘坊巷今息园中。”又云:“舍宅为寺,今孙家园禅兴寺其遗址也。” (俱废。)又载海东一老集所辨,以为梁简文帝女,为贼臣侯景所逼辱,景伏诛后,公主染缁削发,转侨旁郡,终于是焉。或云梁武帝女,疑不能决。乾隆时,人有发其冢,得两缸相合,启之,骸骨已成灰,可信公主之为尼,而周旭之说非矣。但未知为梁何帝之女耳,孙尞别有墓及宅,盖在邻近也。

朱处士昆玉名鼎、铉,偕隐孙溪,优游杖履,日与乡邻耆硕诗酒唱酬,里人称二朱先生,著有《望田楼集》。好读经史,参稽自娱得失,尝谓子孙能守耕读,于愿已足。公墓在金山之麓童子门下,至今里人呼朱家山。

宋人《题二朱先生》:“我爱朱处士,三吴居中央。罢䅉百顷稻,西风吹半黄。”又《题望田楼》:“我昔造其室,羽仪鸾鹤翔。交横碧流上,竹映琴书床。出俗无近语,竟舜禹武汤。”


卷二遗闻

《论衡·谴告篇》云:“太王亶父以王季之可立,故易名为历,历者,适也。太伯觉悟,之吴越采药,以避王季。使太王不易季名,而复字之季,太伯岂觉悟以避之哉?”又云:“太伯见王季有圣子文王,遂托采药荆吴,断发文身。后古公薨,太伯归,王季以位让之,伯三让曰:‘吾刑馀之人,不可复主矣。’”

《穆天子传》云:“赤乌氏先出自周宗,大王亶父之始作西土,封其兄子吴太伯于东吴,诏以金刃之刑,贿用周室之璧,封兀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诏以玉石之刑,以为周室主。”据《论衡》之说,则太伯之让,与《史记》、《吴越春秋》合,若《穆传》所记,则太伯之封,太王封之,岂因采药而遁乎?

羊山旧《志》云:“山别名四飞,以四面视之,势若飞动也。《吴都赋》云‘秦馀标其四望’。(一作飞)”今《吴都赋》无此句。又云秦始皇时,有高人曰管仙人隐此,故雚山一名管山。

沙河塘筑于宋致和年间,故号致和塘。明况太守修之,时有种河旁烂田者,颇出怨言,太守使工人讴曰:“太守筑沙河,恩多怨亦多。请看十年后,恩在怨消磨。”国朝康熙年间又修,其化缘册旧藏予家,有彭南匀、尤西堂二序墨迹。

楞伽山前海潮庵有蛟穴,俗传吴王夫差葬处,非也,夫差墓在秦望山,尤西堂太史已辨之矣。宋谈元先生与庵僧投契,僧导以观,蛟穴銕户,欲启𫔎,僧不可,曰:“此中潜达旁通,幽轴窈窕,往太湖底,闻波涛舟楫在人头上,行久可达林屋洞天。”

《三馀帖》云:“姑苏城街洁净,为天下第一。”古语云:“苏城街,雨后看绣鞋。”

《府志》:“测星,有孔雀星,而所绘图无之。”盖孔雀星在南极图,非中国所得见也。

吴城之水,其自西来者,滢然清澈,向东北流,与海潮相吞吐,则色赤而性浊。城西南之水,近接太湖,溯源苕霅,得浙水之馀润耳。

水之气,冬暖夏寒。洞庭山在太湖之中,秋冬水气上蒸,则霜雪不能杀物,而橘柚诸果尤宜。

吴城烟火奚啻百万,鳞次栉比,尝闻远游者云:“天下如此都会,如京师外,惟扬州、杭州、汉口、台湾、厦门诸处及广东省城耳。”

他处女裙俱右掩左,独吴中皆左掩右。相传元兵破吴城之先,有将素与吴妓通,曰:“兵入城,见左掩右者免。”妓得信,遍告所亲,妇女效之,遂成风俗。

正德时,吴中淫雨为灾,高下湮没,有好事者戏谣云:“闺中少妇不知荒,犹是偷情暗约郎。寄语郎来今更便,舡头恰好凑奴床。”一时传为笑谈。(见《雪庵诗话》。)

《三馀帖》:“冯布少时绝有才干,赘于孙氏,其内父有烦恼事,辄曰‘布代之’。”至今吴俗谓婿曰布代。

吴俗讥人,恒曰“鹅头”,谓其顽傲类之也。(出《潜居录》。)

《嘉莲燕语》:“吴俗,迁居预作饭米,下置猪脏,共煮之,及进宅,使婢以箸掘之,名曰掘藏。阖门上下俱与酒饭,及脏,谓之发藏,欢宴竟日。后人复命婢临掘向灶祝曰:‘自入吾宅,大小惟康。掘藏致富,福禄无疆。’掘藏先祭灶神,然后食之。”又曰:“江南婚娶,新妇初至,合巹后即用牛蹄筋作羹,以豕肉作骰子大,和作饭送新妇食,谓之金羹玉食。筋作金,肉作玉,吴音‘玉’、‘肉’俱作入声。”

吴王之女名二十,故吴人讳二十,曰廿。(廿音念。)

陆长翁嗜食蟹,恒持一螯咀嚼时许,虽有急务,必尽之乃应。故至今饮食迟,人辄诮曰:“汝岂吃蟹饭耶?”(出《缉柳编》。)

洞庭山金头蜈蚣螫人甚毒,而闽人嗜之,购为珍馔,如吴人之重燕窝也,岁产千金,而吴人莫敢食也。果之珍者,白奈、橙橘之属绝佳,尤重杨梅。宴客作羹,重魭脏莼菜,秋深莼烂,曰莼酥,昧尤甘。而莼菜结子,鲜红若樱桃,味甘极寒,在烟波浩渺之区,仅饱鸥鹭之腹而已。

游林屋洞者,须俟秋深龙垫,水落石出,始可入洞。见石床石枕,潜馗洞壑,清洁如洗,是为龙女之宫,不可再进,若穷其境,即有白蝙蝠大如箕来扑炬矣。又凡游者,必遣人立洞口,不许人在上放爆竹,若放则洞中人必震死。其壁上题名沈归愚后,又新续数十行,予友张解元曾游焉。

穹窿山道观,施铁竹真人所募捐也,真人玉印、冠履、袍带留为法宝,永镇山门。每夜神灯如连珠,鬼神恍惚,人不敢妄行。

太湖中石公、石母在石公山,游者往寻于林壑间,不能骤得,遥呼之曰“石公石姆”,闻远山中有应声,寻之即得。林屋洞天,夏寒冬暖,每逢大雨或湿雾,则洞中干燥。

虎丘千人石上旧有二仙碑,乃吕纯阳、陈希夷像也,久为藤萝所掩也。乾隆时有洋舶失风,至一所,忽有二人来附舟,曰:“顺风将至,速修樯帆。”言讫,大风忽起,二人坐舰首,未几大风送舟至内地,二人告别,问其姓名住居,曰陈曰吕,住虎丘山千人石上。洋商到虎丘寻之,乃得二碑,于是捐金造亭焉,乃二仙亭也。

宋绍定戊子,虎丘剑池水涸,人于石扉上见二诗,云:“望月登楼海气昏,剑池无底浸云根。老僧只恐山移去,日暮先教锁寺门。”“剑去池空一水寒,游人到此凭栏干。年来世事消磨尽,只有青山依旧看。”

沙湖塘有碑,广四尺许,长四倍,四面刻之,三面刻《相视歌》,歌有“前后皆筑塘”,时慰劳语,今仅见东面记民谣曰:“远挑新工才希罕,露尽黄泥始罢休。两岸马橹斜见底,中间水绕直通头。”宏治丁巳督理浙西水利工部主事姚文灏立石。

《菽园杂记》云:“吴中乡村所唱山歌,大率男女情致而已,惟一歌云:‘南山脚下一缸油,姊妹两个合梳头。大个梳做盘龙髻,小个梳做黄篮头。’不知何意。朱廷评尝以问予,予之翌日报云:‘此歌得非言人所业本同厥心,惟趣向之稍异,则其成就遂有大不同者。’朱云:‘君颖悟过人矣。’”

陆深《豫章漫钞》云:“吾乡谚云‘斤九厘’,以目时人之精慧者,不知所本。弋阳德兴产梨颇大,有至一斤九两者,土人谓之斤九梨,盖取其类之大者言之,犹芋魁也。”

地志云,吕蒙正噎瓜亭在洛阳府城南,盖微时拾遗瓜于此,建亭示不忘也。其父龟图多内宠,与其母刘氏不睦,并蒙正出之,窘乏,与温仲舒读书洛阳之利涉院土室中,及登第,乃迎二亲及其妻宋氏。传奇以母姓为妻姓,土室为破窑,由此附会也。今吴城碧凤坊有蒙正读书台,予问里人,皆云坊有窑基弄,即破窑址也。醋坊桥南有落瓜桥,蒙正微时,逢卖瓜者,乞得一瓜,方食,失手堕水,自叹命穷,大哭而去,后乃建桥于此,更附会之附会矣。又王梦樵云:“吕文穆公祠在醋坊桥,为居民所占,幼时犹见遗像,今无从考矣。碧凤坊有读书台,前垣外有古井,风雨之日,每每夜见灯光如连珠从空入井,相传吕公金丝灯久入井中成精。又乾隆时有仙乐从天而降,八音咸备,入井中。”梦樵目击其事。予谓祠属东莱,则台与井想必东莱遗迹。

万历壬子冬十二月十九日,海潮寺中火起佛楼,须臾火满殿,有病僧卧韦驮旁,此像系大智禅师装塑,高可数尺,忽作人语叱僧曰:“火来也,尚不速走乎?”僧不觉跃起,曰:“我驮老爷出去。”其行如飞,僧不觉重,置山门外,明日六七人舁之不动,自后病僧顿苏。(出《狯园》。)

桐乡辛丑进士朱声始彝。云:“苏州同年汪尹之弟病卧园中,值中秋,月明人静,闻窗外笑语声,须臾见数女子连袂艳装披帷而入,汪问之,答曰:‘妾等七人皆吴王张士诚之妾也,齐云之变,同日殉节,上帝怜之,封为七圣。此园乃七人埋玉处,君疾痊,可舍此地为香火地,可勿药愈矣。’病果愈,改园为七圣院,虔奉香火。”(见《东轩述异记》。)

吴逸帆《漱芳闲志》:“乾隆五十三年五月,太湖石公山下,渔人捕鱼,觉网起大重,注视之,有铁索入网中,引之不起,得五六尺不动矣,益以五十夫犹不动,加牛十二头始动,引至十馀丈,水波撼动,山石俱震,有物如蛇,头大如瓮,冒水而出,目开如镜,与日争光。众方大骇,物迅跃去,五十夫与十二牛俱堕水死。盖柴轶夫所述也。”

己丑九月,有人于千尺雪得白龟大如钱,又一蟹大如棋子,又有一物形如半蛤。或云即郎君子,然与《本草》不合。

《坚瓠集》:“承天寺废于中丞洪公,因斥逐淫僧也,今有刊碑示禁焉。明季僧积粟多患盗,告官捕众,屈杀句容秀才贡子洪至。国朝康熙年废寺,以金粟房为惠药局,忽生芝数茎,红如珊瑚,褚苍书有诗纪之。

《莘野纂闻》:“馀家灵鹫寺桥之东,陆氏濒河,石岸有鱼王石,桃花水涨,鲤千百来朝。后陆氏以筑冰窨,重甃石岸,得一石,半枕于河,长圆类鹅卵,殆所谓鱼王石也,泄其灵,鱼遂绝。”

白塔巷东牌楼,乃明嘉靖间知府温景葵为房师章茂实建,东曰大中丞,西曰大光禄。至国朝康熙己未十月晦,褚氏火灾烧毁。

皋桥堍旧有水弄及三眼井,久为民房所占。嘉庆庚午八月,皋桥火灾三百七十四家,官吏查勘始得之。张养浩、孙春阳独无害,所谓人事备者,天不能害。

吴趋宝林寺牌楼不集鸟,相传有凤所栖。

—吴县学宫后多旷地,庚申春,有匪人讹言有凤皇于是,有邻家二童子售其欺,被负入墙中杀之,剥去衣物。

辛未五月梅雨太多,夏月无冰,冰厂人曰:“冰被梅雨浸,即消。”

《五湖漫闻》曰:“顾华文者,家于周庄,沈万三孙婿也。悦其邻张生妻,使一妪持金宝簪珥价百金巧诱之,遂私通,贻书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姑窥之怒,托病招张生归,告其事,张疏于阙下,执华文诛之,而妇亦坐法。”

朱希直云,长洲章生游湖湘间,采药深山,漫无所栖,假宿山庵,见老尼坐积草上,瞑目不语,章作礼告以夜迷,乃指草旁云:“可宿此。”终夕不寐,见二虎咆哮至,止门外俯伏,若护尼状,章不敢问,明旦告去,问曰:“老师何人?”曰:“吾曹瓣香也。”再问不得,归吴告乡先生,曰:“此宋时名妓也。”案《夷坚志》有曹三香遇回仙,疑即其人。

刑部员外魏公维翰为秀才时,自号雁宕,盖因其乡名也,后谪官戍于雁宕山中,乃知事由豫定。蔡九逵铨曹时考选,梦得句云“看花依旧洛阳城”,解曰:“旧在南监或官南翰孔目。”后果擢也。

南濠利济寺有关壮缪像,为本寺伽蓝,寺僧设斋,常为人所盗食,因移像监斋,后以为常,忘归故处。一夕,僧闻辟户声,连呼不应,明日视之,像已复位。凡二度,遂不敢动。(见《狯园》。)

万历间宰辅申公谢政,居第傍别业曰适园,故唐武后龙兴寺基,有老银杏数十章,皆千年古物。初,公未有其地,树属—民间,会新安贾人持八金计估其树,约翌日伐取。公之家人张承恩梦黄衣老人谓曰:“明日有大厄,赖尔主相公福荫以保天年,当效冥报于君。”张梦中诺之,拜谢而去。明早见匠将伐树,问其价,曰八金,即出八金交还曰:“近吾府中,不忍见—其废。”弗果伐。是秋得银杏八石,便获八金。此事闻诸馀山人安期。(同上)

宋相公昭侯庙在渡僧桥西,《狯园》云水府之神,或云其神主杀,故为五郎部下伤官。北寺西亦有庙,以常戮人其地也。盘门新桥堍亦有庙。今按沙盆潭宋昭侯庙有宋文信国所撰碑云:“神讳恭,即祁之裔,仕理宗时,与贾似道不合,人山学道,坐化成神也。”明太祖兵至苏,见神于沙盆潭,以阴兵佑,故为立碑建祠。

张本《五湖漫闻》云:“嘉靖十年,户部员外方公司榷浒墅钞关,建义塾,得古圹,中有二棺,铁索并悬,碣志云‘宋定城令洎配方儒人墓’。方公遂阜以封之,垣以匝之,碑以纪之。”盖已五百馀年而棺椁弗坏,非葬埋之厚者乎?

府学中有晋朝柏树,以为古迹。乾隆时,有袁姓教官伐而为楄柎之用,被上司参劾削职。宋澹园先生云:“袁某无子,买一妾,先生一女,继得一男,及子五岁,遂曰:‘吾老不及嫁此女。’竟杀其女。”忍心如此,殆非人类。

洞庭在太湖中,自古无虎。嘉靖二十年五月,一虎自湖中北来,投东山俞坞,一人入林摘卢橘,被食殆尽。乡人殷思倩长兴虞人捕之,七月八日射死于法海坞,重二百四十馀斤。

长洲俞公仕朝,生三日不能乳,母陈氏梦神告曰:“汝家积德数世,始生此子,惜无贵骨,今为易龙颔骨,七日自愈,幸勿药也。”至期果然。年十九中永乐辛卯乡试,乙未登进士第。访金公幼孜,坐有瞽者胡僧摸相,摩公体曰:“庸人耳。”至颔下,曰:“此龙颔骨也,当位至三公。”后官至太子太保、刑部尚书,年八十三薨。

隋孙驸马园在闾丘坊,有古树枵腹拥肿,风清月白夜,辄闻树中有弹琴声,或以小石投之树孔中,洞然有水声。后有机匠沈阿兰为小窃,匿其中,遂为里人所去。

城北多古井,有用瓦筒,形如无底盥瓦盆,自下层累而上,其水清洌,盖宋元物也。古人甄、甃、瓦字,俱从瓦。

承天寺后海岛里,淮张后宫址也。嘉靖时里人掘得三丈馀,而尚未及泉,工人请易地开井,并曰下有街道。又一家开井不得泉,下观之,有屋三椽,古灶尚存,铁器釜鬵之类悉化泥,独铜钨錥杓犹存其半,而柄已烂,得大泉二枚、金甲片一枚、大珠一枚,可知宋元时地形底如此,无怪此时吴中有水患也。

干将坊,吴干将故居也,今有让王庙,祀仲雍。而于将有庙,让王有蜀锦鞠花袍,映日光色屡变,盖奇物也。

苏州贞元中,有义师状如风狂,有百姓起店十馀间,义师忽运斤坏其檐,禁之不止。主人素知其神,礼曰:“弟子活计在此。”顾曰:“尔惜乎?”乃掷斤于地而去。其夜市火,惟义师所坏檐者独存。常止于废寺殿间,无冬夏,常积火烧燔,木像悉火之,好活烧鲤鱼,不具汤而食,垢面不洗,洗之辄雨其中,以为雨候。将死,饮灰汁数斛,乃念佛坐,不复饮食,百姓观之,七日而死,时盛暑,色不变,支不摧。(见《酉阳杂俎》。)

唐开元中,有吴人陆贡生明经举在京,贫无仆从。当早欲试,自驾其驴,驴忽惊跃,断缰而走,生追之,出启夏门,直至终南山下,见一径,此驴登山甚熟,随之上五六里,至一处,甚旷平,有人家,门庭整肃,生窥之,见茅斋前有葡萄架,其驴系在树下。生遂叩门,良久,见一老人开门,延生入,颜甚异,颇修敬焉,遂命生坐。生求驴而归,老人曰:“郎君止为驴乎得此?此幸会也。某固取驴以召君,君且少留,当自悟矣。”又延客人宅,见华堂峻宇,林亭池沼,盖仙境也。留一馈,馈以珍味,饮酒观乐,声伎皆仙者。生心自惊骇,莫测其故。明日将辞,主人日:“此洞宾府,以君有道,吾是以相召。”指左右童隶数人曰:“此人本皆尘市屠沽,皆吾所教道成者,能兴云致雨,坐在立忘,浮游世间,人莫能识。君当处此,而寿与天地长久,岂若人间浮荣蛊菌之辈,子愿之乎?”生拜谢曰: “敬受教。”老人曰:“授学师资之礼,合献一女度君,无因而得,今授君一术求之。”,遂令取一青竹,度如人长,授之曰:“君持此入城,城中朝官五品以上、三品以下人家,放竹于彼而取其女来,但心吾约,无虑也。然勿擅入权贵家,力能相制伏。”生持杖入城,生不知公卿第宅,入数家皆无女,而人亦无见其形者。误入户部王侍郎宅,复入阁,见一女临妆,生投杖于床,携女而去,比下阶,顾见竹已化为女形,僵卧在床,一家惊呼曰:“小娘子猝亡。”生将女去。会王侍郎下朝;时权贵谒请,盈门重邃,不得出,隐于中门侧。王闻女亡,入宅省视,左右奔走不绝,须臾公卿以下皆至门矣。时叶天师在朝,奔走邀屈,生隐于户下半日矣。少顷叶至,诊视之曰:“此非鬼魅道术者为之耳?”遂取水喷咒,死尸立变为竹。又曰:“此亦不远,搜尚在。”持刀禁咒,遍宅寻索,果于门侧得生。既擒,遂被枷锁,捶讯其妖状,遂述其本情。就南山下同取老人,领从人至山下,往时小径已无矣。有司以为妖妄,将领生归,生向山哭曰:“老人岂杀我耶?”举头望见一径,老人策杖而下,至山足,府吏即欲前逼,老人以杖画地,遂成一水,阔丈馀。生叩头哀乞,老人曰:“去日,我语汝勿入权贵家,故违吾命,患自掇也,然亦不可不救尔。”从人惊视之次,老人取水一口噀之,黑雾数里,白昼如暝,人不相见,食顷而散,已失陆生所在,而枷锁委地,山上小径与水皆不见矣。

《夜航录》云:“石湖之西南有白洋湾,巨浸汪洋,连太湖、黄天荡诸水,一望无际,有女神曰陈姑娘,美而艳,好与美男子相接,凡过水被惑,舟即覆,俗传即五圣之妹。自汤文正毁上方五圣,而陈姑娘香烟始盛,土人云:‘宝塔倒,姑娘好。’”

马阿公,葑门人,卖菱者,每日必择大菱一双供于山塘宋相公庙,后为五郎部下伤官,巫祝称为马福总管。(见《狯园》。)

临淮乐安章泛,年二十馀,死经日,未殡而苏,云被录天曹,主者是其外兄,料理得免。初到时,有少年女子同被录送,立住门外。女子见泛事散,知有力助,因涕泣脱金钏三只及臂上杂宝,托泛与事主者求见济救,泛即为请之,并进钏物。良久出,语泛已论释,秋英亦同遣去。秋英即此女之名也。于是俱行,脚痛疲顿,殊不堪行,会日暮,止道侧小窟,状如客舍,而不见主人。泛共宿燕接,更相问,女曰:“我姓徐,家吴县乌门,临渎为居,门前倒枣树即是也。”明日各去,遂并活。泛先为护军府吏,依假出都,经吴,乃到乌门,依此寻得徐氏舍。与主人叙阔,问秋英何在,主人曰:“君何知其名?”因说昔日相见之由。秋英先说之,所言因得之,主人乃悟,甚羞,不及寝燕之事。其邻或知,以语徐氏,试令侍婢数人递出示泛,曰非也,乃令秋英见之,则如旧识。遂以妻泛,生子名天赐。案今吴城门并无乌门之名,或昔有,今无耳。不然或地方名、村墟名。天赐庄在葑门内。(刘敬叔《异苑》。)

乾隆五十年大旱,太湖涸,居民得五铢钱,四出者三千馀,大刀泉一枚。嘉庆甲戌又旱,太湖东涸,又得古枪戟箭头数斛,皆生青绿,盖明时物。

常熟县白茅湖,乾隆重濬,得古玉印,已无篆,盖元时至正年间鹰坠也。(见《辍耕录》。)

《吕览》:“阖闾师伍员、文之仪。”《左传》载伍员而不载文之仪。

贾谊《新书》:“夫差之时,食[B310](此字字书缺。)菹而蛭口,浴清水而遇趸,子胥见事不可为,何笼而自投水。”与赐鸱夷浮江之说不同。

《穹窿求子图卷》,徐俟斋笔也,前有“孔释亲送”四字隶书,一幅写穹窿山图,林麓深秀,奇峰耸拔;一幅写孔子、释迦各抱一儿送来,白描工妙,颇似尤求。盖俟斋有妹丁氏(士贞。)者,祈子于此山玉皇阁,时有铁竹施道士之徒宴公者,为之礼忏作法具疏,是夜其妹梦母送两子来,果孪生二子。因作图并记,后有张倬题诗。


卷三咫述

楚门《笔记》云:“汤潜庵抚吴日,俭德清操,一洗吴俗浮华,而自奉尤菲薄,轻薄子呼为菜汤、豆腐汤。而买办人役造俚语云:‘康熙三十六,巡按乞丐作。终年不用荤,竟吃胎里素。夫人下厨房,公子见饭哭。何日好官来,便是我们福。’巡捕官访得之,诉于公,公曰:‘此吾之口碑舆颂也。’置勿问。”

康熙年间,浙人范寒中家于郡之华山,精于赏鉴,收藏书画金石甚富。汪太史钝翁素高傲,独推寒中为博古之士。

彦瑜陈公居狮子口,古匠门第也。庭中桂树生葩连缀,金葩累累如贯珠,人皆异之,释目存为作图,先生作《仙桂重英图诗》以纪瑞,一时唱和者百馀人。此康熙年间事也,其后大魁出焉。

国初,砚工最佳者有顾青娘,玉工有陆子冈。

杨大瓢先生《浮海图小影》,长髯修眉,颇与徐俟斋先生像相似,予于城东人家见之。徐俟斋先生像石刻,今在涧上草堂。

《德门随录》云:“《先拨志始》六卷,长洲文秉著,秉系明文文肃公子,沧桑后屏居竺坞,摭拾旧阅,以成是书。纪青宫三案,次纪泰昌新政,次阉党擅权,次东林斥逐,次诸奸建祠,终钦定逆案,三朝事迹略具矣。前有姜如农、徐昭法及秉自序。”

何义门侍讲与徐畏垒编修同年友也,素莫逆。何为人伉直,一日于众中讼一友过不已,徐随声和之,何怒叱曰:“某,予契交也,朋友有责善之道,纵尽言其过,相爱也。尔何人,敢附和耶?”徐惭谢而退。义门校评之书甚多,予所见有《朱子》、《名臣言行录》、《宋苏子美集》,俱丹铅如新。

宋坚斋骏业于康熙乙亥官翰林院待诏,奉命修山阴兰亭,偕华亭高查客不骞往。高闻南镇祈梦最灵,洁虔以往,梦神谓“尔之前程,试往见兵部侍郎即知之矣”。寤而不解。后至甲午,宋公官兵部侍郎,高公以修书议叙布衣,得官待诏,各终于官,一梦也两征之云。

王宝传世琛、顾景范祖范壬辰会试后候发榜,同寓坚斋侍郎斋中。宋公一日入朝,有二婢偶见二人,各决其一,谓为必售,始角口,已而攘臂。宋退朝询知之,因谓曰:“尔既意各有属,我即如其意以相赠,且观二人福分耳。”及榜出,王中式,殿试钦点状元,归之者大鸣得意。顾抑塞无聊,姑欲就县令以慰,所私归之者曰:“大丈夫伸屈有时,今科不第,下科可中,乃甘心小就耶?妾命不辰,愿雉经见志。”后顾至戊戌成进士,入翰林。王历官少詹,顾历官工部侍郎,吴人传为佳话。

宋牧仲抚吴日,偕藩臬游虎丘,见道旁有丐者,褴褛乞食,宋曰:“诸公勿轻视,此丐乃我辈前辈老先生也。”众憬然。

拙政园在齐门内迎春坊,吴三桂婿王长安别业也。吴败,为海盐陈相国之遴。得,陈遣戍辽阳,园入官,为苏松道公署。后曾为王姓所得,半分其园曰蒋园,其半仍曰王园,荒芜菜畦,非复雕梁画栋矣。园中有连理山茶,已载入郡志;又白石雕龙凤鼓墩,亦王长安故物。王园山石仿峨嵋栈道,后有虎自太湖中来,以此负嵎,遂为枪炮攻毁。至今乱石塞途,游人莫入。

长洲邵松野锦涛,康熙戊戌进士,官兵垣,归田后,市井少有身家者均结纳无间。有市侩诞辰,亲友毕集,邵往贺,继来一开粪行者,邵以首席逊之,众不可,邵伸二指作色曰:“此翁家赀已盈二方矣,尚未可坐乎?”众乃从。

斜桥闺秀谭秀姐,美而慧,父母爱如掌中珠。康熙丁亥年十七,已许字待吉矣,五月间中庭纳凉,忽有流星进光落怀,惊而就寝,明日忽变男体,里人异之。顾庶常嗣立有诗纪异。

宋牧仲抚吴日,郡中吴荆山大宗伯时为诸生,游其幕。康熙乙酉乡荐,与冢宰季子筠公车北上,赠资甚丰,有友戏集唐句送行云:“料得也能怜宋玉,可能全是为荆山。”时人称其工。

长洲顾炳文阿瑛,康熙乙酉南巡钦取五十人之一也。入都,寓宣武门外之莲花寺湾。夫妇连举八胎,俱孪生,年未四句,得子十六。

乾隆乙亥,吴中大祲,米价腾贵,城内外饿莩相枕藉,不下数千人。时巡抚安公贪而横,有居民顾尧年率众诣府姜公,请平米价,姜公曰:“我为汝等请于安公。姜公往葑门,饥民从其后,势如云集。安公大惊曰:“民变矣。”手握矛出敌,叱武弁围而毙之,馀党分别定罪,有卖烟袋者、卖枣子者俱著名。其后,吴人因顾尧年为众请平籴而死,祀之于仓场土地祠。

吴冢宰一蜚,顺治乙未进士,曾任言官,言事左降行人,至康熙朝,年逾花甲矣,欲作归计。时琉璃厂有松江柳汉雄寓,推子平,就询之,曰:“公大贵人也,旬日间当蒙天恩矣。”吴疑信参半,酬以二星。柳笑曰:“俟公官司农时,当以三百金酬我。”旬日果迁京堂,升阁学,为户部侍郎,不三年,位冢宰矣。

乙亥,虎丘有老人缢于黄亭,题于壁曰:“八十年来遭九荒,乾隆二十最难当。走遍六门无吃处,缢死黄亭也不妨。”

尹文端公总督两江,深恤民隐,民感其泽,而抚军安公贪而横,为民所嫉。其后陈榕门抚军继之,洁己爱民,颂声载道,执安抚嬖人李二观置诸法,时有盗党称三十六天罡,亦尽歼焉。

蒋道士善剑术,隐于玉峰,有知之曰平西旧将也,寿逾百岁。雍正四年,吴中天雨绿雪,纹如鸟羽,味甘若饴。

王兰泉司寇主娄东书院,有璜泾监生赵某者,系凡夫处土之后,询其寒山别业墓田,曰久为寺僧所占。遂令讼于官,而夺还赵氏,洵快举也。

弥罗宝阁第三层壁上有松江杨芝画刘海,名作也。赵瓯北误认为蓑衣仙像,载入集中,特为表之。

乾隆辛巳年,陈榕门抚军重修万年桥,既成,求令名者先登焉。有星卜者汪万年盛行于时,以其名与桥合,令其先登,众从之,汪大喜,率众过焉。岂知自此以后,无人就而星卜者。十月十二日,天晴,风从东北来,颇冷,修工合龙门,价约二千金。(见榕门《日记》。)

《太湖志》:“康熙癸酉夏,吴中大旱,洞庭东山可从陆而登。”思益山,其形如狮两耳,俗呼狮耳山。五月间忽雷击其一,耳内突出四五人,或长或短,时绯时白,众以为旱魃,三月始绝。

陆广微《吴地记》:“庆忌墓在吴县东北三十里。”杭州湖亦有庆忌塔,康熙三十年塔倾,其中出小塔数十枚,率西番字数十环绕,土人不解。吴任臣曰: “考《元史纪事本末》,西僧有作檫檫者,煮泥作小浮屠也,或十万,或三十万,又尝造浮屠二百十六,实以七宝珠玉,半置海蚌,半置水中,以镇海灾。”据此则《白泽图》所云“水之精名庆忌,状如人,乘车盖,一日驰千里,以其名呼之,则可使入水”。塔为元人厌胜而设也。要离刺庆忌,庆忌墓自当与要离同在吴中。而据《左传》,则庆忌骤谏夫差不听,出居于艾,遂适楚,闻越将伐吴,冬请归于越,遂归,欲除不忠者以说于越,吴人杀之,在鲁哀公二十年,去专诸刺王僚之岁已十馀年矣;且未言何人刺之也。或云此庆忌系夫差之子,名偶同耳。

《汲郡古文》曰:“吴国地名甄胄,台曰姑苏,城号阖闾,池曰通波。”今《府志》有通波馆,想即其地。

《遵生八笺》云:“葑溪孔里有洗笔池,是宣圣南巡遗迹,池中水黑,种白荷。每年白荷中必有墨荷一朵,是圣迹之奇也。”今在潇洒张郎旧居园亭。

娄门蛇神,相传方正学殁而马蛇王,立庙于此,或曰士诚之弟士信死于蛇门,后人思其惠爱而祀之。今城外网鱼者皆进香取签,如捕蛙以签,挞之立毙。王府基有太子墩、战鱼墩,皆其遗迹。

每岁十月晦日,于阳山夕照岩观落日,日自上而下,下复有一日迎之,吞吐磨荡,久之乃灭,土人呼为“日交待”。又九月晦日,看日月合璧于山之浴日亭。

正德辛巳,东洞庭查湾陆氏一鬼,自云姓钱,终南山人得道者,随二僮,名钱定、钱招,日去夜至,久则昼夜倚伏,如家设宴亦陪坐,曰:“我风流神也,无损于人,不必畏我。”与客酬酢讴歌,弈棋谈笑,每诵梵语声,与山人无异。有朱小皋在座,曰:“小皋,厚德士也。”一日语小皋曰:“我暂村中一走。”顷刻至,曰:“村中千家只有三妇人以被覆体,馀皆裸形也。”盖鬼神之不可欺如此。

驸马府在城南丽娃乡,盖淮张女夫潘元绍宅址,今有显圣明王庙,祀士诚之女。予有诗云:“显圣娃乡庙,秋来报赛喧。镜分金雀影,竹泣碧湘痕。公主能全节,将军竟负恩。红垣疏树外,风景欲消魂。”

洪稚存云,士诚殁而遗爱于民,思之不忘。明初,禁忌极严,吴人私祭之,乃有七月晦日点地灯、放水灯,托名佛氏兰盆,沿为故事,亦可悲矣。又有七姬庙,在城东北隅。元绍为士诚女夫,降明,不及公主远矣。当徐兵至,将出师,先逼家姬殉节,出而战,战而败,及归,惜七姬而复作冢,乞高启、张羽、卢熊铭之。

东岳传奏司庙在观桥南,钱补履云:“圆妙观山门,旧在宫巷元坛庙前,今有匾书‘第一天门’是也。”观中真武殿,国初香火极盛,称小武当,兼有林石之胜。后因总督噶礼及正主考赵晋、副主考左必蕃之事,士子不服,舁其中财神送入圣庙,以致讼狱,株连道士,卖真武殿旁地,以求蒇事。

弥罗宝阁露台前月牙石池,乾隆时管家园移来,或云金兀术马槽,未可信。常州孙氏园有东坡洗砚池,亦如此。

通神庵,宋蓑衣真人肉身坐化像在焉;病者往祈,剪蓑衣煎汤饮之,可愈。又以新蓑衣易真人旧蓑衣,眠惊风小儿于上,可治。殿庭有起木井。庵后游宫浜,吴王古迹也,有七十二马蹄泉,大旱不涸。

圆妙观,据《府志》云,始于晋唐,近日道院新碑皆云始于汉代,无稽之谈也。三清殿造于明洪武合,时高青丘撰《上梁文》,有“龙蟠虎踞”句,明祖怒而受刑。弥罗宝阁,铁竹施真人募造;穹窿道院,以馀金造此也。

真武殿中铜真武、文昌及四神将俱铜像,又铜屋、方鼎,皆明嘉靖二十四年铸也。宣铜纯阳像在三宫殿。

观前街旧名碎锦街,乾隆年间浚井,得石坼、木桩,方知本系河沿,坐北朝南,其河出观桥下,由永通桥、周太保桥至吴县西桥,入西城桥大河。惜《府志》未能详宋元明初水道耳。

北园老君堂前有垢仙桥,仙尝醉卧于此,流涎石上,今刮石屑煎汤,可治小儿漏涎。遗像在老君堂。又有机仙像焉,能喷水于机,自成五色。

东禅寺,宋林酒仙遇贤遗像在焉。八月十六日诞,在朱明寺祝发禅门,戒荤酒,而仙嗜熟虾,师责之,请以熟虾放池中;又食熟螺,亦去其螺尾,放诸池。今寺前溪中尚有红虾及无尾螺。又食鸽,庖人窃其一翅,仙若不知者,既食,张口大笑,鸽飞出,少一翅。又以磐糠搓绳,有黑虎从天来,以绳缚之,跨以上天。今像笑,鸽在梁间,虎伏于傍。土人奉以祈雨,颇应。其诗似寒山,《三圣集》有墨迹,载《铁网珊瑚》。

宝积寺,宋古刹也,有银杏二株,乔柯积翠,颇得画意。乾隆时,于树傍掘得盔甲、铁炮、巨人骨,未知何代物。

齐门外还源里有埋佛墩,古有还源寺,为明初巡抚所毁,埋佛于此,独金刚高大,不便埋,移于虎丘山山门。近年有掘得铜辟支佛及锺磐钹钤以归,一村具疫,遂重埋焉。又白石莲花盆,人莫敢取。

申文定公,初姓徐氏,今城东卫道观,公读书处也,后为申氏家庵。

《西楼记》传奇为穆素徽作也,西楼在今因果巷,前后有回环曲折。北局元坛庙有明汤本沛书对联,笔法似锺太傅《贺捷表》。

九娘墓在阊门外沙盆潭,暑月无蚊,唐六如所娶婢秋香,称九娘,葬此。沈石田称倚翠生。王文恪公早年自书其名作敖。

《莘野纂闻》:“正德己巳冬十二月,吴中大雪,冻死塞途,自胥门及震泽,冰不流澌,或有涉冰以行,问河海冰山之状,或曰有木介焉。”竹堂寺在王府基,唐六如、祝枝山读书处,石琴台尚存。

《驹阴冗记》:“唐子畏尝过闽中,逆旅为馆人题画菊云:‘黄花无主为谁容,冷落疏篱曲径中。尽把金钱买脂粉,一生颜色付西风。’盖自况云。”

《坚瓠丁集》:“沈启南居相城,年八十馀,老病将终。王文恪公请告归,次日即遣僮赍书候,石田翁寄一绝云:‘勇退归来说宰公,此机超出万人中。门前车马多如许,却有心情问病翁。”

《谭辂》云:“齐门外灵殿寺有大银杏二株,为土人徐钥氏所购,欲伐之,举斧,树根出血,树上有声,而徐家火发,遂不敢伐。久之,复为从兄鸣伯所得,竟伐之,不二十年,其家遂绝。”

《庚己编》:“吴俗好斗蟋蟀,里人张廷芳辄败,而素事元坛神颇虔,一夕梦神曰:‘吾遣黑虎助汝,化身在天妃宫东南皂荚树下。’明日张往寻之,果得一大黑蟋蟀,斗无不胜,旬日获利较所丧者加倍。”

冯汉字天章,为吴学士,居阊门石牌巷口,小斋花木潇洒可爱,夏月浴罢,坐榻上,忽睹女子绿衣翠裳映窗而立,汉叱之,敛裳拜曰:“儿焦氏也,”言毕忽入户,熟视之,肌体细腻,绝色也。汉疑其非人,挽衣想狎之,截衣而去,仅得一裙角,明日视之,乃蕉叶耳。先是汉读书邻庵,移蕉一本于庭,其叶裂处,以所藏裙角合之,不差尺寸,遂伐之。僧曰:“蕉常为怪,惑死数僧矣。”(同上。)

予家枫桥别业,港运河中有青石一方,长四五尺。盖冢间物,岁久为怪,秋间能自行出于河,则必有覆舟之患。一岁有木商泊筏于港口,自其下过,木为撑起馀,商大惊,而外报覆一麦舟。少时复自外人,木起如前,今犹在水中。(同上)

《雪涛谈丛》:“白诗自言久官苏州,不置太湖石一片。馀以语张伯起,伯起曰:‘如此累心事,香山不做。’馀深服伯起之言。然则天下累心者多矣,都放下不做,可使心不受累。”

虎丘捏相,老少男女,神气宛然,固绝技也。尝闻工人云,用井底金沙泥和蜜丸之,则肥瘠美丑得心应手矣。但未知始于何时。曹雪芹《红楼梦》有之,想国初已有之。《德门随录》云:“吴趋坊有取虞山泥捏相,近日京师已有之,而吴人之独得精妙耳。”

竹堂寺东院二碑,一系徐源撰文,文壁八分书;一系吴匏庵撰,吴奕书,二刻并佳。

明荆州守袁箨庵于令著《西楼》传奇,脍炙人口。按穆素徽名白美,而于鹃即袁字切音,箨庵自谓也。穆居闾丘坊,其后巷即因果巷,顾氏秀野园之侧。《羊山志》云:“净明寺先为尼寺,梁武女净明公主建;有昭明寺,则昭明太子建也。净明佛像前佛牌十二座,元赵子昂书,精妙可爱。西有小楼,昔袁令昭《西楼》传奇乃寓此所作。”

《北窗炙蜾录》:“平江有妇人,卧病垂三年,状如瘵,医者皆痨治不瘥,黄师文视之,曰:‘因食时遭大惊也。’妇方自省曰:‘曩者方食,忽人报夫堕水死,由此一惊。’师文以丸子药一帖,用鸡粪汤下,须臾取一痰块,下抉之,痰中包米团,昔所惊时吞也。妇遂安,问师何药,曰:‘我只朱二郎家用十文购青木香丸一帖。’”

平江富人姜八郎,后家事大落,索逋者雁行立于门外,乃伪作休书遣其妾,将行,私念曰:“他日还乡,负钱千缗,当偿二千缗。”遂行。信州道中有逆旅妪,夜梦群羊,有人欲驱,又有一人嗬之曰:“此姜八郎羊也,毋得驱逐。”明日姜至,妪问而知,大惊,遂延入,遇之甚厚,以女妻之。一日,妻出撷菜,顾见白兔,逐不可得,追之一山,入石穴中,探其穴,失兔,而得一石持归,夫视之,曰:“此银矿也。”遂与妻往攻之,果银坑也,竟致大富。于是携其妻与妪复归平江,召所负者,皆倍利偿之。天其以是报善人乎?(同上。)

万历壬辰,樵人于炉峰山下拾一书记,以为铜也,以示山僧,僧曰:“上品金也。”携至金阊售厚价归。其字系赵文敏书,不遇雅人,惜哉!(见《羊山志》。)

《农田馀话》:“张氏割据时,诸公经国为务,自谓化家为国,以底小康,大起宅第,饰园池,蓄声伎,购图画,惟酒色耽乐是从,民间奇石名木,必见豪夺。如国弟张士信,后房百馀人,习天魔舞队,珠玉金翠,极其丽饰,园中采莲舟,楫以沉檀为之。诸公宴集,辄费米千石,皆起于微寒,一时得志,纵欲至此。时人作诗有云:‘书生一夜睡不著,太湖西畔是他邦。’士信在围城中,夜于城上土棚下食金桃饮酒,飞炮入射,中窍击死。又曰张氏有国时,民间称不可了之事,则云‘宁散’;(犹云如何。)称荒唐欺绐之事,则云‘制炮’。厥后大兵围城,莫之可解,日夜被万斤炮攻击不已。一时巷里之言,亦自可怪。”

唐六如画风竹碑,在状元桥大关帝庙中。又有天启年圣像,有熹宗御赞。

伪周李司徒子,美少年也,好狎邪游,途遇吕卖线之女,被诱入尼庵,众尼争夺致死。李氏遍寻不得,越久有匠人葺庵,见公子所戴之遮阳大帽于尼床顶,遂往报焉。司徒以兵甲围庵而火之,并灭吕氏,取妖尼投刀山、下油锅,遵佛法也。庵基改司狱司署。(见《桐下听然。)

《六砚斋笔记》云:“未到横山五十馀步,有土谷神祠,松树一攒六枝,四面有态。江邦玉将买地移祠而结屋其下。予与鲁孔生徙倚终日,欲作图而恨腕力弱,未能如相城雄肆,未敢落墨也,成一绝寄邦玉云:‘担书弱弱翊入烟峦,灵鹫西偏上竺南。半月休粮在何处,六株松树一茆庵。’”

米元晖《大姚村图》,澄心堂纸,所画墨树三,攒屋四五间,云气与冈岭相合,曲面空阔皆水石,角微作远岚,以大姚在太湖中故也。有自题句云:“广文当日官虽冷,可奈名才振世何。他日君家须炙手,而今聊复雀堪罗。老来尚喜管城子,更爱好山江上青。武林秋高晓欲雨,正若此画青冥冥。三茅别有洞中天,我欲居山屏世缘。累行积功多悦气,玉宸欣有地行仙。绍兴戊午季春十一日书于大姚五湖田舍,元晖。”

晋孝武太元十囗年,吴郡寿颁道志边水为居,渚次忽生一双物,状若青藤而无枝叶,数日盈拱,试共伐之,即有血出声,在空中如雄鹅叫,两音相应,腹中得一卵,形如鸭子,其根如蛇面眼。

吴郡岑渊为吴郡时大司农,碑注在江东湖西。太元中,村人见龟载从田中还其先处,萍藻犹在腹下。

东乡太湖,吴庚申岁,于此有一军士五百人将破堰,先以酒食祭神,约令水涸。夜梦神云:“塘水速竭,若见巨鳞,慎勿杀也。又有铜釜,并不可发。”明往,尺水翕然而尽,得白鱼,形状非常,小人贪利,剖而治之,见昨所祭馀食充溢。须臾复得釜,又取釜,水便暴出,五百人一时溺没。惟督监得存,具说事状,至今犹名五百陂。

晋永嘉中,吴相伍员庙。吴郡人叔父为台郎,在洛。值京都倾覆,归途阻塞,当济江南,风不能进。既投奏,明日即渡。《异苑》。

赵文敏《洞庭两山图》二十帧,各题以骚语四句,全学董源,为馀家所藏。张伯雨题元镇画云:“无画史纵横习气。”馀有存六帧,乃自题《狮子林图》,云:“馀与赵君美长商榷作《师子图》,真得荆、关遗意,非王蒙辈所能梦见也。”吾友黄子久《天池图》,皆赝本。昨年游吴中,策杖石壁下,快心洞目,狂叫曰黄石公,同游者不测,馀曰:“今日遇吾师耳。”(董题《天池石壁图》。)

斗鹌鹑,江南有此戏,皆在笼中。近有吴人始开笼于屋,除中相斗弥日,复人笼饮啄,亦太平清事。

大林寺在天池之西,有西竺婆娑树一株,中宴坐老僧。馀访之,能诵经而已。白乐天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必此寺也。(《画禅室随笔》。)

徐文靖公自题《训子图》:(乙酉初夏,舒时贞写照,公偃息于林间磐石,二子侍焉,钦式补树石。)“氵幵乎而忘甲申三月十九日事耶?而受先皇帝厚恩,待以师臣之礼,而子枋、柯以稚年登贤书、食廪饩,尺寸皆先皇赐也,而不能断头纳肝以殉国难,复不能请缨枕戈以雪国耻,而息偃在床,胡为者耶?有䩄面目,亦孔之厚奚以传,其创痛之状、愧愤之容也耶?而孤臣也,义当寝苫,而罪臣也,法当席槁,存此寝苫、席槁之心以教训,而子庶几哉勉于大义,无若尔父之偷惰负恩也。徐f4自题。”

圆妙观三宫殿中碧筠草堂壁上,有武林王植画墨刘海,自题云:“细雨斜风四月天,麦秋有望是丰年。道人醉后还题墨,留与山家当酒钱。”幼时见此,今已模糊矣。

香草在高师巷,堂前叠石峰颇高,上有石榴树,文肃公手植也。泗井巷濬井,得古铁鞭,又直口宋龙泉碗。双塔寺后叶氏宅中,有古碑在墙根,露十分之三,不知何代物。

张忆娘,吴中名妓也,色艺冠时。其像,虞山杨子鹤笔,前后名流题咏几遍,随园诗云“国初诸老风流甚,袖角裙边半署名”者是也。

吴趋女子郑卿怜(或云姓吴。)自序:“十五为浙抚王公歌伶,后入都中大家,遭籍没,发还原籍,年才十九,作诗纪事,共二十首。”云:

晓妆惊落玉搔头,宛在湖边十二楼。魂定暗伤湖外景,湖中有水不东流。

春去春来曾几日,飘零梅粉与桃脂。蛾眉屈指多年少,到处沧桑知不知。

莲开并蒂岂前因,虚掷莺梭十九春。回首可怜歌舞地,两番迎送翠衾人。

相期白首原无分,如此红颜亦可哀。十美楼中(所居楼名。)值一死,侍郎倩我侍郎来。(系蒋公卖送。)

为怜南国使楼居,宝鸭添香夜校书。(楼中藏宋元板书极富。)云板一声红袖乱,也来花下候肩舆。

玉台金井比其清,故相亲题匾四明。(楼中四壁皆明镜,僭拟唐朝镜殿。)若捉迷藏无避处,恍惊人在镜中行。

管弦无复绣工夫,百襇湘裙映素襦。金玉累人蝉鬓薄,输他耳上大秦珠。

居然海燕住高堂,取用精宏逾上方。不是红颜偏异数,卿怜十五嫁王昌。

等闲击节碎珊瑚,银榼金盘碧玉壶。丝内横陈看不倦,朝天懒去倩人扶。

名纸千张授万金,多财只为受恩深。相公谢客阍人倦;马厩黄昏散翰林。(翰林中惟三元钱公不到,馀俱趋承门下,有某状书尤勤。)

委蛇空筑退思堂,富贵安危未忖量。用尽盐梅调鼎鼐,自家身势费忖量。

最不分明夜月魂,保无茅草怨王孙。梁间紫燕来还去,悟尽儿身是戟门。

香稻入唇惊吐日,海珍列鼎厌尝新。从今领略沧桑味,懒抱琵琶向别人。

纱窗闷杀绮罗身,拨撚寻香强笑嚬。三十六年秦女恨,卿怜还是浅尝人。

朝廷何事爱君才,好日无多是可哀。自得相公明月句,一时红粉尽成灰。

相门冠盖列星辰,广坐无非是贵人。今日门前殊冷落,可知春梦未曾真。

辞楼下阁闭朱门,幸免生嗔是主恩。履舄膏兰闲料理,可怜见惯不消魂。

啼哭无声强自支,谅来冷落不多时。梦回酒醒知何处,犹唤通房旧侍儿。

红颜从古惯沉沦,到得沉沦信益真。自是天王明圣处,也关薄命不宜人。

从来薄命属吴侬,反复沧桑尽意中。金谷输人还坠粉,他家夫婿是英雄。


卷四琐载

桐芳巷东有洼池,荇藻芜杂,水族瀺灂。每岁立秋日,有一鳅到立秋时刻,身如竿直,立于池中。因谓鳅字从秋,能知立秋,若鹭知白露云。

太湖石玲珑可爱,凡造园林者,所须不惜重价也。湖傍居民取石凿孔,置波浪冲激处,久之,斧斤痕尽化,遂得天趣。实则瘦、皱、透三者皆出于人工,以售善价,谓之种石,其人可称石农。

东洞庭傅永纪,正德初经商粤东,溺于海,附木浮七日,至佛郎机国,渔者拯之,妻以女。永纪善为纸扇,一扇鬻金钱一文,至钜富,王召见,授以爵。正德末年,太子以永纪为通事,进刀剑至京师,武宗礼遇优渥。

嘉靖乙酉腊月九日,东山仁里巷金萱家曝丝绸四丈五尺于庭,忽飞起百仞之上,头前直行,尾稍袅娜,宛然如龙,自南而西而北而东,越数百家,酉刻降于东岳庙庭,见者咸谓黄龙飞坠。

余尝于都太仆家座上见张翁,寿一百十三岁;普福寺见王瀛洲,寿百三十岁。毛闲翁寿百有三岁,杨南峰寿八十九岁,沈石田寿八十四岁,吴白楼八十五岁,毛砺庵八十二岁。诸公至老,精敏不衰,升降如仪,问之皆不饮酒,可见酒之不可沉湎,若文衡山、施东冈、叶北岩,耋耄而动静与壮年不异;赤不饮。

洞庭叶汝三病死,其妻不忍遽叙,三日忽自言曰:“吾若沉醉者三日,今复寤矣。”又越十馀年而卒。

洞庭周元谅妻某氏,年五十馀卒,人棺五日,乃举其殡,及遣奠,棺中号呼,启之,竟自走出,语人曰:“连日宵如大梦,<黑>々无所闻见。”又生数年而死。

王文恪公曰:“李月山点吾祖穴,曰三十年当出一文星。”至文恪生,果三十年也。又袁永之曰:“葬吾祖时,术士写一契券,决定二十五年后出解元。”至永之中解元,恰二十五年。元有白玉蟾点穴吴中盛氏、刘氏二墓,皆曰后世衣冠不绝,至今科甲颇多。

吴中诸峰以秦望山为镇,百里之内,风云雷雨皆出焉。山脉自西而南,若穹窿、楞伽、天平、华山,蜿蜒起伏如游龙,而结穴于磨盘山,又穿石湖底而为横山、茶磨。诸峰所奇者,一过石湖,悉为顽石颊山,全无灵秀致矣。形家云,吴城系三条龙脉,大抵西北自九龙、惠山而来,西南白天目、狼山、洞庭而来,正北与虞山通络,而松江之横云、兰笋皆遥相应也福昌院者,承天寺北院也,承天屡毁,而福昌独完。宏治六年秋,杨天谦与客过院,赋诗一章,继和者有沈启南、祝希哲,二诗俱留院中,久之失去。嘉靖中有僧松隐者,求黄志淳补录三诗,而陆叔平写图,共为一卷。

宏治间,吴县顾谦染疫疾,延医官杜祥疗,病转剧,夜梦老人云:“尔为杜生误,宜更葑门刘宗序。”惊寤,亟迎之,疾少减。夜起见金冠绿袍者踞坐梁上,室中悬药葫芦累百,呼谦名曰:“吾天医也。”具说其受之源,又授以数百语,曰:“行此,可为名医。”语讫而隐,自是顿愈,而苦耳聩,往谒医士林汉章,为针两耳,曰:“子尝为天医傅药乎?”谦惊问:“何以知之?”曰:“凡天医治病,傅药耳中,药入耳中而气闭,故聩也。”谦乃具言所见,曰:“先生,神人也。”

文震孟未及第时,以孝廉作教事,宣圣备极诚敬,朔望瞻礼,俨然如在。春秋丁祭,致斋礼祀,凡笾豆之类,无不先期涤濯,躬亲如是者,三年如一日。丁祭见宣圣空中伸巨手取芹菜而起,见者咸惊神异。次年,公遂及第。

吴文定公宽,少就塾,偶偕稚子二三友诣一土地祠,戏书神座云:“土地无道,贬三千里。”既归,其师梦有土地乞告云:“令徒见谴,天曹笔也,无所设计,冀师为我释之。”诘旦,师访诸徒,得文定,为洗涤之,复如祠,书“免贬’二字。及成化壬辰,文定廷试首冠,位至少宰掌铨事。(右俱见程氏《谐史》。)

楮记室云,至元丙午夏,平江路当午天大雨雷,有富室正厅安置匡床胡椅、围炉台桌,厅旁一封锁空室,雷震破一孔如盏大,其胡床炉椅悉从此中人,堆积满室,人皆不解。盖小能容大、贱能致贵之象也。

相城濮沱庵侧,姚周濬池,得十馀鳖,其一尤钜,适有府吏至,拟烹以款之,吏曰:“吾昨梦黑衣人求救,云幸得释我,福寿无量,岂可食之?”周不从,竟杀之。抵暮,腹痛号呼,入夜而卒。又阳城湖居民严钺畜一牛,冬至欲脯以延客,田仆牵牛至,牛长跪,泪下如雨,或云不可杀,钺竟烹之,数日呕血死。大抵物之灵异皆不可烹也。(见《河海搜奇》。)

《六砚斋笔记》:“文寿承前生乃一绘士也,在宜兴画土神庙壁,未竟而卒,托生文家。前所未了之壁,耿耿在念,后偶过庙,遂为了之,其临终时呓语作衡山状云:‘天曹发下许多诰轴,征书甚急,须大郎去一助。’诰轴征书,然则翰墨文人事也。”

《石田集》后唐六如跋,称后生唐寅。

洞庭山居民奉猛将神极虔,云明末寇盗犯洞庭,见中天王首裹绛帕,手握利剑,叱之,左右金甲神甚众,大风鼓浪,舟不能近,乃去。

大觉禅林在西美巷,晋顾氏辟疆园址也。明况太守寓此,掘得晋石刻,因筑辟疆馆,勒碑纪其迹。

明嘉定伯周奎赐第在孔副使巷,陂池桥亭,颇为宽敞。国初改为南局。法华禅院在寒山寺之西,向系松陵徐氏瑞字之宅,后舍为僧居。

金闽西三里为洞桥,桥内半里许为蒲庵。昔慎独师结茆奉母,效古尊宿陈蒲鞋编蒲养母故事,乃以蒲为名,境最幽胜。

昔沟上有一老翁乞食,沈约使人日盛撰供之,老翁一旦诘门,谓沈曰:“今晚大雨,君有大难,可来避之。”及晚,老翁与坐田家茅檐下,大雨果骤至,雷电旁午,老翁呼曰:“有霹雳至!”正向沈下,翁以手接得之,状如析薪斧头,红如新出炉铁也。沈拜谢,翁忽不见,今霹雳沟是也。(《鸡笼山避录》。)

元葛干孙可久,其母夜见仙官奏乐,群过空中,一人堕地,母趋抱之,忽不见,遂生可久。其父应雷精医,遂以授焉。尝有乡人患蛊,以可久出猎,追至山塘相值,拜服马足间,乃停马诊脉曰:“无伤。”手操丸予之曰:“用水调服,愈矣。”从此下马蟥斗馀,即愈。盖夏月饮水,误吞马蟥,故得土而下也。一人视物皆倒形,如人行则居上,以至百物皆然。葛冶之,集二十壮夫于大道旁,分东西立,东一人提其腰急奔十里馀,西一人又持之,如此二十度,令其视物,复常。曰: “彼尝跌而两叶肝相叠,故目光为倒,急行,其肝自正矣。”又一女子攀垣观优,而一臂伸不可屈,可久令其家设盛宴,命女出,语之曰:“汝病在腰。”趋急解其裙带,女羞涩,极力手掩之,臂复故矣。一贵家妾患腰重,可久诊之曰:“非疾也。”卧其女以椒百斤为衾褥,上下覆之,数日愈。曰:“此女得宠,群妾妒之,毒以水银,水银得椒,则从毛窍中出。”视其褥,果然。他事大抵类此,尤多幻术。其妻欲往贵家宴,而患无奇珍,葛曰:真‘闭门勿通问,我为办之。”居密室三日,则持径寸珠百八粒而出。佩顼上,群女伴方争奇炫异,一见葛妇,不觉心折,然不知其为何术也。一屠家挂猪肝于门,野僧往乞食,妇怒詈之,僧微哂,以手握其肝而去,妇即心痛欲死,屠者以告可久,曰:“此幻术耳。”即以一针针其豕心,须臾妇活,而僧令二童子掖至,曰心疼求治,叩头无数,可久责之,僧服罪,乃拨其针,僧愈。又善炼汞为黄金,作釜跳之属,铭曰“葛氏金器,子孙不许擅与人易物”云。

唐子畏以寅生,作画常写病虎伏草间;沈石田以酉生,常画雨淋鸡。二公皆有寓意焉。

吴中南宫乡有小横山,袁中郎尝以勘灾一至,小有纪录,而未知桃花之盛不减蟠螭。去横山不五里,又有法华山,每岁梨花盛开,一带浮绿中灿如积雪。此亦吴中佳丽之区也。

自震泽西有普济寺,中有古柏二株,大可数围,而偃山门之上,若中断而倚者,条其上枝,若游龙蟠虬,欲窜欲突,不可名状。旁有三贤祠。

望齐门北有蠡口,相传范蠡所从逃海也。王元美云:“蠡还会稽,始以其妻子蹈海,此何取征哉?”予往年客蠡口,舡上人指以相语窃笑。今日将过虞山,取道于此,因载元美之说,以信世之借古人为观美者多妄也。

过葑溪抵松陵,往来尹山间,栋腐础颓,从破壁间读高皇帝御制《落魄僧》诗,又姚少师塔铭,真可并垂不朽。而管大夫为和御制四章,多感慨透悟之语,令人怅然。(右四则录明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谈》。)

镜水庵在云影庵南,旧名碧浪园,明崇祯间公灿明禅师建,易今额。嘉靖间,王履吉、袁孔璋同写《碧浪园图》,矮屋中宾主对坐,僮子进茗,有修廊绕以周垣,花竹湖岩,掩映溪湄,莳药数畦,洵逸品也。

太湖旁有瓦屑庙,庙不甚大,中坐石人二十馀,头皆斫落在地,有以手提之者。或云张士诚被围,夜有石将军率部伍拒战,甚勇,城破后,庙中石人首俱坠地矣。一云明末石人夜出为祟,故村民击去其首。

明文寿承夜读书,忽有女子至几前,知其妖魅,拔剑斫之,逃出门去,明日踪迹之,得旧马鞍一对,剑痕宛然。(李玉林《中州集异新集》。)

葑门踏车弄口薛一瓢宅中,有红豆树一株,宋时物也。彭氏取子种之,越五十三年始花,结子颇多。

吴符山奇有《山行偶见》诗五首,写吴中诸山风景如绘:“篱山劈对果园开,山鼠山禽作队来。装个草人形如鬼,竹竿高揭护杨梅。”“今朝浴佛好天光,齐到新庵了愿香。妆束也知时样改,兜罗髻塌练裙长。”“手弄缫车半笑含,山栀满插鬓毵毵。低声说向收丝客,只有侬家是早蚕。”“纷纷笑语出花溪,瞥见行人眼尽低。走向路旁寻石子,乌绒树上打山鸡。”“山腰盘转见双旗,慢鼓咚々步队稀。最后一肩红板轿,师婆醉抱五郎归。”

南濠人家一古方鼎铭云:“池冷水无三伏暑,松高风送一声秋。”又“受禅二年”四字,疑宋寿皇内禅时物也。

圆妙观道士李宣仁在都中养心殿供职,师事娄真人十二年,精通符录求晴祈雨之事,真人谓之曰:“尔有宿根,惜乎道书尚少读。”乃归吴中,取老庄、关尹诸书而潜味之,心有所悟,建七星坛、上清阁,礼斗诵心印,朝夕虔修,故行法辄灵。

观中露台俱有钉钉石栏,似斧击者,相传施真人遗迹。案唐人小说载钉石占卜之法,似古有此法也。隋唐间,星陨鄠县为巨石,移府城九耀坊,士子以此自占,钉入者利达终身,否则一生困约;后移官,又占试官,钉入者清,否则不然。石理中断,历历可数。(陕西《咸县志》。)

吴郡古祠,如禹王、泰伯、仲雍、伍相、尚父、土榖之祠,如吴王夫差、楚春申、赤阑将军、汉蒋侯、晋张季鹰、羊叔子、梁任彦升、唐洞庭君、宋韩蕲王、元张九思及九思之公主,俱古人表表者也。葑门外有国朝恪勤陈公祠,土人奉为土榖,遂分上下陈公乡。而此外,如财帛司之姓任,安齐王之姓安,朱司徒之讳亮直,茅亭司之姓慎,长邑城隍之为李邑宰如石,元邑城隍之为张孝子,皆旧俗相沿者也,惜不能逐一考证耳。

吴俗敬鬼神而尚巫觋,故庙宇无不崇焕,署中衙役争为会首,纠众醵钱,假公济私,募缘不足,则勒派之杜撰之神诞,又造夫人诞,演剧排宴,以畅其醉饱。惟出于衙役,故一衙奉一神,府县各有城隍,又为三治司,又以都城隍为巡抚,以财帛司为布政,又造阴按察,又以相王为织造,以小财帛为理问,尚缺粮道,乃以金总管当之,往天师府求敕封不允,则以总管位尊,不可以道宪亵之也。而娄东土人以真君堂有神,(里人呼为小爷爷。)总管弟也。常熟道署中人访得之,乃具牲牺迎之,尚缺一中军,于是中军衙署人以驸马府为中军,每春秋祭坛,都城隍入坛,则中军必跪迎。然系士诚公主,本属女像,而改为男装,殊可怪也。(浙江汪氏《自然好学斋诗》注亦云:“驸马府属女相。”)

尤西堂太史少年时,父逃难,鼎革之际,乱兵塞途,出城被执,西堂跽而请曰:“老父年力已衰,不能供樵苏担水之役,留之已无用。”乞释之,兵亦感其孝,从其请。翌日见西堂执役甚勤,喜曰:“此老实人也,不必严于看守矣”是夜西堂得间逃去,复于村落寻得其父,奉之往远乡,候乱定乃归。众谓孝且智也,倘无智,何以遂陔华之养。此公裔二娱所述。

《农田馀话》云:“吴中皆江澍平旷之地,濒于海隅,东南、东北、西北三面无高山限隔,春夏多大风,古人谓东南多风是也,且三面之风往往迅暴。惟西南一隅无甚大风,盖由武林浙右天目诸大山障隔,故其风之来少缓,气郁蒸湿,人亦肢体疲倦,乃西南坤维湿土之气使然。”

周草窗《武林杂志》:“宋孝宗一日尝酌史丞相浩,甘黄玉葵花杯内有紫心一点。”后此杯在姑苏富家,张氏有国时,以白金二十铤买之进燕京。

杨铁崖作《铜将军》诗,刺伪相、张士诚之弟士信,丁未六月六日为龙井炮击死也。“铜将军,无目视,有准无耳听有神。高纱红帽铁篙子,南来开府称藩臣。兵强国富结四邻,上禀正朔天王尊。阿弟柱国秉国钧,僭逼大兄称孤君。案前火势十妖嬖,后宫春艳千花嫔。水犀万弩填震泽,河丁万锺输茅津,神愁鬼愤哭万民。铜将军,天假手,疾雷一击,粉粹千金,身斩妖蔓拔祸根,烈火三日烧碧云。铁篙子,面缚西向为吴宾。

《周铁星》者,张氏亡国亡于其弟士信,趋亡于毒敛臣周侲侲,山阳铁冶子以聚敛,功至上卿,伏诛日,曰:“钱谷盐铁皆在我,汝国欲富,当勿杀我。” 主者怒曰:“亡国贼不知死罪,尚敢言是耶?”速杀之,吴人快之,咸额手谢曰:“今日天开眼也。”“周铁星,国上卿,谈申韩,为法经,钉棰杖,为国刑,千仓万库内外盈,十有三赋争科名,周铁星,鞭筭箕敛无时停。开血河,筑血城,血战舰,血军营,刮民膏,嗍民髓,六郡赤骨填刍灵,齐云倚天一日倾。铁星亡国法当烹,尚将六部金榖数,丐死万一充虞衡。呜呼周铁星,十抽一椎百万钉,誓刳尔髅作溺罂,铁星碎,地启瞆,天开a3。”

《金盘美人篇》刺伪驸马潘元绍也,娶美倡凡数十,有苏氏才色兼美,醉而杀之,以金盘盛荐其首于客宴,绝类北齐后主事。国亡,潘伏诛台城,投其首于溷焉。“昨夜金床喜,喜荐美人体。今日美人愁,愁荐美人头。明朝使君在何处,溷中人溺血骷髅。君不见东山筵山琵琶骨,夜夜空语啼箜篌。”今按铁崖乐府真诗史也。淮张亡国,皆由士信及周铁星、黄、蔡、叶诸佞,而潘元绍之淫恶,亦罪无可逭,投首溷中,殊快人意。

陈文恭公榕门抚吴时,值大旱,求雨斋宿开元寺大士阁,梦大士谓之曰:“活善财在天宫寺,须用童子百二十舁出,则雨矣。”公觉,从之,舁出里许,大雨如注,其灵异如此。

宋章伯深《槁简赘笔》云:“罗裙十二折,吴中下里之曲也。”盖犹今之“剪剪花”、“绣荷包”也。

太湖滨有野寺曰崇明,有僧曰行满,能使六十斤铁棍;有道观曰延真,有道士曰顾飞熊,善使双刀,皆大盗赤脚张三之党。吴江将官周迪捕斩张三及僧,俱枭首木渎镇,道士逸去。(出《赵氏逸史》。)

《太湖备考》云:“洞庭富翁朱允恭效力苏抚辕门,巡抚密令捕张,乃往请饮,俟其来,以勇杂妓女中,执张钉其手足,送郡斩之,盗党始散而民获安。”

《林屋野录》云:“张三巢穴在宜兴山中,每舞双刀渡太湖,远望之,但见白光一团,不用舟楫也。是年八月十八夜,瑞光寺燃塔灯,巡抚密起兵弁,知张三杂众中人城看灯,围寺而捕得之。”

杨氏《杂记》云:“乙酉五月,金陵守失,兵骤下,势如破竹。杨氏世为房科,是夜三更,月色如昼,有吏叩门曰:‘明日兵将到,官已出城,尚熟睡耶?’乃惊起,星夜出城,往陆墓镇,有老姑母在黄天荡庵中为尼,往依之。三日后,兵定入城,复入旧庐,已如再生。”

《谢子戊辰钞》:“有大龙脱于五湖之湄,其鳞甲中出虫,顷刻化为红蜻蜓,朱色,取之者病痁。”今人见蜻蜓朱色者,谓之龙孙,不敢伤之,谚云“贪了红蜻蜓,只怕暍了热”是也。

胥门外望市墩南有古墓,甚高,犯之者辄病,里人立碑曰“古神冢”。案此伪吴驸马潘元绍父冢也,当时曾封显秩,陈基撰墓志铭,(载陈文集中。)立丰碑,明初磨去。

近日吴中风俗,女子多不读书识字,恐其识字句、通文理,爱看盲词小说也。而宋澹园师独非之,曰:“盲词小说,妄诞不经之语,鄙俚之谈,本不足观。妇女爱看者,只因读书不透耳,倘有资质聪慧者,先授以经史,使知大义,次诵《文选》、唐诗,眼界既高,岂肯看小说俚词耶?”

护龙街南北直贯城中,形家云,街为龙身,北寺塔为尾,府学为首,双塔为角,取辰巽之气也。府学正门前双井为目,旁地为脑,出薄荷,不甚辛辣,清芳酷烈,似龙脑香,名龙脑薄荷,其茎若绞丝。

修仙巷昔有老儒修仙,坐功得道,洞彻远近,人家无不知,后不知所终。陈慎修说。

淡泉在天宫寺善财房,蒋竹浦封翁云:“汲以烹茶,清寒绀澈,可比天平山白云泉。”韩家巷韩文公祠之西有井,石栏刻字曰“淡泉,长生馆凿”

榕门《日记》云:“乾隆辛巳冬,冰雪连绵,元年以来第一奇寒也。腊底,太湖冰合冻,不通往来渔舟,有缺柴米而馁死几人者,又有踏冻运刍米而堕死太湖者几人。唯亭人家迎娶新妇,花轿新人新亲戚共踏冰,堕水死十二人。长荡冰上,大小孩子十三人在冰上戏耍堆罗汉,俱冰破入水死。无锡、常州官塘冰冻不解月馀,兵弁打冰,堆积如山,顺流而下,民舡伤者颇多,割坏粮船三只、货舡一只,伤人极多。”

吴门女子王佩霞年十九,自抄《咀华诗馀》二卷,楷法秀整,前有张玉榖序,其词颇有宋人笔致。《题金陵欧白神琼仙零翠》云:“瑶台速返,弄人造物情何酷。一编零翠挑灯读。我本无愁,也欲临风哭。薄命小青今又续,最怜才女偏无禄。画眉人解传珠玉。俗粉庸脂,空老黄金屋。”(右调《一斛珠》。)又,《戏吟新来婢》云:“买来新婢,看生虽草舍,盈盈娇小。只为饥寒抛骨肉,竟作依人飞鸟。顽不闻呼,懒先觅睡,闺课何曾晓。且须情恕,跛奚黄子曾教。吾更约法王章,摒挡绣钱,床拂中庭扫。瀹茗焚香司笔砚,插架尤须端好。数日长随,一朝谛视,村气除多少。喜分钗钏;笑他还插颠倒。”(右调《念奴娇》。)


○张跋

长洲张霞房先生所著《红兰逸乘》,皆吴中轶事,郡志多未载人,乃未刻秘本,虽寥寥数卷,大足补志乘之阙,深堪宝贵。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叔未张廷济跋。

○刘跋

右张霞房《红兰逸乘》四卷。考霞房名紫琳,字禹书,霞房其号也,长洲诸生,著有《凉月馆诗草》,见吴伊仲《印须集》;又撰有《春漪斋笔记》;见《北平图书馆图书展览会目录》。余尝见《校经述微》钞本四卷,亦霞房撰,前有道光壬午自序,据序云,后游竹汀先生之门,汲汲以漠学为训迪,是霞房亦钱门高足,笃志汉学者。观乎此书,潜研衣钵,允宜骖靳木夫矣,书中未署纂辑年月,以《校经述微》自序稽之,则壬午为道光二年,恐此书与《述微》要亦同时所作。霞房生于乾隆间,则书为晚年所成矣。观所撰诸书,多不署名,岂晚年以字行欤。清仪老人跋此书于道光二十九年己酉,去霞房撰《述微》时廑二十八年,已云此本深堪宝贵,则在今日,不弥足珍耶?壬申花朝,贵池刘之泗公鲁甫识于姑胥大太平巷新居之修闲福斋。

○陈跋

张霞房《红兰逸乘》,馀于庚午春见残本一卷于来青阁,以所载多吴中佚闻遗事,遂录贮箧衍。吾友佩诤王君网罗三吴文献甚力,偶检北平文魁堂书目,有是书四卷,急函询之,则已售矣,相与惋叹不置。客春勤庐沈君就聘故都燕京大学,乃为访得全书于北平图书馆,盖朱氏槐庐本焉,旋由傅氏双鉴楼为佩诤傅录副本,沅叔先生亲为校勘以寄,因得逐录成书,付诸剞劂,而识其流传之绪如此。

壬申初夏,鹿城陈子彝识于吴中可园圃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