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古詩二 臨川先生文集
卷三·古詩三
卷四‧古詩四 

題半山寺壁二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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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天即雨,我止雨還住。

雨豈爲我行,邂逅與相遇。

寒時暖處坐,熱時涼處行[2]

衆生不異佛,佛即是衆生。

定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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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木凜交覆,孤泉靜橫分。

楚老一枝笻,於此傲人群。

城市少美蔬,想今困惔焚。

且憑東北風,持寄嶺頭雲。

題定林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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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林自有主,我爲林下客。

客主各有心,還能共岑寂。

移桃花示俞秀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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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南舍北皆種桃,東風一吹數尺高。

枝柯蔫綿花爛熳[3],美錦千兩敷亭皋。

晴溝漲春緑周遭,俯視紅影移漁舠。

山前邂逅武陵客,水際髣髴秦人逃。

攀條弄芳畏晼晚,已見黍雪盤中毛。

仙人愛杏令虎守,百年終屬樵蘇手。

我哀此果復易朽[4],蟲來食根那得久。

瑤池紺絶誰見有,更值花時且追酒[5]

君能酩酊相隨否[6]

對棋與道源至草堂寺[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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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吹人不可出,清坐且可與君棋。

明朝投局日未晚[8],從此亦復不吟詩。

書八功德水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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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獨若可厭,真實爲可喜。

見山不礙目,聞水不逆耳。

翛然無所爲,自得而已矣。

放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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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魚淺水中,投置最深處。

當暑脫煎熬,翛然泳而去。

豈無良庖者,可使供匕箸。

物我皆畏苦,捨之寧啖茹。

霾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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霾風摧萬物,暴雨膏九州。

卉花何其多,天闕亦已稠。

白日不照見,乾坤莽悲愁。

時也獨奈何,我歌無有求。

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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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施説萬物,槃特忘一句。

寄語讀書人,呶呶非勝處[9]

即事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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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從鍾山起,卻入鍾山去。

借問山中人,雲今在何處?

雲從無心來,還向無心去。

無心無處尋,莫覓無心處。

擬寒山拾得二十首[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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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若不穿鼻,豈肯推人磨。

馬若不絡頭,隨宜而起臥。

乾地終不涴,平地終不墮。

擾擾受輪迴,祗緣疑這箇。

我曾爲牛馬,見草豆歡喜。

又曾爲女人,歡喜見男子。

我若真是我,祗合長如此。

若好惡不定,應知爲物使。

堂堂大丈夫,莫認物爲己。

凡夫當夢時,眼見種種色。

此非作故有,亦非求故獲。

不知今是夢,道我能畜積。

貪求復守護,嘗怕水火賊。

既覺方自悟[11],本空無所得。

死生如覺夢,此理甚明白。

風吹瓦墮屋,正打破我頭。

瓦亦自破碎,豈但我血流。

我終不嗔渠,此瓦不自由。

衆生造衆惡,亦有一機抽。

渠不知此機,故自認愆尤。

此但可哀憐,勸令真正脩。

豈可自迷悶,與渠作冤讎。

若言夢是空,覺後應無記。

若言夢非空,應有真實事。

燔燒陽自招,沈溺陰自致。

令汝嘗驚魘,豈知安穩睡。

人人有這箇,這箇沒量大。

坐也坐不定,走也跳不過。

鋸也解不斷,鎚也打不破。

作馬便搭鞍,作牛便推磨。

若問無眼人,這箇是甚麽。

便遭伊纏繞,鬼窟裏忍餓。

我讀萬卷書,識盡天下理。

智者渠自知,愚者誰信爾。

奇哉閑道人,跳出三句裏。

獨悟自根本,不從他處起。

幸身無事時,種種妄思量。

張三袴口窄,李四帽簷長。

失腳落地獄,將身投鑊湯。

誰知受熱惱,卻不解思涼。

有一即有二,有三即有四。

一二三四五,有亦何妨事。

如火能燒手,要須方便智。

若未解傳薪,何須學鑽燧。

昨日見張三,嫌他不守己。

歸來自悔責,分別亦非理。

今日見張三,分別心復起。

若除此惡習,佛法無多子。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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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秪一機,種種沒根栽。

被我入棚中,昨日親看來。

方知棚外人,擾擾一場獃。

終日受伊謾,更被索錢財。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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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生坦蕩蕩[12],所見實奇哉。

問渠前世事[13],答我燒炭來。

炭成能然火,火過卻成灰。

灰成即是土,隨意立根裁[14]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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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生若有我,我何能度脫?

衆生若無我,已死應不活。

衆生不了此,便聽佛與奪。

我無我不二,四天王獻鉢。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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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嫌張三惡,莫愛李四好。

既往念即晚,未來思又早。

見之亦何有,欻然如電掃。

惡既是磨滅,好亦難長保。

若令好與惡,可積如財寶。

自始而至今,有幾許煩惱。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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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志難作福,得勢易造罪。

苦即念快樂,樂即生貪愛。

無苦亦無樂,無明亦無昧。

不屬三界中,亦非三界外。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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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賊賊恐怖,看客客喜歡。

亦有客是賊,切莫受伊謾。

樂哉貧兒家,無事役心肝。

既無賊可打,豈有客須看。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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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貧兒,不能自營生。

若不作客走,即須隨賊行。

復有一種貧,常時腹彭亨。

若有亦不畜,若無亦不營。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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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無名高者,以見利貪叨。

汝無行實者,以取著名高。

行實尚非實,利名豈堅牢。

一朝投土窟[15],魂魄散逃逃[16]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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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有孟施捨,能無懼而已。

若人學佛法,勇亦當如此。

休來講下坐[17],莫入禪門裏。

但能一切捨,管取佛歡喜。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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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瞋汝刀山,濁愛汝灰河。

汝癡分別心,即汝澹魔羅。

圓成但一性,一切法依他。

徧了一切法,不如且頭陀。

自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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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戶欲推愁,愁終不肯去。

底事春風來,留愁愁不住。

自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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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涼竹娟娟,水浄菱帖帖。

鰕搖浮遊鬚,魚鼓嬉戲鬣。

釋杖聊一愒,褰裳如可涉。

自喻適志歟,翩然夢中蝶。

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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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芝天門山,寒露浄毛骨。

帝青九萬里,空洞無一物。

傾河略西南,晶射河鼓沒。

蓬萊眼中見,人世歎超忽。

當時棄桃核,聞已撐月窟。

且當呼阿環,乘興弄

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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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心童稚時,不見一物好。

意言有妙理,獨恨知不早。

初聞守善死,頗復吝肝腦。

中稍歷艱危,悟身非所保。

猶然謂俗學,有指當窮討。

晚知童稚心,自足可忘老。

無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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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營固無尤,多與亦多悔。

物隨擾擾集,道與翛然會。

墨翟真自苦,莊周吾所愛。

萬物莫足歸[18],此言猶有在[19]

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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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金敷新涼,老火弛殘濁[20]

桃枝煖淟涊[21],散髮晞曉捉。

煩痾脫然愈[22],靜若遺身覺。

移榻欹獨眠,欣佳恐難數。

獨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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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山獨歸雨微冥,稻畦夾岡半黃青。

疲農心知水未足,看雲倚木車不停。

悲哉作勞亦已久,暮歌如哭難爲聽。

而我官閑幸無事,北窗枕簟風泠泠。

於時荷花擁翠蓋,細浪嬲雪千娉婷。

誰能欹眼共此樂[23],秋港雖淺可揚舲。

獨臥有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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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鳩鳴春陰,獨臥林壑靜。

微雲過一雨,淅瀝生晚聽。

紅緑紛在眼,流芳與時競。

有懷無與言,佇立鍾山暝。

無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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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動行善行,無明流有流。

種種生住滅,念念聞思修。

終不與法縛,亦不着僧裘。

知世如夢無所求,無所求心普空寂。

還似夢中隨夢境,成就河沙夢功德。

車載板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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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哉我中園,珍果所不産。

朝暮惟有鳥,自呼車載板。

人聞此聲,莫有笑而莞。

而我更歌呼,與之相往返。

視遇若搏黍,好音而睍睆。

壤壤生死夢[24],久知無可揀[25]

物弊則歸土,吾歸其不晚。

歸歟汝隨我,可相蒿里挽。

鳥有車載板,朝暮嘗一至。

世傳鵩似鴞,而此與鴞似。

唯能預人死,以此有名字。

疑即賈長沙,當時所遭值。

洛陽多少年,擾擾經世意。

粗聞方外語,便釋形骸累。

吾衰久捐書,放浪無復事。

尚自不見我,安知汝爲異。

憐汝好毛羽,言音亦清麗。

胡爲太多知,不默而見忌。

人既憎汝,彈射將汝利。

且長隨我遊,吾不汝羹胾。

跋黃魯直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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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黃鵪飛滿野,徐熙畫此何爲者。

百年幅紙無所直,公每玩之常在把。

過楊德逢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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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僧出西路,日晏昧所投。

循河望積穀,一飽覺易謀。

稚子舉桉出,咄嗟見盤羞。

飯新秔有香,煮菜旨且柔。

暮從秀巖歸,秣蹇得少留[26]

捧腹笑相語,果然無所求。

秋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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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騰爲虐不可摧,屋窄無所逃吾骸。

織蘆編竹繼櫩宇,架以松櫟之條枚。

豈惟賓至得清坐,因有餘地蘇陪臺。

愆陽陵秋更暴橫,焮我欲作昆明灰。

金流玉熠何足怪,鳥焚魚爛爲可哀。

憶我少時亦值此[27]。,翛然但以書自埋。

老衰奄奄氣易奪,撫卷豈復能低徊。

西風忽送中夜濕,六合一氣窯新開。

簾窗幕戶便防冷,且恐霰雪相尋來[28]

秋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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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尋蔡墩西,獨覺秋尚早。

山路葩卉繁,野田風日好。

禪林烏未泊,經屋塵初掃。

蠻藤五花簟,復足休吾老。

  1. 「寺」,龍舒本作「亭」。
  2. 「處」,光啓堂本作「起」。
  3. 「熳」,聽香館本作「漫」。
  4. 「哀」,原作「衰」,據聽香館本改。
  5. 「值」,光啓堂本、聽香館本作「入」。「追」,聽香館本作「進」。
  6. 「能」,光啓堂本作「來」。
  7. 龍舒本題作對棋呈道原」。
  8. 「日」,龍舒本作「亦」。
  9. 「勝」,光啓堂本、聽香館本作「一」。
  10. 「二十」,龍舒本作「十九」,詩爲前十九首。
  11. 「既」,聽香館本作「自」。
  12. 」,光啓堂本、聽香館本作「
  13. 「渠」,光啓堂本作「奇」。
  14. 「裁」,聽香館本作「栽」。
  15. 「土」,光啓堂本作「上」。
  16. 「逃逃」,聽香館本作「迢迢」。
  17. 「下坐」,聽香館本作「座下」。
  18. 「莫足歸」,光啓堂本、聽香館本作「皆自得」。
  19. 「猶自在」,光啓堂本、聽香館本作「真可佩」。
  20. 「弛」,龍舒本作「灺」。
  21. 「煖」,龍舒本作「軟」。
  22. 「愈」,龍舒本作「醒」。
  23. 「眼」,刻本、龍舒本作「眠」。
  24. 「壤壤」,聽香館本作「攘攘」。
  25. 「可」,光啓堂本作「所」。
  26. 「秣」,龍舒本作「抹」。
  27. 「時」,龍舒本作「年」。
  28. 「尋」,龍舒本作「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