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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四十四回 英后求救 下一回▶

再說早上阿托士派白來索送信給阿拉密。白來索找著巴星,看見他在那裏穿教役的袍子,原來巴星那天晚上有教堂的公事。阿托士原分付白來索,將信面交阿拉密。白來索是個鄉下人,心裏衹有一個主意,不會變通的。巴星告訴他說,阿拉密不在家,白來索不管,一定要見面才交信,把巴星弄急了。白來索以為巴星是個教役,穿了教裏的袍子,是不會生氣的,把他推開直往裏頭跑。巴星發怒,拿了笤帚打白來索,一面打,一面喊道:「你這個無賴乞兒,想在教堂撒潑麽?」

原來阿拉密在房裏聽見外面吵鬧,開門往外看。巴星把笤帚放下,白來索還瞪了他幾眼,將口袋裏掏出信來,交與阿拉密。阿拉密說:「原來是德拉費伯爵的信,你回去罷。」說完,跑進房去,也不問他們為什麽吵鬧。白來索垂頭喪氣的跑回客寓,把巴星打他的事告訴主人。阿托士說道:「你為什麽不先告訴他,你是替我送信的?」白來索道:「我不曉得這一層。」阿托士道:「後來他曉得你是我的家人,他說些什麽?」白來索道:「他說了許多敷衍我的話,倒了兩盅好酒請我,給我四塊餅乾泡酒吃。但是教里人這樣凶惡,真是豈有此理。」阿托士自言自語道:「不要緊,阿拉密得了我的信,自然會來找我的。」

到了十點鍾,阿托士走到羅弗橋,威脫也到了。等了十分鍾,威脫恐怕阿拉密不來,阿托士探頭向某街上望,說道:「你不要著急,我看見有一個教士走來,幾乎推倒一個走路的人,現在他向著一個女人笑。這個一定是阿拉密。」原來這個人真是德博理教士。路上有個人抬頭看鳥巢,被他幾乎推倒。剛好有個常到他教堂去的少年美貌女子走過,德博理向他鞠躬微笑。再過一會,阿拉密走過來,同威脫抓手,說道:「我們來做什麽樣?難道是打架麽?倘若真要打架,我要回去拿劍來。」威脫道:「我們不是打架,我們要去見英國王后。」阿拉密回過頭來問阿托士道:「我們見英后做什麽?」阿托士道:「我也不曉得,也許是要問我們什麽話,拿來做見證。」阿拉密道:「我盼望同密李狄的事沒相干。倘若是的,我卻不甚高興去,恐怕他們有什麽話來責備我。我當了教士,常常責備他人,我不願別人來責備我。」阿托士道:「斷不是為這件事。威脫是我們的同黨,他也要受責備的。我看不是這件事。」阿拉密道:「既然不是的,我們就去罷。」

三個人走到羅弗宮,威脫先進去。祇見一個人看門,房子雖然大,沒甚家具,牆上裱糊的紙零落的很不成樣,窗子上的玻璃破了好些,窗子又關不嚴,地板上沒得地毯,跟人也沒有,護兵也沒有。阿托士看見這種情形,告訴阿拉密。阿拉密說道:「馬薩林主教的架子比這個排場多了。」阿托士道:「馬薩林名為主教,實則王上。英后現在不算得是王后了。」阿拉密道:「你祇要略為用功,就可以做到大詩人了。」阿托士微笑。

原來英后在房裏很盼望他們來,一聽見腳步聲,走出來相迎,說道:「我很想見你們,請進來罷。」他們進了房,站著不敢坐,英后請他們坐,阿托士鎮靜不動。阿拉密看見英后如此輕侮,很生氣。英后微笑,說道:「你們看我這裏的鋪陳,奢華極了。」阿拉密道:「請陛下恕罪,我看見人家如此薄待顯理第四的子孫,我禁不住生氣。」英后問道:「這位不是官紳黨?」威脫道:「這位是德博理教士。」阿拉密道:「我是個教士,卻不是我的心願。我的教士袍子祇有一個扣子掛住,隨時都可以解下來,換上火槍營的軍衣。今天早上,我並不知道要來見陛下;不然,我是要換了衣服才敢來見。但是不論我穿什麽衣服,我是一片忠誠替陛下辦事的。」威脫道:「德博理教士就是我常對陛下說的那四位火槍手中之一。」又指著阿托士說道:「這一位就是德拉費伯爵,陛下是早聞其名的了。」

英后說道:「從前我身邊有許多大臣,有錢財,有兵,有將,聽我的調度。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了,祇有威脫世爵同你們二位是可靠的。」阿托士道:「我們祇要能夠出力,捐軀也是情願的。」英后說道:「謝你們各位。我說的並不為我自己,我有三個兒女,約克公爵同沙勒公主已經在仇敵手上。我的丈夫受了多少困苦羞辱,生不如死,這裏有一封書,是威脫送來的,請你二位讀讀。」阿托士、阿拉密兩個遲疑不敢讀。英后說道:「請你祇管讀。」原來就是查理求救於法國的信。阿托士接過來,大聲讀。讀畢,英后說道:「你們曉得,法國不肯收留我的丈夫。」阿托士兩個聽了,怒發衝冠。阿托士說道:「陛下要我們辦什麽?」英后動容說道:「你可憐我麽?」阿托士道:「我同德博理專候陛下分付,犧牲了我們的性命替陛下出力,也是情願的。」英后說道:「你們都有忠肝義膽。」回頭問阿拉密道:「你的意思如何?」阿拉密道:「祇要伯爵領導,我都願意跟你走,走到鬼門關也是不辭的。說到替陛下辦事,我不必等他領了。」

英后說道:「這是好極了。你們既然願意幫忙我這個窮苦無告的人,我就告訴你們我要你們辦什麽。現在英王查理身邊沒得幾個可靠的人了,他現在在蘇格蘭人掌握中,他雖然也算是個蘇格蘭人,卻不甚相信他們。我很替他著急。我求你們到英國去見英國王上,當了他的衛隊,保護他的性命。他身邊時時刻刻都有危險,這種無形的危險,比戰場上的危險更可怕。但是你們雖然舍命為我。我卻無甚酬報,我祇有永遠不忘的交情酬報你們。」阿托士問道:「陛下要我們幾時動身?」英后道:「你們真願意去麽?」阿托士道:「我們去幫陛下,覺得甚有光榮。」英后大為感動,流淚說道:「我自從流落以來,今天算是有點希望了。我雖然無力酬答你們,上帝是要酬答你們的。我感激你們的心上天可鑒,你們去救我的丈夫罷!我盼望我們日後可以相見,那時我再謝你們。我在這裏等候佳音。但是你們走過之後,我在這裏有可以為力的地方沒有?如果有的,我自然是盡力的。」阿托士道:「沒得什麽了,我們祇求陛下祈禱上帝保佑我們。」阿拉密道:「我是個無家無室的人,祇有一片至誠為陛下辦事。」

英后伸出手來,讓兩個人親手;回過頭來,向威脫低聲說道:「如果要錢用,祇管把我給你的首飾變賣了,不可可惜。即此金剛鑽,亦可以賣得五六萬個利華。他們去辦事,非錢不行。」於是王后寫了一封信,小公主也寫了一封信,都是寫給英王查理的。一封交給阿托士,一封交給阿拉密,路上倘有疏虞,他們祇要有一封信就可以去見英王。

交代好了,三個人告別。走到樓下,威脫說道:「我們從此分路回寓,以免人家疑惑。今晚九點鍾在聖丹尼門相會罷。你們先騎我的馬,隨後再租馬。我先謝謝你們。再會罷。」於是威脫同阿托士兩個人拉手,自己向某街而去。

阿拉密問道:「伯爵,你看這件事體怎麽樣?」阿托士答道:「我看這件事體沒得什麽希望。」阿拉密道:「雖然這樣說,你卻十分踴躍的擔承。」阿托士道:「從大道理上看,這是件應做之事,故此我願意幫忙。王室沒得貴族幫忙,是站不住的。然而貴族的權力,是從王上得來的。我們若是要扶持我們貴族,是要扶持王上的。」阿拉密道:「我恐怕我們走這一趟,不過被人謀殺罷了。我恨英國人,他們又粗又野。凡是好飲皮酒的人,都是粗野的。」阿托士道:「難道你想久留這裏麽?我們串通波孚越獄,犯了很大的罪,難道你想住在巴士狄大監,或是威英桑大監麽?我看倒不如往英國的好。倘若辦得好,我們就是英雄好漢了,比坐監好得多了。」

阿拉密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卻要問你一句話,事體雖小,卻是十分要緊的。你有錢沒有?」阿托士道:「我祇有一百個畢士度,還是我未離家以前交來的租錢。我卻要分一半給洛奧爾,我祇得五十個畢士度了。你有多少錢?」阿拉密道:「我是曉得的,若是把我的抽屜翻翻,把我的口袋倒出來,所有的現錢恐不及十個路易。好在威脫很有錢。」阿托士道:「不然,威脫的家產都被克林維勒充了公,威脫現在也是莫名一錢。」阿拉密道:「頗圖斯很有錢,現在正用得著他。」阿托士道:「達特安的劍是很靠得住的,現在也用得著他。」阿拉密道:「讓我們去找他們。」阿托士道:「阿拉密,你要曉得這是件秘密事,我們不能告訴人。況且我們若是去找人幫忙,顯得我們不果於自信。我們祇管在背地裏惋惜他們不來幫忙,卻不能把這番意思告訴人。」

阿拉密道:「你說的不錯,今天晚上你打算做什麽?我有兩件事很想辦,祇好罷了。」阿托士道:「兩件什麽事?」阿拉密道:「第一件,是我昨晚在朗布裏夫人處會著幫主教,他很侮慢我,我要同他比劍。」阿托士道:「阿拉密,可以不必了。兩個教士比劍,令人笑話。」阿托士道:「我們兩個人都是好爭的。他歸喜歡在街上閑遊,我也是喜歡的,我們都覺得穿了教士的長袍討厭。我有時以為他是阿拉密,我是幫主教。我們自然是要碰頭的。倘若我待他同今早那少年一樣,事體自然是不同了。」阿托士道:「不然,你不過叫幫主教面上變樣子。你不必再追究了。你要記得,你們兩個人都是不能自由的。你是應許了英國王后,替他辦事;幫主教要替擲石黨出力的。倘若第二件是沒甚要緊……」阿拉密道:「第二件是很要緊的。」阿托士道:「既然如此,你就去辦罷。」阿拉密道:「可惜這什麽時刻去辦,我是不能自主的,約會的時候是很遲。」阿托士微笑道:「我明白了,大約是夜半。」阿拉密道:「是的,是夜半。」阿托士道:「為什麽這第二件事就不能暫時擱起不辦呢?等到你回來的時候,自然有話可以借口。」阿拉密道:「能夠回來,自然是有得借口。」阿托士道:「倘若你不回來,那是更不要緊了。你要斟酌,你要曉得,你不是二十歲的少年了。」阿拉密道:「可不是,我願意我現在還是二十歲。」阿托士道:「你若是二十歲,不知你要做多少呆事。我們先分手罷,我還要探望一兩處朋友,還要寫一封信。你晚上八點鍾來,或是七點鍾來,同我吃晚飯。」阿拉密道:「我有二十處朋友要去的,有二十封信好寫。」

於是兩人分手。阿托士去拜謝 萬度晤夫人,到施華洛夫人處留了片,回到寓所寫了一封信把達特安,信上說道:

「我的老友!我同阿拉密正要動身,去辦一件要緊事。我原想見你一面,同你辭行,可惜時候來不及了,我故此寫信告訴你,我們要暫別幾時了。洛奧爾回到孛洛阿,並不知道我動身,我走了以後請你照應他。若三月之後,你不得我的信息,你可以分付他開讀一封信。這封信是我寫給他的,藏在一個銅盒子內,盒子的鑰匙隨此信送去。見著頗圖斯,代我致意。暫別暫別,後會有期。」

寫完了信,交白來索送去。晚上,阿拉密果然到了,穿了一身壯士的衣服,掛了他常用的劍,見了阿托士,說道:「我們不能不同頗圖斯、達特安兩個人辭行。」阿托士道:「不必了,我已經寫了一封信給達特安,也代你致意了。」阿拉密道:「你辦得周到。」阿托士道:「我們應許了人家去辦這件大事,你並不後悔麽?」阿拉密道:「我很想過的了,當這個時候,還是離開巴黎的好。」阿托士道:「我也這樣想,祇是可惜沒得機會見達特安一面。但是他是最乖覺的,也許猜出我們去辦什麽事。」

兩個人吃完晚飯,白來索回來了,說道:「我把達特安的回信帶來了。」阿托士道:「你這個蠢才,我幾時叫你要回信的?」白來索道:「我並沒等回信,但是達特安追我回來,把這件東西交給我。」說完,拿出一個皮袋來,內裏好象裝的是錢。

阿托士打開皮袋,一手掏出一張信來,信上說道:

「伯爵!旅行是要用錢的。若是要耽擱三個月,更要用錢了。我還記得我們從前同行的時候,很花了些錢。我現在送你些錢,是我從馬薩林手上設法刮下來的,你拿去很有用的。我知道你有的是膽子才幹,你雖遠行,我是很放心的。我知道你此行一定成功。說到洛奧爾,我看他同我自己的兒子一樣。『

信後又加一行說道:「送上之五十個路易,請同阿拉密分用。」阿托士讀完信,不禁滴淚,很感激達特安,他雖然是馬薩林的黨,卻並不忘記老朋友。阿拉密把錢倒出來,說道:「這是五十個路易。伯爵,你打算留下來用,還是送回去把他?」阿托士道:「我自然是留下,就是用不著,也要留下。你拿二十五個,餘下的交把我。」阿拉密道:「我也是這樣想。你把這分拿去,我們動身罷。」阿托士道:「很好,但是你沒得跟人。」阿拉密道:「巴星當了教役,離不開那教堂。」阿托士道:「我帶吉利模,你就帶白來索罷。」阿拉密道:「這便很好。」說到這裏,吉利模走到門口,說道:「預備好了。」阿托士道:「我們走罷。」於是兩個人騎上馬,兩個跟人跟在後頭。

走到河邊,遇著巴星。巴星喘息未定的說道:「我來得剛好。」阿拉密問道:「有什麽事?」巴星說道:「頗圖斯剛才來找你,留下這封信,說是很要緊的,分付我立刻送來。」說完了,拿出一個口袋來。阿拉密說道:「這是什麽東西?」巴星道:「大教士!還有一封信。」阿拉密道:「你再叫我大教士,我要打折你的骨。快把信拿來!」阿托士說道:「天色這樣黑,你怎麽樣能讀信?」巴星說道:「我有炎。」取出火石點了一條蠟燭,照著阿拉密讀信,信上說道:

「我的德博理!達特安告訴我你同德拉費伯爵告別的話,曉得你們有遠行,兩三個月才得回來。我曉得你是不肯向人民告幫的,我送你二百個畢士度,將來你得便再還我。請你收了,不必遲疑。我家裏還有二千利華,我原想多送的,恐怕你不肯收。我這錢送給你,不便送給伯爵;但是我送給你,就同送伯爵一樣。」

信末簽了杜威朗的字。阿拉密讀完了,說道:「你看怎麽樣?」阿托士道:「這是從天而降的,自然也是收了。」於是兩個人把錢分了,重新走路。不過一刻鍾,到了聖丹尼門,威脫世爵已在那裏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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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43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区,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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