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先生文集/卷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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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天即雨,我止雨還住。
雨豈爲我行,邂逅與相遇。
二
编辑寒時暖處坐,熱時涼處行[2]。
衆生不異佛,佛即是衆生。
定林寺
编辑衆木凜交覆,孤泉静横分。
楚老一枝笻,於此傲人群。
城市少美蔬,想今困惔焚。
且憑東北風,持寄嶺頭雲。
題定林壁
编辑定林自有主,我爲林下客。
客主各有心,還能共岑寂。
移桃花示俞秀老
编辑舍南舍北皆種桃,東風一吹數尺高。
枝柯蔫綿花爛熳[3],美錦千兩敷亭皋。
晴溝漲春緑周遭,俯視紅影移漁舠。
山前邂逅武陵客,水際髣髴秦人逃。
攀條弄芳畏晼晚,已見黍雪盤中毛。
仙人愛杏令虎守,百年終屬樵蘇手。
我哀此果復易朽[4],蟲來食根那得久。
瑶池紺絶誰見有,更值花時且追酒[5]。
君能酩酊相隨否[6]。
北風吹人不可出,清坐且可與君棋。
明朝投局日未晚[8],從此亦復不吟詩。
書八功德水庵
编辑幽獨若可厭,真實爲可喜。
見山不礙目,聞水不逆耳。
翛然無所爲,自得而已矣。
放魚
编辑捉魚淺水中,投置最深處。
當暑脱煎熬,翛然泳而去。
豈無良庖者,可使供匕箸。
物我皆畏苦,捨之寧啖茹。
霾風
编辑霾風摧萬物,暴雨膏九州。
卉花何其多,天闕亦已稠。
白日不照見,乾坤莽悲愁。
時也獨奈何,我歌無有求。
偶書
编辑惠施説萬物,槃特忘一句。
寄語讀書人,呶呶非勝處[9]。
即事二首
编辑雲從鍾山起,却入鍾山去。
借問山中人,雲今在何處?
二
编辑雲從無心來,還向無心去。
無心無處尋,莫覓無心處。
牛若不穿鼻,豈肯推人磨。
馬若不絡頭,隨宜而起卧。
乾地終不涴,平地終不墮。
擾擾受輪迴,祗緣疑這箇。
二
编辑我曾爲牛馬,見草豆歡喜。
又曾爲女人,歡喜見男子。
我若真是我,祗合長如此。
若好惡不定,應知爲物使。
堂堂大丈夫,莫認物爲己。
三
编辑凡夫當夢時,眼見種種色。
此非作故有,亦非求故獲。
不知今是夢,道我能畜積。
貪求復守護,嘗怕水火賊。
既覺方自悟[11],本空無所得。
死生如覺夢,此理甚明白。
四
编辑風吹瓦墮屋,正打破我頭。
瓦亦自破碎,豈但我血流。
我終不嗔渠,此瓦不自由。
衆生造衆惡,亦有一機抽。
渠不知此機,故自認愆尤。
此但可哀憐,勸令真正脩。
豈可自迷悶,與渠作冤讎。
五
编辑若言夢是空,覺後應無記。
若言夢非空,應有真實事。
燔燒陽自招,沈溺陰自致。
令汝嘗驚魘,豈知安穩睡。
六
编辑人人有這箇,這箇没量大。
坐也坐不定,走也跳不過。
鋸也解不斷,鎚也打不破。
作馬便搭鞍,作牛便推磨。
若問無眼人,這箇是甚麽。
便遭伊纏繞,鬼窟裏忍餓。
七
编辑我讀萬卷書,識盡天下理。
智者渠自知,愚者誰信爾。
奇哉閑道人,跳出三句裏。
獨悟自根本,不從他處起。
八
编辑幸身無事時,種種妄思量。
張三袴口窄,李四帽簷長。
失脚落地獄,將身投鑊湯。
誰知受熱惱,却不解思涼。
九
编辑有一即有二,有三即有四。
一二三四五,有亦何妨事。
如火能燒手,要須方便智。
若未解傳薪,何須學鑽燧。
十
编辑昨日見張三,嫌他不守己。
歸來自悔責,分别亦非理。
今日見張三,分别心復起。
若除此惡習,佛法無多子。
十一
编辑傀儡秪一機,種種没根栽。
被我入棚中,昨日親看來。
方知棚外人,擾擾一場獃。
終日受伊謾,更被索錢財。
十二
编辑季生坦蕩蕩[12],所見實奇哉。
問渠前世事[13],答我燒炭來。
炭成能然火,火過却成灰。
灰成即是土,隨意立根裁[14]。
十三
编辑衆生若有我,我何能度脱?
衆生若無我,已死應不活。
衆生不了此,便聽佛與奪。
我無我不二,四天王獻鉢。
十四
编辑莫嫌張三惡,莫愛李四好。
既往念即晚,未來思又早。
見之亦何有,欻然如電掃。
惡既是磨滅,好亦難長保。
若令好與惡,可積如財寶。
自始而至今,有幾許煩惱。
十五
编辑失志難作福,得勢易造罪。
苦即念快樂,樂即生貪愛。
無苦亦無樂,無明亦無昧。
不屬三界中,亦非三界外。
十六
编辑打賊賊恐怖,看客客喜歡。
亦有客是賊,切莫受伊謾。
樂哉貧兒家,無事役心肝。
既無賊可打,豈有客須看。
十七
编辑有一種貧兒,不能自營生。
若不作客走,即須隨賊行。
復有一種貧,常時腹彭亨。
若有亦不畜,若無亦不營。
十八
编辑汝無名高者,以見利貪叨。
汝無行實者,以取著名高。
行實尚非實,利名豈堅牢。
十九
编辑勇有孟施舍,能無懼而已。
若人學佛法,勇亦當如此。
休來講下坐[17],莫入禪門裏。
但能一切捨,管取佛歡喜。
二十
编辑利瞋汝刀山,濁愛汝灰河。
汝癡分别心,即汝澹魔羅。
圓成但一性,一切法依他。
徧了一切法,不如且頭陀。
自遣
编辑閉户欲推愁,愁終不肯去。
底事春風來,留愁愁不住。
自喻
编辑岸涼竹娟娟,水浄菱帖帖。
鰕摇浮遊鬚,魚鼓嬉戲鬣。
釋杖聊一愒,褰裳如可涉。
自喻適志歟,翩然夢中蝶。
古意
编辑采芝天門山,寒露浄毛骨。
帝青九萬里,空洞無一物。
傾河略西南,晶射河鼓没。
蓬萊眼中見,人世歎超忽。
當時棄桃核,聞已撑月窟。
且當呼阿環,乘興弄溟渤。
吾心
编辑吾心童稚時,不見一物好。
意言有妙理,獨恨知不早。
初聞守善死,頗復吝肝腦。
中稍歷艱危,悟身非所保。
猶然謂俗學,有指當窮討。
晚知童稚心,自足可忘老。
無營
编辑無營固無尤,多與亦多悔。
物隨擾擾集,道與翛然會。
墨翟真自苦,莊周吾所愛。
病起
编辑稚金敷新涼,老火弛殘濁[20]。
桃枝煖淟涊[21],散髮晞曉捉。
煩痾脱然愈[22],静若遺身覺。
移榻欹獨眠,欣佳恐難數。
獨歸
编辑鍾山獨歸雨微冥,稻畦夾岡半黄青。
疲農心知水未足,看雲倚木車不停。
悲哉作勞亦已久,暮歌如哭難爲聽。
而我官閑幸無事,北窗枕簟風泠泠。
於時荷花擁翠蓋,細浪嬲雪千娉婷。
誰能欹眼共此樂[23],秋港雖淺可揚舲。
獨卧有懷
编辑午鳩鳴春陰,獨卧林壑静。
微雲過一雨,淅瀝生晚聽。
紅緑紛在眼,流芳與時競。
有懷無與言,佇立鍾山暝。
無動
编辑無動行善行,無明流有流。
種種生住滅,念念聞思修。
終不與法縛,亦不着僧裘。
夢
编辑知世如夢無所求,無所求心普空寂。
還似夢中隨夢境,成就河沙夢功德。
車載板二首
编辑荒哉我中園,珍果所不産。
朝暮惟有鳥,自呼車載板。
楚人聞此聲,莫有笑而莞。
而我更歌呼,與之相往返。
視遇若搏黍,好音而睍睆。
物弊則歸土,吾歸其不晚。
歸歟汝隨我,可相蒿里挽。
二
编辑鳥有車載板,朝暮嘗一至。
世傳鵩似鴞,而此與鴞似。
唯能預人死,以此有名字。
疑即賈長沙,當時所遭值。
洛陽多少年,擾擾經世意。
粗聞方外語,便釋形骸累。
吾衰久捐書,放浪無復事。
尚自不見我,安知汝爲異。
憐汝好毛羽,言音亦清麗。
胡爲太多知,不默而見忌。
楚人既憎汝,彈射將汝利。
且長隨我遊,吾不汝羹胾。
跋黄魯直畫
编辑江南黄鵪飛滿野,徐熙畫此何爲者。
百年幅紙無所直,公每玩之常在把。
過楊德逢莊
编辑携僧出西路,日晏昧所投。
循河望積穀,一飽覺易謀。
稚子舉桉出,咄嗟見盤羞。
飯新秔有香,煮菜旨且柔。
暮從秀巖歸,秣蹇得少留[26]。
捧腹笑相語,果然無所求。
秋熱
编辑火騰爲虐不可摧,屋窄無所逃吾骸。
織蘆編竹繼櫩宇,架以松櫟之條枚。
豈惟賓至得清坐,因有餘地蘇陪臺。
愆陽陵秋更暴横,焮我欲作昆明灰。
金流玉熠何足怪,鳥焚魚爛爲可哀。
憶我少時亦值此[27]。,翛然但以書自埋。
老衰奄奄氣易奪,撫卷豈復能低徊。
西風忽送中夜濕,六合一氣窑新開。
簾窗幕户便防冷,且恐霰雪相尋來[28]。
秋早
编辑暮尋蔡墩西,獨覺秋尚早。
山路葩卉繁,野田風日好。
禪林烏未泊,經屋塵初掃。
蠻藤五花簟,復足休吾老。
注
编辑- ↑ 「寺」,龍舒本作「亭」。
- ↑ 「處」,光啓堂本作「起」。
- ↑ 「熳」,聽香館本作「漫」。
- ↑ 「哀」,原作「衰」,據聽香館本改。
- ↑ 「值」,光啓堂本、聽香館本作「入」。「追」,聽香館本作「進」。
- ↑ 「能」,光啓堂本作「來」。
- ↑ 龍舒本題作對棋呈道原」。
- ↑ 「日」,龍舒本作「亦」。
- ↑ 「勝」,光啓堂本、聽香館本作「一」。
- ↑ 「二十」,龍舒本作「十九」,詩爲前十九首。
- ↑ 「既」,聽香館本作「自」。
- ↑ 「季」,光啓堂本、聽香館本作「李」
- ↑ 「渠」,光啓堂本作「奇」。
- ↑ 「裁」,聽香館本作「栽」。
- ↑ 「土」,光啓堂本作「上」。
- ↑ 「逃逃」,聽香館本作「迢迢」。
- ↑ 「下坐」,聽香館本作「座下」。
- ↑ 「莫足歸」,光啓堂本、聽香館本作「皆自得」。
- ↑ 「猶自在」,光啓堂本、聽香館本作「真可佩」。
- ↑ 「弛」,龍舒本作「灺」。
- ↑ 「煖」,龍舒本作「軟」。
- ↑ 「愈」,龍舒本作「醒」。
- ↑ 「眼」,宋刻本、龍舒本作「眠」。
- ↑ 「壤壤」,聽香館本作「攘攘」。
- ↑ 「可」,光啓堂本作「所」。
- ↑ 「秣」,龍舒本作「抹」。
- ↑ 「時」,龍舒本作「年」。
- ↑ 「尋」,龍舒本作「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