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東文選/卷十五

卷十四 續東文選
卷十五
卷十六

贈敏大選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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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守溫

儒者譏余曰公之善談佛理。猶僧也。不網不釣。惡其殺命。尤猶僧也。何不髡其顚而緇其服乎。佛者譏余又曰公之善談佛理猶吾也。不網不釣。惡其殺命。尤猶吾也。而廣畜姬妾。育子與孫。貪嗜麴蘖。不擇鷄猪而啗之。何行之乖剌若是歟。噫。以余不貲之身。而儒佛兩毁。信難乎其爲人矣。雖然余之所樂者道也。余樂道也。夫庸知儒佛之先後叢攻於余乎。雖然余之於人也。誰毁誰譽。儒者之徒至則必告之以詩書仁義之道。而從之則悅。佛者之徒至則亦必告之以詩書仁義之道。而或從焉。或否焉。從之則悅。而不從亦不慍也。華嚴大選省敏謬聞余能文名。披蓬荻而謁余。異日入余室。聞余能誦之聲。則若將飜然而有改。若將充然而有得。於是又卽擧其前之告儒佛者而申之。使省敏學問之博也。而馳聘於二帝三王之囿。玩索之深也。而沉潛乎萬理四端之府。則庶幾知余之所以告人者。不悖於道。而儒以之爲儒。佛以之爲佛矣。且古之聖人。未嘗去人倫滅種類以爲高。亦未甞淫殺戮賤物命以爲忍。又五典之倫而夫婦居一。羔柴之不折。夫子之不網。聖賢之爲心可見。與其道非先王之法言。不惟愈於口淸淨寂滅之道以醒其心乎。然則余之所以犯侮笑於人者。未始不爲詩書仁義之道。而余之獨樂於心者固自若也。彼譏余詘余。特好音英華之無迹也。敏旣熟余。索言以爲貽。則余之所以恒道於人者敏亦知之。故又以仁義詩書之說而復焉。吾夫子所謂以我爲隱乎。吾無隱乎之義也。若敏携之以求詩於縉紳諸公則非余意也。

送法冏道者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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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守溫

自余攻吾玄。朋友之相遺也。故舊之相踈也。門巷寂寞。可設雀羅。有冏道者跫然見訪。余喜之甚。延以上座。語未竟。冏知余喜以詭言解人頤。授之以簡而求撰其序引。余於是操筆之。欣然不復辭文詞之蹇産也。夫高遁之士。不獨其行之落落。至其心之所以爲志者。亦異於人。夫猿鶴麋鹿之共處。孰與衣冠賢士大夫之與遊。餐雲霞而餌芝朮。以窮餓其體膚。孰與食夫稻衣夫錦。坐華屋馳康衢之爲安。巖巒洞壑之嶔岑崎嶇。又孰與夫都邑城郭通衢大道之爲可樂。而顧乃不此之耽。惟彼之慕。其茫茫欲去之速。如以朝衣朝冠而坐於塗炭。是豈所謂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以拂人之性者乎。古之人固有高蹈遠引深藏不市者矣。然皆當世道之否而不可有行。故掛冠玄武。製荷川澤。徘佪泉石。俛仰畎畝。以獨行其善而已矣。若夫聖明在上。賢公卿在下。政敎修而禮樂興。朝廷淸而民物阜。則士君子當此之時。夫何爲哉。將飄纓紆組。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汲汲乎展布所蘊。以求夫致澤之志。勳名樹於當世。鴻號煕於無窮者矣。當此之時。必欲高遁爲長往之計。則非惟拂人之性。而亦名敎之有乖也。冏道者方將治任而欲入名山大川之間。以昧昧其影響。其告我曰有緇素之惠我者將欲同歸。故余深咎隱居者之非以斥於冏。冏當以是質同歸者。間又報余知。則乖崖又必別有文以責之矣。嗚呼。余之守玄久矣。而上人乃來尋於環堵之中。至以隱顯之迹而形於文句言語之際。豈余之玄尙白也歟。

左贊成盧公思愼孝思亭詩卷後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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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守溫

恭肅公之入相。在宣德年間。未及一二年又罷。走於正統辛酉。釋褐卽入集賢殿。與撰治平要覽。常在闕內。公以前左議政。每歲時則來賀立於閤門之下。身長九尺。丰顔秀顙。霜髯踈爽。風彩凝重。望之如泰山喬岳。卽之如熏風潤雨。盖公立朝諤諤。謨謀建議。不爲群語所動。至於開誠布道。善與人同。知無不言。獻可替否。納君德於無過。措國勢於大平。則岸然以古之賢輔者而自期。當是時人知公之爲一代名相。而不知公之有至德孝義至於如此。豈公施於國家之政者。人所共見。而修於一家之行者。人所不聞者乎。抑公之洞屬於庭除之間。以盡心志之養者雖至。而人且不得而名爲孝乎。今左贊成實公親孫。而所謂孝思亭又公之所創以遺後嗣者也。人孰不欲築丘墓造廬舍闢田園。樹木以貽於子孫。亦孰不欲承先祖箕裘之業。守而勿失。以無墜於千百載之久哉。然或上世徒以功名祿位之崇侈。以赫然動一時而已。而無躬行積累之厚。以敷遺於子孫。故不一二傳而其所謂祿位之崇侈。泯然如好音英華之無迹。後世子孫又席其父兄之勢。驕奢淫溢。罔有不至。曾不以今日享富貴。爲何所自。而視其遺物指以爲田舍翁之儉。惟公之祖與子與孫則不然。公雖功名祿位之盛。而其念慕於鞠育之恩。猶嬰兒之在膝下。切切然未甞頃刻而忘。至被之堂構以寓其懷。贊成又以公之心爲心。公之孝爲孝。居於斯寢於斯。緬仰於斯而不足。則又丐詩於縉紳諸公。璨如編貝。鏗如金石。若剪秋水而補霞裾。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歟。嗚呼。孝者百行之源。一心之德。孝悌之至則可以通金石。可以感天地。可以致君而澤民。可以移風而易俗。可以垂裕子孫而庇其後。今盧氏之一門。由祖及孫。所以仍休濟美。赫赫爲當世閥閱者。未必不由恭肅一心誠孝之積也。昔束晳作雅一篇。補南垓白華之缺。要其歸不過泛引於人。空言而已。曷若吾盧氏孝思與夫三綱五常之重乎。將見渢渢乎鍧鍧乎。流爲盛世之治音。得以續夫蓼莪之篇。而爲大東之風雅也無疑矣。

贈喆首座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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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守溫

余也以和尙眉公之弟。遊於山門。而忘形於毳流之老宿者衆矣。而所謂喆首座則未甞有半面之知。壬辰春。適以採薪戒門謝客。名昭禪師者袖淸涼行法主伽陁兩篇。求續於一言。又以喆首座之意而幷請其文。因思喆字之奇。而如其見之。必不忘之矣。去年秋。往黑原。道出楊州。入檜岩欹枕於淸風軒。以余爲儒之老之者。寺僧爭謁。有所謂哲入禪而未省其人。問於昭曰年可三十。貌澤而顙廣。身頎而晳者。非喆乎。曰非也。短小篤實。言語駟急。聲出若發金石非喆乎。曰非也。尨眉皓首。豊上而殺下。傴僂傍行。語輒喘發非喆乎。曰似矣而非也。面黑頤方。深目𤄃口。見人謾笑。言不擇出。似眞喆矣。而未審果是與否。昭曰公之歷擧。在座之人則可矣。言喆之貌則愈多而愈不是。余曰人心不同。如其面焉。雖擧天下之人而立之。求其似焉則無一之可得。宜乎言喆之貌而不同如是也。因思自其同者而言。眉橫鼻直。頭圓足方。人無不同也。自其異者而言則長短美惡。洪纖麤軟。人各有殊。無不異也。於其同者而立爲其異者。凡夫也衆生也。於其異者而不起其異者。諸佛也聖人也。盧能所謂常應諸根用而不起用。相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相。皆此類也。嗚呼。萬法雖異。融之還歸於一本。一本雖同。散之卽分於萬法。是則異未嘗異而同未甞同。今衲子之法。自謂得人所不得。而相與論議者。不過如是。吾於言喆而各指其人。未得眞喆之貌。非惟未得其同。而實眩於同異也。若得眞喆而眞語之。以得眞心眞性之所在。則當付之一笑。而吾所言。未甞不爲筌蹄也。

送工曹判書成公任赴京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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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守溫

余讀孟氏書。有曰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於是論其世也。夫古之帝王。孰有賢於堯舜禹湯者乎。而茫乎其迹之不可覩。古之聖賢。孰有盛於孔顔思孟者乎。而杳乎其居之不可接。然則二典三謨。講之雖明。語孟庸學。習之雖熟。夫豈所謂長安在西而東笑。輪人執斲而竊嗤。寧不重有嘆於篤論好古之君子者乎。工判成公。以精敏博達之才。明體適用之學。再捷巍科。遭時奮庸。蔚爲名相。奉蕃邦之命。達天子之庭。則南望鄒魯龜蒙之山色。洙泗之水聲。蒼蒼然潺潺然可以想千古之遺風。北覲皇畿是古禹貢兾州之城。又堯舜禹湯之所都。煕煕乎皡皡乎有雍煕泰和之俗。則盖不徒誦其詩。而親履其地者也。其所以得於觀感之間者。有非言語之所及。其與不知其人而欲其世者。豈不大有逕廷者乎。况我大明聖德神功。卓冠百王。統一區夏。薄海內外。東漸西被。曁乎無垠。唐虞吾不得而見之矣。曷不觀大明之治乎。大明之治。卽二帝三王之治也。孔孟吾不得而見之矣。曷不觀大明文敎之隆乎。大明之文敎。卽孔顔思孟之道也。與其尙論其世。而欲見其治於千百載之上。曷若於吾身而親見之乎。與其不知其人可乎。而尙友於千百載之上。曷若於今日而親炙之者乎。使公誠能觀聖朝禮樂文物之盛。則必思與夫詩書所載本末情文者。而孰古孰今。觀聖朝作成敎育之美。則必思與夫孔孟博文約禮之旨者。而孰先孰後。莫不觀其會通而折其衷。則其所以反之於身。其學益明。推之於國。其政益修矣。彼山川也城郭也。莾焉徒以謂齊魯兾雍之是討。而堯都於伊闕。舜邑於蒲坂。闕里吾知其爲孔子之所宅。平陸吾知其爲孟子之所居。曰吾已目帝王聖賢之迹。又何必欲知其人而考論其世者乎。則誠淺之爲丈夫。而豈公之所取也哉。他日竢公敷奏旣迄。賫還帝賚之寵。以嘉我殿下事大之誠。則余當上有以爲國家賀得人致治之美。下有以喜吾道修己及人之實效矣。

樂閑軒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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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守溫

閑忙之名。昉於何人乎。得非以仕者爲忙而退者爲閑乎。其曰王臣蹇蹇。非躬之故。則忙之名當之矣。其曰不事王侯。高尙其事。則閑名之所由起也。惟其所處之位之不同。而閑忙之名之有異也。惟大相國茂松府院君尹公。別構一室。以爲燕息之所。扁其軒曰樂閑。夫以公文章道德。起爲冢宰。開濟兩朝。勳在社稷。吾君視之如股肱。國家倚之如柱石。方將孜孜汲汲輔理承化之不暇矣。安在其爲樂閑者乎。或者疑之。問於乖崖老人。乖崖詣公而請其義。以爲公身閑忙。係乎國家。非公之所能自處也。公之爲閑則乃在於誠正之功。吾意旣誠。吾心旣正。則作德日休而體常舒泰。所謂君子常坦坦者也。非公之閑而何。公曰吾豈敢哉。此乃聖賢明德之功也。乖崖曰公雖身都將相。百責所萃。而利器所臨。盤錯自解。應務有餘。恢恢游刃。於人視之。常若忙忙。而於公處之綽綽有裕。此不亦閑之所以樂於公者乎。公曰此漢之蕭曹唐之姚宋所以名賢相。非余之所敢自謂也。乖崖曰然則豈公之厭第宅之崇深。斲爽塏翼堂宇。周植花卉。左右圖書。朝退則掩關息客。焚香危坐。蕭然若無事者之所爲。而其謂之樂閑者。所以狀公居閑處獨之意也。公曰近之而不然。乖崖於是其惑滋甚。乃臆議而爲之說曰。夫貴富也貧賤也。固常情所欣戚。而不知由君子觀之。漠然無有而特外物之儻來爾。故或遊於巖廊之上。而華衮几舃以寵之。君子不以爲樂者。非惡富貴也。忘其富貴也。或居於瘴海之濱。蔬食水飮以困之。君子不以爲憂者。非好貧賤也。忘其貧賤也。今公開府封侯。位極人臣。鍾鼎玉帛以記其勳烈。高牙大纛以崇其門戶。然公之心。常欲風花雪月爲友。山家野店爲居。茅茨逈於林表。臺榭俯於碧澗。梅窓日暖。竹塢烟深。煮茗邀僧。淸談永夕。而不知身有盖世之勳萬鍾之祿也。推其志意所存理義所詣。則盖將刊落紛華。獨與道俱。超然於萬物之表者也。然則公之所忘者富貴也貧賤也。公之所樂者。寬閑寂寞之道也。烏可以公身之忙。而謂可以害公閑之樂哉。或曰古之聖賢。素富貴行乎富貴。未甞以富貴爲懸疣附贅。然則靡閑將無所樂者乎。余應之曰功名寵利之極。而其不爲富貴所病者幾希。惟其能忘富貴而不與。然後能保其富貴。而身不失天下之令名矣。近歲上黨府院君作亭於西湖之上。名之曰狎鷗。亦欲忘機於富貴。盖二公勳名德業之盛。與之相孚。故其所以忘筌於外物。不謀而同符。宜乎二公如姬朝之有周公召公。而夾輔王室。流聲實於無窮也。夫然後知余之所以論公之閑者。淺之爲丈夫也。

領敦寧宅賞梅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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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守溫

花爲尤物於人尙矣。而梅花尤甚。詞人墨客所以贊詠於篇章。王公大人所以培植於庭除。至於閑人逸士釋老之徒。則又所以盆盛之甕養之。莫不維梅之是重。其傾慕愛惜。至有以若抵死。梅何媚德而爲人之尤物若是乎。夫以一陰之月。至于二陰。由二陰而至于六陰。以易象言之。諸陽消剝已盡。窮上反下。卽復卦之謂。於時爲十一月也。天地閉塞。草木摧折。后不省方。商旅不行。柳子厚詩曰千山鳥飛絶。萬逕人蹤滅。則其形容雪霜之候。至矣。於斯之時。梅乃粲粲而發。空濛掩藹。生意敷榮。當至陰之極。有至陽之和。此玩易君子有以見天地之心而奇賞之不置也。僕稔聞領敦寧梅花之盛。至則一樹方殷英。而一樹已萎黃而衰謝。僕戱之曰花開欲盛而零落殆盡。客來欲早而主人不請。花之不幸也歟。抑客之不幸也歟。公能使梅開於臘前。亦能使梅當發不發而發於春後。以殿百花乎。公曰不然。晝曝而夜藏。苫盖而湯沃。陽氣常留而陰氣不侵。故能先春耳。卽以陽馭陰之道。若當發不發。而乃發於不發之時。則非陰以抑陽。不能以致此。非大易扶陽之義。亦非天地之道也。余曰若然則豈非公之所能者先天。而其所不能者後天乎。雖然天地若此其閉塞。草木若此其摧折。而梅之發也如此。公之晝曝而承簷隙之光。以爲陽氣之留者。豈足以回造化而花發於隆冬之日乎。公曰雖然亦陰陽造化之力爾。余曰不然。非陰陽非造化。又非人事之巧。梅自發之也。何以謂梅自發之也。易不云乎。萬物各具一太極也。一物而具一太極。則其分而爲陰陽寒暄開落者。豈不各自由乎。余大笑。公亦大笑。少焉益城府院君洪公,西平君韓公,晉山君姜公相繼而至。以文章道德之光華。名位爵祿之峻厚。秩乎敍座。望若神仙。公命法酒開珍𨣧。傾殷卣於古器。擧周敦之瑟。彼楚筵之醴旣鬯。仙霞之液方醺。禮儀卒度。賓主交歡。益城君首賦一章曰名花名相兩相會。余對曰此日此時尤可憐。或以落字或以意占。宮商遞振。玉佩鏘鳴。凡天地陰陽造化之變化。風雲月露鳥獸之飛動。莫不牢籠於諷詠之中。而其主意則不出乎梅之一語。盖梅爲今日之孤注故也。昔康節邵子於梅而寓大易之旨。遂演其數曰觀梅。論者以爲如其數而遺其理。當時有不願學者。然以梅而言則實梅之一大遇也。今諸公生康節之後。慕康節之學。則梅固此梅也。數固此數也。諸公所以發揮於梅者。又無所不至。則梅之爲數。亦不外是矣。其謂之非梅之再遇亦不可也。諸公以余深於大易之理。遂屬筆於余。而爲梅花序云。

眞逸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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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居正

嗚呼和仲。予尙忍序其詩乎。予與和仲之兄重卿氏相善。和仲氏少予八九歲。嘗兄予。又與和仲兄弟同在鑾坡者數年。相知最久。相得最深。和仲氏平生有大志。於學無所不通。於書無所不讀。馳騁縱橫。辯博精深。爲文章益自奮銳。務似古人。不落時俗窠臼。至於談論時事。出入經史。上下古今。矻然有經世之志。但其用心勤苦。疾病沉緜。遽爾長往。重卿氏哀其早逝。裒集遺藁爲一帙。屬予序。嗚呼和仲。予尙忍序其詩乎。予嘗以謂天地英靈之氣。鍾於人而爲文章。發而爲功名事業。天旣予斯人以文章。宜其不奪於時命。奈何文人才士或困於屢空。或厄於不遇。或痼之以疾。或不假以年。懷奇抱藝。不大以遠者。古今常有。是何造物者之戲劇於人者至此耶。和仲之於文章。所養旣深。所見亦卓。根於心發於辭者。高古冲澹溫厚雅贍。蔚然成家。有古作者之風。若使遭遇顯隆。奮肆揄揚。以鳴國家制作之盛。則其所施夫豈小哉。斯人也有是才無是命。階不過六品。壽不踰三十。不盡所長。不大厥施。是不亦天之與和仲者雖厚。而奪和仲者甚薄耶。嗚乎和仲。予尙忍序其詩乎。予徐思之。古君子貴立言。立言者名不朽。今是集之傳。足以動人耳目。垂耀後世。其視僥倖富貴。誇詡一時。死無令名者。不啻霄壤矣。是寧知天之奪和仲者。乃所以厚和仲也。和仲氏眞不亡矣。是可書也。

桂庭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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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居正

詩言志。志者心之所之也。是以讀其詩。可以知其人。盖臺閣之詩。氣象豪富。草野之詩。神氣淸淡。禪道之詩。神枯氣乏。古之善觀詩者類。於是乎分焉。自唐宋以來。釋氏之以詩鳴世者。無慮數百家。貫休,皎然唱之於前。覺範,道潛和之於後。往往與文人才士頡頏上下。然峭古淸瘦之氣有餘。而無優游中和之氣。終未免詩家酸饀之譏。然是豈強爲而然哉。蔬筍之氣。不得不爾也。桂庭國初詩僧。與千峯雨上人齊名。論者以謂千峯之詩高古簡潔。淸新峭峻。有本家風骨。桂庭之詩。飄飄俊逸。隨意放肆。無方外之氣。居正少遊山讀書。謁千峯於開慶寺。時年八十餘。尙游戲翰墨。爲詩出口輒驚人。如淸冰出壑。檀香有液。無一點塵俗氣。淸乎淸者也。桂庭已示寂。不得接緖論。於詩亦不多見。今從允上人得閱是編。造語平淡。不刻斲爲巧。纖織爲麗。終無寒乞飢鳶之聲。其與千峯齊名。眞不虛矣。然千峯之詩。世無傳者。而師之詩傳之不朽者如此。將以續休然範潛之遺響。鳴於東方無疑矣。若夫蔬筍酸饀之有無。予非具眼者。安能掉舌於其間哉。

略大平廣記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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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召

儒者所以明性理之源。通古今之變。修之身而措諸天下國家者。經與史而已。外此而他求則吾道之棄。而異端之歸爾。然天下之理無窮。而事物之變亦與之無窮。故經史之外。又有百家衆技之流。各隨所見立言著書。雖未能盡合於聖人之經。未必無一曲之可觀。猶足以資聞見之博。而益知道之至大。無處而不在焉。是固儒者之所不廢也。此大平廣記之所以作也。由其廣記衆說而不遺。故泛濫支離。至五百卷而已焉。讀者鮮能畢其說。吾友昌寧成侯好古博雅君子也。甞讀廣記。喜其文之富麗事之瓌詭。而病其汗漫寡要。於是芟其繁蕪。約爲五十卷。以便觀閱。持以示予。且求序。予受而讀之。若牛渚犀然。幽怪靡遺。驪山塚發。珍貝自獻。愈出愈奇。使人亹亹忘倦。上下數千載間。幽而鬼神之情狀。明而人物之變態。凡可喜可愕可敬可賤者。燎然畢陳於前。不必讀五車書而後免於管窺蠡測之誚也。侯之用心。亦可賞已。侯曰怪力亂神。夫子所不語。後之人將指而議之曰此所謂非聖之書則乃何。予應之曰易著龍圖。書載龜文。詩歌玄鳥武敏。記禮者言四靈之應。作史者書六鷁之飛。聖人修經。皆存而不削。豈無謂歟。誠以天下之理無窮。而事物之變亦與之無窮。未可以執一論也。其不語者。恐人不明乎六經。而惑於索隱行恠之說耳。若能先明六經之道。學已造乎正大高明之域。則雖街談巷說鄙俚之甚者。皆理之所寓。必有起予之益。况於岑寂伊欝之際。得此而觀之。則如與古人談笑戲謔於一榻之上。無聊不平之氣將渙然冰釋。而足踈蕩胷懷矣。斯豈非一張一弛之道乎。不然則稗官之職。將不設於古。而小說之家。亦不傳於後世矣。侯曰然。因書而歸之。

送永川卿遊松京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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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召

癸未秋。永川卿將遊松京。徵言於予。予曰觀古人事業於方冊之間而尙友焉。不如尋居處之地而想其遺風。聞山川形勝於道聽之說而遐思焉。不如躬登覽之遊而盡其景物。此太史公所以遊江淮上會稽。講業齊魯之都。過梁楚以歸。而陶淵明所以欲尋聖賢遺跡於中都也。松京五百年之舊都。有表裏山河之壯。有古今人物之跡。是以好古君子多往遊焉。予亦以家在關西。道出松京。甞謁聖祖龍潛之邸。山川擁佑。佳氣欝葱。廟貌如昨。天威咫尺。瞻望拜伏。徘徊而不忍去。遂歷訪麗氏之遺墟。頹垣敗礎。滿目荊榛。而千門萬戶之壯麗。不可得而見也。雖興替去來之相尋。有數存焉。於其間而不能不起後人之感慨也。且夫公卿貴游之第。園林泉石之勝。以甲乙相高。而數百年來陵谷變遷。存者無幾。往往蓬蒿之下。遺址依然。詢諸故老則曰噫。此某之居也。彼某之居也。而夷考其事業之成。則有可景慕者焉。有可哀吊者焉。有不足置齒牙間者焉。有使人怒髮如植。撠手唾罵而不能已者焉。嗚呼。當其得意。勢燄燀赫。皆自以爲雄跨一世。而豈知身歿之後。流芳遺臭之不可掩如此哉。予於是益有所感。而知富貴之不足恃也。至如山川之勝。則每以行馬怱怱。未暇蠟其遊屐。而信馬行看天磨聖居諸山。雲騰波湧。迤邐數百里抵松京而雄峙。群峯競秀。衆壑爭流。攢靑蹙翠。望之如畫。疑有飡霞茹芝之流。鞭笞鸞鳳。逍遙世表。而笑予之局促於樊籠之內也。又况磨阿岬之幽勝。九龍淵之瓌壯。常往來予懷。而未得一至償所願焉。豈造物者靳之。不使塵蹤汗其淸虛之境也耶。今卿雖處富貴。雅志林泉。脫略紛華。匹馬西遊。予之所願遊而不得者。將一一探討。名區異境。仙聖所栖。琪花瓊樹。莫辨其名。足以廣見聞之瓌博。而凌絶頂俯汗漫。衆皺堆前。萬象呈露。宇宙高深。風雲變化。尤足以暢舒精神。踈蕩胷襟。氣益豪而思益奇。發而爲詩文。混混乎其來之不窮也。浩浩乎其成之若有神助也。登高能賦。當不讓於古之人。而奚囊之什。必成卷軸。予將拭目以待卿之還也。因詩文之偉麗而得山川勝槩之彷彿。則予之不得遊觀之恨。庶乎十攄其八九矣。

送法冏上人遊金剛山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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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召

凡國於天地間者。多如粟散。而獨我國在東方日出之隅。天竺在西域日沒之陲。自我國抵天竺。不知其幾千萬里。非惟舟車足力之所不能通。亦見聞之所不可及。而我國金剛山名標於天竺釋氏之書。則諸佛世尊迺以慧眼洞觀大千。知玆山也獨鍾秀宇內。爲閻浮界上最勝福地。故不但宣說於金口。又筆之於貝葉。以詔後世。然則由古曁今。天下之人聞其名而欽慕渴仰。願一見而不得。以死者常緫緫也。其幸而生於我國者。可不振策于邁。快覩山王。以想夫金剛之喩。而生其淨信之心。結勝緣於今。而植善根於方來乎。然或有生於數十百里之內。可以朝發夕至。無贏粮蠒足之勞而不一至焉如我者。又何心哉。一日冏上人袖詩謁予於南山里第曰。吾甞遊金剛山。見其千峯競秀。如植圭疊雪。草樹泉石之淸奇。風月烟霞之瀟洒。凡接乎目而入於耳者。莫非淸淨之色和雅之音。足以滌塵煩而發深省。宜其擅勝天下而標名內典者也。今復往遊。以盡前日所未盡參訪者。以庶幾一宿之覺焉。願吾子書一言以發吾志。吾將以是爲先容。以叩山中之諸尊宿。噫。予爲塵緣所縛。每引領東望。願一見而不可得。則上人之歸。烏得無言。予聞釋氏以金剛喩眞如佛性。是性也。求之於前而不見其所始。推之於後而莫知其所終。山河大地。有時毁滅。而此性常存。非劫火所能燒。則所謂金剛山王。在我而不在於山也。苟能明吾心而悟自性。則披剔萬象。獨露眞身者。卽山之高大而八萬四千法門者。卽山之萬壑千峯也。不必遠求諸山。而自有餘師。反是則厭喧求寂。離世獨往者。無非見惑。而未免於永嘉見山忘道之誚矣。上人歸山。以是問於諸尊宿。則當有一笑者。

送弘文館校理金君奉使日本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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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召

丈夫七尺之軀。其所受於天者至大。苟能知言養氣而充其至大者。則立身持操。確然而不撓。酬世應務。浩然而有餘。不爲威懾。不爲利訹。置諸危難之地而不迷。授之盤錯之事而不疑。擧天下之物。無有齟齬於其間而動其心者。雖排難解紛折衝千里之外。猶將談笑而指揮。况奉咫尺之書。講舊好於一葦可航之地哉。日本氏在海中。木道窵絶。聘問不能以時通。恭惟我聖上握符御世。聲敎遠覃。海波不揚。日本氏數遣使修好。上命禮官曰禮尙施報。來而不往。非禮也。其亟使使報聘。於是金君被選以書狀官行。人皆謂金君輟玉署侍從之榮。涉鯨濤不測之險。加以水土不伏。語言必待舌人而傳。於其往也。必有慊然於心者矣。一日金君告別於余。目其貌。溫然而和雅。耳其言。毅然而忠壯。未甞有惘惘可憐之色。眞所謂能知言養氣者也。其視滄溟如坦途。舟楫如几席。佐佑使事。昭布德威。以結歡於兩國。可不占而有孚矣。况君博學而有文。才豪而不覊。仗國家之靈。秉忠信之節。扣枻洪濤。歷聘諸島。以抵乎日出之隅。淼淼漫漫。一望萬里。魚龍騁怪。嶠嶼獻奇。陽烏拂翼乎扶桑。虹光上燭于大虛。天容海色。絢爛如金。目眩不可視。眞天下之偉觀也。昔子長之遊。不出中州。猶能增其氣而壯其文詞。今君之所遊益遠而所觀愈壯。則其所得奚止於子長而已哉。余將拭目以待君之歸而叩焉。

四雨亭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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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召

余甞聞王孫之賢於縉紳諸先生閒。嘖嘖稱道不置。謂其好學樂善。年雖富有長者之風。余固心之而不忘。一日王孫以書伻來示余曰余觀苕溪詩話評四雨之句而有契於心。故欲構一亭。列植梅杏桃梨四嘉樹於亭下。以爲燕息之所。而悠悠未就者久矣。今余亭適成。遂以四雨爲扁。願吾子之有以敎之也。余不得辭。則以其所聞於師友者復焉。夫誦其詩讀其書。而不知其人。不可也。是以論其世而尙友焉。今王孫於四雨之句而領悟於心。其喜之也不啻若聞韶而忘味。將悅其四人之爲人而尙友歟。則之四人者特文士之雄耳。其勳名操履有不滿於人心者多矣。將悅其詞藻之麗而取法歟。則之四句也特留連光景之詞耳。其於三百篇之義。蔑蔑無聞焉。然則王孫之有取於四句者何歟。大抵觀詩如相馬。相馬者不求之驪黃牝牡之閒。而欲識其天機之妙。觀詩者不賞其文詞聲律之工。而欲得其天趣之眞。如以詞而已。則將不免於高叟之固矣。胡可與言詩乎。是以子夏論倩盻素絢之詩。而知禮之後於忠信。子思引鳶魚飛躍之詩。而明理之察乎上下。倩盻初非說禮。而子夏因之以知禮。鳶魚本不言理。而子思推之以明理。斯皆得於言意之表。而不局乎文詞者也。今王孫之悅於四句者。亦猶是也。其必有出乎言詞之表。而得其天趣之眞者焉。觀夫杏也桃也梨也先百卉而敷榮。逞光艶於東風。梅也花於一陽之復而實於一陰之生。斯皆乘天地一元之氣。而專六陽之盛。非他草木所得而先也。况雨者本乎天一而澤乎萬物。故曰雨以潤之。雨之時義。大矣哉。當其陽春布德。大和絪縕。而是花也得時雨之潤。次第而開。敷暢葳蕤。爛若蒸霞。皓如積素。烟朝月夕。晴容雨態之妙。莫不呈姸於左右。王孫於是御春服。與冠者五六人。坐于亭上。鼓瑟而歌陽春之曲。則天地生物之大德。盎然呈露。與吾澤物之仁心。冥然相契。上下同流。悠悠乎有浴沂詠歸之興。其氣象爲如何哉。斯固非啽哢鶯花。留連光景者。所可彷彿其萬一也。余故曰王孫之悅於四句。出乎言詞之表。而得其天趣之眞。是耶非耶。後之人必有賞音者矣。

歷代年表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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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孟

夫人智竭於心迷而事窮於慮淺。求其無弊於一日之近一事之微。亦不可得。况乎橫宇宙之廣。竪古今之遠者乎。凡有所爲。稽之已往而不戾。推之方來而可通者。非有智慮超乎衆人者。不能也。一日吾同年達城徐侯剛中。以所撰歷代年表五帙眎余。請余敍之。若其編緝之本意。則徐侯固詳言之矣。推廣衍餘。極其讚揚。則乖崖老子暢盡無餘矣。吾所言得不乃雷門布鼓之愚者乎。竊觀仲尼修春秋。必表年以首事。夾以六甲。以作編年之法。司馬遷班固改編年爲表傳記志。而所謂年表本紀者。亦不遺編年之意也。誠以史貴乎綱擧而目有所繫也。今是書上自帝嚳甲子歲。下至皇明成化戊戌歲。上下三千八百有餘年閒。上列六甲。循環無端。下注年代。遞運不窮。乍看則若無事可考。憑六甲考今古則皇帝王伯之迭興。理亂興亡之相繼。天下離合之機。幅員分裂之迹。瞭然在目。或以天時而驗人事。或以人事而驗天實。實寓夫邵子皇極經世之遺意。先生之智之慮。可謂深且遠矣。讀史者因是書。興懷古今。有所思索。則博約有據。統紀不紊。如執權衡。輕重自定。如燃靈犀。神恠畢呈。不必尋行數墨。臨其句讀。然後得其要領也。然則雖曰稽已往而不戾。推方來而可通者。無愧矣。繼今以往。當經幾六甲也。當歷幾世代也。亨嘉幾也。屯蒙幾也。其所後者。窮天地盡古今。而是書之法。當與之相續而無窮矣。嗚呼。先生識量之大。講學之明。盖於是書。窺其萬一云尒。

弘文博士曺大虗榮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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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孟

父母生子。在襁褓。摩其頂曰尒能長成。慰我望乎。旣長出就傅。撫其背曰尒能成就學業。能承我家孝吾曹乎。日夜祝之於心而禱諸神明。人一譽之。喜而忘寢食。人一毁之。憂而墜心膽。此非由外鑠我也。天性之眞。無一毫私僞閒其間者。子之於親。髫齕而在乳下。則如入金城天府之內。百害無所畏。雷霆過顙而不懾。水火當前而不恤。至於夢寐之間。百恠燹逐。而入懷中則自止。子之於親。倚賴若是。豈欲其斯須遠離膝下哉。然親欲其子之成立。故割愛以付之外傅。子欲其立揚顯親。故從師遠遊。遊齊魯適楚越。亦所不辭。父母之於子。子之於親。交相期望。而無所容其僞焉。然賦命有疾徐。窮達有先後。得爲而親反不在。親健而貧無以爲禮。故子能得遂其所願。親能得享其所望者。千百中之一二耳。其在具慶之時。能盡榮養之禮者。此誠無愧於天地。快足於吾心矣。吾友曺大虛氏釋褐於甲午。入翰林以經術選入弘文館。昵侍經帷。優承睿眷。人咸以公輔期之。歲己亥春。稽禮典請榮親于慶尙之金山郡。公之雙親尙健。其爲榮亦極其至。將行來辭於余。請余言爲贐。余曰大虛氏其快矣哉。大虛氏出禁苑道南鄕。行邁悠悠。及乎家山入望。桑梓欝然。入閭門則朋知聚觀。童僕欣迎。闢戶閤拜庭下。擧首而望之。則雙顔在堂。粲然一笑。退與弟妹。寒暄旣畢。繼陳酒漿。談咲怡怡。和氣盈闈。無何而鄕官以禮設公宴。飣餖滿案。水陸交羅。歌南陔奏白華。其樂融融。彩服蹁躚。極其娛樂。仰觀黃色浮于眉宇。當此時庶幾償夙心。而酬親願之萬一矣。大虗氏其快矣哉。希孟早承庭訓。雖不得大有所施。十八而中進士試。卄四而濫中文榜魁。于時親年俱未踰六十。希孟請以國法設榮親宴。先正戴慜公性不喜紛華。卻之再三。希孟牢請不已。戴慜敎曰有榮必有辱。榮辱之來。禍福所由。吾何咈吾性受尒榮哉。固拒不受。希孟竊自念言。吾雖不得罄一席之懽。親若享年有永。豈榮養之無其路乎。以此自慰。及年三十五而陞堂上。親亦喜倒。希孟亦以顯親爲慶。不幸是年冬。慈親見背。翌年秋。嚴君捐館。佳城一曲。雙塚纍纍。向來榮養之念。索然墜地而無所施。其後二十餘年。叨蒙聖恩。出入六卿。祿足以養而不得養。恩足以榮而不得榮。時於五年之限。例賜掃除之暇。及至墟墓。松楸碍眼。拜于神道之下。宿草被墳。白楊號風。沃酒階前。悲泪汪汪。無復有聲容之可接。追思難駐之親。浪遣易失之時。寧不愧悔於心。而抱終天之悲乎。今雖以吾爵祿之全。欲易大虛氏半日之樂。容可得乎。大虛氏之終能極其榮養。有不如吾者則固未可卜也。然大虛氏前途尙遠。今旣盡禮於初終。爲五鼎三牲之養。指日可待。豈如希孟計窮於比而無復有望哉。昔寇萊公少時。飛鷹走狗。大夫人性嚴。擧秤鎚投之。中足流血。由是折節從學。及貴母已亡。公每捫其痕而輒哭。初爲樞密直學士。賞賜金帛某厚。乳母泣曰大夫人不幸時家貧。求一編作衾襚不可得。豈知今日富貴哉。公慟哭盡散金帛。終身不畜財。噫。古往今來。孰不欲富貴而得養吾親哉。富貴儻來而親苦不留。希孟所以捏冗長之語。告大虛氏者。誠欲鑑萊公之悲。懲希孟之悀。益盡愛日之誠。毋有所恨於後日云。是年仲夏上浣。謹序。

養花小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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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孟

天地氤氳。化生萬物。萬物之生。莫不待養而成。失養而病。此聖人所以盡裁成輔相之職。天地不敢專其功。造化不敢專其能者也。一有大德之士。生逢九五。展布所蘊。則利澤加于時。仁恩及於物。擧天下國家。皆在吾所養之內。卒至於天地位萬物育。其功化之極。有未易言語形容者。不幸時命不偶。道蘊於心而不達。化止於家而不廣。斂我大惠。屈而莫伸。則或托於淺末之事。而以寓夫全體大用之妙。斯乃士之不幸。然亦推小以例大矣。東陵之好種瓜。橐馳之善種樹。不徒成其業。亦足精其理矣。先兄仁齋先生才全德備。人咸以公輔期之。卒未能行其志。亦可謂斂惠莫施。屈而不伸者矣。甞著菁川養花小錄。以寓微意。其爲書廣摭古方。參以見聞。辨燥濕之宜。論蒔種之法。隱然有𦇯綸贊化之意。非心通至道。妙詣天機者不能也。噫。花卉植物也。非有智識之相感。言語之相宣也。然其屈伸矯揉。敷榮頓挫。在我而物莫能違。不過順其性而全其天耳。向使天假之年。移此手段。陶甄一世。則其仁恩利澤。及人者廣矣。豈但假養花之末事。窮神化之妙用者哉。公旣下世之九年癸巳春。訪其故園。蕪穢不治。花木禿缺。徘佪顧瞻。情不能舍。遂搜得小錄遺稾。附于世稾之末。使後之觀者。知公之德悶公之志。庶幾有所感云。

送兪修撰歸養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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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孟

咸陽爲郡。介在智異衆山之間。僻陋最甚。景醇於甲子冬。寓於蹄界里㽵舍。余方肄業。思得一儒士與之講論。時鄕學廢弛。赴籍者不過數十人。而其爲人率皆愚蒙孤陋之徒。後二十一年甲午夏。景醇遭養親服。是年冬。挈家南歸。時一善金侯宗直爲郡守。鄕父老交口稱之曰使君尙文敎。文敎大興。傍近諸邑衣冠子弟贏粮而就學者。無慮數十人。而藝成應擧者十餘人。中司馬試待正科者不下五六人。賓興釋褐者。若夏山曺公偉大虛氏。高靈兪公好仁克己氏。皆使君所陶鑄。而雄文鉅筆。馳譽南州者也。景醇竊疑之。玆邑天固荒之矣。安能破之若此其易耶。一日使君與所謂兪公克己氏偕來。景醇出迎于座。目其貌。沉靜而簡默。耳其言。暢達而若訥。迺知非凡士。而使君敎養之功萬萬也。遂相與定交。憧憧往來。徐觀其爲人。則學問精博。辭藻雄渾。不規規於事爲之末。而超然有薄榮利而崇道德者矣。未幾克己氏以當補京職來辭。因贈詩兼薦于四佳亭徐相國剛中曰四佳老子。方延士。一見淸標。定紀名。景醇亦繼至于京。服闋再忝經幄之任。克己氏已播譽都下。爲斯文大手。上特賜暇讀書。將以大用也。旣而除弘文博士。館中諸公咸服其大器。未閱歲陞授副修撰。克己氏有雙親在咸陽。去京師數百餘里。每歲春秋。辭職歸覲。必賜暇給傳以遣。一日具辭乞歸養。上義其志允之。命銓曹待授傍近守令。亦榮矣哉。於其歸請余爲敍。景醇竊惟孔子曰立身揚名。以顯父母。孝之始也。凡爲人子者。苟有可爲之勢。要當佐明君興至治。爲世名相。享千鍾之祿。列五鼎而食。生足以致其養。死足以盡其禮。此人人之所欲也。然或有千里仕宦。親不我將。陟岵心切。望雲思悲。徇私情則終無顯揚之期。從仕宦則必闕滫瀡之養。然則如之何而可乎。古人云事君日長。事親日短。夫以苦短之日。養易失難久之親。孝子當有所量輕重而處之者矣。今克己氏乘可爲之勢。曾不顧惜。解紱南歸。可謂審輕重之倫而處者矣。行當柿栗漫山。粳稻盈疇。銀魚正美。玉粒初香。掇時新調甘旨。有酒斯馨。有肴斯錯。擧而進之高堂之上。紅顔白髮。尙強剛無恙。食飮猶健。退而與兒曹餕其餘。日復一日。優游卒歲。復有何樂可以敵此也。於斯時也。雖誘之以千駟萬鍾之貴。其肯以此而易彼也哉。彼其忘親老而苟仕。佪徨不去者。寧不愧於心而顙有泚乎。噫。世之享富貴功名者。外若無憂。而內懷蓼莪之悲。永抱終天之痛者。幾許人哉。克己氏其快於心哉。夫道人之善。必推其淵源者。明其本之所自也。詳公出處之本末者。盖亦歸美於一善金侯之能成其敎也。抑亦使天嶺子弟。感公而益厲其志也。公其行矣哉。

送師舊上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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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孟

君子之德。洽人也深。故人之悅之慕之也。無古今存沒之殊。由其心悅而誠服。故聞其名則景仰之。見其跡則寶愛之。至於交遊親煑者。猶以爲重。是豈有所矯僞於其間哉。吾兄仁齋公。君子人也。人無貴賤智愚。一與交際。則咸服其量。嘖嘖道口不能已。及公下世。朝中士大夫下逮里巷小民。凡識公面者。莫不垂涕傷悼。咸曰世無長者矣。其服人之深。奚至於此歟。歲戊子夏。到興天弘一大師方丈。忽於語次。有一釋皃古神淸。眞法子也。見余若有悽惋感慨之容。旣而語曰衲見知於先兄仁齋公。仁齋愛衲最重。至手作山水圖以遺之。衲至今收以爲寶。噫。無常迅速。死生存亡之餘。永失良友。其能免世情歟。衲見公髣髴有仁齋之容。追思戀慕。情不自已。願以仁齋公待衲者待之。則雖失仁齋公。得一仁齋公也。因袖露詩卷。空其顚丐余文。余感其言傷其意。以謂凡人交於利者。利盡則衰。交於勢者。勢去則離。飜雲覆雨。朝暮仇敵。人情類此。尙忍道之哉。上人旣離粘解縛。斷割愛緣。六親密眷。尙且辭謝。何况朋知。今上人追慕先兄。移愛於我。至於此極。先兄其有洽人之德歟。何其動上人歟。必有所自矣。上人見齒於先兄。亦不可謂無其源矣。余自見背先兄。孑然無依。居常欝陶。思欲接音容而不可得。則得見如上人識公面者則庶可慰懷矣。於是誦鴒原詞一篇云。鴒原迢忽兮閟音容。紫荊花落兮春枝空。鴈行中斷兮難重續。撫躬自憐兮傷心曲。四海廣大兮人無窮。惟我弟兄兮終難逢。忽遇朋知兮感平生。薄言敍舊兮涕先零。上人聞已。遂相與一悀。請書以爲字。

亨齋先生詩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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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宗直

世謂文章之與命。不相爲謀。故要妙之作。多發於山林羇旅之中。達者則氣滿志得。雖欲工不暇爲也。余則以爲不然。窮者而後加工。雖信有之。然公侯貴人之能者。亦豈少哉。其器宇之宏而天分之高。金章赤紱。若固有之者。出言而金石自諧。觸思而風雲自隨。其仁義之弸鬯于中者。自然泄之於詩而不容掩也。又焉有氣滿志得若細人處富貴者之爲也哉。是故穆如之頌。非關於羇旅。紅藥之詠。不在於山林。燕許擅聲華之宗。韓范富風雅之製。如是者代不乏人焉。雖吾東方之作者亦然。高麗之盛。表表名于世若金文烈公,李文順公,李大諫,金員外。益齋,稼亭,牧隱諸先生。非宰樞則給舍也。其未達者吳世才林耆之數人而已。以是言之。益見達者之未甞不工於詩也。亨齋李先生生乎麗季。長于名胄。而能踔厲不群。無書不讀。閎乎中而肆乎外。其爲詩文。優游渾厚。法律森嚴。少處濁世。自鳴其胷中之蘊。及我聖神興運。攀鱗附翼。歷相四朝。得施其經濟。以紹祖烈。而能以詩笙鏞一代。嘗再奉使于皇朝。抵燕薊涉江淮。與聞人陸顒章謹輩唱和。其都邑河山之巨麗。禮樂文物之融侈。收拾涵蓄。以盡天下之大觀。達者而工於詩。先生亦其人也。然而先生務自韜晦。平生所作。人罕得見之。先生歿後三十餘年。余與先生之孫監察永蓁同宦。賃屋又比鄰。相得甚驩。成化乙酉春。監察出守靈川。將行也。示余先生亂藁曰吾祖之功名事業。銘之鐵券。紀之靑史者炳炳也。而獨此文章無傳焉。吾以是懼。將欲縮節官廩。以圖繡板。子爲吾編之。余辭不獲。則遂分古律詩二百九十六篇。彙爲四卷。雜著三篇附錄于左。又竄定先生手草年譜而弁其卷首。因喟而言曰家有弊箒。爲孝子慈孫者。尙不忍棄之。况此言語精華之不朽者乎。况功名事業。因是可以求其髣髴者乎。君之子孫競欲克肖。以不墜箕裘之業者。將不在玆歟。宜亟梓行以傳於四方也。

送金直長駿孫騏孫兄弟榮親淸道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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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宗直

士君子之悅親。不一其道。而科第其尤也。自唐宋以來。閎材碩德之人。奮起鄕曲。表儀朝著。功名事業。震輝當時。垂于後世者。率由是途焉。當其衣博帶歌鹿鳴而來也。藐然山澤之一男子耳。及乎入試蘭省。臚傳螭階。收聲名於一日。荷恩寵於九重。異時爲大夫爲公爲卿。因之以馴至其父母之懽欣抃舞。自慶其英豪俊傑。出於吾夫婦懷抱之中。此人情之所同者也。而况冠多士而大魁。聯天倫而共甲。斯則中國之與吾東方。前後所未聞。父母之喜悅。必出於尋常科第也。萬萬非但一家之慶。實一鄕之榮也。非但一鄕之榮。實一國之光華也。金寧金氏兄弟。乃首露王之遠裔。而老先生前執義諱孟之子也。自髫齓時。承家庭之訓。學問優深。詞華警發。元方季方。難兄難弟。爲儕輩所推服者有年矣。壬寅秋。我殿下謁先王陵寢訖。又涓吉具儀釋采于文宣王。遂御明倫堂。發策試士。是時絲綸之降已久。故四方粉袍。雲集京師。操紙筆立館下。以敷陳正統之論者。不知其幾也。越數日考官所選纔十一人。而金氏子伯仲俱捷。仲爲壯元而伯名在二等。上視其卷。命挑上甲科。是科也。第一甲只二人。而仲與伯獨占。他人無與焉。鴈行挺秀。錦標爭輝。已聳動於四方之耳目。而靑雲之路。發軔甚亟。仲拜司憲府監察。伯拜尙衣院直長。噫。天之所以餉吾老先生者。何如是之厚也。其季素稱白眉之良。今雖不利。曾冠漢城之解額。明春。大庭之對。亦必爲魁爲副。以嗣二兄。藉使遲一二歲。可以持左契而待之。然則金氏門閭之慶。盖未艾也。而我殿下十有四年右文興學。儲養人材之實效。於是乎發焉。此豈止一家一鄕之榮光而已耶。歲之將臘。兄弟謁告。省覲于道州。時方荒饉。凡科第歸榮者皆寢之。至是上特許二君。開宴于公堂。以樂具慶。且以及乎鄕黨父老。夫子不云乎。立身揚名。以顯父母。二君旣得爲衆人所不得爲之事。身已立矣。名已揚矣。父母已顯矣。盍思所以報上之恩寵乎。古人之自期者則曰平生之志。不在溫飽。以之勉人者則惟不欺二字。可終身行之。二君操履之純篤。吾覸熟矣。思齊古賢。固當倍蓰平昔。奚待夫人之提撕奬勉哉。宗直老矣。孤危之蹤。強顔竊祿。凝川舊隱。猿鶴見招。倘得南還。過道州則當誦燕山靈椿丹桂之詩。而爲先生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