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洲集/卷二十二

卷二十一 老洲集
卷之二十二
作者:吴熙常
1892年
卷二十三

读书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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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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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序记诵词章之习。诱人也广。虚无寂灭之教。惑人也深。故特出而先言之。

经一章纲领条目。自分上下。而纲领明指趣。故详说知。而第三节以知结。知所先后。条目论工夫。故详说行。而第六七两节以行结。修身,治乱,厚薄。且三节则在纲领条目之间。故以先后二字。结上首二两节。而仍起下四五两节也。六七两节。则俱是条目之结。而拈来纲领本末之本分。结工夫功效也。上节工夫之结。下节功效之结。其条理脉络。至为精密。不可泛看也。

纲领条目。又分为前后段。而要之不出于明德之体用也。后段之首。又必表揭明明德三字。所以应前段。前段之明德包体用。后段之明德指其用。如是看。可以该贯周遍。而尽此心之体用也。玩来。不但义理精密。亦可见古人文章之妙矣。

纲领明明德新民。分为体用。而止于至善。为其标的。故第二节。必先拈出至善。极言其效而不言明新。条目始历叙明新次第工效。而却不更提至善。使读者互看其义者。尤好玩味也。

补亡章莫不有知之知。或谓当以灵觉之知看。与已知之知。意有不同。窃详此章五知字。俱主知识之知而言。不可殊看。灵觉之知。则终非章句以识释知之意也。然灵觉与知识。亦非有二也。所主而言者。有虚实之异耳。

朱子于章句。随文训义。谨而不放。不容一毫己意于本文正义之外。如有未尽之蕴。乃于或问备言之。如致知之知。章句训以知识。而或问则以妙众理宰万物为言。正心章章句。以心之用释之。而或问则并举体用为言。此皆推上一步说。以发馀意。非徒此也。四书或问中。如此类亦多矣。当随处各认其意。自有互相发明之趣。不可每每牵比相泥说。反汩其正义也。

传六章。韩南塘记闻录曰。好善恶恶。情也。好而欲得。恶而欲去。意也。按善恶者情之所发也。好恶者意之所向也。得与去。与诚字相应。夫心之直发曰情。情无事乎诚。缘情计较曰意。意则容伪。何者。情才发出。善恶始分。觉其善而知好。觉其恶而知恶者。非计较乎。故朱子尝曰意因有是情而后用。正指此耳。若以好恶为情。是情递下一步。窃恐未然也。且章句务决去求必得。正解自慊。若以欲去欲得为意。则诚之之工。又于何讨看耶。

横渠亦以好善恶恶为情。然其下却云见善而喜。见恶而怒。然则以善恶为在外。好恶作喜怒。以为情之所发。此不可与此章好恶比例也。

更思之。从他人善恶而言之。则吾之好恶。虽属之情。亦似可通。然自修之工。恐自自己善恶而包得人之善恶。大抵诚意之功。先就情上密切处。实用其力。以尽好恶之道也。然则情之初发。有善恶而无好恶。就此好恶之者。即所谓意。而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正欲其毋自欺而为诚意之工也。此章好恶。若泛以在外善恶当之。则缓急失序。岂足为诚身之本也哉。

此篇言好恶多矣。皆好居恶先。而六章则恶恶却先于好善何也。窃意彼则泛论好恶。此为要切工夫也。盖善与恶。不容两立。而恶易容护。容护则虽好善。无以充其量。故先恶恶而后好善。所以示其意也。若大禹谟人心道心。亦以胜负之势言之。人心常易胜。道心常易负。人心之危者安然后。道心之微者始著。故先人心而后道心也。此章之先言恶恶。恐与此同一语法矣。

传七章有所。金圃阴以为有所非病。到不得其正。始为病。主之甚力。后来诸公。亦多取之。然愚意则窃恐其未然也。经文不曰有忿懥而曰有所。朱子于所字上。看出意思。以一有之释有所。有之之之字。非语助而下得有力。岂不是带病说者耶。才有所。便不得其正。不可分开看。于其间细玩这一个则字。可知已。盖四者既人所不能无。而又谓有所非病。则更把何者为不得其正耶。若轻看有字。谓泛言有是四者而后。不得其正云尔。则是无端的说病处。而便成歇后语矣。试看经文自有所。至不得其正。作一串说病看。则文顺而理畅。绝断中间。上一半不做病看。下一半做病看。则恐终涉用意安排也。况语类以系累为言者亦多。此岂尽是未定之论耶。一有有少才两意。则非特之字有力。一字亦带病说。

且详章句不能无一有之之间。承之以一然字者。实所以反其意。则可知其不能无非病。而一有之是病也。大凡看书。固当因文而求义。如圃阴说。则不论旨义之得失。即乎文势。恐不帖帖。窃有所不敢知者矣。

南塘以此章章句敬以直之一句。做直内看。谓补传文之阙而为静时工夫。动亦有内外。静亦有内外。不可以内而尽谓之静。有若中庸之戒惧然。窃详此章与下章章句。皆下察字。则有以见其均是为省察工夫。且敬直之云。谓包动静则可也。谓专属静一边则不可也。盖动静相涵。体用互资。若此章用功于动用之地。及其收效。体亦得以正矣。细绎或问。可知已。虽嫌大学之无静时工夫。为此补阙之论。章句之意。未知其必然也。且朱子尝曰。某解经。只是顺圣贤语意。为之解释。不敢自以己意说道理。若如南塘此言。恐未免为以己意说道理也。

圣人文字。本自天然简洁。随处而只言一事道理。自然包涵得多少意思。未尝如后世文字费心顾照。件件差排。局定不移也。

大学之正心。兼体用而主用。中庸之戒惧。统动静而主静。

更详南塘所谓去妄动存本体。语意自好。但以此遂专属之存养。欲与省察作对看。则恐终非传者之意也。

传八章之结语。传九章之头辞。与前后诸章之起结不类。恐此二章。乃明新之交。动化之始。故特变其文欤。

九章第四节章句曰。此又承上文一人定国而言。窃详不曰承上文。而必提一人定国四字而为训者。盖以上文主说教成之效。而一人定国。则却就人君一身言之。此节又专归重于人君身上说去。以见身为家国之本也。此若但曰承上文。则有似乎承上文说效而言者。故必曰承一人定国而后。其意乃明也。

小注金仁山以三所以。与有诸己求诸人为推。遂谓此章兼说推化。窃详三所以。即推广于己。非推己加人之意。有诸己求诸人云云。虽似说推。然其意重在于有己。不在于求人。恐与下章说推有异。细玩其下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喩诸人者未之有也。则可见矣。

九章说动化。十章说推治平之道。同一𫐄辙。则治国未尝无推。平天下未尝无化。特交互为说耳。然推与化有阔狭之殊。所以说化于国。说推于天下。

传十章。以好恶与财用。更端迭言。而好恶之中。实带得用人意思。至章末孟献子以下二节。就财用说。归用人而结之。以见夫用人为理财之本也。其旨深矣。

秦誓一节。其如有容。以其人本来资质而言。人之有技以下。就其人行事而言。盖平日有休休如有容之量。及见于事为。则有寔能容之之美也。此如与寔之所以相叫应也。小注如玉溪卢氏,蛟峯方氏。于其如有容。强生文义。恐俱未然也。

经一章或问曰。唯人之生。得其气之正且通者。而其性为最贵。方寸之间。虚灵洞澈。万理咸备。又曰。其通或不能无清浊之异。其正或不能无美恶之殊。以上说观之。似指虚灵而言。以下说观之。似指气质而言。合而观之。又若该之而无心与气质之别。若偏属之虚灵。则气质岂外于正通之气乎。属之气质。则虚灵又岂外于正通之气乎。合而观之。遂谓心即气质。亦可乎。窃尝思之。夫所谓其气之正且通者。即从天地之气而言也。在天安有虚灵气质之分乎。及其赋于人也。方寸之虚灵。即此气之本体也。遍体之气质。即此气之末流也。于是始有虚灵气质之名矣。虚灵气质。因人而立名。天地之气。虽不可以此称之。本末精粗。则亦有可以指言矣。然虽有本末之殊。要之是一气也。故上说就虚灵言。以明万理咸备。由是心之虚灵洞澈。示人之皆可为尧舜。下说就气质言。以明人之有愚不肖。由是气质之不齐。起下段明而复之之说。且看下段所谓以气质有蔽之心。则可知其不可谓心即气质也。

先儒每论心气质之分。辄以精粗为言。以气之精爽属心者。诚不可易。而窃恐不如以本末为言。以气之本属心。此可见其为一气而有本末之分也。本则一而已矣。不齐者末也。举本末则可以包精粗。

栗谷以明德为合心性之称。诚无容更评。但恐殊没主客之分。章句虚灵不昧其众理之间。下一以字。实有精义。着眼于此。其主心之义可见。盖虚灵不昧。故便能以之具理而应事也。然理不离心。苟无是能事。亦奚贵乎虚灵哉。

明德与心。俱是心之称。一物而二名者也。然不曰心而曰明德者何也。盖心有本末真妄。而明德者。直就心之本体与理无间者而言也。其体谓之具众理。其用谓之应万事。天下之至善。无有加于此者。故表揭而称之。以别乎气质有蔽之心也。

经一章或问论敬诸说。首揭程子主一无适之训。以其义最大。而主一则诚矣。亦可见诚敬相须之妙。政好体玩也。

传五章或问程子九条之说。骤看虽似重言而复说。细味各有攸主。首一条总言用工之方。第二第三第四条言必积累。第五条言必类推。第六条言必穷究到底。第七条言不可遗物。第八条九条言必先乎身。盖急乎亲切而不遗外物。极乎高大而做自近小。交须互资。不沦于一偏也。

程子曰读书。讲明道义。朱子曰求之文字之中。索之讲论之际。程子合读书与讲论为一事。朱子分以为各项事。窃意讲论者资乎人者也。读书而不资乎讲论。则无由学聚问辨而终于寡陋。故既读书。又不可不讲论也。朱子之分而二之者。乃所以示师友之道也欤。

在物谓理。在心谓知。其实一也。故才明彼。即晓此。

朱子曰。大学不说穷理而谓之格物。只是使人就实处穷究。此言最宜详味。盖穷理而不即物。则虚莫甚焉。其不归于悬空说玄者希矣。故格物云者。乃圣人所以指示学者下手处也。然则格物。不须消多少言语。只可谓穷理之节度也。

穷理而不因事物。渺渺茫茫。易沦于异端。异端之知见。皆外事物而为言者耳。

小注陈氏曰事事物物。有序矣。按程子略以缓急之序次第说下。恐不如陈说之截然分先后看。这三或字。可知其为齐头致工。

大学之为书。专以学为主。而明德为其骨子。故一篇总是说学。而格致诚正修。莫不据是明德之明而明之。以复其性也。至若治国平天下章。亦不说及礼乐刑政。而只说动化与絜矩。夫动化絜矩。皆自吾明德推之。而其求端用力。又莫非学之事也。

人之道二。善与恶而已。故大学致知分别此二者。致知者。虽穷尽天下之理。然苟就其切实处言之。则无出此二端。诚意实其好恶此二者。治国平天下。推其好恶此二者。要之不外乎吾之一心矣。

小学之书。虽是小子之学。实与大学相为表里。小学之明伦敬身。横说也。大学之三纲八条。竖说也。小学为纬。大学为经。虽各有间架。各有条目。不必离为两层。以此配彼。以彼合此。作为一个涂辙。常常思量。参倚于心目之间。意思自好。

大小学虽有先后大小之分。若其用功则不可分作各项事。须终始并致其力而融为一致。方可谓真正学问也。

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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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首章首节章句。各循其性之自然。窃谓自然二字。即或问不假人为之意。当着眼看。盖无论人与物。自然处即是本然也。

道只是事物自然之理。初非容人力所安排而有者。故朱子尝曰。率不是用力字。又曰。率只是就道上说。不是就行道人上说。今人多重看率字。所以于率性之道。有多少未莹也。

第二节章句。曰常存敬畏。曰既常戒惧。此两常字。即以静统动之意也。曰亦不敢忽。曰尤加谨焉。此亦尤二字。即以动统之于静之意也。语意互相唱和。详玩于此。则自可见戒慎恐惧之通贯动静。而但于动时。加一个察字意思也。

第二章君子小人之善恶。第四章知愚贤不肖之过不及。皆由于气禀之不齐。则实承上文修道之教一句来矣。遂拈出知仁勇。以示用功节度。而以舜知颜仁。为知仁之表的。继之以子路问强而言德义之勇。于是知仁勇三者。各尽夫中庸之极矣。

第十三章首节。与首章第二节。立文命意颇相似。首章首节。历叙性道教。而第二节。即承之以道不可须臾离。第十二章。极言费隐。而此章首节。即承之以道不远人。盖性道教之下。不以道不可离承之。何由识三者之不外乎吾之一心。故既曰道不可离。又曰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乃不离道之工也。费隐之下。不以道不远人承之。人将求道于高远玄妙。故既曰道不远人。又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谨。庸德之行。庸言之谨。乃不远人为道之工也。此朱子所谓皆实学也。正好反复而深味之。

道不可须臾离之道字。兼体用说。道不远人之道字。专就费说。

十六章首节为德二字。包微显而言。第二节视不见听不闻微也。体物不遗显也。第三节以祭祀之鬼神。发明体物之验则显也。第四节承上言虽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而有不可度不可射。则又言微也。末节听说微显。而以一诚字结之。却贯微显而为首节为德盛之应也。

鸢鱼则于飞跃之有形处。见道体之隐。故曰费而隐也。鬼神则于性情之不见不闻处。见功用之显。故曰微之显也。

欲知鬼神之说。则须于吾心体上认出得。

二十章。当分四节看。自章首至不知天为一节。统说修身为政。自天下之达道。至治天下国家矣为一节。言修身。自凡为天下国家。至行之者一也为一节。言为政。自凡事豫则立。至虽柔必强为一节。复言修身。章末以己百己千总结之。以见非勇无能至于成功。勇是仁知之筑底处也。

慎思者。谨而不放之谓。夫思者心之官。而运乎方寸之间。易忽而难察。易差而难觉。又不如学问辨行之著显于外。无赖他人之可救正。尤不可不兢兢也。慎字须宜着眼。

思实贯乎学问辨行。有如五行之土。

第九节于知曰及其知之一也。于行则曰及其成功一也。知行固不可分轻重。乃若成功。顾在于行。此不可不深认也。

三近承上三知三行。指示用功之方也。以分而言则近也。以等而言则次也。然其实困勉之外。非又有是一等也。特以其方致力而未至于知之成功一也而言耳。

学问思辨行。承天道人道而言。指示用功之方。亦犹三近之于三达德也。然三近之下。结之以知斯三者则主知也。五弗措之下。结之以果能此道则主行也。此乃交互而见其义也。

首章性教。以道之名目。标揭篇首也。二十一章性教。以体道人上说。有是二者之分也。朱子所谓此与首章性教二字不同者以此。而性教之实则一也。岂可殊看于其间哉。或者谓此章性字。与首章之性不同。窃恐未然矣。

语类问致曲曰。曲是逐事上着力。事事上推致。按语类论致曲多。此段最为明白。逐事上着力。如孝是仁之发。则逐仁推之造极也。事事上推致。因孝而又推之忠推之弟推之信。更互而发。莫不如此推致。以各造其极也。如是看得。或问所谓贯通全体之义乃通。

致曲。陶庵谓当专属知。此言甚是。然主知而兼看行。亦好矣。

二十四章。以吉凶之前知为天道者。终未能犂然。近日通看上下诸章。则节节有照应处。盖二十二章尽性。以德无不实而言。此章前知。以明无不照而言。二十三章致曲。以先明乎善而言。二十五章自成以后。能实其善而言。天道之先行后知。人道之先知后行。已发例于二十一章。当以此求之。

二十五章诚者自成。而道自道二句。为一章之纲领。而心则实心。理则实理。故诚字又通贯二句。看这者字与而字。其义可见矣。第二节申言自成之义。盖云有父子之实理然后成父子。有君臣之实理然后成君臣。若无是实理。则是物亦如无有。故君子必以诚为贵。而心无不实。则乃可自成。而道亦自行矣。第三节成己成物。实承上自成。申言自道之义也。

诚字从物而言则理为重。从人而言则心为重。诚者自成。兼人与物。而人为之主。故此诚字兼理与心。而心为之重矣。此意细玩章句可见。更详此物字主事物而言。不必以人物之物看。然则上下自字。不可以自然自己异看也。三渊所谓以自家之自含得自然底意者尽好。殊如此看。章内文义首尾。始相说而解矣。

首节章句。既曰诚者物之所以自成。又曰诚以心言。第二节章句。既曰天下之物。皆实理之所为。又曰人心能无不实。乃为有以自成。此皆始焉主理。而卒乃归重于心也。

人之所以行道者。惟其有是实心。方可以践是实理。此章之必以心为重者。其以此欤。

二十七章。尤庵答芝村问。以为戒惧谨独。皆当属于尊德性。窃详首章戒惧有统动静之义。自然贯得谨独。至于此章。既分知行大细为言。则谨独当为省察而属细底工夫也。南塘之以戒惧谨独。分属于德性问学者。恐为得之矣。更详尊德性自是通贯动静。不可偏属之静一边也。

此章尊德性道问学。虽分为两柱。当看其交须互济之妙。方可曲尽其义而不遗。盖务广大者。易忽于精微。故致广大而不可不尽精微。精微有私意之蔽。则不能尽。故尽精微。又必因于广大。务高明者。易过而失中。故极高明而不可不道中庸。中庸有私欲之累。则不能道。故道中庸。又必因于高明。以温故为悦者。易忽于知新。故温故而不可不知新。知新本于已知。故知新又必因于温故。以敦厚自喜者。易忽于礼。故敦厚而不可不崇礼。礼以敦厚为基。故崇礼又必因于敦厚。此大小相资也。无私意之蔽。可无私欲之累。非析理之精。无以择乎中庸。非温故之知。无以敦其已能。非知新之知。无以谨其未谨。此首尾相应也。且知与行。相间错综于其中。至为精密。云峰胡氏之以尊德性专属之未发。而于道问学上。兼力行看者。恐偏矣。

三十章川流敦化。俱是费也。不可直作体用看。与二十七章洋洋优优。语意略相似。

三十二章先经纶大经立大本而后知化育。人或疑其先行而后知。然此乃至诚之事而天道之终也。与二十一章自诚明照看。则自有妙义。

此书盖为明道而作也。故篇中说知也详。而天道之终。以圣人之知至诚结之。其意微矣。

自二十二章。至三十二章。极言天道人道。而终又结之以其孰能知之。包得不尽之意。乃所以使人激感耸动于千载之下也。读者当心融神解而默契焉。若徒以言语文字求之。尽不干事也。

三十三章章句曰。有为己之心而又知此三者。则知所谨而可入德矣。盖为己之心。指尚䌹立心之诚而言也。知所谨。指下文谨独之敬而言也。学问大端。不出于诚伪敬肆之间也。故章下章句。又提为己谨独以结之。其丁宁之意切矣。

中庸之为书。以性道教为一篇纲领而道为体要。以知仁勇为工夫节度而中为标准。以费隐为包络万事而诚为枢纽。道也中也诚也。其实一也。然窃详其立言大旨。则顾在乎传道。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无他。实由乎智愚贤不肖之过不及。各以其气禀而不齐也。是故其中间许多铺叙。更迭乎大小微显。出入乎深浅高下。若断若续。莫测其端倪。要之欲使过者有所取裁。不及者有所企及。会极于中和之大道耳。是以其为文也。动荡鼔舞。实有神韵之洋洋。苟能浃洽融漾于其中而自得之。则有足以陶铸人处。先儒有云涵泳中和。便是乐意思。信哉。

首章道不可须臾离。为开卷第一义。如衣之有领。其下许多义理。都凑泊此一句。

此书分解通贯。互相发明之妙。要以言外之血脉旨趣求之。若专以文句差排为说。非不有精妙处。意味反浅。不免于支离牵合。此诸儒之失也。

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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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学而弟子入则孝章小注。云峰胡氏驳熊氏此章是小学故先行。子以四教是大学故先文之说。熊氏之分属于小大学者固牵强。驳之诚是矣。然其所自为说。亦不分晓。盖此主弟子而言。故以重轻为序而先行。彼主教法而言。故以先后为序而先文。随其地头而语各有当也。

且详四教之先文后行。固是知先于行之意也。然若统文行忠信而看得本末。则先文行后忠信。乃所以示忠信为文行之本也。

慎终追远章。以夫子丧致其哀祭致其敬之训观之。则古注丧尽其哀。祭尽其敬。殆其至矣。集注之必以礼诚易哀敬者何也。窃详曾子之意。终则人所易忽。故勉之以慎。而慎莫如礼。远则人所易忘。故勉之以追。而追莫如诚。故朱子于慎字追字。看出此意。舍古训而发明之。可谓精微也。然夫子之训。泛论其大体。曾子就其易失处立言。可以并行而不悖矣。

子禽问于子贡章注。谢氏曰。观于圣人威仪之间。亦可以进德矣。此谓进德之道。不专在于观圣人威仪也。于亦可字。其意乃可知耳。学者须将圣人言行。实心体究。思所以有诸己。若徒彷像其威仪。则鲜有不差者也。

为政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夫异端之于正道如水火。奚待专治而为害耶。先儒于此论说虽多。终不能无疑矣。窃尝思之。此所谓异端当阔看。非直杨墨而已。如卜筮医农如蔡墨歧伯许行之类。一切俗学。凡非圣人之道者。皆在其中。故圣言如此。若集注所谓如杨墨。特举其重者而包其轻者也。看一如字。可知其意之非专指矣。

里仁朝闻道夕死可矣。岂非以道之精微广大。有非人人所可得闻。故既闻之则虽夕死无憾。是何等峻截语。而集注释道以事物当然之理者。骤看虽若泛而不相称停。细绎始知其不可易也。盖盈天地间事事物物。莫不各有当然之理。即此是道。集注之以此训道。正指其实体。而精微广大。亦未始外此也。彼异端之外事物而为道者。摠是无见于此。读者当着眼也。

雍也颜渊不迁怒集注。怒于甲者不移于乙。甲乙以人言也。然人有甲乙。事有彼此。虽一人之身。有可怒之事。有不可怒之事。若以此事怒移于彼事。亦是迁怒。而凡人之情。事之迁怒尤易。兼看事恐好欤。

伯牛有疾章亡之。栗谷谚解。以死亡释之。窃详经文之旨。恐不如作无字意看也。盖无与有。政相呼应。其意若曰斯人之贤。谓宜无斯疾。今乃有之。殆其命矣。盖其叹宜无而有之者。实所以深惜。而其宛转恻怛。可见圣人辞气之不迫也。若以死亡看之。则非特于文义为短。语势亦似硬强不委曲矣。

述而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志与据有用力之意。依字却自然。

子不语怪力乱神。窃恐此神字。当与敬鬼神而远之之神比看。似俱是指神祗之鬼神而言也。集注以造化之迹释之者。只是就大纲说也。章下注谢氏说语人而不语神。以神对人而言。则可知其亦以神祗看矣。

季氏益者三友章。直先于谅。谅先于多闻。以重轻为序也。友道本领。实唯在乎告过责善。故直为最重而居先也。

侍于君子有三愆章。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盖言虽及之。而又不可不审察颜色而言也。且枢机之愆。鲜在于静而常在于动。故不言之戒一。而言之戒二也。

圣人之言。虽寻常说话。表里昭融。浑是天理。自有神明之感人深者。故古人云苟欲涵养德性。最要多读论语。

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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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公孙丑上篇第二章集注。浩然盛大流行之貌。盛大者无空缺亏欠之义也。流行者无间断滞碍之义也。二者备而后。方可谓浩然。天地之气。亦如斯而已。

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一节。言此气本来体段如是之善也。其为气也配义与道一节。承上文本体之善。言可以配道义。以明本体虽善。非道义则无以充其善也。是集义所生一节。言养气之节度。以应上文直养之意也。

配义与道之义先于道何也。盖此节承上文直养。接下文集义。义与直意相符。而直义二字。便是此章字眼。故必以义先之。不可泛看也。

无是馁也一句。吕子约以是字属道义。馁字属气。谓无道义则气馁。朱子深斥其非。以是字属气。馁字属体。体亦气也。便是无气而气馁。太欠曲折。寻常不能无疑。近日讽诵之馀。思量配字。因觉得此章许多气字。合有随处。分别本末。夫气一而已矣。气虽充周于一身。其本体之善。要之即乎方寸之地而认取。故配助之妙。亦当求诸方寸。及其配助而养成也。旁达四布。施于四体。见乎面背。此其体之充之验也。然则方寸之气本也。充体之气末也。而本末实相须。如是看得。庶几无可疑矣。

志即心而心亦气也。特有本末之别焉。既持志。又无暴气。本末交相养也。及其养成浩气。则心气合一。特暴又不须言也。

是集义所生之是字。即指气而言。实与上文无是之是。一串贯来。子约之以无是之是属道义者。未论义理之如何。即乎文势。甚衡决矣。

饶双峰分上下馁字。上馁字谓无气而道义馁。下馁字谓无道义而气馁。窃详馁字。本是合用于气边。用于道义。则甚不衬矣。且心亦气也。行有不慊于心。便是气不能配道义。故体馁矣。此集注所以于上下馁字。俱以体有所不充释之也。饶氏之分开看于上下者。恐破碎矣。

浩气。气之本体故养之。气质。气之查滓故变化。变化则复其本体之正也。

子路人告之以有过章第三节舍己从人注。己未善一句可疑。若颜子之不贰过。程子以谓微有差失。颜子虽大贤。未至于化。宜乎如此说。而舜则生知之圣也。岂容有纤毫之未善乎。然则或问不先立己而虚心。以听天下之公。盖不知善之在己也者。可谓发明圣人无我之心。窃恐此为正义。而集注或未及梳洗而然欤。

滕文公上篇第三章乡田同井。盖乡田者。指乡遂十夫之沟。同井者。指都鄙八家之井。言同于井。以见乡田之亦同沟也。此乃互文也。或者看以乡田之同井。恐误矣。

好辩章尧舜既没一节。上既曰暴君代作。下又曰邪说暴行又作。上既曰坏宫室以为污池。弃田以为园囿。下又曰园囿污池沛泽多。语似重叠。故李都梁条辨分层节于其间。谓使民不得衣食以上。为暴君代作时事。邪说暴行以下。专属纣时说。而惟其又作。是以又乱。两又字相应云云。李说恐未然。此节虽以暴君代作说起。其实以纣当一乱。则不可分截看。且坏宫弃田。政乱于上。邪说暴行。化斁于下。故曰又作。洪水一乱。而此又一乱。故曰又大乱。然则两又字。乌足为分截之证耶。至若污池园囿之叠出于上下。虽似可疑。然上以民无所安息而言。下以禽兽至而言。盖政乱化斁而禽兽至。则天下之乱。于斯极矣。

一乡之善士章论其世也。窃意不曰考论其行事。而必曰论其世者。盖人之行与事。随时异宜。参互世而论之。乃可得其为人而无失也。如禹稷颜渊易地皆然。不论其世。何以得之。

告子生之谓性章。以三白之白。均是白也。而有浅深坚轻之殊。喩人物之气。均是气也。而有清浊粹驳之殊。下节则却就犬牛人性而言。以明因气之有清浊粹驳。性亦有偏全昏明之异也。盖告子缪述之本。不专在于不知性。实不知气。故孟子先言气之不齐。终又言分殊之性。此所以辟其本也。分殊虽出于气禀。就分殊而看本体。未始不同。

犬之守牛之顺。虽各因其气而有是发见。然理无精粗彼此。即其守顺而可见其本然。又由守顺而溯之。则岂非朱子所谓万物同一个原头乎。今人每说气质则必以不善当之。说本然则必杂气为言。所以有多少滞碍也。

语类云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欤。似欠中间一转语。须著说是形气不同。故性亦少异。始得。恐孟子见得人性同处。自是分晓。却于这些子未甚察。闵祖录窃详此章问答。以告子自知理屈。墨守己见而不更问。故语便是未了底。告子若复辨难。则孟子必有一转语。发明偏全之由于形气而毕其说也。然则此乃告子之不问。恐非孟子之未察也。语类问犬牛之性与人之性不同。曰。人物本同。气禀有异。故不同。

性不可以离气看。虽中庸天命之性。亦未尝离乎气。而特不杂而言耳。故性之已发而不为气掩。与未发而不干气事。均之可称本然之善也。或谓已发则已涉气质矣。本然只可论于未发者。殊未察乎动静一理。体用一原之妙也。

集注以气言之。则知觉运动。人与物若不异也。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而全哉。盖气实不齐。而此云知觉运动之不异者。就气发用处。言其蠢然之同也。性本一原。而此云仁义礼智之不同者。亦从发见处。言其偏全之异也。此章之旨。非极本穷源。论理气之全体也。只缘告子以生谓性者。专指知觉运动之发见。故孟子之答。姑就性之发后易见者。辨而析之而已矣。是以集注之释亦如此。读者当先审所言之地头而求之。庶不迷其本旨也。

性无善无不善章。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集注谓因用而著其本体。窃详不独此章为然。看来孟子论性之旨。类皆就已发而明其真蕴。不似中庸天命之性。直指未发本体立言也。读者当致详。

牛山章夜气与浩气。名言虽殊。其实一也。夜气即浩气之端緖。而发见于静夜清明之时者耳。

钧是人也章。心之官思。此所谓思。即理义之思。思才离了理义。便是私意客感也。

有天爵章仁义忠信乐善不倦。窃详仁义忠信。以存乎己者而言也。乐善犹云好善。以乐人之善而言也。小注陈新安谓乐善。乐仁义忠信不倦。乐之至也。恐非正义而失之凿矣。

淳于髡曰先名实者章。乃孔子则欲以微罪行。窃恐微罪。犹云微过也。受女乐。君之过大。不致膰。君之过小。不以受女乐。而以不致膰去。故曰以微罪行也。语类有曰因膰肉不至而行。则吾之去国。以其不致膰。为得罪于君。此说或记者之误耶。有未敢知矣。

尽心首章之旨。与中庸知仁勇相类。首节知也。二节仁也。三节勇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非大勇。岂能与于斯乎。可见从上圣贤论学。重此三德而不可偏废也。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此可见万物虽多。一诚体之而不遗。试与论语一贯之旨。参互而体究。则殊有相发者矣。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是直指在形色之理。为性也。孟子言性。本自活化。此亦可见其不是把性。只做方寸内事物。凡天命实体之发见于耳目手足容貌颜色。皆可谓之性也。而特其统会运用之妙在心也。后儒之胶守从心从生之见。而局此性于心窍者。未免太滞。盍于此体会也。

孟子所谓耳目口鼻四肢之欲。均是人所不能无者。然食色声臭之欲。有时而歇。至于安佚之欲。殆无时无之也。夫业不能勤。身不能检。事父母兄长而不能尽其道者。率多由于安佚之不能自克也。当猛省也。

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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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尧典钦明文思。蔡传思意思也。此释恐终龃龉。可疑也。

天为阳。故其数为奇。造化出于奇。故推步之差。由于奇。

舜典律度量衡。傅十二管皆径三分有奇。空围九分。此乃径三围一也。三分者三则为九分。所谓有奇者。并管径之。故三分而且有奇。所谓空围者。只从其管内空处围之。故九分而无奇。

大禹谟水火金木土以相克为序。与洪范五行。其序不同。窃意洪范五行。以天所生之者言。故以相生为序。此篇六府。以人所修之者言。故以相克为之序。生是体而克是用也。

迈种德。窃详种当训植。言其勇往力行。自植其德。德乃下降于民。盖举本末而称之也。蔡传训种以布。谓布其德而德乃降。恐欠曲折而少味矣。

皋陶谟彰厥有常之常。当以典常之常看。盖九德上一字。各以气禀而言其偏也。必须下一字相济。然后无偏无倚。乃合中正之则。中正即典常也。若使九德各随其气禀而成德。未免乎偏倚。则虽贤未足为吉士。故历叙九德之下。必以此一句摠结之。以见典常之为表准也。蔡传以始终释有常。窃恐于义为短也。

禹贡先叙列九州。以记山川规制。然后始言治水之功。而导山先于导水者。凡泉源皆出于山。川渎皆入于海。故疏涤泉源。归之川渎。瀹决川渎注之海。此以治水大势而言也。若其施功之次第。则必自下而上。先分杀下流。上流方可以循道不汎溢。语类云禹之治水。先就土低处用功者诚是。蔡传所谓濬川之功。自随山始。故导水次于导山者。恐欠曲折也。

祗台德先。不距朕行两句。从前读此。臲卼不帖帖。近见任鹿门箚记。谓不类禹贡文。判以错简。可谓只见。而不但文不类也。揆以上下节语势。插入此一段。亦甚不顺耳。

此篇文字。别是一奇格。其全篇铺叙。极其广大。而奇正相错。条理井井。简而该。密而不滞。流转蹈厉。典重隽鬯。而字句之鼓铸。又个个有妙理。历数千古文章。无与为对者矣。

汤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一节。与中庸首节文义颇相似。降衷即天命之性。若有恒性。即率性之道。绥厥猷。即教字地头。惟中庸天命之性。兼人物而言也。

说命俾率先王。迪我高后。蔡传以先王为商先哲王。以高后为成汤。窃意既以先王为商之先王。则下之复称高后者。终觉不稳帖。盖上之先王。指古昔哲王。其意若曰远而循古哲王之法。近而蹈我成汤之道。如此看则语意圆畅。且汤为商创业之君。则汤以前。岂有先王之可称乎。

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蔡传分人己说道理。非不好矣。揆以本文。文势语脉。恐终涉牵强不顺理。盖上二句设弊。下二句救弊。在笥则无起羞之弊。省躬则无起戎之弊。鹿门箚记。亦有如此说者甚好。而但其下以高宗伐鬼方。谓用兵在高宗为紧切病痛。故首及之。此则未知其然也。盖此节以命讨王政之大者。故拈出衣裳干戈而先戒之耳。

高宗肜日。蔡传以高宗祭汤释之。邹氏谓祖庚祭高宗。伯氏箚记。以邹说为是。试以篇末结语观之则可知。无丰昵。政指正厥事。而汤于高宗已远。丰昵恐不衬着矣。

洪范蔡传。箕子陈洪范之后。武王封于朝鲜而不臣也。窃恐蔡氏因袭史迁之语而不细勘也。盖道者。天之所畀而天下之公也。故武王访道。箕子为陈范畴而已。决不受其封。而封而不臣。尤不近事理。既不臣之则何为封之。抑既封之则何得曰不臣。且朝鲜本在中国幅员之外。而曾不服属。则武王虽欲封之得乎。谿谷所谓箕子去中国而入朝鲜。鲜民共尊以为君。亦犹泰伯之适蛮荆而遂君其地也者。可谓得其实矣。

旅獒谏受獒之书。而以玩人玩物。交互为说何也。窃意受獒。乃狎侮之一事而实相因焉。若不狎侮则自不受獒。是故以玩人玩物。反复致戒。

时庸展亲。蔡传云益厚其亲。夫展之训厚。未见其的确。曾看林沧溪集。有曰展叙也。言叙其亲亲之意也。此说窃恐得之矣。

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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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干大象曰。君子以。自强不息。本义释之曰。不以人欲害天德之刚。则自强而不息。此正好反复体究。盖刚则不屈。健则不息。刚与健实相须。不有不屈之刚。何以能健而不息乎。人之不能侔天者无他。以其有人欲之屈也。程传所释。恐差欠此义。而本义实有所发也。若后人之引用此语者。多不认取天德之得失。在于理欲之几。只将勤励不怠。为自强不息。则又不啻浅矣。

天之四德。流行变化。元之资始。亨之流形。继之者善。属流行利之各正。贞之保合。成之者性。属变化亨利之交。动静之机也。贞元之交。阖辟之机也。造化之妙。皆出于此。

元包四德。元是太极也。元亨阳。利贞阴。是两仪也。元亨利贞。各专一事。而刚柔相错。是四象也。

文言乾九二言诚。坤六二言敬。干画实。坤画虚。实为诚。虚生敬。自伏羲心画。已有此象。乃天然自然之理。后来多少圣贤。发挥出来。

乾坤有父母之象。而屯蒙次之。屯宜建侯则有君矣。蒙以养正则师立矣。

蒙坎下艮上之卦。坎是北方。而艮是少男。是以有昏蒙之象。

谦山下地上之卦。以山之高。处乎地之下。是以有卑谦之象。

剥之初六六二六四。俱言床。卦之上实下虚。有床之象。故其取义于此欤。

益之次于损。可见其有惩窒之功然后可以迁改也。忿之突起。有山之象。欲之浸淫。有泽之象。兑说可以惩忿。艮止可以窒欲。迁善之奋发。有雷动之象。改过之扫荡。有风散之象。善贵长养则又有巽之象。过贵克伐则又有震之象。如是交互而观象玩义。自可相说而解也。吕东莱所谓损益二象。最切于学者者良是。

且看善阳而过阴。故雷有奋发之象。风有巽入之象。忿刚而欲柔。故山有突起之象。泽有坎陷之象。易象不可拘于一义也如此。

艮之兼山。有敦艮之象。

兑之丽泽。有容受之象。

大易。其言吉无咎者。静多而动少。易道然也。

凡爻辞。戒之之辞。多在初爻。盖初则善恶未分。吉凶未定。尤当戒慎也。

易之吉凶悔吝。实反复相因。吉生吝吝生凶。凶生悔悔生吉。吉又生吝。而吉凶以事之得失而言。悔吝以心之忧虞而言。事显而心微矣。故悔吝者。即吉凶之兆而善恶之几。学易者尤当于此精察而致慎也。

易之妙用。专在于时与位。一卦一爻。各有其时。各有其位。引伸触类。至于不可穷。而义理贯乎其中。学易者当先看得时位而究其义理之归趣。方有下落处也。

系辞上传第一章。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骤看尊卑卑高。疑若语叠。细玩则可通。盖尊卑以象言。乾坤即阴阳之大分也。卑高以形言。贵贱即上下之位也。以象言。故先尊而后卑。以形言。故先卑而后高。形必由卑而高。爻亦自下而上。且看得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两句。为一节之大纲。则亦自无重叠之疑矣。

第二章。承上章言圣人作易之事。盖首章首天地自然之法象。见于画前者。至此章始言观象设卦。而象辞变占。即易中之大义。故前章首节。已隐暎含具而此章详言之。

第三章。承上章申言象辞变占错综。以尽其义。而象辞变占四者。变见于象。占具于辞。前章四象字。主象而言。此章四言字。主辞而言。就其重者而备言之。

第四章。承上章卦爻辞之后。言体易圣人穷理尽性知命之事。末节言神无方易无体。复起下章易道之体用也。

第五章自一阴一阳之谓道。至富有之大业。以天道而言。其曰继善。显仁盛德阳也。其曰成性。藏用大业阴也。自生生之谓易。至阴阳不测之谓神。以易道而言。其曰成象。极数知来阳也。其曰效法通变阴也。天道主理言。故首揭以一阴一阳之谓道。易道主用言。故结之以阴阳不测之谓神。然则道为体而神为用矣。本义所谓道之体用。不外于阴阳者。其以斯欤。

第六章。承上章生生之谓易。极言易道之广大。

第七章。承上章易简之善配至德。言圣人体易之极功也。

第八章。承上章知礼成性。又细言卦爻之用。以发学者用易之例也。

第九章。承上章卦爻之用。遂推本言大衍之数与揲蓍之法也。

第十章。此以下象辞变占。散见层出。横竖颠倒而鼓舞之。溯而至于太极仪象源头之理。靡不发挥。以尽易道之体用。又与圣人错互为说。易与圣人融为一致。而末章末节。说归于人之德行以终之。与首章极言乾坤易简之德。而结之以贤人之德业。实相叫应。其旨微矣。当着眼反复也。

第十一章。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不曰太极生两仪。而只下得是字。与两仪四象八卦异其文者。看来甚好。却可见其带于是底意。而不是直把太极为生两仪也。

上系脉络条理。首尾交贯。互相发明。朱子所谓上系好看者。诚有以也。

下传第一章。象在其中。爻在其中。实承上传末章是故谓之象。是故谓之爻。可见上下传交接也。

贞观贞明贞夫一。应上立本趣时贞胜。刚柔虽相推。天地之道。以贞观为本。变通趣时。莫如日月往来。而以贞明为道。天下之动。吉凶万端。而常一于正。

何以守位曰仁。古本作人。今本作仁。本义并载而虽不明言其去取。窃恐以义理求之。当以今本为正。盖仁以守位。财以聚人。义以禁非。而圣人之能事毕矣。且上传首章之末。承乾坤之易简。而说归于贤人之德业。结之以成位乎中。下传首章之末。承天地之大德。朱子曰。天则确然于上。地则𬯎然于下。一无所为。只以生物为事。故曰天地之大德曰生。由是言之。大德亦从易简来矣。而说归于圣人之大宝。缴结以仁义。仁是德而义是业。岂非所谓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者乎。然则上下传结语。自相唱应也。

第三章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本义效放也。与上传效法之谓坤本义效呈也异释。效放呈露两义。皆可相通。然窃恐效仿不如呈露之自然。此章之效。亦以呈看。似胜欤。

第七章。三陈九卦。履德之基以下。主体是卦者言。履和而至以下。主卦德言。履以和行以下。主行是卦之事而言也。

第八章。上言不可为典要。下却言既有典常。盖象变占。无方无体。惟辞有定义。故率辞揆方。则虽变动不居。而自有不易之典常。典常者理也。圣人之情见乎辞者。此之谓欤。

第十一章。百物不废。来氏以谓废字即倾字。其意盖谓易之危平易倾。其道甚大。使天下百物。无有慢易而倾废。此说紧贴上句看来。甚好矣。

第十二章。变动以利言。利字传义俱无明训。窃恐此利字。与孟子故者以利为本之利。义相似。孟子集注云利犹顺也。语其自然之势也。

系辞传。即一部易之总论。盖错说天与圣人与易。发明其大致。不可一一与卦爻参互以求。而上下传文体看来有别。上传疏而鬯。下传奥而明。上传流动活化。有无穷之趣。下传洁缛微婉。多感慨之旨。上传多说易之源委。下传致详于易之妙用。此文体之所以异也。

来氏易注。间多有好处。其凑合成说。或失之太巧。不类君子语法。至于以系辞非中爻不备之语。主张互体者。亦恐非夫子之意也。

来氏主象之过。至谓之易有象无理。此非但说时之病。其无见于理为体干之妙耳。夫理是形以上者。象是形以下者。有是理而后。方有是象。有是象则理实各具于象之中。而理不可见。象可见。故系辞曰见乃谓之象。然则圣人立象。盖欲因是象而求是理已矣。

易虽变动周流。广大微奥。要其归。只是中底道理。故文言系辞。与中庸旨趣。实有互相发者。朱子曰。易自是不惹着事。只悬空说一种道理。不似他书便各着事说。苟不折之以中。其所以硏几极深。通志成务者。鲜不无准则而生病弊。是以难读。必也熟贯诸经义理然后。方可治易。而至于中庸则尤可作读易之堦梯也。

太极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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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图说曰。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夫动静阴阳。均是气也。动静以流行言。阴阳以待对言。动静无定形。阴阳有定体。此其所以异也。动便阳。静便阴。非阴阳之外。别有动静之气。周子之下得生字。盖本诸易系太极生两仪也。当活络看。不可深求。非谓太极与阴阳各自为一物。以此生彼也。要之见此理为气之本而已。

更思之。动静对阴阳。则动静属气。阴阳属形。从无形而有形。故下生字矣。

定之以中正仁义。圣人自定与定他人。先儒已多疑之。然看主静二字。可知其非管他人也。农岩之谓圣人自定者。诚得濂翁之旨矣。大抵圣人以中正仁义自定。为他人表准。则是所谓立人极焉。定他人。亦未尝不包在其中。而即承之以君子修吉。小人悖凶。则可见此节主圣人全体太极而言也。

朱子于西铭解。发明与物同体之义者。盖有所受于延平。细考答问论仁诸说。可知也。

西铭之旨。程子以为明理一而分殊。盖理一仁也。分殊义也。混然之谓仁。截然之谓义。仁体义用。实未尝相离。混然之中。截然者包焉。截然之中。混然者存焉。举一篇而看之。则统体为理一而分殊。句句而求之。则各自为分殊而理一。横竖错综。无往非此理之妙也。

西铭与太极图。参互以究。则其立言造意。多有相发者。三渊所谓未可差殊观者。诚然矣。

程子又谓西铭之书。推理以存义。窃详推理。理一也。理一仁之体也。存义分殊也。分殊义之用也。上一截推理也。推理知之事也。下一截存义也。存义行之事也。

近思录伊川说。以形体谓之天。以主宰谓之帝。或谓形体以气看。主宰以理看。恐未然。主宰之云。有情意运用底意思。不衬于理之本色。盖就形体之中。指其摠括造化者而谓之主宰。譬之于人。其犹心乎。朱子尝曰天有无心之心。其亦谓此夫。

或又云主宰以心看。则妙用当以何看。窃详主宰摠功用妙用而为言。妙用去其中。指其最灵妙不测者而言也。

合公爱恕以观仁最备。爱是仁之用。恕是爱之推。而公则贯爱恕。盖爱有姑息。恕有循外。故爱恕必待公而后。方可唤做仁也。

天下之实。皆生于虚。天下之动。皆根于静。故曰虚实动静之机。

明道说杨氏为我疑于仁。墨氏兼爱疑于义。看来仁义字似换置。若非坊本之错。必是记录之误。而叶氏注以为杨氏为我。疑于无欲之仁。墨氏兼爱。疑于无私之义。恐是随语生解。失之不细也。

更考朱子遗书中所编近思录及孟子集注所引载者。则皆作杨疑义墨疑仁。此皆已经朱子勘正。而叶注不知而曲解。读者不可不辨也。

太极动而生阳。却是先从阳动说起何也。盖阴阳虽是太极之本。然阳大阴小。羲经大义也。故说起处。必先阳也。及其互根而相生也。阴生于阳。则阳为阴父。阳生于阴。则阴为阳母。而错综变合。至于不可穷。而要之是阳统阴也。

太极虽至妙。亦不直是高远难究底物事。近取诸身。动静语默。莫非太极。苟能随时随处。体认而有契。则远者大者。亦可以默识而融会矣。南塘所谓太极超形气之称。诚不知其何说也。

通书义理渊宏真悫。文辞又别于太极图说。绝不类秦汉以后文字。

从古论性命之理者。未有如诚之通复。宜乎为洛闽道学渊源之所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