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洲集/卷二十二
讀書隨記
编辑大學
编辑大學序記誦詞章之習。誘人也廣。虛無寂滅之敎。惑人也深。故特出而先言之。
經一章綱領條目。自分上下。而綱領明指趣。故詳說知。而第三節以知結。〈知所先後。〉條目論工夫。故詳說行。而第六七兩節以行結。〈修身,治亂,厚薄。〉且三節則在綱領條目之間。故以先後二字。結上首二兩節。而仍起下四五兩節也。六七兩節。則俱是條目之結。而拈來綱領本末之本分。結工夫功效也。〈上節工夫之結。下節功效之結。〉其條理脉絡。至爲精密。不可泛看也。
綱領條目。又分爲前後段。而要之不出於明德之體用也。後段之首。又必表揭明明德三字。所以應前段。前段之明德包體用。後段之明德指其用。如是看。可以該貫周徧。而盡此心之體用也。玩來。不但義理精密。亦可見古人文章之妙矣。
綱領明明德新民。分爲體用。而止於至善。爲其標的。故第二節。必先拈出至善。極言其效而不言明新。條目始歷敍明新次第工效。而却不更提至善。使讀者互看其義者。尤好玩味也。
補亡章莫不有知之知。或謂當以靈覺之知看。與已知之知。意有不同。竊詳此章五知字。俱主知識之知而言。不可殊看。靈覺之知。則終非章句以識釋知之意也。然靈覺與知識。亦非有二也。所主而言者。有虛實之異耳。
朱子於章句。隨文訓義。謹而不放。不容一毫己意於本文正義之外。如有未盡之蘊。乃於或問備言之。如致知之知。章句訓以知識。而或問則以妙衆理宰萬物爲言。正心章章句。以心之用釋之。而或問則並擧體用爲言。此皆推上一步說。以發餘意。非徒此也。四書或問中。如此類亦多矣。當隨處各認其意。自有互相發明之趣。不可每每牽比相泥說。反汩其正義也。
傳六章。韓南塘記聞錄曰。好善惡惡。情也。好而欲得。惡而欲去。意也。按善惡者情之所發也。好惡者意之所向也。得與去。與誠字相應。夫心之直發曰情。情無事乎誠。緣情計較曰意。意則容僞。何者。情纔發出。善惡始分。覺其善而知好。覺其惡而知惡者。非計較乎。故朱子嘗曰意因有是情而後用。正指此耳。若以好惡爲情。是情遞下一步。竊恐未然也。且章句務决去求必得。正解自慊。若以欲去欲得爲意。則誠之之工。又於何討看耶。
橫渠亦以好善惡惡爲情。然其下却云見善而喜。見惡而怒。然則以善惡爲在外。好惡作喜怒。以爲情之所發。此不可與此章好惡比例也。
更思之。從他人善惡而言之。則吾之好惡。雖屬之情。亦似可通。然自修之工。恐自自己善惡而包得人之善惡。大抵誠意之功。先就情上密切處。實用其力。以盡好惡之道也。然則情之初發。有善惡而無好惡。就此好惡之者。卽所謂意。而如好好色。如惡惡臭。正欲其毋自欺而爲誠意之工也。此章好惡。若泛以在外善惡當之。則緩急失序。豈足爲誠身之本也哉。
此篇言好惡多矣。皆好居惡先。而六章則惡惡却先於好善何也。竊意彼則泛論好惡。此爲要切工夫也。盖善與惡。不容兩立。而惡易容護。容護則雖好善。無以充其量。故先惡惡而後好善。所以示其意也。若大禹謨人心道心。亦以勝負之勢言之。人心常易勝。道心常易負。人心之危者安然後。道心之微者始著。故先人心而後道心也。此章之先言惡惡。恐與此同一語法矣。
傳七章有所。金圃陰以爲有所非病。到不得其正。始爲病。主之甚力。後來諸公。亦多取之。然愚意則竊恐其未然也。經文不曰有忿懥而曰有所。朱子於所字上。看出意思。以一有之釋有所。有之之之字。非語助而下得有力。豈不是帶病說者耶。纔有所。便不得其正。不可分開看。於其間細玩這一箇則字。可知已。盖四者旣人所不能無。而又謂有所非病。則更把何者爲不得其正耶。若輕看有字。謂泛言有是四者而後。不得其正云爾。則是無端的說病處。而便成歇後語矣。試看經文自有所。至不得其正。作一串說病看。則文順而理暢。絶斷中間。上一半不做病看。下一半做病看。則恐終涉用意安排也。况語類以係累爲言者亦多。此豈盡是未定之論耶。〈一有有少纔兩意。則非特之字有力。一字亦帶病說。〉
且詳章句不能無一有之之間。承之以一然字者。實所以反其意。則可知其不能無非病。而一有之是病也。大凡看書。固當因文而求義。如圃陰說。則不論旨義之得失。卽乎文勢。恐不帖帖。竊有所不敢知者矣。
南塘以此章章句敬以直之一句。做直內看。謂補傳文之闕而爲靜時工夫。〈動亦有內外。靜亦有內外。不可以內而盡謂之靜。〉有若中庸之戒懼然。竊詳此章與下章章句。皆下察字。則有以見其均是爲省察工夫。且敬直之云。謂包動靜則可也。謂專屬靜一邊則不可也。盖動靜相涵。體用互資。若此章用功於動用之地。及其收效。體亦得以正矣。細繹或問。可知已。雖嫌大學之無靜時工夫。爲此補闕之論。章句之意。未知其必然也。且朱子嘗曰。某解經。只是順聖賢語意。爲之解釋。不敢自以己意說道理。若如南塘此言。恐未免爲以己意說道理也。
聖人文字。本自天然簡潔。隨處而只言一事道理。自然包涵得多少意思。未嘗如後世文字費心顧照。件件差排。局定不移也。
大學之正心。兼體用而主用。中庸之戒懼。統動靜而主靜。
更詳南塘所謂去妄動存本體。語意自好。但以此遂專屬之存養。欲與省察作對看。則恐終非傳者之意也。
傳八章之結語。傳九章之頭辭。與前後諸章之起結不類。恐此二章。乃明新之交。動化之始。故特變其文歟。
九章第四節章句曰。此又承上文一人定國而言。竊詳不曰承上文。而必提一人定國四字而爲訓者。盖以上文主說敎成之效。而一人定國。則却就人君一身言之。此節又專歸重於人君身上說去。以見身爲家國之本也。此若但曰承上文。則有似乎承上文說效而言者。故必曰承一人定國而後。其意乃明也。
小註金仁山以三所以。與有諸己求諸人爲推。遂謂此章兼說推化。竊詳三所以。卽推廣於己。非推己加人之意。有諸己求諸人云云。雖似說推。然其意重在於有己。不在於求人。恐與下章說推有異。細玩其下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喩諸人者未之有也。則可見矣。
九章說動化。十章說推治平之道。同一軏轍。則治國未嘗無推。平天下未嘗無化。特交互爲說耳。然推與化有濶狹之殊。所以說化於國。說推於天下。
傳十章。以好惡與財用。更端迭言。而好惡之中。實帶得用人意思。至章末孟獻子以下二節。就財用說。歸用人而結之。以見夫用人爲理財之本也。其旨深矣。
秦誓一節。其如有容。以其人本來資質而言。人之有技以下。就其人行事而言。盖平日有休休如有容之量。及見於事爲。則有寔能容之之美也。此如與寔之所以相叫應也。小註如玉溪盧氏,蛟峯方氏。於其如有容。强生文義。恐俱未然也。
經一章或問曰。唯人之生。得其氣之正且通者。而其性爲最貴。方寸之間。虛靈洞澈。萬理咸備。又曰。其通或不能無淸濁之異。其正或不能無美惡之殊。以上說觀之。似指虛靈而言。以下說觀之。似指氣質而言。合而觀之。又若該之而無心與氣質之別。若偏屬之虛靈。則氣質豈外於正通之氣乎。屬之氣質。則虛靈又豈外於正通之氣乎。合而觀之。遂謂心卽氣質。亦可乎。竊嘗思之。夫所謂其氣之正且通者。卽從天地之氣而言也。在天安有虛靈氣質之分乎。及其賦於人也。方寸之虛靈。卽此氣之本體也。遍體之氣質。卽此氣之末流也。於是始有虛靈氣質之名矣。〈虛靈氣質。因人而立名。天地之氣。雖不可以此稱之。本末精粗。則亦有可以指言矣。〉然雖有本末之殊。要之是一氣也。故上說就虛靈言。以明萬理咸備。由是心之虛靈洞澈。示人之皆可爲堯舜。下說就氣質言。以明人之有愚不肖。由是氣質之不齊。起下段明而復之之說。且看下段所謂以氣質有蔽之心。則可知其不可謂心卽氣質也。
先儒每論心氣質之分。輒以精粗爲言。以氣之精爽屬心者。誠不可易。而竊恐不如以本末爲言。以氣之本屬心。此可見其爲一氣而有本末之分也。本則一而已矣。不齊者末也。〈擧本末則可以包精粗。〉
栗谷以明德爲合心性之稱。誠無容更評。但恐殊沒主客之分。章句虛靈不昧其衆理之間。下一以字。實有精義。着眼於此。其主心之義可見。盖虛靈不昧。故便能以之具理而應事也。然理不離心。苟無是能事。亦奚貴乎虛靈哉。
明德與心。俱是心之稱。一物而二名者也。然不曰心而曰明德者何也。盖心有本末眞妄。而明德者。直就心之本體與理無間者而言也。其體謂之具衆理。其用謂之應萬事。天下之至善。無有加於此者。故表揭而稱之。以別乎氣質有蔽之心也。
經一章或問論敬諸說。首揭程子主一無適之訓。以其義最大。而主一則誠矣。亦可見誠敬相須之妙。政好體玩也。
傳五章或問程子九條之說。驟看雖似重言而複說。細味各有攸主。首一條總言用工之方。第二第三第四條言必積累。第五條言必類推。第六條言必窮究到底。第七條言不可遺物。第八條九條言必先乎身。盖急乎親切而不遺外物。極乎高大而做自近小。交須互資。不淪於一偏也。
程子曰讀書。講明道義。朱子曰求之文字之中。索之講論之際。程子合讀書與講論爲一事。朱子分以爲各項事。竊意講論者資乎人者也。讀書而不資乎講論。則無由學聚問辨而終於寡陋。故旣讀書。又不可不講論也。朱子之分而二之者。乃所以示師友之道也歟。
在物謂理。在心謂知。其實一也。故纔明彼。卽曉此。
朱子曰。大學不說窮理而謂之格物。只是使人就實處窮究。此言最宜詳味。盖窮理而不卽物。則虛莫甚焉。其不歸於懸空說玄者希矣。故格物云者。乃聖人所以指示學者下手處也。然則格物。不須消多少言語。只可謂窮理之節度也。
窮理而不因事物。渺渺茫茫。易淪於異端。異端之知見。皆外事物而爲言者耳。
小註陳氏曰事事物物。〈止〉有序矣。按程子畧以緩急之序次第說下。恐不如陳說之截然分先後看。這三或字。可知其爲齊頭致工。
大學之爲書。專以學爲主。而明德爲其骨子。故一篇總是說學。而格致誠正修。莫不據是明德之明而明之。以復其性也。至若治國平天下章。亦不說及禮樂刑政。而只說動化與絜矩。夫動化絜矩。皆自吾明德推之。而其求端用力。又莫非學之事也。
人之道二。善與惡而已。故大學致知分別此二者。〈致知者。雖窮盡天下之理。然苟就其切實處言之。則無出此二端。〉誠意實其好惡此二者。治國平天下。推其好惡此二者。要之不外乎吾之一心矣。
小學之書。雖是小子之學。實與大學相爲表裏。小學之明倫敬身。橫說也。大學之三綱八條。竪說也。小學爲緯。大學爲經。雖各有間架。各有條目。不必離爲兩層。以此配彼。以彼合此。作爲一箇塗轍。常常思量。參倚於心目之間。意思自好。
大小學雖有先後大小之分。若其用功則不可分作各項事。須終始並致其力而融爲一致。方可謂眞正學問也。
中庸
编辑中庸首章首節章句。各循其性之自然。竊謂自然二字。卽或問不假人爲之意。當着眼看。盖無論人與物。自然處卽是本然也。
道只是事物自然之理。初非容人力所安排而有者。故朱子嘗曰。率不是用力字。又曰。率只是就道上說。不是就行道人上說。今人多重看率字。所以於率性之道。有多少未瑩也。
第二節章句。曰常存敬畏。曰旣常戒懼。此兩常字。卽以靜統動之意也。曰亦不敢忽。曰尤加謹焉。此亦尤二字。卽以動統之於靜之意也。語意互相唱和。詳玩於此。則自可見戒愼恐懼之通貫動靜。而但於動時。加一箇察字意思也。
第二章君子小人之善惡。第四章知愚賢不肖之過不及。皆由於氣禀之不齊。則實承上文修道之敎一句來矣。遂拈出知仁勇。以示用功節度。而以舜知顔仁。爲知仁之表的。繼之以子路問强而言德義之勇。於是知仁勇三者。各盡夫中庸之極矣。
第十三章首節。與首章第二節。立文命意頗相似。首章首節。歷敍性道敎。而第二節。卽承之以道不可須臾離。第十二章。極言費隱。而此章首節。卽承之以道不遠人。盖性道敎之下。不以道不可離承之。何由識三者之不外乎吾之一心。故旣曰道不可離。又曰戒愼不睹。恐懼不聞。戒愼不睹。恐懼不聞。乃不離道之工也。費隱之下。不以道不遠人承之。人將求道於高遠玄妙。故旣曰道不遠人。又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謹。庸德之行。庸言之謹。乃不遠人爲道之工也。此朱子所謂皆實學也。正好反復而深味之。
道不可須臾離之道字。兼體用說。道不遠人之道字。專就費說。
十六章首節爲德二字。包微顯而言。第二節視不見聽不聞微也。體物不遺顯也。第三節以祭祀之鬼神。發明體物之驗則顯也。第四節承上言雖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而有不可度不可射。則又言微也。末節聽說微顯。而以一誠字結之。却貫微顯而爲首節爲德盛之應也。
鳶魚則於飛躍之有形處。見道體之隱。故曰費而隱也。鬼神則於性情之不見不聞處。見功用之顯。故曰微之顯也。
欲知鬼神之說。則須於吾心體上認出得。
二十章。當分四節看。自章首至不知天爲一節。統說修身爲政。自天下之達道。至治天下國家矣爲一節。言修身。自凡爲天下國家。至行之者一也爲一節。言爲政。自凡事豫則立。至雖柔必强爲一節。復言修身。章末以己百己千總結之。以見非勇無能至於成功。勇是仁知之築底處也。
愼思者。謹而不放之謂。夫思者心之官。而運乎方寸之間。易忽而難察。易差而難覺。又不如學問辨行之著顯於外。無賴他人之可捄正。尤不可不兢兢也。愼字須宜着眼。
思實貫乎學問辨行。有如五行之土。
第九節於知曰及其知之一也。於行則曰及其成功一也。知行固不可分輕重。乃若成功。顧在於行。此不可不深認也。
三近承上三知三行。指示用功之方也。以分而言則近也。以等而言則次也。然其實困勉之外。非又有是一等也。特以其方致力而未至於知之成功一也而言耳。
學問思辨行。承天道人道而言。指示用功之方。亦猶三近之於三達德也。然三近之下。結之以知斯三者則主知也。五弗措之下。結之以果能此道則主行也。此乃交互而見其義也。
首章性敎。以道之名目。標揭篇首也。二十一章性敎。以體道人上說。有是二者之分也。朱子所謂此與首章性敎二字不同者以此。而性敎之實則一也。豈可殊看於其間哉。或者謂此章性字。與首章之性不同。竊恐未然矣。
語類問致曲曰。曲是逐事上着力。事事上推致。按語類論致曲多。此段最爲明白。逐事上着力。如孝是仁之發。則逐仁推之造極也。事事上推致。因孝而又推之忠推之弟推之信。更互而發。莫不如此推致。以各造其極也。如是看得。或問所謂貫通全體之義乃通。
致曲。陶菴謂當專屬知。此言甚是。然主知而兼看行。亦好矣。
二十四章。以吉凶之前知爲天道者。終未能犂然。近日通看上下諸章。則節節有照應處。盖二十二章盡性。以德無不實而言。此章前知。以明無不照而言。二十三章致曲。以先明乎善而言。二十五章自成以後。能實其善而言。天道之先行後知。人道之先知後行。已發例於二十一章。當以此求之。
二十五章誠者自成。而道自道二句。爲一章之綱領。而心則實心。理則實理。故誠字又通貫二句。看這者字與而字。其義可見矣。第二節申言自成之義。盖云有父子之實理然後成父子。有君臣之實理然後成君臣。若無是實理。則是物亦如無有。故君子必以誠爲貴。而心無不實。則乃可自成。而道亦自行矣。第三節成己成物。實承上自成。申言自道之義也。
誠字從物而言則理爲重。從人而言則心爲重。誠者自成。兼人與物。而人爲之主。故此誠字兼理與心。而心爲之重矣。此意細玩章句可見。〈更詳此物字主事物而言。不必以人物之物看。然則上下自字。不可以自然自己異看也。三淵所謂以自家之自含得自然底意者儘好。殊如此看。章內文義首尾。始相說而解矣。〉
首節章句。旣曰誠者物之所以自成。又曰誠以心言。第二節章句。旣曰天下之物。皆實理之所爲。又曰人心能無不實。乃爲有以自成。此皆始焉主理。而卒乃歸重於心也。
人之所以行道者。惟其有是實心。方可以踐是實理。此章之必以心爲重者。其以此歟。
二十七章。尤菴答芝村問。以爲戒懼謹獨。皆當屬於尊德性。竊詳首章戒懼有統動靜之義。自然貫得謹獨。至於此章。旣分知行大細爲言。則謹獨當爲省察而屬細底工夫也。南塘之以戒懼謹獨。分屬於德性問學者。恐爲得之矣。〈更詳尊德性自是通貫動靜。不可偏屬之靜一邊也。〉
此章尊德性道問學。雖分爲兩柱。當看其交須互濟之妙。方可曲盡其義而不遺。盖務廣大者。易忽於精微。故致廣大而不可不盡精微。精微有私意之蔽。則不能盡。故盡精微。又必因於廣大。務高明者。易過而失中。故極高明而不可不道中庸。中庸有私欲之累。則不能道。故道中庸。又必因於高明。以溫故爲悅者。易忽於知新。故溫故而不可不知新。知新本於已知。故知新又必因於溫故。以敦厚自喜者。易忽於禮。故敦厚而不可不崇禮。禮以敦厚爲基。故崇禮又必因於敦厚。此大小相資也。無私意之蔽。可無私欲之累。非析理之精。無以擇乎中庸。非溫故之知。無以敦其已能。非知新之知。無以謹其未謹。此首尾相應也。且知與行。相間錯綜於其中。至爲精密。雲峰胡氏之以尊德性專屬之未發。而於道問學上。兼力行看者。恐偏矣。
三十章川流敦化。俱是費也。不可直作體用看。與二十七章洋洋優優。語意畧相似。
三十二章先經綸大經立大本而後知化育。人或疑其先行而後知。然此乃至誠之事而天道之終也。與二十一章自誠明照看。則自有妙義。
此書盖爲明道而作也。故篇中說知也詳。而天道之終。以聖人之知至誠結之。其意微矣。
自二十二章。至三十二章。極言天道人道。而終又結之以其孰能知之。包得不盡之意。乃所以使人激感聳動於千載之下也。讀者當心融神解而默契焉。若徒以言語文字求之。儘不干事也。
三十三章章句曰。有爲己之心而又知此三者。則知所謹而可入德矣。盖爲己之心。指尙絅立心之誠而言也。知所謹。指下文謹獨之敬而言也。學問大端。不出於誠僞敬肆之間也。故章下章句。又提爲己謹獨以結之。其丁寧之意切矣。
中庸之爲書。以性道敎爲一篇綱領而道爲體要。以知仁勇爲工夫節度而中爲標準。以費隱爲包絡萬事而誠爲樞紐。道也中也誠也。其實一也。然竊詳其立言大旨。則顧在乎傳道。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無他。實由乎智愚賢不肖之過不及。各以其氣禀而不齊也。是故其中間許多鋪敍。更迭乎大小微顯。出入乎深淺高下。若斷若續。莫測其端倪。要之欲使過者有所取裁。不及者有所企及。會極於中和之大道耳。是以其爲文也。動盪鼔舞。實有神韻之洋洋。苟能浹洽融漾於其中而自得之。則有足以陶鑄人處。先儒有云涵泳中和。便是樂意思。信哉。
首章道不可須臾離。爲開卷第一義。如衣之有領。其下許多義理。都湊泊此一句。
此書分解通貫。互相發明之妙。要以言外之血脉旨趣求之。若專以文句差排爲說。非不有精妙處。意味反淺。不免於支離牽合。此諸儒之失也。
論語
编辑論語學而弟子入則孝章小註。雲峰胡氏駁熊氏此章是小學故先行。子以四敎是大學故先文之說。熊氏之分屬於小大學者固牽强。駁之誠是矣。然其所自爲說。亦不分曉。盖此主弟子而言。故以重輕爲序而先行。彼主敎法而言。故以先後爲序而先文。隨其地頭而語各有當也。
且詳四敎之先文後行。固是知先於行之意也。然若統文行忠信而看得本末。則先文行後忠信。乃所以示忠信爲文行之本也。
愼終追遠章。以夫子喪致其哀祭致其敬之訓觀之。則古註喪盡其哀。祭盡其敬。殆其至矣。集註之必以禮誠易哀敬者何也。竊詳曾子之意。終則人所易忽。故勉之以愼。而愼莫如禮。遠則人所易忘。故勉之以追。而追莫如誠。故朱子於愼字追字。看出此意。捨古訓而發明之。可謂精微也。然夫子之訓。泛論其大體。曾子就其易失處立言。可以並行而不悖矣。
子禽問於子貢章註。謝氏曰。觀於聖人威儀之間。亦可以進德矣。此謂進德之道。不專在於觀聖人威儀也。於亦可字。其意乃可知耳。學者須將聖人言行。實心體究。思所以有諸己。若徒彷像其威儀。則鮮有不差者也。
爲政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夫異端之於正道如水火。奚待專治而爲害耶。先儒於此論說雖多。終不能無疑矣。竊嘗思之。此所謂異端當濶看。非直楊墨而已。如卜筮醫農〈如蔡墨歧伯許行之類。〉一切俗學。凡非聖人之道者。皆在其中。故聖言如此。若集註所謂如楊墨。特擧其重者而包其輕者也。看一如字。可知其意之非專指矣。
里仁朝聞道夕死可矣。豈非以道之精微廣大。有非人人所可得聞。故旣聞之則雖夕死無憾。是何等峻截語。而集註釋道以事物當然之理者。驟看雖若泛而不相稱停。細繹始知其不可易也。盖盈天地間事事物物。莫不各有當然之理。卽此是道。集註之以此訓道。正指其實體。而精微廣大。亦未始外此也。彼異端之外事物而爲道者。摠是無見於此。讀者當着眼也。
雍也顔淵不遷怒集註。怒於甲者不移於乙。甲乙以人言也。然人有甲乙。事有彼此。雖一人之身。有可怒之事。有不可怒之事。若以此事怒移於彼事。亦是遷怒。而凡人之情。事之遷怒尤易。兼看事恐好歟。
伯牛有疾章亡之。栗谷諺解。以死亡釋之。竊詳經文之旨。恐不如作無字意看也。盖無與有。政相呼應。其意若曰斯人之賢。謂宜無斯疾。今乃有之。殆其命矣。盖其歎宜無而有之者。實所以深惜。而其宛轉惻怛。可見聖人辭氣之不迫也。若以死亡看之。則非特於文義爲短。語勢亦似硬强不委曲矣。
述而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志與據有用力之意。依字却自然。
子不語怪力亂神。竊恐此神字。當與敬鬼神而遠之之神比看。似俱是指神祗之鬼神而言也。集註以造化之跡釋之者。只是就大綱說也。〈章下註謝氏說語人而不語神。以神對人而言。則可知其亦以神祗看矣。〉
季氏益者三友章。直先於諒。諒先於多聞。以重輕爲序也。友道本領。實唯在乎告過責善。故直爲最重而居先也。
侍於君子有三愆章。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盖言雖及之。而又不可不審察顔色而言也。且樞機之愆。鮮在於靜而常在於動。故不言之戒一。而言之戒二也。
聖人之言。雖尋常說話。表裏昭融。渾是天理。自有神明之感人深者。故古人云苟欲涵養德性。最要多讀論語。
孟子
编辑孟子公孫丑上篇第二章集註。浩然盛大流行之貌。盛大者無空缺虧欠之義也。流行者無間斷滯礙之義也。二者備而後。方可謂浩然。天地之氣。亦如斯而已。
其爲氣也至大至剛一節。言此氣本來體段如是之善也。其爲氣也配義與道一節。承上文本體之善。言可以配道義。以明本體雖善。非道義則無以充其善也。是集義所生一節。言養氣之節度。以應上文直養之意也。
配義與道之義先於道何也。盖此節承上文直養。接下文集義。義與直意相符。而直義二字。便是此章字眼。故必以義先之。不可泛看也。
無是餒也一句。呂子約以是字屬道義。餒字屬氣。謂無道義則氣餒。朱子深斥其非。以是字屬氣。餒字屬體。體亦氣也。便是無氣而氣餒。太欠曲折。尋常不能無疑。近日諷誦之餘。思量配字。因覺得此章許多氣字。合有隨處。分別本末。夫氣一而已矣。氣雖充周於一身。其本體之善。要之卽乎方寸之地而認取。故配助之妙。亦當求諸方寸。及其配助而養成也。旁達四布。施於四體。見乎面背。此其體之充之驗也。然則方寸之氣本也。充體之氣末也。而本末實相須。如是看得。庶幾無可疑矣。
志卽心而心亦氣也。特有本末之別焉。旣持志。又無暴氣。本末交相養也。及其養成浩氣。則心氣合一。特暴又不須言也。
是集義所生之是字。卽指氣而言。實與上文無是之是。一串貫來。子約之以無是之是屬道義者。未論義理之如何。卽乎文勢。甚衡决矣。
饒雙峰分上下餒字。上餒字謂無氣而道義餒。下餒字謂無道義而氣餒。竊詳餒字。本是合用於氣邊。用於道義。則甚不襯矣。且心亦氣也。行有不慊於心。便是氣不能配道義。故體餒矣。此集註所以於上下餒字。俱以體有所不充釋之也。饒氏之分開看於上下者。恐破碎矣。
浩氣。氣之本體故養之。氣質。氣之査滓故變化。變化則復其本體之正也。
子路人告之以有過章第三節舍己從人註。己未善一句可疑。若顔子之不貳過。程子以謂微有差失。顔子雖大賢。未至於化。宜乎如此說。而舜則生知之聖也。豈容有纖毫之未善乎。然則或問不先立己而虛心。以聽天下之公。盖不知善之在己也者。可謂發明聖人無我之心。竊恐此爲正義。而集註或未及梳洗而然歟。
滕文公上篇第三章鄕田同井。盖鄕田者。指鄕遂十夫之溝。同井者。指都鄙八家之井。言同於井。以見鄕田之亦同溝也。此乃互文也。或者看以鄕田之同井。恐誤矣。
好辯章堯舜旣沒一節。上旣曰暴君代作。下又曰邪說暴行又作。上旣曰壞宮室以爲汚池。棄田以爲園囿。下又曰園囿汚池沛澤多。語似重疊。故李都梁條辨分層節於其間。謂使民不得衣食以上。爲暴君代作時事。邪說暴行以下。專屬紂時說。而惟其又作。是以又亂。兩又字相應云云。李說恐未然。此節雖以暴君代作說起。其實以紂當一亂。則不可分截看。且壞宮棄田。政亂於上。邪說暴行。化斁於下。故曰又作。洪水一亂。而此又一亂。故曰又大亂。然則兩又字。烏足爲分截之證耶。至若汚池園囿之疊出於上下。雖似可疑。然上以民無所安息而言。下以禽獸至而言。盖政亂化斁而禽獸至。則天下之亂。於斯極矣。
一鄕之善士章論其世也。竊意不曰考論其行事。而必曰論其世者。盖人之行與事。隨時異宜。參互世而論之。乃可得其爲人而無失也。如禹稷顔淵易地皆然。不論其世。何以得之。
告子生之謂性章。以三白之白。均是白也。而有淺深堅輕之殊。喩人物之氣。均是氣也。而有淸濁粹駁之殊。下節則却就犬牛人性而言。以明因氣之有淸濁粹駁。性亦有偏全昏明之異也。盖告子繆述之本。不專在於不知性。實不知氣。故孟子先言氣之不齊。終又言分殊之性。此所以闢其本也。〈分殊雖出於氣禀。就分殊而看本體。未始不同。〉
犬之守牛之順。雖各因其氣而有是發見。然理無精粗彼此。卽其守順而可見其本然。又由守順而溯之。則豈非朱子所謂萬物同一箇原頭乎。今人每說氣質則必以不善當之。說本然則必雜氣爲言。所以有多少滯礙也。
語類云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歟。似欠中間一轉語。須著說是形氣不同。故性亦少異。始得。恐孟子見得人性同處。自是分曉。却於這些子未甚察。〈閔祖錄〉竊詳此章問答。以告子自知理屈。墨守己見而不更問。故語便是未了底。告子若復辨難。則孟子必有一轉語。發明偏全之由於形氣而畢其說也。然則此乃告子之不問。恐非孟子之未察也。〈語類問犬牛之性與人之性不同。曰。人物本同。氣禀有異。故不同。〉
性不可以離氣看。雖中庸天命之性。亦未嘗離乎氣。而特不雜而言耳。故性之已發而不爲氣掩。與未發而不干氣事。均之可稱本然之善也。或謂已發則已涉氣質矣。本然只可論於未發者。殊未察乎動靜一理。體用一原之妙也。
集註以氣言之。則知覺運動。人與物若不異也。以理言之。則仁義禮智之禀。豈物之所得而全哉。盖氣實不齊。而此云知覺運動之不異者。就氣發用處。言其蠢然之同也。性本一原。而此云仁義禮智之不同者。亦從發見處。言其偏全之異也。此章之旨。非極本窮源。論理氣之全體也。只緣告子以生謂性者。專指知覺運動之發見。故孟子之答。姑就性之發後易見者。辨而析之而已矣。是以集註之釋亦如此。讀者當先審所言之地頭而求之。庶不迷其本旨也。
性無善無不善章。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集註謂因用而著其本體。竊詳不獨此章爲然。看來孟子論性之旨。類皆就已發而明其眞蘊。不似中庸天命之性。直指未發本體立言也。讀者當致詳。
牛山章夜氣與浩氣。名言雖殊。其實一也。夜氣卽浩氣之端緖。而發見於靜夜淸明之時者耳。
鈞是人也章。心之官思。此所謂思。卽理義之思。思纔離了理義。便是私意客感也。
有天爵章仁義忠信樂善不倦。竊詳仁義忠信。以存乎己者而言也。樂善猶云好善。以樂人之善而言也。小註陳新安謂樂善。樂仁義忠信不倦。樂之至也。恐非正義而失之鑿矣。
淳于髡曰先名實者章。乃孔子則欲以微罪行。竊恐微罪。猶云微過也。受女樂。君之過大。不致膰。君之過小。不以受女樂。而以不致膰去。故曰以微罪行也。語類有曰因膰肉不至而行。則吾之去國。以其不致膰。爲得罪於君。此說或記者之誤耶。有未敢知矣。
盡心首章之旨。與中庸知仁勇相類。首節知也。二節仁也。三節勇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非大勇。豈能與於斯乎。可見從上聖賢論學。重此三德而不可偏廢也。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此可見萬物雖多。一誠體之而不遺。試與論語一貫之旨。參互而體究。則殊有相發者矣。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是直指在形色之理。爲性也。孟子言性。本自活化。此亦可見其不是把性。只做方寸內事物。凡天命實體之發見於耳目手足容貌顔色。皆可謂之性也。而特其統會運用之妙在心也。後儒之膠守從心從生之見。而局此性於心竅者。未免太滯。盍於此體會也。
孟子所謂耳目口鼻四肢之欲。均是人所不能無者。然食色聲臭之欲。有時而歇。至於安佚之欲。殆無時無之也。夫業不能勤。身不能檢。事父母兄長而不能盡其道者。率多由於安佚之不能自克也。當猛省也。
書傳
编辑書堯典欽明文思。蔡傳思意思也。此釋恐終齟齬。可疑也。
天爲陽。故其數爲奇。造化出於奇。故推步之差。由於奇。
舜典律度量衡。傅十二管皆徑三分有奇。空圍九分。此乃徑三圍一也。三分者三則爲九分。所謂有奇者。並管徑之。故三分而且有奇。所謂空圍者。只從其管內空處圍之。故九分而無奇。
大禹謨水火金木土以相克爲序。與洪範五行。其序不同。竊意洪範五行。以天所生之者言。故以相生爲序。此篇六府。以人所修之者言。故以相克爲之序。生是體而克是用也。
邁種德。竊詳種當訓植。言其勇往力行。自植其德。德乃下降于民。盖擧本末而稱之也。蔡傳訓種以布。謂布其德而德乃降。恐欠曲折而少味矣。
臯陶謨彰厥有常之常。當以典常之常看。盖九德上一字。各以氣禀而言其偏也。必須下一字相濟。然後無偏無倚。乃合中正之則。中正卽典常也。若使九德各隨其氣禀而成德。未免乎偏倚。則雖賢未足爲吉士。故歷敍九德之下。必以此一句摠結之。以見典常之爲表準也。蔡傳以始終釋有常。竊恐於義爲短也。
禹貢先敍列九州。以記山川規制。然後始言治水之功。而導山先於導水者。凡泉源皆出於山。川瀆皆入於海。故疏滌泉源。歸之川瀆。瀹决川瀆注之海。此以治水大勢而言也。若其施功之次第。則必自下而上。先分殺下流。上流方可以循道不汎溢。語類云禹之治水。先就土低處用功者誠是。蔡傳所謂濬川之功。自隨山始。故導水次於導山者。恐欠曲折也。
祗台德先。不距朕行兩句。從前讀此。臲卼不帖帖。近見任鹿門箚記。謂不類禹貢文。判以錯簡。可謂隻見。而不但文不類也。揆以上下節語勢。揷入此一段。亦甚不順耳。
此篇文字。別是一奇格。其全篇舖敍。極其廣大。而奇正相錯。條理井井。簡而該。密而不滯。流轉蹈厲。典重雋鬯。而字句之鼓鑄。又箇箇有妙理。歷數千古文章。無與爲對者矣。
湯誥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一節。與中庸首節文義頗相似。降衷卽天命之性。若有恒性。卽率性之道。綏厥猷。卽敎字地頭。惟中庸天命之性。兼人物而言也。
說命俾率先王。迪我高后。蔡傳以先王爲商先哲王。以高后爲成湯。竊意旣以先王爲商之先王。則下之復稱高后者。終覺不穩帖。盖上之先王。指古昔哲王。其意若曰遠而循古哲王之法。近而蹈我成湯之道。如此看則語意圓暢。且湯爲商創業之君。則湯以前。豈有先王之可稱乎。
惟口起羞。惟甲冑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蔡傳分人己說道理。非不好矣。揆以本文。文勢語脉。恐終涉牽强不順理。盖上二句設弊。下二句捄弊。在笥則無起羞之弊。省躬則無起戎之弊。鹿門箚記。亦有如此說者甚好。而但其下以高宗伐鬼方。謂用兵在高宗爲緊切病痛。故首及之。此則未知其然也。盖此節以命討王政之大者。故拈出衣裳干戈而先戒之耳。
高宗肜日。蔡傳以高宗祭湯釋之。鄒氏謂祖庚祭高宗。伯氏箚記。以鄒說爲是。試以篇末結語觀之則可知。無豐昵。政指正厥事。而湯於高宗已遠。豐昵恐不襯着矣。
洪範蔡傳。箕子陳洪範之後。武王封于朝鮮而不臣也。竊恐蔡氏因襲史遷之語而不細勘也。盖道者。天之所畀而天下之公也。故武王訪道。箕子爲陳範疇而已。决不受其封。而封而不臣。尤不近事理。旣不臣之則何爲封之。抑旣封之則何得曰不臣。且朝鮮本在中國幅員之外。而曾不服屬。則武王雖欲封之得乎。谿谷所謂箕子去中國而入朝鮮。鮮民共尊以爲君。亦猶泰伯之適蠻荊而遂君其地也者。可謂得其實矣。
旅獒諫受獒之書。而以玩人玩物。交互爲說何也。竊意受獒。乃狎侮之一事而實相因焉。若不狎侮則自不受獒。是故以玩人玩物。反復致戒。
時庸展親。蔡傳云益厚其親。夫展之訓厚。未見其的確。曾看林滄溪集。有曰展敍也。言敍其親親之意也。此說竊恐得之矣。
周易
编辑易乾大象曰。君子以。自强不息。本義釋之曰。不以人欲害天德之剛。則自强而不息。此正好反復體究。盖剛則不屈。健則不息。剛與健實相須。不有不屈之剛。何以能健而不息乎。人之不能侔天者無他。以其有人欲之屈也。程傳所釋。恐差欠此義。而本義實有所發也。若後人之引用此語者。多不認取天德之得失。在於理欲之幾。只將勤勵不怠。爲自强不息。則又不啻淺矣。
天之四德。流行變化。元之資始。亨之流形。繼之者善。〈屬流行〉利之各正。貞之保合。成之者性。〈屬變化〉亨利之交。動靜之機也。貞元之交。闔闢之機也。造化之妙。皆出於此。
元包四德。元是太極也。元亨陽。利貞陰。是兩儀也。元亨利貞。各專一事。而剛柔相錯。是四象也。
文言乾九二言誠。坤六二言敬。乾畫實。坤畫虛。實爲誠。虛生敬。自伏羲心畫。已有此象。乃天然自然之理。後來多少聖賢。發揮出來。
乾坤有父母之象。而屯蒙次之。屯宜建侯則有君矣。蒙以養正則師立矣。
蒙坎下艮上之卦。坎是北方。而艮是少男。是以有昏蒙之象。
謙山下地上之卦。以山之高。處乎地之下。是以有卑謙之象。
剝之初六六二六四。俱言牀。卦之上實下虛。有牀之象。故其取義於此歟。
益之次於損。可見其有懲窒之功然後可以遷改也。忿之突起。有山之象。慾之浸淫。有澤之象。兌說可以懲忿。艮止可以窒慾。遷善之奮發。有雷動之象。改過之掃蕩。有風散之象。善貴長養則又有巽之象。過貴克伐則又有震之象。如是交互而觀象玩義。自可相說而解也。呂東萊所謂損益二象。最切於學者者良是。
且看善陽而過陰。故雷有奮發之象。風有巽入之象。忿剛而慾柔。故山有突起之象。澤有坎陷之象。易象不可拘於一義也如此。
艮之兼山。有敦艮之象。
兌之麗澤。有容受之象。
大易。其言吉无咎者。靜多而動少。易道然也。
凡爻辭。戒之之辭。多在初爻。盖初則善惡未分。吉凶未定。尤當戒愼也。
易之吉凶悔吝。實反復相因。吉生吝吝生凶。凶生悔悔生吉。吉又生吝。而吉凶以事之得失而言。悔吝以心之憂虞而言。事顯而心微矣。故悔吝者。卽吉凶之兆而善惡之幾。學易者尤當於此精察而致愼也。
易之妙用。專在於時與位。一卦一爻。各有其時。各有其位。引伸觸類。至於不可窮。而義理貫乎其中。學易者當先看得時位而究其義理之歸趣。方有下落處也。
繫辭上傳第一章。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驟看尊卑卑高。疑若語疊。細玩則可通。盖尊卑以象言。乾坤卽陰陽之大分也。卑高以形言。貴賤卽上下之位也。以象言。故先尊而後卑。以形言。故先卑而後高。〈形必由卑而高。爻亦自下而上。〉且看得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兩句。爲一節之大綱。則亦自無重疊之疑矣。
第二章。承上章言聖人作易之事。盖首章首天地自然之法象。見於畫前者。至此章始言觀象設卦。而象辭變占。卽易中之大義。故前章首節。已隱暎含具而此章詳言之。
第三章。承上章申言象辭變占錯綜。以盡其義。而象辭變占四者。變見於象。占具於辭。前章四象字。主象而言。此章四言字。主辭而言。就其重者而備言之。
第四章。承上章卦爻辭之後。言體易聖人窮理盡性知命之事。末節言神無方易無體。復起下章易道之體用也。
第五章自一陰一陽之謂道。至富有之大業。以天道而言。其曰繼善。顯仁盛德陽也。其曰成性。藏用大業陰也。自生生之謂易。至陰陽不測之謂神。以易道而言。其曰成象。極數知來陽也。其曰效法通變陰也。天道主理言。故首揭以一陰一陽之謂道。易道主用言。故結之以陰陽不測之謂神。然則道爲體而神爲用矣。本義所謂道之體用。不外於陰陽者。其以斯歟。
第六章。承上章生生之謂易。極言易道之廣大。
第七章。承上章易簡之善配至德。言聖人體易之極功也。
第八章。承上章知禮成性。又細言卦爻之用。以發學者用易之例也。
第九章。承上章卦爻之用。遂推本言大衍之數與揲蓍之法也。
第十章。此以下象辭變占。散見層出。橫竪顚倒而鼓舞之。溯而至於太極儀象源頭之理。靡不發揮。以盡易道之體用。又與聖人錯互爲說。易與聖人融爲一致。而末章末節。說歸於人之德行以終之。與首章極言乾坤易簡之德。而結之以賢人之德業。實相叫應。其旨微矣。當着眼反覆也。
第十一章。易有太極。是生兩儀。不曰太極生兩儀。而只下得是字。與兩儀四象八卦異其文者。看來甚好。却可見其帶於是底意。而不是直把太極爲生兩儀也。
上繫脉絡條理。首尾交貫。互相發明。朱子所謂上繫好看者。誠有以也。
下傳第一章。象在其中。爻在其中。實承上傳末章是故謂之象。是故謂之爻。可見上下傳交接也。
貞觀貞明貞夫一。應上立本趣時貞勝。剛柔雖相推。天地之道。以貞觀爲本。變通趣時。莫如日月往來。而以貞明爲道。天下之動。吉凶萬端。而常一於正。
何以守位曰仁。古本作人。今本作仁。本義並載而雖不明言其去取。竊恐以義理求之。當以今本爲正。盖仁以守位。財以聚人。義以禁非。而聖人之能事畢矣。且上傳首章之末。承乾坤之易簡。而說歸於賢人之德業。結之以成位乎中。下傳首章之末。承天地之大德。〈朱子曰。天則確然於上。地則隤然於下。一無所爲。只以生物爲事。故曰天地之大德曰生。由是言之。大德亦從易簡來矣。〉而說歸於聖人之大寶。繳結以仁義。仁是德而義是業。豈非所謂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者乎。然則上下傳結語。自相唱應也。
第三章爻也者。效天下之動者也。本義效放也。與上傳效法之謂坤〈本義效呈也〉異釋。效放呈露兩義。皆可相通。然竊恐效倣不如呈露之自然。此章之效。亦以呈看。似勝歟。
第七章。三陳九卦。履德之基以下。主體是卦者言。履和而至以下。主卦德言。履以和行以下。主行是卦之事而言也。
第八章。上言不可爲典要。下却言旣有典常。盖象變占。無方無體。惟辭有定義。故率辭揆方。則雖變動不居。而自有不易之典常。典常者理也。聖人之情見乎辭者。此之謂歟。
第十一章。百物不廢。來氏以謂廢字卽傾字。其意盖謂易之危平易傾。其道甚大。使天下百物。無有慢易而傾廢。此說緊貼上句看來。甚好矣。
第十二章。變動以利言。利字傳義俱無明訓。竊恐此利字。與孟子故者以利爲本之利。義相似。孟子集註云利猶順也。語其自然之勢也。
繫辭傳。卽一部易之總論。盖錯說天與聖人與易。發明其大致。不可一一與卦爻參互以求。而上下傳文體看來有別。上傳疎而鬯。下傳奧而明。上傳流動活化。有無窮之趣。下傳潔縟微婉。多感慨之旨。上傳多說易之源委。下傳致詳於易之妙用。此文體之所以異也。
來氏易註。間多有好處。其湊合成說。或失之太巧。不類君子語法。至於以繫辭非中爻不備之語。主張互體者。亦恐非夫子之意也。
來氏主象之過。至謂之易有象無理。此非但說時之病。其無見於理爲體榦之妙耳。夫理是形以上者。象是形以下者。有是理而後。方有是象。有是象則理實各具於象之中。而理不可見。象可見。故繫辭曰見乃謂之象。然則聖人立象。盖欲因是象而求是理已矣。
易雖變動周流。廣大微奧。要其歸。只是中底道理。故文言繫辭。與中庸旨趣。實有互相發者。朱子曰。易自是不惹着事。只懸空說一種道理。不似他書便各着事說。苟不折之以中。其所以硏幾極深。通志成務者。鮮不無準則而生病弊。是以難讀。必也熟貫諸經義理然後。方可治易。而至於中庸則尤可作讀易之堦梯也。
太極圖說
编辑太極圖說曰。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夫動靜陰陽。均是氣也。動靜以流行言。陰陽以待對言。動靜無定形。陰陽有定體。此其所以異也。動便陽。靜便陰。非陰陽之外。別有動靜之氣。周子之下得生字。盖本諸易繫太極生兩儀也。當活絡看。不可深求。非謂太極與陰陽各自爲一物。以此生彼也。要之見此理爲氣之本而已。
更思之。動靜對陰陽。則動靜屬氣。陰陽屬形。從無形而有形。故下生字矣。
定之以中正仁義。聖人自定與定他人。先儒已多疑之。然看主靜二字。可知其非管他人也。農巖之謂聖人自定者。誠得濂翁之旨矣。大抵聖人以中正仁義自定。爲他人表準。則是所謂立人極焉。定他人。亦未嘗不包在其中。而卽承之以君子修吉。小人悖凶。則可見此節主聖人全體太極而言也。
朱子於西銘解。發明與物同體之義者。盖有所受於延平。細考答問論仁諸說。可知也。
西銘之旨。程子以爲明理一而分殊。盖理一仁也。分殊義也。混然之謂仁。截然之謂義。仁體義用。實未嘗相離。混然之中。截然者包焉。截然之中。混然者存焉。擧一篇而看之。則統體爲理一而分殊。句句而求之。則各自爲分殊而理一。橫竪錯綜。無往非此理之妙也。
西銘與太極圖。參互以究。則其立言造意。多有相發者。三淵所謂未可差殊觀者。誠然矣。
程子又謂西銘之書。推理以存義。竊詳推理。理一也。理一仁之體也。存義分殊也。分殊義之用也。上一截推理也。推理知之事也。下一截存義也。存義行之事也。
近思錄伊川說。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或謂形體以氣看。主宰以理看。恐未然。主宰之云。有情意運用底意思。不襯於理之本色。盖就形體之中。指其摠括造化者而謂之主宰。譬之於人。其猶心乎。朱子嘗曰天有無心之心。其亦謂此夫。
或又云主宰以心看。則妙用當以何看。竊詳主宰摠功用妙用而爲言。妙用去其中。指其最靈妙不測者而言也。
合公愛恕以觀仁最備。愛是仁之用。恕是愛之推。而公則貫愛恕。盖愛有姑息。恕有循外。故愛恕必待公而後。方可喚做仁也。
天下之實。皆生於虛。天下之動。皆根於靜。故曰虛實動靜之機。
明道說楊氏爲我疑於仁。墨氏兼愛疑於義。看來仁義字似換置。若非坊本之錯。必是記錄之誤。而葉氏註以爲楊氏爲我。疑於無欲之仁。墨氏兼愛。疑於無私之義。恐是隨語生解。失之不細也。
更考朱子遺書中所編近思錄及孟子集註所引載者。則皆作楊疑義墨疑仁。此皆已經朱子勘正。而葉註不知而曲解。讀者不可不辨也。
太極動而生陽。却是先從陽動說起何也。盖陰陽雖是太極之本。然陽大陰小。羲經大義也。故說起處。必先陽也。及其互根而相生也。陰生於陽。則陽爲陰父。陽生於陰。則陰爲陽母。而錯綜變合。至於不可窮。而要之是陽統陰也。
太極雖至妙。亦不直是高遠難究底物事。近取諸身。動靜語默。莫非太極。苟能隨時隨處。體認而有契。則遠者大者。亦可以默識而融會矣。南塘所謂太極超形氣之稱。誠不知其何說也。
通書義理淵宏眞愨。文辭又別於太極圖說。絶不類秦漢以後文字。
從古論性命之理者。未有如誠之通復。宜乎爲洛閩道學淵源之所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