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齋先生文集 (田愚)/前編卷十二

前編卷十一 艮齋先生文集
前編卷之十二
作者:田愚
1927年
前編卷十三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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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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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立志以定趨向。主誠以立基本。學文以長識見。愼動以尊德性。主靜以養本原。

萬古最尊是性。本體六合可用惟敬。功夫此兩句。心理兼擧。體用俱備。可以翫味。可以持守。

性爲太極。心之動靜是陰陽。日用酬酢是五行。事物是萬類。而一以尊性爲入道之門。

性居尊位。而心從而尊之。則爲儒者之學也。心不尊性而自尊。則爲異端之學矣。

本性者。以心配之。心在其中矣。其本心者。直以心爲主。而不復本於性也。然則所謂性者。無足爲輕重也。性而無足爲輕重。則將見天地翻覆。綱常斁壞。而莫之救矣。

孔門敎學。全在尊性。外家敎學。全在主心。如以性爲極。卽源頭旣正。而末流無往不正。心也是善底。故曰心不違仁。情也是善底。故曰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氣也是善底。故曰其爲氣也配義與道。曰仁曰節曰道義。皆性也。如以心爲極。卽源頭一差。而末流無一不差。心也是不好底。故曰人心自由便放去。程子語。又曰。釋氏專認此心。以爲主宰。故不可與入道。詳見朱子答南軒書。情也是不好底。故曰情旣熾而益蕩。梏其性而亡之。氣也是不好底。故曰氣壹則動志。今不就功夫源頭處辨別。而或曰。心是好底。必本此然後爲道。或曰氣是粗底。必外此然後爲道。皆末流之論也。

以心爲極天下之尊。而無以復加之物。劉念臺語。遂使聖人治心尊性一段正法。牽拽而降之於下。縱使磨擦得此心極精細。此匀語類。論釋氏語。亦只於靈覺上造化運用而已。其於天命之性純粹至善之體。無復有尊崇敬奉之意。

吾儒於心性名目。辨別得分曉。惟恐其或混。於心性工夫。依傍得切近。惟恐其或離也。異學之人。反是。於其工夫。違背得闊遠。而不嫌其爲二。於其名目。附會得儱侗。而每欲其合一。執此兩端。以觀人之言行。則學術之邪正可見矣。心性二字內面。智知仁覺靈極之屬。皆在其中矣。

或問人之爲學。子以爲心是氣也。須要心本於性。與其如是而流於迂回之弊。曷若指心之本善者以爲理。而從其所欲而自不踰矩之爲直截也耶。愚對曰。如使所謂心者。果是至理。則豈不是人之所甚幸。顧以從心不踰矩者。聖人之妙用。而非可以襲取也。至於自心自省。務要合理。則其功夫切於己。而有可據之迹矣。然則人之爲學。先其切己可據者。後其不思不勉者。是乃由淺入深。從生至熟之序。使其由是而勉勉不已焉。則所謂從心不踰矩者。亦將可以馴致。今必以是爲迂回難成。而直截以自然中道者從事焉。吾見其失先後之序。違高下之等。其弊將至於恃心自聖。而聖人之妙用。終非一朝一夕之所能致。是亦兩病之而已矣。况所謂心者。固是神明之物。畢竟是有作爲運用。而不離乎氣字位分。故其本善者。但能不礙夫理而助其流行耳。恐未可據之以爲極則也。况所謂理者。乃是無爲之物。又安有所欲之可論乎。無乃於心理之妙。茫然兩無所見。而徒爲此大言。以亂其眞也耶。

學者欲不宗朱子則已。如不欲畔朱子。須是將虛靈知覺之心。屬於至神之氣。以仁義禮智之性。屬於太極之理。而使心之存主運用。必本於性而不敢自用焉。則豈惟不畔於朱子。雖孔顔之心不踰矩。心不違仁。亦只是此箇旨訣。特有生熟之分耳。

以體段言。則異端主心而不主性。以心術言。則世儒主肆而不主敬。以施用言。則俗流主利而不主義。然鞠其病源。則一而已矣。吾儒必以性爲本。而敬與義皆在其中矣。

枯木死灰。異端之空寂也。撐眉弩眼。奮髯切齒。禪客之使氣也。拖泥帶水。自同市井。鄕愿之媚世也。三日新婦樣子。始學之怯懦也。若夫聖賢之敎。則靜而有理。非空寂也。動而循理。非使氣也。其處俗大同而小異。非媚世也。持身小心而大膽。非怯懦也。

天以純粹至善之性。畀付於我。而我以誠實不欺之心。奉承乎天。常使兩目照管。無有障礙。子常見得孝。父常見得慈。常使兩腳立住。無有遷移。子常踏得孝。父常踏得慈。此是對越上帝。顧諟明命。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之道也。

儒者以吾心不雜之功。竆天理不易之源。立人心不偏之德。究國家有用之業。施斯民無竆之澤。垂後世必取之法。斯乃爲體用兩全。理事一致之學也。

不誠者。視天地君親。亦如無有。誠的人。見鄙夫小兒。都用眞情應之。不敬者。事父母神明。猶且放慢。敬的人。在衽席溷廁。皆以小心處之。

知己之重者。斯可與入道矣。

存養。心用性體。無時不致一源。省察。天理人欲。觸手便成兩片。

靜坐時。將此心立在昭曠之原。亭亭卓卓。未有一物干乎其前。應事時。將此身放在天地萬物中。作一體看。不使自己敢傷了佗一物。讀書時。將聖賢所說道理。納在自家身心上。不令佗一理走失了。此是聖門相傳宗旨。時時刻刻。習熟而體悉也。

向世俗粗淺之事。硏究得精深之理。將聖賢微妙之論。體貼在顯著之迹。

竆經而不事事。書肆爾。耽靜而不事事。禪會爾。須是靜坐看書。而於治家之法。當官之政。無所疏脫。方是道學爾。總之一敬字。通貫於三者之中。是道學之要也。

竆理則多從無形影無稽考處遊心。未甚硏精於過庭居室之際。所以知識終歸於空虛無用。持敬則只向承大祭見大賓時下手。不曾戒謹於鄙事小物之閒。所以存養未免於閒斷不續。

明道以記誦博識。爲玩物喪志。伊川以作文爲玩物。又指專務詞章。爲俳優。又論易之義理而曰。必欲竆象之隱微。盡數之毫忽。乃尋流逐末。術家之所尙。非儒者之所務也。此等皆當入心記著。

莊敬持己而審規矩之踰。公平待人而去町畦之隔。省過周匝而非出於畏譏。玩心高明而非由乎厭事。禮義勵世而戒稜角之峭。嚴正衛道而慮權衡之偏。凡此疵病。同志之士。正宜互檢而交修耳。

大凡人須是有高世之志。勢利拘絆佗不住。威武驅脅佗不屈。乃可與共學聖賢之道也。然又須是無厭事之心。不憚繩檢以畔道。不騖虛遠以落空。始不流而爲異端之歸。此是吾儒中正之訣也。

得志行道。非一人之力所爲。故朱子曰。狂狷雖不中道。聖人無厭而薄之之意。况敎不素明。材不素具。亦將何以自輔而有爲耶。論語斐然成章章或問。若夫闡明道學。編集𥳑策亦然。故伊川先生曰。仲尼刪詩書。作春秋。定禮樂。已前簡策甚多。豈是仲尼一人獨力。當時皆付諸弟子編集。然後刪定。論語精義斐然成章章。退翁曰。朱子發明道學之功。豈一身之力哉。當時及門之士傑然樹立者。轉相授受。本集。答鄭子中書。至於講學修德。亦必藉朋友之助。故橫渠先生言。惟聖人知朋友之取益爲多。故樂得其來。近思錄第五卷。以若聖人之資之學。猶尙如此。况後輩新學。何敢自聖狹人。不求天下之善以自助矣乎。

朱柏廬講義言。制外所以養中。故旣齊明而又要盛服。古人雖獨居燕處。大暑隆冬。必整衣冠。危坐終日。良以此也。見中庸匯參。此得聖門宗旨。乃見近世士流。有謂學問本爲治心。心正則可已。又何事於衣帶之節也。此說之弊。栗翁於輯要修身章。痛與劈破。居家旣不著上服。見客又只戴燕巾。此與子桑氏何異。後進少輩之樂縱肆惡拘撿者。爭相慕效。而幾於山鹿野麋矣。萬曆間。有郝敬者。號爲當世之巨擘。而所著述。與宋賢每每立異。至曰世衰道裂。日事浮華。粉飾鋪張。且如論語言敬只是謹愼無敢慢之意。而理學家。必曰主一無適。使學人終日正襟危坐。束縛桎梏。以爲操心。此如捕風繫影。終無所得。此言極使人駭痛。殊不知程子主一無適。原兼理事動靜。而正襟危坐。亦本於論語之正其衣冠。尊其瞻視而爲之。彼乃自認作粉飾鋪張。而妄肆譏評。無所畏憚。可謂無恭敬之心者也。此如朱門格物。先自倫理始。而其於禽獸草木之理。則自當隨力所至。而以次及之。其序不可亂。乃陽明先格官舍之竹。及至無得而反生心恙。輒曰朱子誤矣。此當與郝敬之論敬。幷案也。朱子答陳齊仲書曰。爲學而不竆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於一草木一器用之閒。此是何學問。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炊沙而欲其成飯也。

理爲心本。亦心所運用。惟程朱辨得精覈。故其言心理合一處。直是渾融無閒。後儒說。卽心是理。其所謂心理一致。反成兩相違戾。程朱之合一。所主在理。欲心與理合。後儒之合一。所重在心。謂心便是理。此與聖門求放心以尊德性之學正相反。學者於此。須精察而深戒之也。

鏡本明者。心之說也。鏡爲塵所蝕而有時不明。須刮垢劘光而使之明者。此學之說也。甲見心之用有善惡之雜。而斥心本善。爲學佛。乙見心之體有本善之妙。而斥心屬氣。爲主氣。嗚呼。不識本然者。輒疑其與氣質無辨。而其弊旣以學爲不當求諸心。其見本然者。遂信其爲太極主宰。而其弊又以學爲不必本於性。道果何時而明。學果何日而醇哉。

心固是一身之主。然其所以主乎一身者。以其靜而涵渾然之天。動而循粲然之天。而有是妙用耳。近世之言心者。異於是。蓋其靜也。只有一團靈明之象。其動也。只據一直發出之情。但於其閒。認得瞥然精神底。便謂心學之極。不過如是。把持作弄。做聖門宗旨看。不知此只是心之自用耳。所以爲其學者。於其見到處。亦不無自樹立處。然其行處己。有輕肆狂妄。不顧義理之弊矣。此眞可戒而不可法也。

論心一也。而聖門之本性。告子之強制。釋氏之悟空。柳氏之自尊。不得不異矣。指心爲極。則亦是心之自言。故曰自尊。自尊云者。是心自尊也。

崔氏銑言。自求心習靜之論興。竊見孔經之在世。猶襄獻之王周漢也。方伯連帥。雖曰同奬王室。然別出敎令。自立社稷矣。余謂自柳氏心理之論興。栗,尤二書之在世。亦猶崔氏之所歎也。

人之一身。卽理之所在。須究見此身卽載道之器。不得不悉心愛敬之。苟欲愛敬其身。必須修省。要使一念慮。一動作。無不合理。此是天來大事。惟日不足。何暇爲人。今士人不務修行而務騁辯。不求進德而求邀名。非其本心也。以爲不若是。不足以取勝於朋儕之閒。故爲人而強爲之。其績學謹行。亦非出於誠心也。以爲不若是。不足以享學問之名。故亦爲人而勉爲之。是善與不善。固皆爲人。非爲自身道理而爲之也。此道理。初無烜赫聲華。只有淡泊滋味。今人只爲世情濃厚。亦何暇念及於此。平生所爲。不過揭標榜修門面。以爲別人耳目。下梢無一毫補益於自家載道之身也。

士君子見識行義。最要不俗。前輩有言。流俗之害。甚於異端。此誠深惡之之辭也。然愚卻又怕儒者而染俗者。大抵喜同惡異。自是初學之通患。而爲之師友者。乃復爲依違回護之論。以投其隙。是以聽者渙然不逆。而輒認爲中道。往往破壞牆璧。脫略繩墨。而相與淪陷於拖泥帶水之歸。其實栗翁所謂學鄕愿者。而乃假途於吾儒。以蓋其迹耳。學絶敎弛。變異日出。以欺世而取仁。使後進之有志於學而未知所擇者。例爲所誤。深可悼懼耳。

爲學使人人皆悅。周公,孔子之所不能。常見今世士類無骨力。如爲人作妾婦奴僕。只知以順爲道。絶可痛也。

聖賢之學。主於實勝。故語𥳑要而有味。後世之學。主於文勝。故其言贍麗而無實。曾見某某數公之書。論人論事。動輒數千言。而求其可用之實。則竟未有一句端的與人做樣轍者。故知夫子文莫吾猶人也。躳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早已防其弊矣。蓋言之而亂人心目。豈若敎人躳行心得。而文華流露之爲美也。

今日西洋各國。英吉利最號富強。而天主敎之徒。結黨謀叛。窖公會殿下。藏火藥。候王至。將轟殺之。事覺誅死。査理第二弟嗣位。素習天主敎。強民從之。民習耶穌敎。久不肯變。渡海招荷蘭王爲主。又國人競尙耶穌敎。而馬理女姿絶世。仍執天主敎。殺夫有邪行。又父子異財。飢寒不相恤。債負不相償。終其身。如路人。三綱之斁壞如此。其佗又何論也。苟鞠其源。咸出於利之一字。甚矣利之爲害也。柰之何執政者之莫悟也。

魏莊渠言。通宇宙全體。渾是一理。此語儘當體玩。愈體玩愈有味。充塞流行。隨氣發用。千變萬化。人見其用有許多。遂疑體亦有許多。不知只是一理所爲隨在而異其名耳。本體更無餘二也。余謂魏氏此言甚佳。如仁原是一箇生理。而發爲惻隱。其羞惡辭讓是非。只是從所乘之氣。而有許多名字。故孔門只敎人求仁。仁得。則義禮智皆在其中矣。然晦翁嘗言。萬理雖只是一理。學者且要去萬理中千頭百緖。都理會四面湊合來。自見得是一理。語類訓陳氏淳。此又不可不知也。蓋學者未及致察於用處。只管說一理。只管說一體。恐其流爲異端之見也。

孔子曰。君子畏天命。集註。天命。天所賦之正理也。子思子曰。君子尊德性。章句。德性。人所受於天之正理。此諸天字。與天命之謂性天字同。而若曰理所賦之正理。人所受於理之正理。則成何說話。故余嘗疑此處天字。只主帝字爲得爾。人所受。人之所得。在人爲性。此諸人字。亦主心字看爲正。下不可做形體說。上不可做理字看。

大學明德。無聖凡之分。中庸明德。惟聖人有之。中庸率性。無聖凡之分。盡性。惟聖人能之。

大學明德。或者據語類問明德便是仁義禮智之性否。曰。便是一段。以爲德卽是理之證。此似未然。有問明道便是伯子否。宜答曰。明道卽是伯子。便是。是二物相似之辭。卽是。是一物無二之辭也。若觀春從木錄。人皆具此明德。德內便有此仁義禮智四者之云。則便見德字理字略有分別之實矣。又如銖錄。問明德曰。我之所得以生者。有許多道理在裏。其光明處。乃所謂明德也。此亦見德理非卽是一物之意矣。

中庸章句。人身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惻怛慈愛之意。余謂惻怛慈愛。正就自身而言。其於愛衆親仁。是從吾身推去。此意人多不能信及。及見朱子言。人首圓象天。足方象地。中閒虛包許多生氣。自是惻隱。不是爲見人我一理後方有此惻隱。而今便敎單獨。只有一箇人。也自有這惻隱。語類孟子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章。始信愚慮之不爲無得也。

語類論中庸末章云。一章之中。皆是發明箇德字。然所謂德。實無形狀。故以無聲臭終之。九十七卷必大錄愚每謂無聲無臭。只是贊明德不顯之妙。非指道體而言。人之聞者。例不見信。今見語類此段。指意曉白。無復可疑。然細玩章句。亦自可見矣。

明儒錢啓新。以四書章句集註。朱子自謂自悞悞人不少。後人以信其說。爲尊其人。是以小人之心事朱子。余常謂朱子云云。要必據未定本而云爾。後見大全答許順之書曰。大學近多更定。舊說極陋處不少。大抵本領不是。只管妄作。自悞悞人。深可懼耳。果然。蓋錢氏之意。欲以破章句集注而云爾。

近思錄。論戍役云再期而還。今年春暮行。明年夏代者至。復留備秋。至過十一月愚按此是冬至月。非謂十一箇月也。而歸。又明年中春遣次戍者。每秋與冬初。兩番戍者。皆在疆圉。近思釋疑云。詩采薇章註。中春下有至春暮三字。愚按仲春至三字。當爲一句。至謂還至于家也。詩杕杜章小註。安城劉氏說可考。又按杕杜之詩。作於春暮。而期逝不至。則戍役歸家之期。在中春明矣。期逝不至。朱傳曰。歸期已過而猶不至。據此則近思錄亦當依詩註。中春下當添至春暮三字矣。

墓祭先降。是要訣。而沙翁以家禮本文先參後降爲難違。而南塘近齋梅山。皆主先參。任先生亦然。故鄙家曾守要訣。後改從沙翁矣。

尤翁答叔弟書。論袡衣。以綠紬爲材。而其制只如男子直領。兩傍有耳。袂口不圓殺。且以紅緣領及傍際下際袂口。此與便覽之制不同。而似無內供。竆家所易辦。故欲令家人依此製用矣。袂口不圓殺。此口字恐衍。

兄弟爲君者。或謂同昭穆。或謂異昭穆。其主同昭穆者。如左氏云。設令兄弟四人。皆立爲君。則祖父之廟。卽已毁埋。必不然者是也。其主異昭穆者。如周禮疏云。弟已爲臣。臣子一例。則如父子。故別昭穆者。是也。左氏以情言。疏家以義言。後世行禮。情常掩義。故同昭穆之說常勝。然是禮也。只如左氏之說而已。則諸矦之國。取高,曾之行。入承大統者。其已遷數世之主。亦不得不還奉矣。諸矦而八廟九廟。豈不害理。程,朱二先生。論兄弟傳國。皆主異昭穆之說。亦豈不念及於左氏所說之疑。而苟然爲之哉。

釋菜儀。先聖居中。配位居東西向。從祀位。濂溪東一。明道西一。伊川東二。康節西二。司馬東三。橫渠西三。延平東四。此略倣古昭穆之禮也。家禮時祭祔位之尊者居西。卻是從後世以西爲上之制也。釋菜儀。見朱子大全語類。

我國校院位次。尊位居中南向。配享位。居東西向。略似昭穆之遺意。至於從祀位。卻又以西爲上。尊者居西故云此乃因襲後世之謬制也。朱子所定。則明是以東爲上。故尤翁亦謂今當以此爲準。而鏡湖於此有所不察。乃以配位居東。爲天道尙左。從享西上。爲地道尙右。信如此說。則朱先生於滄洲精舍。行釋菜儀。何以處濂溪於東一。明道於西一也。

弟子侍坐於先生。見同列則不起。禮也。梅山先生與人書。引禮樂不可斯須去身。以爲起而相揖。是亦禮也。愚意其不敢起。乃所以爲禮也。通典晉制。皇帝會公卿。坐位定。太子後至。孫毓以爲羣臣不應起禮。曰父在斯爲子。君在斯爲臣。侍坐於所尊。見同等不起。皆以爲尊無二上。故有所壓之義也。

無爲而爲主之謂性。有爲而爲役之謂氣。本性而宰氣之謂心。心也者。靈於氣而粗於性矣。是故。君子資其妙用。而慮其守之之難也。人皆有是心。其昧者不及守。過者又謂之可恃。而惟其心之所欲爲。此氣之所以愈盛而理之所以愈晦也。故惟慮其守之難者。爲能資其不測之用也。其守之宜如何。曰其敬乎。敬也者。心之所以爲主宰者也。

朱子言功夫用力處。在敬而不在覺耳。愚繼之云。主宰準的處。在性而不在心耳。

存養二字。出孟子而本兼動靜。論語無終食之閒。造次必於是。顚沛必於是。註云。終食造次顚沛之頃。無時無處而不用其力云。而曰存養之功密。中庸戒懼是通動靜。而章句以爲存養。然則雖對省察。亦不害其爲該貫全體也。明道言。若不能存養。只是說話。此亦不偏主靜一邊而言也。涵養亦然。

吾儒之學。自其有形有象處。儆戒無怠。漸次收斂。以至於萬用俱息。一心湛然淸靜中一物不可著。而鬼神不得窺其兆眹。是時功夫平平存在。氣象淵淵靜深。此是學問大根本。學者可時時習之。要訣敎初學。亦令靜坐收斂。使寂寂無念。惺惺不昏矣。但此境界極微密。猝乍難著腳。惟就未發已發之幾善端呈露而私意人欲未及萌芽處。默識心契而安靜以養之。程朱所論復卦處。有此意。馴致充盛而牢固焉。則可以省得多少氣力。占得多少地步矣。然此亦非資性沈靜謹密者。未易爲力。又思其次。則默坐澄心。將日用間道理。一一體究。令分明認得。則此卻漸有路脈可尋。條理可辨。雖始學之士。亦須時時習之。以上三層功夫。苟能切實下手腳。而有所進步處。則凡聖賢文字師友講論。與夫家國天下之事務。無一非此理之所流行。隨處相證。觸類可通矣。其爲功用。豈淺淺哉。又其次則惟莊敬整肅。以自持於言動事爲之間。如曲禮張子謂之天地魂魄藏府之所寓。小學朱子謂之已自是聖賢坏墣了。學者最當以此類。作爲手笏。而步步踏著去也。卓然自立。不被氣習物欲之所搖奪者。顯有田地可據。節文可行矣。若此處亦不復能守之。更無安頓此身處矣。

學者。靜時要有淵然虛明氣象。動時要有截然嚴正氣象。

敬者。心之所以爲主宰也。只言心則只是虛靈精妙之氣耳。著箇敬字功夫。如舟在大洋中。不辨方所。而仰見北極。始有子午可指。心而無敬。便放倒。無復可以承夫理而宰乎身者也。

敬字功夫至。則此心有事時。洞然外達。無事時。卓然中立。動而不累於物。靜而不淪於空。此是敬功至妙至妙處。然極難得力。

敬功至於無虧闕。無動搖。至精至微。至正至方。時時淵瑩。處處圓融。方是盡處。若僅取一番操持。瞥然有主時。便謂之敬。恐少閒已不可恃矣。

無事時。守箇精明字。有事時。守箇正當字。

碧潭風定影涵虛。神物中藏岸不枯。一夜四郊春雨足。卻來閒臥養明珠。此歐公河龍潭絶句。意思涵蓄。可以玩味。

古人蘊蓄深厚。故發越盛大。今人容易漏泄於外。何由厚積而遠施。學者當深玩默成。氣象渾厚。則開文明。澆薄則開巧僞。學須涵養本原。此魏莊渠語。余今日看此。覺得平生大病。在容易漏泄四字。從玆以後。深以默成涵養爲務也。

心所以活者。以其無礙也。若滯在一事。此與手足耳目之拘於一職而不能以相通者無異。近覺自心往往有死局底氣象。子細𥳑點。只緣事物之來。不能隨其本分而從容應酬。於是此心之用。滯礙於一處。而無復見其活化之妙矣。

天地和氣爲之主。人亦當以此爲主。氣一不和。物我皆病。試以反觀。心氣和平時。雖夷狄禽獸之類。亦皆與之相得。心氣忿戾時。雖父子兄弟之親。尙且患乎難容。此生理殺機之分。學人正宜細心體察也。

啓口雖邇言。亦如對獄吏草供辭。持身雖微動。亦如使畫工打影本。居心雖細念。亦如入帝庭被𥳑點。

未發之時。有聲色過乎前。不起聞見之念。此靜也復也。自無聞見之念。此至靜也坤也。皆未發也。此丹臺李丈說也。不起聞之見之之心。輯要亦嘗有此語。然下文無所謂自無聞見之說。則雖曰不起。實則自無也。而今以不起。對自無而言。則所謂不起者。畢竟是有心要不起也。旣有心要不起。則已是動也。豈可謂之未發乎。若曰自然不起云爾。則又與自無之意相疊。而不得爲復矣。且旣是復。則又安得爲未發也乎。今以此說。欲解諸家之棼。愚恐其愈解而愈棼也。

人心本有樂。而只被客氣世習物欲三者所纏繞。便有萬般苦惱。須識得溫然生物之仁。肅然成物之義。以之加培養之功。令被三者。漸次銷鑠。庶幾得固有之樂也。

古人學問。常於平時積聚。及至利害在前。禍福當頭。無可如何處。便將平日學問。承當受用。今人只是平時學問。變處不學問了。

禹之告舜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非惟治天下爲然。卽治家亦當然也。父克艱厥父。子克艱厥子。兄弟夫婦。亦皆蚤夜祇畏。各務盡其所當爲者。則其家事乃能修治而無敗壞。家衆自然觀感。速化於善而不待督責矣。今家人之不率敎。非其罪也。乃吾與汝不能盡克艱之道之過耳。從玆以往。只宜默默自加功焉。可也。此一條告子。

今日人才之弊。性近恬靜者。卽是於世務都不關念。而其欲救世者。又不免以功利之心作起事端。要之儒者之道。以天地萬物爲一體。痒疴疾痛。擧切吾身。而至於出處語默。則一毫不放過。此乃爲中道也。伊川曰。賢者。不可自進以求於君也。○貞庵曰。無召命則不可先進疏本。

君子之仕。無必待擧世皆淸然後出腳之理。又不可舍吾之所學。包羞忍恥。夷獸同羣。而可以期異日之事功。竊意惟杜門講學。使一脈陽氣。得以長養於積陰之中。則雖不能奏功於一時。而其澤亦足以及於無竆矣。如此。乃爲至公無我之心。不然。乃霸者之餘習。豈足稱於聖賢之門乎。

程子論顯比之道而曰。以臣於君言之。竭其忠誠。致其才力。乃顯其比君之道也。用之與否。在君而已。不可阿諛逢迎。求其比己也。此以已仕者言。若乃未仕之士。則必也明先王之道。繼前聖之學。以扶人紀。通世務。而有以不負乎國人之望焉。則只此便是顯比君上之道。至若擧錯用舍。在朝廷而已。豈可自以其言投進公門。以求君上之用我也乎。

人臣之於君上。必懷道抱德。然後可以應延聘之禮。若或上之人未及審察。而失擧措之宜。則下之人當自量度。而遠負乘之醜矣。

或疑近世儒林。不應召命。殊無義理。余嘗謂朝家所以抄選儒賢。名義固好。而爲儒賢者。亦非不肯爲之用者。但朝家實非欲用儒賢。乃欲以是爲觀聽之美。故前輩多不應命。且君上之左右。未有賢者維持調護之。則君子亦何所恃而出哉。

儒者進用。於國計民隱。必不敢不盡心焉。則非獨一時權要所厭惡。雖號爲賢士大夫者。亦未必不指爲己甚而沮擾之。此儒者之所以難於出仕也。

無虞人而卽鹿。惟入林莽。非君子之見幾矣。比射者而得禽。雖若丘陵。亦御者之所羞也。

古之君子。量而後入。今之君子。欲入而後量。及其入也。又棄其所學。而從人焉已矣。

向蒙將作之除。申仰汝得書。有道長彙征之語。愚答云。如賤子者。無足言。公兄弟旣出而供仕。必須理會第一著。其佗勿問可也。不知其意云何。而所謂第一著。卽爲國母明大義也。因軍亂以卻敵也。勸主上還私親也。此三者。今日所當爲之大綱。而不可以時刻淹者也。吾言見用。則固宗社生靈之福。如其不可。卽奉身而退。可也。

昌黎作羑里操云。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此語愚甚愛之。必如此而後。方可謂之盡君臣之性。程子謂之道得文王心出來。此文王至德處。遺書朱子亦嘗答愛君之心何以不如愛父愚按此語。極害理。之問。因擧此云。退之此語。如何道是好。文王豈不知紂之無道。卻如此說。蓋臣子無說君父不是底道理。只得說如此。見孟子離婁下。君之視臣章小註。愚按程子以心言。朱子以理言。合二說。其義乃盡。近見輔潛庵論凱風母氏聖善之語云。此唯子可以施之於母。臣而事君。如此則未安。韓文羑里操。先生嘗云。看得文王之心不解如此。朱子語止此。豈有紂如是無道。而乃強以爲聖明者哉。輔氏所引朱子說及其所論。於義如何。愚竊以爲就事而論。則有是有非。原心而論。則無不是。羅先生言天下無不是底父母。陳潛室亦嘗言臣子當知天下無不是底君父。此皆原心之論。正好體悉。儘體悉儘有味也。愚意恐當以程書及孟註。爲正。

人君當以天地生物之心爲心。君心正。則天心豫。而慶祥集焉。君心不正。則天心不豫。而災害至焉。天人感應。昭然可見也。

人君之德。以寬洪簡重仁厚誠實爲本。而濟之以學問。學問之道。必須親近賢士而後。乃能有成也。故書稱成湯之德者。必曰早自得師。

人君不以詞藻博洽爲學。惟務在明與斷。明則無邪正相混之弊。斷則無好惡未盡之患。然明與斷。又惟在親近賢儒。講論經史爾。如此則佗餘嗜好。亦無可乘之隙矣。

人君須是識見高志氣定。乃有所濟。

人君所以正朝廷之本。莫急於黜私循理。所以正朝廷之具。莫先於得人立賢。

杜子美詩云。艱危須藉濟時才。語類先生說。某思至此。不覺感歎。因言濟時才。分明是難得。直卿問。志與才。互相發否。曰。有才者。未必有志。有志則自然有才。或言有志者或未必有才。愚謂儒者能存得濟時之志。亦須留心於濟時之術。雖人之資稟不同。而亦須有進。未有志至而氣不至者。世俗認筭數制度之類。當得一件大事。然此等只是技藝。所謂濟時之才。非指此也。

愚謂我國今日之勢。正宜更張。而更張之難。非如守成之易。必也主上卓然立志。又必得有才有德有誠之人。委國而授之以政。使之先立紀綱。以尊朝廷之體。次正風俗。以一百姓之心。立紀綱者。辨賢邪以定黜陟之分。核功罪以公賞罰之施。是也。正風俗者。崇信義以塞功利之源。明敎學以距詖淫之說。是也。而崇節儉。薄賦斂。制民產。修軍政之類。以次而行。庶幾年歲之後。可以盡復先王之政也。夫尙義而下利。內夏而外夷。是百王之所因。非一日而可革者也。而竊聞近日時議之所欲更變者。非欲行堯舜三代之法。乃欲效夷狄富強之術。是豈爲高下者因丘陵川澤之謂乎。事不師古。而以克求世。匪說攸聞者。可謂準備語也。栗谷先生言。時務之宜。雖能曉達。而先王之政。不能追復。則譬如不遵規矩。手造方圓者也。使栗翁而不知道則已。不然。可不爲之寒心也哉。

欲張大國威。振起國勢。不在於技藝之神巧。惟在乎進用賢才。保護民庶而已。苟其可用之人。不拘東南色目。西北微賤。改嫁子孫。列邑胥徒。無不甄拔。先從庶僚試之。終至大官。如入戶曹爲小吏。而年久有履歷者。以次陞遷。至於長官。其閒不得轉注佗官佗曹。倣此。如非其人。雖將相子弟。亦不得立朝。且居官失職者。一切論罪。無或容私。國君以民爲天。不可以不悉心保護。我民與外國人有干。而曲在我民。治之不少貸。如無所失而爲彼所困。則爲之伸理而不使有冤。則民亦有所畏而不敢爲非。有所恃而不受其欺矣。如此則賢才在朝。小民安業。而國家昇平矣。

人主旣斥遠邪佞。親近儒賢。以達其識。以修其德。而又必求老成誠實剛嚴明達之人。以爲大臣。使之廣詢博訪。不拘朝野。惟篤志力學。曉達治道。主忠信。勵廉恥。足以有爲有守者。量才授官。隨職責成。

方臘起。向薌林時爲小官。言今無策。只有起劉元城,陳了翁作相。則必不戰而自平。此見語類論兵門。而朱先生又嘗於金虜侵宋之日。移書籍溪。論其救本之術。亦不過曰。視天下人望之所屬者。擧而用之。使其擧錯用舍。必當於人心。則天下之心。翕然聚於朝廷之上。其氣力易以鼓動。愚竊謂自古國家自盛而衰。必由小人壞亂法綱動撓人心而然。及其禍亂旣作。又必得傾否亨屯旋乾轉坤之賢才。以柄用之。庶幾轉危爲安。起死回生矣。然至于今日。未知誰可爲當此者。而無或有大學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之歎也耶。

春秋胡傳言。古者寘卿。必求賢德。不以世官。其後官人以世。而先王之禮亡矣。至於三家專魯。六卿分晉。諸矦失國。出奔者相繼。職由此也。今我國專任戚臣。戚臣果賢且德也。則所賴大矣。不然則其毒民誤君也。大臣莫之敢制。諫官莫之敢言。而卒致亡國之禍。其視官人以世。所損尤大。士君子讀書爲學。蓋將欲得君而澤民也。至於時不可道難行而不能進。則豈其心之所樂爲哉。是以雖聖賢之處此。不免於慨然之歎。而不忍果於忘世。甚或數月無君。則遑遑焉相與弔之。而出疆載贄。以冀其道之行也。其於君臣之性。恩義可謂篤矣。固不爲末世高尙之虛名而樂於獨善其身也。

朝廷倖位。一切革罷。外方小邑。亦皆合幷。京外吏胥。又從寡約。此亦今日急務也。

財出於民。而民命之所繫也。今小民之財。見奪於官吏與豪強。而至於不得養其父母,育其妻子。則彼非知道安命之君子。如何能不聚而爲盜。如何能不起而作挐。民之爲盜作挐。固國家之大患。然欲止其患。無佗。只在節用以愛民而已矣。

國家之屯難極矣。危亡在呼吸閒。使主上知求而往明之義。至誠求賢。致敬以迎之。誠信以任之。則爲賢者者。其出處宜如何。出而用世。則其于各國。何以待之。與之同朝共居。則華夷無混處之義。苗莠無相容之理。若欲攘斥而驅遣之。彼勢方盛。吾力未足。安能以正道顯然逐之乎。若謂賢者不當出。則遯之與時行。否之志在君。蹇之蹇蹇。固已不然。又與夫聖人不忍以無道必天下而棄之之心。不同矣。未知如何。抑陰盛而抗陽。則君子亦不可以有行也歟。恐聖人之視天下無不可爲之時。則亦必有處之之術。而其妙用非常人所能揣度。姑以淺見言之。今日所當受用者。其惟屯之小貞之吉乎。所謂貞者。如立志講學。擧賢黜邪。尙義下利。信賞必罰。節用愛民之類。是也。此數者。苟能深明而實行之。則彼各國之人。必將畏服而不敢侵陵矣。至於各國已立之約。則欲一朝盡更之。徒致凶咎而事終不成。今且先擇其甚不便於國計民生者若干條。至誠陳其利害。漸圖變通之道。而彼若適己自便。不卹我邦。則便非交鄰之道。亦必善爲辭令。辨其是非。而歸曲於彼。彼雖強悍。終難據曲以爲壯。且彼之奇技淫巧之屬。學之何用。而乃以此有求於彼。而使彼得以此致驕於我也。自此宜一刀兩段。不復寘意。以示無求於彼之意。則我雖寡弱。亦將守正以自強矣。程子論處蹇之道曰。凡處難者。必在乎守貞。設使難不解。不失正德。是以吉也。若遇難而不能固守。入於邪濫。雖使苟免。亦惡德也。知義命者。不爲也。今也不行先王之舊章。反效裔戎之新法。寘吾民於度外。卻養豺狼於城中。此所謂入於邪濫而知義命者之所不爲也。

曾見朴潛冶集。有言衛輒之得位。固當於義。其不可爲君者。但以拒父之志耳。若無拒父之志。則子路之死其難亦當。愚竊謂此說恐未安。朱子嘗言。據理輒合下便不當立。不待拒父而後爲不當立。見語類論語門衛君待子章。以此觀之。冶說之得失。可見矣。然朱子之論。但據其始而言耳。輒今君臨一國。若又無拒父之罪。則衛之臣子。拒蒯聵而輔之。如大全范伯崇書所引胡傳之說。似可矣。然於愚意。猶有所更商者。蒯聵之來。輒果能悔其不當立。而思所以善其後之道。則但當以父子之倫爲重。而不可一日立乎其位。自始至終。自表至裏。只有必辭之心而已。都不見其佗。然後庶幾少贖前罪。若有一毫外爲避位之迹。而陰幸廷臣輔己,天王與己之心焉。則其視據國拒父。情理尤不好矣。由前則朱子所謂若其必辭則當請命而更立君者。爲可遵用也。由後則又朱子所謂掩耳盜鐘。爲罪愈大者。其不可有國也。亦明矣。然則輒之人地。原無可輔之理。此程伯子所以止言輒從父則衛之臣子拒蒯聵可也而已。未嘗言拒聵而輔輒。如文定之云也。故語類燾錄一條。以胡氏之論。爲不是。而以致堂立郢爲是之說。爲救文定之錯。以是觀之。其答伯崇書。輔輒之說。决是未定之論也。或疑使輒於卽位之初。便迎蒯聵以入。使君臣父子之閒。道幷行而不相悖。則如何。愚意謂之此善於彼則可。謂之恰好道理則未也。輒之義。當於靈公薨而南子欲立之之時。卽逃而從父。遵海濱而處。終身忻然樂。而忘南面之位。然後方爲第一等十分道理也。大全方賓王答問可考。蓋輒不立而逃之。則於靈公之命。旣無所違逆。蒯聵出奔後。靈公謂少子郢曰。吾將立若爲後。郢辭。靈公卒。夫人曰。命郢爲太子。君命也。郢曰。亡人之子輒在。乃立輒爲君。文定亦言。輒雖由嫡孫得立。然非有靈公之命。於父子之閒。亦無所遺憾矣。而輒不知出此。乃敢卽位以違其祖。興師以拒其父。亦獨何心哉。噫。此豈但輒之罪已哉。靈公旣不能早定國本。衛之大臣。又不能謀於國人。選公子之賢者。以主其國。公子郢亦不能以大義自處。乃爲區區之嫌。當立而不立。以致禍亂。皆不免爲春秋之罪人也。

聖人之仁。如天地生物之心。有敎無類。仁民愛衆。而後賢於幷世異學之士。諭之不聽。則可以已矣。至於斥之甚嚴而不遺餘力。獨何也。曰正道之有異端。猶天理之有人欲也。天理人欲。不容幷立於方寸之中。是以遏人欲而存天理也。汎愛有敎者。心德之體。衛正道而闢異端者。道學之用。二者。不惟幷行而不悖。亦要相須而相成。蓋異言不熄。正道不明。正道不明。天下大亂。而民生不遂矣。其明辨痛闢。乃所以順天命而扶人竆也。是豈世俗之見所能窺測者哉。然聖賢之於彼。雖斥之甚嚴。而亦待之甚恕。觀孟子歸斯受之。朱子救寧海僧之類。可見。

聖賢之用心截然者。其用之時見也。渾然者。其體之常存也。論事是非。絶無一毫回互之態。然其隱惡揚善。長善救失之意。則未嘗無耳。

性氣狹隘戇直底人。心下常切切硬硬。以此自恃爲直。非也。心氣若不和緩。與人便乖。遇事便惱。豈不自苦。須放敎寬平。滿腔春意。則觸處皆是歡喜氣象。

今之時。天地正氣已衰。聖賢道術寖弱。故夷狄禽獸。橫行中國。異類邪說。蠧食人心。吾儒幾人竆而在下。未可與之爭鋒。伊川先生言。時之盛衰。勢之強弱。學易者。所宜深識。且須與知舊朋輩。潛相講辨。默與挽回。是爲持守父母之遺體。傳述先師之道學。以輔助吾君之風化。庶幾如碩果不食。以爲復生之本矣。

君子虛懷應物。固無必以聖賢望人之理。又未可羈縻小人。回護異說。而投合於世好。竊意惟分明直截。爲可以寡過。顧其間屈伸變化。則自有斟酌。不可至於已甚耳。

荀子有言。天不爲人之惡寒而輟其冬。余繼之曰。君子不爲流俗之惡直而貶其道。

余見流俗之害道甚於異端。有志於明道者。不忍任其自爾。故每遇知舊言行有半上落下者。輒正言之。聞者率不堪。甚則恨之。視若仇敵。要之不足恤也。士之存心行事。當上鑑千載之得失。下視來世之是非。苟可以利天下裨世程。堅持而不撓。必達而後止。安可顧一時之毁譽耶。徇一時之毁譽者衆。此道之所以不振。而有識之所爲歎也。

近世功利之說。陷溺人心。故世俗多尙功利喜夸詐。而其於範我馳驅之道。有不暇顧。甚可歎也。

頃得某丈書。謂余每事不以方便善處。故無事中惹事。此誠有之。蓋余稟性徑直粗率。不解婉轉周悉。凡處俗遇人。例多不合。以致仇敵滿前。余亦尋常自病。而不能遽化之也。大抵近世作事近義理者。常苦於掣礙而不得行。其周旋人情而有損於道者。則隱忍遷就。彼此相徇。以爲不得不然。假使眞有聖賢者出。發之以誠心。行之以直道。恐亦未必貼然無事而致世人之悅。此可歎也已。

渾厚。自是渾厚。今淅中人。只學一等回互底事。不是渾厚。渾厚是可做便做。不計利害之謂。今淅中人。卻是計較已甚。其弊至於可以得利者無不爲也。朱子語。見語類論淅學處。有璘錄兩條。學者當熟玩之。包荒者。只是不爲忿疾之義。非知其無狀而與之共事之謂也。宋子語。見大全答李畏齋書。

義君子之路。利小人之府。

近看大學仁人放流節。困勉錄曰。天下有可直之小枉。故擧直以化之。有不可容之巨奸。故放流以絶之。此皆仁人之天則也。余因思聖門。有可恕之小失。故曉諭以正之。有不可混之異端。故明辨以斥之。此皆儒者之道術也。

剝卦傳曰。理有消衰。有息長。有盈滿。有虛損。胡氏曰。消息盈虛。皆爲陽言。復者。陽之息。姤者。陽之消。乾者。陽之盈。坤者。陽之虛也。止此此謂理有陽氣消息盈虛之理。故陽氣有消息盈虛也。若無此理。則氣何自而有此乎。凡世之讀朱子答鄭子上書者。宜於此澄心省悟焉。

旣要得官以榮身。又要噤口以避禍。決非君子事君致身之道也。

自己持守。固宜謹嚴。至於御家衆,接鄕人,處世儒。則物性不齊。習心亦異。豈可以一律斷。但要各隨其人本分而應之。令不至大錯而已。不宜先懷一段煩惱之心。如此。非惟處物有失。自家存養功夫。實有未充而然爾。此宜深加警省。

處家處世。不要有忿戾激發之意。但常自體此心。溫厚無㬥厲。寬坦無繫礙。則日充日達。享用無邊。視民如傷。反己自盡。聖門仁愛體用。原來如此。

寘此身於衆人之中。而愛憎予奪。一切無偏私之蔽。則於求仁之功。庶矣。然非敬靜。則必做不成矣。

處習俗不美之時。思量得直道可行無古今之異。勵君子特立之操。徵驗了衆情可協無物我之閒。此是書贈趙景憲。

君子與小人處。無苟合之理。而有相睽之勢。然君子於小人。勢必不能勝。心亦不求勝。故益自修而已。

余於世人。未嘗立異。亦未嘗混同。只看別人循理。則同然而無異辭。若見俗輩害理。則異論而不詭隨。晦菴雅言。天下事安可必同。安可必異。且如爲子須孝。爲臣須忠。我又如何異於人。若是不好事。又安可必同。只是有理在。余以爲此是儒門正法。纔異於此。便是無礙禪也。

伊川年譜。載辭張茂則事註云。或謂恐無此事。蓋疑其近於已甚也。嘗記三淵亦以此爲似沒人情者。後因梅山雜錄。知張之爲宦者。始快於心。但可疑者。當時諸公。皆一時名流。而宦者之召。伊川外。無一人不往。直是難曉。及見龜山語錄曰。張茂則宦官之賢者也。曾請諸公啜茶觀畫。惟正叔不往。辭之曰。某素不識畫。亦不喜茶。如正叔。眞箇不去得。佗人到此。須容情與佗去。據此則諸公之往。正以茂則之賢爾。非畏其勢也。然終是不往更好。此見伊川見處高。其佗皆不免做人情。恐定力不逮也。伊川辭以不能於畫茶。梅山以爲是託辭。誠然矣。但以此直謂之不惡而嚴。則恐少失伊川意。

余於某人。嘗兩有規語。久不見答。無乃有以也歟。記得陳白沙與羅一峯書云。君子未嘗不欲人入於善。苟有求於我者。吾以告之可也。強以語之。必不能入。則棄吾言於無用。又安取之。且衆人之情。旣不受人之言。又必別生枝節以相矛盾。吾猶不舍而責之益深。取怨之道也。止此余實犯此戒。從今以往。宜訒其出。因錄陳語。以爲明鏡。

天生烝民。不能皆賦之以美質。則所見之淺近。所行之過差。不能免焉。幸而有聖賢者出於其閒。則必俾之立德而盡心於世道。故天之命賢。所以補世。如使賢者而無益於斯人。則賢不肖之相去。能幾何矣。

敎導後進。固是當激勵振作。然於其閒。又須以涵育薰陶漸劘以進爲要。不然。卻只是急切縛束。使人不長進。聖賢之敎導後進。猶天地之化成萬物。不緩不急。因其所至。而利導之。今之敎人者。不問其人所至之淺深高下。槩以一等高妙之理。驟而語之。彼何能循序漸進。以底于成德也。

揚雄。溫公通鑑。匿其所受莽朝官爵。而以卒書。朱子乃於綱目。特書莽大夫揚雄死。所以著畏死失節之罪也。蓋彼雖無臣莽之心。而其跡固莽之臣。故不免於誅絶之罪矣。豈惟人臣爲然。師生亦然。程門之郭忠孝。朱門之楊方固。亦未嘗爲邢沈之鷹犬。然其恐禍及己。而包羞忍恥之迹。則已著矣。豈能免法義之誅乎。吁可畏也。

尹直瑣綴錄。謂白沙初至京。潛作十詩。頌大監梁方。方言於上。乃得授職。丘瓊山採入憲廟實錄。余謂白沙爲學。偏於虛靜。後賢多以禪目之。然汙不至作詩媚竈。以要官爵。黃宗羲嘗論丘氏此事云。可謂遺穢靑史。又云。文莊深刻。喜進而惡退。一見之於定山。再見之於白沙。與尹直相去不遠。余謂黃語非過矣。莊定山㫤。謫判桂陽。遭喪。服闋不起。垂二十年。後特旨起用。先是。丘氏嫉其不仕。嘗曰。率天下士夫。背朝廷者。㫤也。彼不讀祖訓乎。蓋祖訓。有不仕之刑也。因己躁進。而惡人恬退。古今一轍。吁。其可歎也已。

尤翁之於文谷,老峯。其相與何如。而至於光南被劾之事。則乃曰。文谷,老峯。皆一代名流。而俱在相位。如癡如獃。况彼年少爲臺諫者乎。庚申以來。不能克明是非。含糊度日。至使有誣殺賊堅之語。此大臣不明之罪也。陳俊卿,汪應辰。可謂南渡賢臣。而晦翁之於二公。亦嘗以善類宗主許之。及魏元履以言見逐而不能救。則便斥俊卿爲本無可觀。而應辰爲碌碌。以此觀之。聖賢之論人。取其所長而責其所短。其心自至公。而今人每謂旣有稱道之語。則不當復有所咎責。如此。二先生豈或爲私心所累而然乎。

金氏以文章氣節自夸。而下視梅門諸賢蔑如也。然使其熟看朱子大全黃州二程祠記所論魏公事業。東坡文章及二程道學之分。則可以見彼此之孰重孰輕誰高誰卑。而知所以取舍矣。

金氏學問。則以氣節事功。爲第一等十分道理。而不知佗上面更有箇極誠無亡女之德。講說則以心靈知覺。爲人身上太極主宰。而不知那源頭復有箇至尊無對之性。

近世諸人。議論英發。要其所就。卻只是意氣。如吾先師全翁。但自韜晦誠敬。比之佗人。卻似無文華。然識者無不推服。乃知務實近名之效不同如此。

聖賢以天下爲一家。千載爲竝世。惟其如是也。故其心念所到。自遠且大。如今苦要就自家一身上起意。所較得失毁譽。豈有出於軀殼之外者哉。此無佗。只緣爲學。不以仁敬做本。所以私意爲主。而公道不行。究竟竝與此身而亦不得善保。哀哉。

人之所見者偏。故有世俗紛紛之爭。若能於道之全體。有所見。自視其身。敗闕多矣。何暇非人。亦何暇計人之謗讟也。

言人過惡。有三損。損氣損德損人也。損氣則傷生。損德則虧行。損人則害仁。

謹於禮者。爲行怪。自待重者。爲傲物。其然。豈其然也。

辯而無實。爲小人。不言而躳行者。斯爲君子。

余性峭直。見人不是。定容耐不過。所以有與物睽絶之患。試思天地生物氣象。春風和暢。萬物不見有拂戾之者。其秋冬凝肅之氣。亦只是令萬物堅固而已。初未有傷害之心。吾人心裏。亦自有此氣象。有此道理。只被養之不厚。故發之甚易。而至於如此。可不於涵養處益加勉也。

吾於某人。以賢者自重之道望之。固不薄矣。彼乃不勝其惡人規好已勝之私。遂以忿辭厲色應之。此實意慮所不到也。然以聖人不失言之戒揆之。吾亦不能無輕擧之咎矣。朱子答何叔京書。論南軒所述諸葛瞻之論。而曰。此乃是以春秋責備賢者之法。責之於瞻。不薄矣。

世固有不慕榮利。而以明理正心爲務者。然其所見有眇忽之差。則其所謂明者。或非實理。而所謂正者。或非眞心。其弊有不可勝言者矣。此古人所以重師友之淵源也。

古今認心爲理者。皆是心自尊自大也。如言自恣自用。亦皆是此心自如此耳。程子言。心自做主宰。朱子言。自心自省。胡敬齋言。敬是心自敬。所謂操存。亦自操而自存耳。此一箇自字。所繫甚大。而有邪正得失之分。不可以不審也。

講學人固亦有假塗濫竽之弊。然其閒又卻有眞者。何可因彼之好名而吾亦廢夫務實之功乎。昔鄒南皋。元標解中庸云。何以謂之行怪。今服堯服。冠伊川冠之類。止此如此。則須是如市井之人滔滔混俗而後。方可謂之中庸矣乎。眞所謂矯枉過直者矣。鄒東廓守益講學京師。一士人誚之曰。今之學者。皆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而行桀之行者也。東廓曰。如子所言。固亦有之。然未聞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而行堯之行者也。如欲得行堯之行者。須於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者求之。且不服堯之服。不誦堯之言。又惡在其行堯之行也。士人愧服。南皋於此。不啻降下一層矣。

人之於學。苟能實用其力。則可以爲賢爲聖。每見今人特藉之以取名聲而已。豈非所謂夜明珠彈黃雀者耶。

近時士人。平居論學近似。作文可觀。至其處家而篤恩義,正倫理。立朝而進君子,退小人。則所行例與所言相戾。至有假仁義以規名利。惡忠賢而附邪佞者。蓋以其學專求之言語文字。而不曾驗之於心,揆之於理故也。是以心迹理事。常判而爲二。心迹理事。旣判而爲二。故處處乖戾。時時違悖。而無足觀也。

近時士氣萎苶。鼓作不起。目擊時輩侮聖賢,蔑禮義,慢君父,混華夷。而猶不敢正言折之。且曰人貴和緩。事忌激觸爾。此等議論。爲全身保名之良策。而爲害道斁倫之毒藥也。噫。

鄕原一副精神。全在無忤於人。不稽古。不筭後。彼亦,好。此亦好。惟以無圭角爲道。儒者十成規模。惟求不戾於性。不干譽。不畏謗。己亦成。物亦成。一以無虧闕爲功。然而媚世者。究亦不免於聖門之斥。而守正者。終亦見推於後世之賢也。

名世不係名位。每一代必有司此道之柄者。卽名世也。此爲鄒南皋語也。今之士人。認名位爲名世。噫。何其無見識也。

博聞強記以爲學。隨俗習非以爲中。黨同伐異以爲公。噫。其弊也夫。

近日看得儒林諸公。能守經義,習文學者。誠有之。若其扶植人紀,維持世敎之責。則未知誰可爲擔荷者。昔晦菴先生論魯秉春秋云。蓋於是時。地醜德齊之中。猶能守得舊日禮樂文章耳。若三綱九法之亡。則當時諸矦蓋莫不然。亦非獨魯之責也。此見於答李時可書。每一奉誦。輒思吾輩所以自立者。使後之君子觀之。其果不以綱常壞敗諸人同然見待也耶。直是凜然悚然。不知所以措其身也。

尙氣節者。易致麤豪。工文章者。多歸浮誇。二者。皆妨於造道。是爲梅山先生語也。愚謂以涵養格致誠正爲本。而有氣節文章。然後其氣節爲衛道之功。文章爲載道之具也。不然則氣槩之高。詞令之華。自流俗觀之。非不欽尙而歎慕之。然以道理觀之。只是外也末也。學者。可不究其故也哉。

自古小人所以敗亂國家。豈皆凶惡猛鷙。有可畏之威而後能之。但有患失之心。便自無所不至。先聖言之。精且切矣。此朱先生之言也。知此則知所以斥小人矣。楊墨學仁義者。其嘉言善行。必有大過人者。而毫釐之差。必有千里之謬。故其弊必至於無父無君矣。此宋先生之言也。知此則知所以闢異端矣。噫。人之知此義者。一何鮮也。伊川曰。楊出於義。墨出於仁。仁義雖天下之美。然如此者。失之毫釐。謬以千里。讀此語。使人警惕。

語類淳錄。問先生盡心說曰。心者。天理在人之全體。又曰。性者。天理之全體。此何以別。曰。分說時。且恁地。若將心與性。合作一處說。須有別。昔年柳穉程引此以證心之爲理。余考大全本說。初無所謂心者天理在人之全體之語。但云心則人之所以主於身而具是理者也。此是後來改定本也。穉程於此。不及致詳。而但喜其與已見合。故擧以爲說也。今學者要須究得先生所以改定之意。不可只草草放過也。

或勸陳默堂。淵龜山壻。遷就以隨世立名。默堂歎曰。吾知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而已。子孫榮枯。不暇計也。余謂此意直與天地符合。聖賢同歸。可遵無疑。非惟仕者爲然。儒者亦當以上不負前聖。下不負所學。爲心也。

葬師以禍福誑嚇愚俗。故欲得妙穴。以安體魄者。費力捐財。行險蹈危而不知止。至於父祖生前飢寒。或憚竭力以救之。疾痛亦鮮憂心以養之。豈其爲蔭生父祖不及死父祖乎。此大惑也。甚者又言先儒之爲有山論者多子孫。其爲無山論者子孫衰替。此又奸言之深一層者。噫。何其甚哉。

近聞一種議論。謂夷狄亦人。不必外之。此疑於仁厚。然殊不知彼雖人形。而其氣則固與物無異。是以謂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是以謂之在人與禽獸之閒。而終難改也。自古未聞有與夷狄混雜而終無事者。是知先王之攘之也。以彼帶得見攘之理來。從而攘之耳。是所云物各付物我無容心者也。且如天地何所不容。聖人何所不愛。但處之有道。未嘗以其理之一而槩施之也。余謂爲此說者。必其於自治之功。絶無天理人欲之辨。故其論爲邦之道。亦復出此淆雜之言也。夫其始也。爲不必外之之言。是猶微有賓主之分。其終也。與之俱化。而不自知其爲夷也。凡謂流俗不必憂。異端不必攻者。皆此類也。

愚謂凡生於兩閒者。雖曰同胞。而山海爲之限隔。風氣爲之不通。則區域旣分。俗尙各異。此非人之所爲。乃天地自然之理也。今日時論。咸以萬國通行之公法爲諉。然華夷之分。猶陰陽之辨。固難混同。至於華與華。夷與夷。其國俗亦各不同。以愚料之。天下萬國之法。必不可得而一。徒亂人民而已。奈何諸公。以爲如是。則國可富兵可強民可保。而享太平之樂。然殊不知各國相挻。彼皆滿其所欲。惟有我邦了無所益。而軍亂民散。終至於危亡之勢迫在朝夕。噫。其不思之甚也。

向者。伏睹傳敎。以強弱之異。學倭洋之技。此必諸公之所建白。愚竊謂效夷狄之奇技。不如得百姓之死力。苟百姓之心。固結於上而不可解。則彼之火輪電線。無所施其巧矣。若民心渙散。不可收拾。則雖有利器。將誰與禦敵哉。善乎朱子之言曰。古昔聖王所以制御夷狄之道。其本不在乎威強。而在乎德業。其備不在乎邊境。而在乎朝廷。其具不在乎兵食。而在乎紀綱。嗚呼。今日諸公。孰有以此謦欬於吾君之側也。

黃遵憲欲我國結日本聯美國。以防俄羅之患。而邦域之內有識之士。咸以爲不可。而一種議論。卻謂之神策。至養異類於輦轂之下。竄言者於嶺海之閒。韓非所謂不用近賢之謀。外結千里之交。飄風一朝起。外交不及至者。豈非今日之謂乎。

裔戎之不可一日親。華制之不可一日變。天地之常經。春秋之大義。而今日時論諸公。乃謂天下大勢誰可如何。視諸夷之混處都城。若應行故事者然。然愚見竊謂自古爲國。未有失士類之心。咈百姓之情。而可以無事者。向來中殿出宮之變。實緣倭夷住城之由。是豈非九法斁敗,三綱淪滅者耶。見今士論沸騰。民心渙散。危亡之勢迫在呼吸。而諸公輕於用世。急於榮身。不憚以儒學之身爲陳相之行。豈不得罪於聖人之門耶。且如其言。而天下大勢雖無柰何。而吾之所以出處去就之道。則可以自由。誰敎佗如此枉尺枉尋而低回不去乎。

天下之有夷狄。猶人心之有利欲。固未有天理人欲幷立於方寸之閒而終無事者。則亦未有諸夏裔戎雜處於一國之內而卒無事者矣。故春秋之法。內夏而外夷。學問之道。克己以復禮。此天地之閒亭亭當當直上直下之正理。不可一日一時而有所改易矣。今者諸公所以處倭洋法美者。一切反是。是何理也。今年六月之變。乃天下萬世之所刱見。天下萬國之所未有也。而在廷諸臣。無一人爲國母死者。無一人發討逆之論者。亦無一人指此爲釁以爲卻敵之計者。而一味以萬國公法。爲藉口之端。若其守經之論。又指爲鄕人無識之流。噫。區區常竊以爲萬國公法。不如萬世正法。弁髦春秋之義。重於鄕里無知之目。則凡爲吾聖人之徒者。寧有死。不忍以冠帶之身。甘爲豺狼之羣。

今天下擧化爲戎。惟吾東獨保衣冠。有如剝之上九一爻未變。故曩哲言。吾輩之生。不在乎今日中州。而在乎一片乾淨之地。斯已奇矣。自今觀之。所謂一片乾淨之地。時論諸公又從而滓穢之。甚矣其不仁也。爲吾儒者。正當嚴於華夷之辨。以存萬世之大防。庶不負上帝與孔聖焉爾。是爲目下時措之宜也。

從古異端。其說多端。而其所主則一。一者何。心是已。吾聖賢千言萬語。無非是主性語。

吾儒之於異學。斥之甚嚴。不少假借。蓋其道正大。其心明白。無所顧慮而然。孟子之於楊,墨。朱子之於蘇,陸。是也。爲異學者。其於吾儒。多取,其近似之言。以附會而說合之。以幸其不異於己。而便於出入兩是之私。如夷之之援儒入墨。推墨附儒。李伯諫之斥因果以避儒者之攻。藉伊川以爲自家之重。程允夫之於程蘇。爲兩斥兩可之論。江德功之內主釋學而外爲儒論。是也。蓋其趨向偏邪。而心術依違。自不得不爲此迷亂回護之態。以少緩儒者排闢之辭也。

墨子兼愛三篇大意。謂察亂之所由起。蓋起於不相愛。若使天下兼相愛。視人之室若其室。誰竊。視人身若其身。誰賊。視人家若其家。誰亂。視人國若其國。誰攻。國與國不相攻。家與家不相亂。盜賊無有。天下治矣。黑氏之意如此。故程子嘗稱墨子其德至矣。又考墨氏非儒篇。詆毁孔子。至以爲汙邪詐僞。則其罪有不容於誅者矣。然而孟子何不闢非儒。而獨斥兼愛也。以其非儒之罪。人所易見。而兼愛之害。非竆理至者。不能識也。

荀况言性惡禮僞。如此。天下之人。皆以善爲害性。而惟恐所爲之或善。以禮爲損眞。而惟恐所行之近禮。是因其言而爲性與禮之禍也。如是者。尙可謂之非異學。而使之與於聖賢之列矣乎。

退之讀荀子一篇。極駁雜。荀氏言。性者。天之就也。禮義者。聖人之所生也。聖人化性而起僞。僞起而生禮義。禮義生而制法度。此徒知禮法之作在乎聖人。而不知禮法之生因於天性。使其見用於時。則將使一世之人。認得氣習情欲。爲性爲眞。而先王禮樂。掃地殆盡。安在其大醇乎。退之謂。始吾讀孟某書。然後知孔子之道尊。又曰。荀氏書要其歸。與孔子異者鮮矣。信斯言也。荀氏之於孟子。宜其異世而神交矣。何乃以孟子子思爲仲尼之罪人。使其同朝。則其齕而去之必矣。而退之之言。乃如彼。可謂矛盾之大者矣。嗚呼。讀書論世。良亦非易事也。

胠篋一篇。是莊子憤世之心所發。故以世之竊仁義以爲盜者。爲聖人之過。至謂絶聖棄知。大盜乃止。焚符破璽而民朴鄙。剖斗折衡而民不爭。其言過激不中理矣。然後之文士。借聖賢之訓。以濟其姦詐之謀者。亦或有之。使人視之。反不若野人之猶爲近本也。然彼誠詐也。而見欺者實亦愚矣。故聖人之心。正欲懲其詐而開其愚。觀孔子言鄕原德之賊。孟子言五伯久假不歸。可見。若只如莊生之言。是所謂末之難矣。此其所以爲異端之學也。

佛氏遺外世累。專理會明心一事。無世網業障可以縛住。止餘一點靈覺。以求見所謂諸相非相。從此悟入。是則名爲見性。若吾聖人之敎。使人在世法中。旣不棄物。亦不罣物。以求所謂雜出於人心之間底道心而守之。然其耳目之翫。宮室之奉。妻妾之累。名宦之愛。凡可以損人之志而違天之命者。不一而足。日夜煎迫。表裏牽制。自非有卓然之見。毅然之操者。定難免頭出頭沒腳起腳陷之患。於是而以靈覺卽理者。倡之於其間。豈不重爲自肆之津梁也乎。噫。

退之讀墨篇。程子以爲意亦甚好。蓋謂其樂取人善。然其言太混淪。使異學之士。有藉口之弊。故程子又譏其不謹嚴。朱子亦斥其孔,墨幷稱之謬矣。愚謂上世異端之害未甚。則取其善而略其學。猶可也。後世異端之說寖精。卽據其賢而信其道。未可也。退之乃謂儒,墨同是堯,舜。同非桀,紂。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國家。奚不相悅如是。余以爲辨生於末學務各售其師之說。非二師之道本然也。此言極害道。後來蘇,程同室。程允夫。朱,陸一道程篁墩。之說。皆源於此。呂滎公則至謂晩年乃知佛之道與吾聖人合。司馬溫公以若誠實。猶嘗言君子非惡佛老之道。特欲護名敎而不言耳。如此則君子心迹。便成兩截。豈不害事。此等議論。皆足以使後生輩。迷於趨向也。大抵如退之之說。則人必訶聖罵賢。姦詐怠荒。以敗亂天下而後。始可謂異端。吾聞異端必須有嘉言善行而學術小差者也。故程子曰。墨子之德至矣。君子不學。以其舍正道而之佗也。尤翁論楊墨意。亦如此。况以辨說起於末學。而非其道本然。然則墨氏之以詐僞詆孔聖。孟子之以無父斥墨氏。又何也。今人於正道異學分界處。見得不曉白者。纔見人辨別邪正。輒曰此是閒爭競。非長者之風。其源蓋出於退之也。孟朱二夫子。豈不是長者。而平生以力辨異學爲己任。至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又曰。於儒釋之辨。見得不分明。說得不痛切。縱使有忠孝過人之行。亦必深爲正道之害。讀之直使人感激悚惕。不已已也。近時士友亦有謂人能尊朱斥陸。而所行又賢。則不可以議論之小差而謂之異端。此說與讀墨篇同意。昔朱先生以率獸食人。斥呂子約。呂公豈不是當時學問中人。而乃得此言。何也。且如楊龜山,游察院,陳了翁,呂原明諸公。豈非名賢鉅卿。亦何嘗不以闢異端爲心。然至其論學術是非之源。則先賢或謂之佛學。或謂之禪術。而不少回護。此皆必有謂矣。嗚呼。學術邪正之際。實世敎升降之關。可不爲之深察而明辨之哉。

宋朝諸名卿賢士。多認儒釋無二致。如云堯舜雖知寂滅之旨。乃以安民爲急。呂正獻公告宋帝語。又云。晩年乃知佛之道與吾聖人合。呂滎公家傳。又云。君子非惡佛老之道。特欲護名敎而不言耳。司馬溫公語。又云。二聖人者。此指孔子老聃而謂之二聖人。皆不得已也。蘇子由語。非獨此爾。雖程朱門下。亦不免此弊。如龜山之張皇佛氏。上蔡之歷擧儒佛同處。游氏之答呂居仁書。言佛說世儒亦未深考。王信伯之答門人儒佛同異之問曰。公本來處還有儒佛否者。是也。葉正則,李伯諫,吳公濟之上朱子書。則或曰。佛書本不與治道相亂。而儒,釋辨爭。亦是讀者不深老爾。葉氏語或曰。儒佛見處。無二理。李氏語或曰。儒釋之道。本同末異。吳氏語諸如是者。不可殫記也。嘗竊思之。此皆已經韓,歐,程,張辭闢之後。而諸公尙爾有此語。何也。正緣佛之說揣摩精巧。有足以亂人知思故爾。不然。豈以諸公之高明。乃反不及於近時初學之士哉。至若王守仁之序象山集。則引孟氏以接之。程敏政之作道一編。則援晦翁以混之。與夫蔡壽祺之謂朱陸無二學。柳穉程之認心理爲一物者。亦皆爲異說所亂。而不自知其誤也。豈不深可懼哉。或謂儒,釋之異。洛閩以還。明矣。朱陸之辨。羅,陳淸瀾陳氏建。嘗著書。辨道一編之誣。以後。定矣。後之學者。不患其誤入。愚竊以爲未然。蓋儒,釋,朱,陸邪正之辨。雖曰已明矣已定矣。若自不用功於性理原頭心術隱微者。則其所謂明且定者。亦何補於吾之迷且亂矣乎。愚故曰。學者須要自著力爾。不可徒恃前賢已定之論以爲能事畢矣。

象山不竆理。佗卻肯竆理。但其竆理。只是將聖賢言語來。護己見耳。此語見明儒學案婁一齋下。余嘗謂金只主心。佗卻自謂主理。但其所謂理者。只是佗心卽理之理。非謂儒門性卽理之謂也。然則只是將好題目來。掩護其非。不謂古人早有如此道者。但愚亦自以主理爲正。而心氣粗厲。常只自用而止。此卻可憂也。

陽明言。學貴得之心。求之於心而非也。雖其言之出於孔子。不敢以爲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見答整菴書。此是王氏本心之學。不但手腳盡露。亦是心肝難掩。李氏條辨言。如此則是陽明之心。在孔子之心之上矣。其譏之亦深切矣。仇滄柱乃爲王氏塗飾。何也。

陽明送欒子仁詩曰。從來尼父欲無言。須信無言已躍然。悟到鳶魚飛躍處。功夫原不在陳編。此欲借失子此言。而句牽學者。以納之於釋氏寂照之門也。若如其意。則夫子何不令諸子絶學捐書。而以杳冥玄默爲道。乃與顔子言終日。而曰回也於吾言。無所不悅。又嘗憂其學之不講。顔子之稱夫子。亦曰循循然善誘人。子路何必讀書然後爲學之言。又何以見斥於聖門。若乃予欲無言之云。則由門人專以言語觀聖人。故夫子以是警之。非眞以無言率人。如禪家竪拳擎拂之爲也。

孫奇逢所編理學宗傳。載朱子初年未定之論與一時有爲之說。以爲與陸象山相合。大抵與王氏定論書。程氏道一編。同一意思。至謂王陽明爲宋儒之忠臣孝子。則其妄甚矣。

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猶命令也。按此處天字以爲形。則形何以能用氣生物也。以爲氣。則陰陽五行是氣。謂氣以氣生物可乎。以爲理。則以字似下不得也。以爲帝。則帝是天之神。神上以本於理。下以運夫氣。而成夫形焉。猶命令也。故語類以此命字。爲有心字意。

魏莊渠曰。天之主宰曰帝。人之主宰曰心。敬是吾心自做主宰處。余欲於曰心下。更著一君字。君下。更添誠是上帝自做主宰處九字。未知如何。莊渠又曰。持敬易閒斷。常如有上帝臨之可乎。曰。上帝何時而不監臨。奚待想像也。日月照臨。如目斯睹。風霆流行。如息相呴。今吾一呼一吸。未嘗不與大化通也。是故。一念善。上帝必知之。一念不善。上帝必知之。天命有善無惡。故善則順天。惡則逆天。畏天之至者。當防未萌之惡。小人無忌憚。是不以上帝有靈也。止此此語甚好。學者宜時時體會也。謂上帝知之。謂上帝有靈。此明以帝字屬神而不屬理也。若曰天理有靈有知。亦說得去否。須混淪說處。乃可言帝爲理矣。

人與天地萬物。本無二體。特被已私所障。莫能合一。故程朱子言。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體。此就用處說。念臺錯會此意。乃曰。乃是人以天地萬物爲一體。若人與天地萬物本是二體。卻借箇仁者意思。打合著天地萬物。與之爲一體。早已成隔膜之見矣。此言殊可笑。程子豈不曰人與天地本一。朱子豈不曰天地萬物本吾一體也乎。學者若只恃其原來一體。而不察其隔成異體。而猥曰於此見得破。自然親親仁民愛物。而義禮智信一齊俱到。則其不爲禪子者。鮮矣。

天地但陰陽之一物。依舊是陰陽之氣所生也。語類宇宙之閒。一理而已。天得之而爲天。地得之而爲地。大金愚竊謂天地生於理氣。而又卻將理氣以生人物。

天能生物而不生於物。實則天亦生於理也。心能命物而不命於物。實則心亦命於理也。知此然後。可與言天道矣。可與言理學矣。

天地日月陰陽寒暑。皆與道爲體。如陰陽五行。爲太極之體。經禮曲禮。便是與仁爲體。語類愚謂六經,四子,小學,近思。皆與性爲體。

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性何爲哉。三綱立焉。九法出焉。故天也性也。其體物不遺。而爲自然之主宰者歟。

聖人之所本者。性也。其本之者。心也。吾故曰心本性也。心本性。雖聖人復起。不易斯言也。

心性二者。參贊化育之本。不能相無而渾合無間。亦非人所能去取也。然性是理。心是氣。則其勢有強弱之分焉。故聖賢論學。於其不能相無者。旣以體用能所之屬明之。而無所偏廢。至其道器之辨。強弱之分則未嘗不致其氣精爲配理尊無對之意焉。蓋其所以本天而不敢本心者。其旨深矣。

心有時而善。有時而不善。性無時不善。今必以心爲本而不以性爲主。何以別於異學之見也。若曰聖人之心固無時不善。是亦不然。聖人之心所以無不善。亦必本於性而乃爾也。若不本於性。則流於邪妄。此所謂惟聖罔念作狂也。

或曰。朱子以道心爲必善而無惡。蔡季通往復。又曰。此心有正而無邪。故其存則正而亡則邪。程正思往復。夫謂心可恃者。其殆本於是言歟。曰。道心之必善而無惡。以其本於性也。今也直以靈覺爲理。而遂以爲準則。則與朱子意異矣。其曰存則正者。亦以其本性而宰氣者言也。凡天下之正。未有不本於性也。故曰性爲天下之大本。天下之理。皆由此出。中庸註謂人之心能不本於性而自正矣。則性之在人。將安所補乎。噫。其殆哉。心不能自存。須是敬。心乃存。其敬以存心之理。是心歟。抑出於性歟。

心之於理。有運用主宰之功。此如人臣受命於君。而臨事。卻待人臣自主宰而運用之。蓋爲理無爲而心有覺。命無爲而臣有能故也。此何嘗有心尊性卑之意耶。明儒劉念臺。欲以心字擎起。在性字上面。非儒門相傳宗旨也。

人得二五之精。以爲氣質之體。便有湛一神明之心。就中沖漠無眹純粹至善之理。始是形而上者。惟理不離心。所以心理易混作一物。學者動便說心卽理。主心便是主理。卻從何處討根柢來。論語曰。心不違仁。心之造化必依於仁。這方是主理。若已落知識靈覺上運用。則雖極於神妙。終是形而下底伎倆矣。

李氏中明儒曰。存天理。只是爲始學者論。語其極。則心卽理。理卽心。何以言存天理哉。凡言存天理。心尙與理爲二。此語宜細看。蓋理無爲而心有知。則雖做到從心不踰矩。矩。卽性也。只是心之造化。自不違乎此理而已。至其有知無知有爲無爲之辨。固自在也。若曰聖人分上更無心性道器之分。則未可也。

朱子說。有以性爲太極處。又有以心爲太極處。此有兩太極乎。太極纔兩。則便不得爲太極。其曰心爲太極者。包性而言。究是一太極也。至如柳說。則以心對性。亦喚心做理。此乃爲兩太極。而心與性爭尊矣。心而與性爭尊。則其世界當如何。可謂變異之大者矣。

古有心君語。又有民無二王語。有據此而欲推尊此心。以爲極本竆源之主宰者。似矣。然心譬則君也。性譬則天也。心之本性而造道。猶君之繼天而立極也。君而無天。則無以帥衆矣。心而無性。則無以檢身矣。君對民則固尊矣。而自天言之。亦民也。特民之貴重者耳。心對形則固精矣。而自性言之。亦氣也。特氣之神明者耳。然則以心爲極本竆源之主宰者。其未之思也夫。

有以氣質合之於心者焉。有以理混之於心者焉。一則徒知心之非理。而不知心乃氣之精英者。不可合於不齊之氣質。此固不及也。一則徒知心之非氣質。而不知心實氣之有爲者。不可混於無情之理。此又過矣。二說者。雖皆入於精妙之境。然旣有所偏。則不能無弊。故不可從也。

語類訓夔孫云。無極而太極。而今人都想象有箇光明閃爍底物事在那裏。卻不知本說無這物事。只是有箇理。此與大全答象山書。今人認得昭昭靈靈底。便爲太極之云。同一語意。昔年柳穉程。論靜中有物物字云。此是太極。卽在人之惺惺活體。是也。此與朱子兩擧今人云云之說。正相脗合。與禪家意見。何所別乎。

橫渠曰。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開塞。所以有人物之別。由蔽有厚薄。故有知愚之別。湖中先賢。謂人物性不同。是竝認得有通蔽開塞者。以爲本然之性也。伊川曰。公則一。私則萬殊。人心不同如面。只是私心。湖中先賢。謂聖凡心不同。是竝認得有私者滾說。作原來之心也。

語類論犬牛人章云。告子所言性。氣也。孟子所言性。理也。濯溪嘗引之以證其說矣。以余論之。告子所言性。是指知覺運動之不由性命而自用者言也。孟子所言性。是指仁義禮智之各隨形氣而異發者言也。此何嘗說人物本然之不同耶。

孟子或問言。孟子雖不言氣質之性。然於告子生之謂性之辨。亦旣微發其端矣。濯溪頗以微發爲疑。然朱子之意蓋曰。孟子於生之謂性之辨。不明言氣質性。而且以性理本然之隨氣異用者此一句八字。總是氣質性之註腳也。言之。則是微發其端者也。詎可以微發二字之故。遂疑犬牛人性之非氣質性耶。

通書言性焉安焉之謂聖。朱解云。性者。聖人獨得於天。據此則聖凡之性異乎。中庸言天下至聖爲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足以有別也。眞西山論此云。惟聖人。爲能兼五者之全。論語孔子於陽貨。不自往見者。義也。其往拜者。禮也。不終絶者。仁也。隨問而答對而不辨者。智也。四者一出於誠者。信也。輔潛菴論此云。只此一事而五性具焉。此亦聖凡之性異乎。能不礙於此。則人物性同異之辨。亦可以三隅反矣。兼氣質而言性。則謂聖凡之得於天亦異。可也。謂人物之得於天亦異。可也。然所謂本然之性。卻是就氣質之中指其理而言。非如浦論逐氣辨性而謂之本然者爾。兼氣質言性云云。有疑之者。但以上文推之。可知其以發用言耳。○追註。

天命之性。由一念慮一呼應一出入。推之。以至仕止久速死生禍福。其當然。所以當然。莫非天命之性也。今人專就賦氣成形時說。蓋指其始處言。而漸次打入無形無氣處去。則性命之學。不得不晦矣。

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惡字已帶得氣拘之意。則明道意。蓋曰氣稟性之惡底。非於善底性之外。別有一物可名爲性。氣稟只是此性本然爲氣所拘而然爾。故必著亦不可不字。以緩其辭。而微見其不得已之意矣。朱門人以下句爲說氣稟之性。而疑其與上文性善不相接。則朱子謂不是言氣稟之性。蓋言性本善而今乃惡。亦是此性本然爲惡所汩也。鄭子上辛亥所聞。此性下必著爲惡所汩四字。然後乃名爲氣稟之性。不然而只言此性。則所謂性字。何嘗非本然也。此處最宜潛翫。明道又言善惡皆天理。今若言善固天理。惡亦不可不謂之天理。則上下天理。豈各有異體。只是惡亦此天理之流於過不及者云爾。余故每言。惡亦性之下。著之流兩字看。則明道之意。直如視諸掌矣。

程允夫言。有覺於中。忠淸皆仁。無覺於中。仁皆忠淸。朱子答謂以覺爲仁。近年語學之大病。如此四句。尤爲乖戾。蓋若如此。則仁又與覺爲二。而又在其下矣。愚按以覺爲仁者。認心爲性。而不知二者不相混之實矣。仁覺爲二者。心性隔絶。而不知二者不相離之妙矣。至於仁在覺下。則心尊性卑。而二者本末之常勢亂矣。

近思錄。生之謂性性字。說者多喚做氣質之性。然佗日明道又言。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絪縕。萬物化醇。生之謂性。萬物之生意最可觀。此元者善之長也。斯所謂仁也。以此觀之。明道何嘗以告子云云之故。直把生之謂性性字。說作氣質之性耶。

朱子曰。仁動義靜。何關於氣。或者據此。以爲理能動靜之證。以余觀之。仁之所以主發生。義之所以主收斂。原來理自如此。非由乎發生收斂之氣而後。有是理也。故曰仁動義靜。無關於氣也。蓋有發生收斂之理。故有發生收斂之氣也。

有言父子欲其親。朱先生以爲非是欲其如此。有父子。便自然有親。此以性言也。又嘗言父子有相愛底。亦有不相愛底。有相愛深底。亦有相愛淺底。此以命言也。先生又曰。在我有薄處。便當勉強。以致其厚。在彼有薄處。吾當致厚。感得佗亦厚。此以心言也。君臣朋友兄弟夫婦。都是一樣。

問。此心寂然而靜處。欲見所謂正義者。何以見。朱子曰。只理之定體便是。愚嘗疑未發之前。欲見道體而保守之。終未有的實著顯處。故欲以利貞二字配之。而收斂正固之理便是。今見朱子此訓。亦知愚慮之偶中也。

鹿門曰。復卦非指十一月一陽已生。正指十月不爲無陽處。以爲復耳。未知此說何所據而云爾也。丹臺李丈引此。以爲復封亦屬未發之證。尤所未曉。

孟子四端章集註。是。知其善而以爲是也。非。知其惡而以爲非也。讀者因此有疑智有知覺者。愚竊意智是性。性如何有知覺。論語集註云。人心有覺。又云。性不知檢其心。且知覺是心之全體。如何特屬於性之一端。又是氣之神靈。如何強謂之性之所發。故愚每謂乍見孺子將入井之時。便已有知覺者動。而仁之理乘焉。是則所謂怵惕惻隱也。羞惡辭讓。亦然。若不先有知覺。則性之理安能自動而有是情乎。

淸儒多謂家禮非朱子作。其說甚長。然以余考之。殊不謂然也。家禮親厚入哭註。主人未成服而來哭者。當服深衣。勉齋曰。檀弓始死。羔裘玄冠者。易之而已。據養疾者言之。家禮所載。據弔者言之。文同而意異。勉齋朱門高弟。乃有家禮云云之說。何可謂家禮非朱子作耶。家禮祭先祖。設祖考妣位于堂中西東。語類九十卷卅九板賀孫錄。用之問。先生祭禮。立春祭高祖而上。只設二位。若古人祫祭。須是逐位祭。曰。某只依伊川說云云。所謂先生祭禮。實指家禮此註而言。據此則家禮之爲失子作。不其明乎。後儒許多紛紛。可一筆句斷也。

明德功夫。通貫動靜。此以顧諟明命觀之。無可疑者。但緣章句有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之語。人多信不及。然大全答吳伯豐書云。因其本明。非是察識端倪把來玩弄。以資談說。只是因其已知而益廣其知。因其已能而益精其能耳。與湖南說。自不同也。記疑曰。大學本體之明。有未嘗息者。因其所發而遂明之語。伯豐擧以爲問。故答之。今以此書揆之。章句所發發字。非從靜而動之義。卻只是已知己能之意。而所謂知與能者。本是兼動靜言。如此敏妙活絡看。可與顧諟明命之功。通融無礙耳。

格物是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竆之。以求至乎其極。誠意是據其已致之知而遂實之。以求愜乎吾心也。此理字知字。皆非單屬動一邊者。然則格之實之者。動也。所格所實者。兼動靜也。此處道理甚精微。似未可草略說過便休。

格。至也。至是極意。非來意。而讀者往往錯會。農巖曰。格物二字。本自難明。古來訓釋雖多。而其義皆有所未通。至程子。始曰格。至也。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竆而至之。所謂格物也。此其字義義理。皆有據而無可疑。故朱子斷然從之。以爲定訓。止此今此程子意謂竆夫理而使之極至。此意大煞分明。若謂是竆而來之之義。則來者是心。而所來之地。是理之極處。然則格物是格於物之謂乎。

晉書。論其風俗淫僻。婦女糚櫛織紝。皆取成於婢僕。未嘗知女紅絲枲之業。中饋酒食之事。夫此閨中細務耳。而以爲關繫天下亂亡之由。胡可忽也。余謂婦女之勤惰。猶與世之治亂有分。况儒者讀書不務實用。行己不法古聖。惟以空言客氣相尙。而天下國家。安有不至於危亂者乎。言之。使人苦痛苦痛。

仲弓居敬居𥳑之問。雖未諭夫子之意。然其所言之理。有默契焉者。故夫子不復發出可字之指。但曰雍之言然。此何等宏裕。孟子於夷之之辨。略其遁辭。專就其良心之發有不容已處。明其一本之理以曉之。此又講論之要法。使佗人言之。必曰你不識吾可字。又必曰你胡爲是遁辭。此豈不是。是語但覺得氣象未甚含蓄。學者須於此等處。子細體翫也。庚子元朝

爲人家長。日用間奉先接賓。敎兒讀書。課僮種黍。灑掃灌漑。許多區畫。在堂室妻子之閒。行之種種。都從性命精髓流露出來。

從古聖賢。論爲學之序。無不自正衣冠肅容儀分明有規矩可持守處說起。乃後人動輒說竆理存心。是學之本。何必從外面糚飾取名也。此以畏俗惡撿之私。文之以務實遠名之言。終入於閃奸打僞不可告語處去。極可痛也。

范蜀公言。韓持國好閉目而坐。想大地無寸土。此語見論語陽貨十九章或問。蓋禪家有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之偈也。試嘗驗之。覺得世閒種種繫礙。廓然脫落。然終非自然底道理。孔子嘗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此以實理爲主。而天下自輕。彼以幻空爲本。而大地如無也。同一言性。儒者之性實。而釋氏之性空也。同一言心。儒者之心仁。而釋氏之心忍也。同一言道。儒者之道公。而釋氏之道私也。種種皆異。不可合一。而後世學佛之士。往往欲混彼此之論。而惡其二之。何其悞也。

念臺之譏人學禪。柏峯謂之同浴譏裸。誠然誠然。但其門人。記其師易簀語。第一條云。爲學之要。一誠盡之矣。而主敬其功也。敬則誠。誠則天。若良知之說。鮮有不流於禪者。此似爲最後定見。而據鄙見。一誠欲改以明誠兩字。如何如何。要之其言與平日謂良知一誠也。致知誠之者也。此文成秘旨。又謂伊洛拈出敬字。只是死功夫之類。朔南判矣。但惜其覺之之晩也。柰何其門人黃宗羲。爲念臺立傳。復以繼之王氏之下也。其傳曰。識者謂五星聚室。陽明子之說昌。五星聚。張子劉子之道通。豈非天哉。豈非天哉。豈念臺平日敎得人。以心爲極天下之尊。以致良知爲功夫之則。並見本集。而門人輩。習聞其言。樂其簡徑。苦其誠敬而然歟。以此觀之。師儒之任。豈非天下第一難愼之事乎。吁。其可畏也夫。

建炎雜記。秦檜之死。其館客曹宗臣爲博士。定諡曰忠獻。議狀。有道德高天地。勛業冠古今之語。開禧初。李季章爲禮官。請易以惡諡。奉常定曰繆狠。議上。侂胄謂同列曰。且休且休。遂止。然忠獻之告。已拘取矣。又考周南字南仲。傳。南嘗擬開禧奪秦檜官諡敕。惜未見其敕也。余謂曹宗臣小人之佞臣。固無足誅。其同時禮官之與議其諡者。宜施之以當律也。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人而無禮。不亦禽獸之心乎。聖人不曾有此等語。東萊于臯陶朕言惠下。說。孟子旣云三自反。乃有禽獸之語。孟子有鋒稜。孔子口中無之。余于鶴山此語。看得有味。後來又見劉時卿曰。孟子比妄人爲禽獸。是猶未免英氣太露。不若顔子犯而不較。爲得萬物一體之意。朱子曰。犯而不較。蓋是佗分量大。有犯者。如蚊蟲過前。自不覺得。何暇與之校耶。此猶是孟子見解也。西銘二句說得好。民吾同胞。物吾與也。顔子不校之意。蓋如此。此又述東萊之言。而萬物一體之意。尤發得極有意趣。學者縱未易及。亦要時時涵泳此箇氣象。庶幾有進步處。曾見李贄一說云。或謂以禽獸待橫逆。亦覺不忠厚。此假忠厚之言也。這正是君子大度量處。若猶視以爲人。計較之念。決不能忘。况橫逆者。原禽獸不如。我以禽獸目之。亦太忠厚矣。何不忠厚之有乎。此又翻轉前二說。而言君子大度量。然學者須以呂劉之言。存心而養量焉可也。若乃世俗之以搏噬人爲能事者。又自認定禽獸不若。而雖呑刀飮灰。期於剗除胷中鱗甲。庶幾復化爲人。不亦善乎。

春秋之時。世衰道微。上下僭亂。曾夷狄之不若。然時君有能委國而授孔顔以政柄者。則宜其享撥亂反正回危爲安之福矣。旣不能然。則孔顔雖聖且賢。竆而在下。非惟職不得行。勢亦不可行。尙何救世之可望哉。

世亂俗薄。士無常守。無不苟偸而入於惡。以致人心乖戾偏側。而論人說書處身造事。無不反常。是非變亂。賢邪顚倒。日冷而月熱。蘭臭而蕭芳。遂至於不可整理。夫人之所得於天。而純粹至善光明不昧者。淪沒在何地。乃如此一向不露頭面。若得賢者在位。以綱常爲重。信義爲先。使民志一而士趨正。然後其餘農桑學校之政。文武官員之選。以次擧行。庶幾有濟矣。

棄官若遂飄然計。不死揚州死劒南。此放翁詩也。余改之云。辭官已遂飄然計。一死何須問朔南。此意如何。杜工部云。常恐死道路。永爲高人嗤。一死等耳。道路寢室。又何足較。余嘗戲謂吾欲以壽製。藏之行袋。此劉伶使人荷鍤隨之之意也。及見坡公譏劉云。笑汝不能忘形骸。更快人意爾。旣而復記陶靖節云。裸葬何必惡。人當解意表。此眞得志士不忘在溝壑之意。每一諷詠。不覺爽然自失也。

朱文昭曰。三代以上。不過曰天而止。春秋以來。一變而爲諸侯之盟詛。再變而爲燕秦之仙怪。三變而爲文景之黃老。四變而爲巫蠱。五變而爲災祥。六變而爲符讖。人心泛然。無所底止而後。西方異說。乘其虛而誘惑之。余謂七變而爲佛禪之後。八變而爲夷狄。九變而爲禽獸。今欲反其變而歸于正。亦惟盡人道之當然而已矣。天下之爲人牧者。惟務盡人道之當然。則彼春秋之盟詛。以至今日之禽獸。不足變而自消矣。

如今某也某也。開門揖盜。劫君弑母。無所不至。噫。列聖在天之靈。何負於此輩。而忍爲是兇毒耶。昔元伯顔入寇。過秦檜塚。令諸軍放尿屎。以穢其塋域。檜也爲虜謀主者。竟爲虜所醜辱。是亦天道好還之驗。想像其事。大好快活。曾先之史略曰。知女眞軍事秦檜死。此眞春秋筆法。可謂嚴於鈇鉞矣。今日之漢面胡腸者。安知異日不復有元伯顔,曾先之之醜辱而誅討之者耶。

溫公平生。不喜孟子。以爲僞書出于東漢。因著疑孟論。而其子公休乃曰。孟子爲書最善。直陳王道。尤所宜觀。至疾革。猶爲孟子解二卷。以父子至親。不爲苟同如此。屛溪每主人物性異之論。而金密菴以高弟。不從其敎。渼湖又謂人物性同。而金濯溪渼門之傑然者。亦異於師說。豈非其心自至公。不守父師之訓。無少慊於孝義之道歟。後人纔不膠守師傳。便以陷師射父之律隨之。豈不難哉。朱子于延平。南軒于五峯。亦不能一遵其旨矣。

歐公謂易文言繫辭。非孔子所作。乃當時易師爲之耳。韓魏公心知其非。然未嘗與辨。但對歐公。終身不言易。眞西山與劉季文。任執義與金執義。亦不與言人物性同異之辨。皆可爲後世與知舊爭執己見。相與睽貳者之法。魏公事。見施德懆語。又見元城語錄。汪玉山與呂逢吉書。

人苟得心量宏闊。佗人無情之言。豈有容受不去。况爲學功夫。須是自認得我未必是。佗人未必非。這纔是長進之機。再認得彼果勝于我。我實不如彼。這更是長進之實處。故橫渠先生雅言。責己者當知無天下國家皆非之理。學至於不尤人。則學之至也。此言大可思也。

儀,秦專尙小智。蓋善揣摸人情。無一些不中人肯綮。此非順應之道。乃陽明傳習錄。以此爲亦是窺見得良知妙用。但用之於不善耳。不知此是何說。其徒自知卑陋。而謂之記誤。近日士友中相與。似或未免揣測人情。而以爲明覺。殊不知反涉人僞之雜。而有礙自然之用也。

學者功夫緊要處。只在求是兩字而已。謝上蔡以此論格物。而大學或問深取之。或曰。然則人之爲學。只要知之而已乎。曰。不然。潛室陳氏論殺身成仁云。是時不管利害。但求一箇是而已。此則以行言。可以通融看也。所謂是者。無時不有。無處無之。然人揀得淸楚爲難。踏得牢實更難。要之精確。庶幾可及耳。

人生時。一切世情了不帶來。只有靈心善性與身爲體。死時一切世情亦不携歸。只有懿言令德爲世作法。須是如此。乃可以無媿於天地父母。

近見淸人蔡爾康所著宋儒貽禍中國論。大槩引漢,唐之嫁女稱臣於匈奴突厥。而謂不足爲二代之恥。乃謂宋儒傅會古訓。攘斥夷狄。然內夏外夷。魯論未著。今俗深中宋儒蠱毒。輒曰。外人夷也。當斥遠云云。噫。此何言也。書曰。蠻夷猾夏。寇賊姦宄。以蠻夷與寇賊並言之。詩曰。戎狄是膺。孟子曰。禹遏洪水。驅蛇龍。周公膺夷狄。以戎狄與蛇龍洪水並言之。孟子又嘗以鴂舌斥南蠻矣。果使孔子無內夏外夷之意。又何以稱管仲之功曰。微此。吾其被髮左袵矣乎。且如夷狄之有君。及雖之夷狄。不可棄。雖蠻貊之邦行矣之類。亦無非外夷之意。而今謂魯論未著。將誰欺。欺天乎。抑亦習夷旣久。與之俱化而不自覺也歟。爾康又謂復讎孔子不言而出於宋儒。余謂無讎則已。旣有讎。則當視其事之大小而處之。小小侵陵。雖不可一一理會。若弑君殺父與憑威力以臣妾我之類。又豈可不報。湯爲童子復讎。孔子有不共天以直報怨之訓。安可謂非聖人所言。設有人于爾康之父。或敺打之。或殺害之。則渠將謂復讎宋儒之異論。而恬然無報復之心乎。今之所謂識時務者。所見多此類也。若是而可以開物化民乎。大可歎也。○蔡論。見載於林樂知中東戰記第七卷。而第一卷首。載朝鮮宮內大臣。與林樂知謝贈中東戰記書云。此編。獻我陛下。已經乙覽。大加褒奬。仍賜繡屛云云。林是美人。蔡是淸人。其計欲我邦一味親附裔戎。不復理會讎怨也。乃爲大臣者獻之君上。至蒙褒賞。其爲寒心。又暇論哉。

千古萬古。四海九州。官人村夫。上知下愚。婦女小兒。無一人無禮性。而心能以禮視聽言動者。萬人中不一見。千載來閒一値。尊性者爲正學乎。尊心者爲正學乎。如此明諭。而尙敢謂之心卽理乎。

懈怠時。知其然而整攝之。瞌睡時。覺其然而喚醒之。走作時。知其然而收斂之。間歇時。覺其然而接續之。此等覺知是明德發露處。隨其覺知而斡旋之。是因其發露而遂明之之事。豈必待見尊賓而恭敬之。遇惡事而憎疾之。然後獨可謂明德之發乎。

有時而昏也。是貫動靜。本明不息也。是貫動靜。因發遂明也。是貫動靜。以復其初也。是貫動靜。有謂有時而昏。因發遂明。單屬動。本明不息。以復其初。又單屬靜。皆非朱子本意。朱子本意。何以知之。章句云。常目在之。此爲的證。若靜時本明。不須明之。旣非常目在之也。若動時昏而動時明之而已。亦非常目在之也。此如道體貫動靜。故戒愼亦貫動靜。故朱子曰。常存敬畏。而讀者因不睹聞語。竟疑戒愼單屬靜。誤矣。

昏禮交拜時。世俗或有不辨內外。而使外人皆見。此非禮也。南溪答李德明書言。室中之事。非衆賓男子所可與。而又非夫婦所得自爲者。故必使兩家親戚婦人爲贊。此意極好。溫公禮。亦用婦人爲贊。然則人家婦女。必須敎以昏笄喪祭之儀。亦庶幾以禮導俗之一助耳。

余常欲禫祀及親忌及心喪。用黑經白緯之制。而未果。今見尤翁作懶學朴公廷老墓表。有云。國俗服禫以素。此非古也。用淺黑色。此與余意合。卽令子婦織出一疋。以製忌日之服。

理之無情意造作。無間於體與用。此尤翁語也。余亦曰。理之無靈覺知識。無間於體與用也。

以理無爲。爲無骨蟲與熟鹿皮。蘆沙語。則必曰含靈物與生鐵杖而後。始得爲理乎。論理爲主。必曰理字活。華西語。又曰。太極活體。惺惺有主宰者。柳穉程語。然則若無活惺主宰之能。將不得謂之理矣。其所謂理者。無乃是心字傳神歟。據愚所聞。理無聲臭。無兆眹者。有骨無骨。生熟死活。惺惺昏昏。皆非所以語道體者也。

講究本原。將以修身而輔世也。今也講於理氣。則無不毫分縷析。而見於人己者。不免尋差而丈繆。然則其所講者。無益之空言。所揣者。無實之虛見耳。此吾人之通患。聖門之至戒也。

不改今日尙利之習。而欲復前代治安之盛。則無其術矣。然改法不如改心。以非心而行善法。法不久而弊已生矣。欲改人心。必須用道學禮敎以養材。廉恥綱紀以律世。始得。

立賢無方。不拘近例。凡履歷久近。門地微顯。戚里世家。一切勿問。惟衛護社稷。保安生靈者。是求是用。其依阿順旨。顧瞻持祿。而不喜直道。不愛正士者。黜而遠之。則草澤巖穴之賢。無不延頸而需用矣。不然而惟貴戚之卿是恃。聚斂之臣是與。則在野之賢。姑勿問。前日已進之士。亦且相招而去。而國事遂不可爲矣。

爲守令者。田稅逐月收納。原是國典。然今難如此。須令民閒。歲前盡輸。恐晩春艱食。未納故然。自官取息而上納。其餘數與老吏鄕儒。商議以補民弊。戶布還穀之屬。隨宜酌處。逐年如此。民亦樂爲之矣。

烏鳶之啄腐。狗彘之嗜穢。自認爲美。而又笑靈龜神鳳之苦飢。此誠庸汙之流。不足言也。惟有國者。使僧道巫妓。綺羅遍身。珠玉溢篋。而抱道績學之士。指溝壑以爲歸。則古語侏儒飽欲死。臣飢欲死者。正此之謂也。

治天下。以得賢能爲本。以信賢能爲要。得賢能。以養人材爲先。養人材。以擇師長爲急。擇師長。不以德義爲主。而惟名閥文章是尙焉。其所受敎者。不務實際。不究實用。而往往託身權要。馳心華藻。國家以此養人而置之列位。其能盡忠於君父。竭力於民社。以成治平之勢乎。其或遇君子之登庸。則嫌其所執之害於己。肆爲詆毁。多方以陷之。國家之不亡者鮮矣。然則其除學宮之官。選巖穴之士。豈非治法之第一大根本乎。爲人君者。可不十分審愼。而漫且爲之哉。

我朝選官。專任吏曹。此法當革。蓋人之所見。有闊狹。豈能周知一國人材。不若使三公六卿各薦所知。諸道觀察使。亦令自辟列郡守宰。而必三載考績。而被薦者居官不法。擧主坐以誤擧之罪。吏曹。只令擧諸曹長官及各府長官,諸道觀察,留守。其屬官皆令自辟。而又有憲官以糾之。諫官以駁之。則善矣。

近年盜賊肆行。至於爲文。傳於民閒。使之收合面內錢物以輸之。或令人空其先山齋閣。而聚會爲盜。又至掘塚取骨以索錢。是宜州縣發軍捕捉以殺之。而視同常例。不以爲念。寧不寒心。雖然。是皆莅州縣者。類多納錢得官。己亦攘奪民閒財穀。又何顔禁民爲盜。是知賣官爲亡國之源。爲人上者。宜深念之。

學校之設。本爲敎養人材。使之本於人倫。明於治道。講於法度。以待上之任使。此天下國家之大根本也。今也學校之名徒存。而其實全然不理會師生敎學。正晦翁所歎忘本逐末。懷利去義。而無復先王之意者也。是宜君相先自貴德賤貨。以義爲利。而選擇敎官之際。又必戒飭公卿百執事。各擧所知一二人。必令從實行公。毋得徇私用情。每人各註擧主。以待異日審察而有賞有罰。國學則吏曹。外學則觀察。每年考績。能使學徒。以道德爲先。名利可恥。經濟是重。文藝爲輕者。上也。使學徒。立志謹行。讀書竆理。孝弟禮遜者。次也。使學徒通明經籍。曉達治道。能善製逑。不尙客氣者。下也。上者。授以六品之職。以聳動士林。次者。加其資級。以示褒賞。若其餔啜戲嬉。有名無實者黜之。其擧主。亦論罰。

言路開則治。塞則亂。今特立敕任官外無得言事之規。則奏任官之視國家治亂。猶路人也。使居官者。視國猶路人。則國家焉有不亡者哉。今使立誹謗之木。以求言。猶恐不及救也。其諸挾雜而進。亂言於朝者。誠可懲也。然苟得朝廷淸明。有諫諍之賞。絶諂諛之流。則在下者。亦不敢進亂言也。

中庸聰明睿知。金監役指以爲理。余嘗據章句以辨之。而不見從。大抵彼邊。每以氣之虛靈知覺聰明睿知。心之具理應物知理循軌之屬。一切歸之形而上之道。豈非見之未精歟。今此以聰明睿知言之。程子言敬。有聰明睿知皆由是出之語。又論先致知而後誠意云。苟無聖人之聰明睿知。而徒欲勉焉以踐其跡。則亦安能如彼之動容周旋。無不中禮也哉。大學序云。聰明睿知能盡其性。凡此皆當做理看。而不礙於聖賢之敎乎哉。

大全答楊子直書曰。謂太極含動靜。則可以本體而言也。謂太極有動靜。則可以流行而言也。若謂太極便是動靜。則是形而上下者不可分。而易有太極之言。亦贅矣。今曰謂性含寂感。則可以本體而言也。謂性有寂感。則可以流行而言也。若謂性便是寂感。則形而上下者不可分。而心具性之言。亦贅矣。如此類推。庶見性與太極爲形而上之道。心之與易爲形而下之器也。如此則可以省多少爭競矣。

儒者得志。則其道固將行於世矣。雖竆而在下。其重自若也。乃肯俯就而許朝廷之謬典。開流俗之苟竇。則世亦何賴乎儒者哉。

朋友雖以信爲主。然以愛好之仁。規卹之義。敬讓之禮。辨晳之智。錯綜交織而後。方能成就一箇誠實之信。宜於日用閒。自驗我處心造行果如是否。一有不至。必加警惕而改革之。非惟朋友爲然。以上四倫。無不以此意處之。

鑽燧取火。四時各有其木。五行迭取其氣。此古之聖神所以斡旋造化。燮理陰陽。而備天災救民疾者。其功用大矣。余昔二十時。讀論語。以爲安得賢者在位而行此政也。及後考經國大典。有刑曹取火入大內。以之頒賜各宮,之法。不知廢於何時。甚可惜也。縱未能行之天下。且欲自一家一里始。而每患不知取火之法。使人問於刑曹。無能識者。後遇柳穉程及見諸士友問之。亦未詳。近得周氏秉中四書辨正。載其法。不覺心眼俱開。遂錄以寄崔君性範。使之依式取火。以與鄰里共之。庶幾從者滋多。漸可廣之鄕邦。而在位者喜聞而樂施之。是亦順天惠民之一事。非小補也。

君子出處。當一稟前人成法。以爲應酬之道。不可但見薦引者之爲時所用而妄動也。此於程易。備論之矣。蒙之六三。女之妄動者也。正應在上。今當以前賢爲正應。不能遠從。近見九二得時之盛。捨其正應而從之。是女之見金夫也。若士之出腳。或類夫此。則人君得如是之人。何所益乎。

靜菴先生言。苟知其爲小人。當深惡而痛絶之。此語出大學章句。故余收入粹言中。某人謂以已甚而欲削去之。先師復存之。後來某人。不惟不絶小人。身且爲邪黨。而不以爲恥矣。昔宋時閩宰方叔珪。盛稱本朝人物。而謂功業不及漢唐。緣要去小人。朱先生聞之曰。是何等議論。小人如何不去得。自是不可合之物。一薰一蕕。十年尙猶有臭。若如此言。則舜當時去四凶是錯了。鄭子上問。方君意謂不與小人競。則身安可以做事。曰。不去小人。如何身得安。語類可學鋒。余觀古今爲小人不可去之說者。其意欲身得安事得成。然留得小人在朝。未有身不危事不敗者。請後世之君子。於此一著。切勿回互周旋。而一味守經。以輔國家也。

人之自護己見。與邨婦之直少子相類。從偏性私見起來。如何自覺其非是。是故。非賢父。莫能知子之惡。非長者。無以見己之錯。此人稟賦麤厲。習熟偏滯。直如夙生胎病。雖賢人撞著。亦未易帖然無事。况余不能御氣以下人者。如何服得人。彼之自是。愈往愈甚。而我之自反。亦愈往愈不懈。則豈不反得磨礪之助乎。

余嘗謂今人不務實際。但貴外華。故能文則大賢。能辯則次賢。其心術之正。躳行之篤。更不論。極可歎也。今偶看中國人文字。亦有云世界原無眞人。品貴則大賢。富則小賢。貧賤則庸愚而已。此之可歎。更甚於余之所言也。然曾見李山雲詩。有大抵朱門人。行狀皆濂涑之句。此則與中國之俗。相似矣。孔子嘗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噫。春秋之時。尙爾有斯弊。而况於後世乎。苟非超然遠覽。惟以三古爲師。而視世俗訾嗸之言。如浮雲之過空者。則未易自立也。

纔動念。便思別人過惡。纔開目。便見別人過惡。纔啓口。便談別人過惡。如此者。豈復有好生之德。愛人之仁。得非自戕其性命之源乎。雖曰君子嫉惡。亦須以春生爲主。而秋殺輔其生意焉可也。

殺數百萬生靈。亡數百年社稷。皆生于士大夫患失。此呂東萊先生語。讀之。使人憤氣衝激。今有數語繼之云。壞天下後世人材。亡前聖相傳道學。皆起于吾儒好勝。嗚呼。可不爲之屢省而痛懲之也哉。

法立而能守。則德可久。業可大。鄭聲佞人。能使人喪其所守。故放遠之。此橫渠先生語也。今倣此意。以數段繼之曰。讀書行己之法。講明而持循之。則道可尊。德可備。異端俗論。能使始學喪其志。故擯斥之。耕稼紡績之功。勤行而無廢焉。則父母可事。妻子可育。遊宴奢華。能使産業莫能保。故戒絶之。神靜而定。則性可養。氣可鍊。強記摛文。能使人撓神。故節嗇之。語雖未佳。而意則或可取歟。

親戚之嚚傲。鄕里之譏評。以至仇敵之怨詈。皆世人所甚厭惡。而從來賢哲。一切留神。而于存心發言持己應務。無不藉此以助發其識慧。增益其德善。耳目所接。種種不平。莫不與性分有涉。若少不得者何。况朋友箴規。縱有過當。豈可指爲不我知而不之存意乎。論語之察言觀色。家邦無怨。鄒經之三事自反。張書之無天下國家皆非之理。都是則樣。

史記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使孔子爲次乘。朱子雖載諸集註。然困勉錄以爲另是一說不必從。余又竊謂此必無之事。今見仁山。謂見南子。禮之所有。故可以久則久。爲次乘。禮之所無。故可以速則速。雖然。去魯。爲女樂也。而以膰肉去。去衛。爲次乘也。而以問陳行。皆不欲昭其君之惡。而以微罪行。此義之盡而仁之至也。見通鑑前編及論語攷證。余意旣曰禮之所無。則焉有聖人可以爲人文過。而黽勉於禮所無證之事之理乎。恐未若直謂是史記之妄言也。微罪之說。別有所論。○文過見仁山說中。

今人只是說心。故有異同之論。若存心。安有異同之可言。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鄕者。惟心之謂歟。朱子釋孟子存心云。存謂操而不舍。將此兩訓。久久翫味。時時體驗。則可見所謂心者未免有時做病。不似太極性命原自有準則。而無待於操存檢防者矣。此非眞實下功夫來者。未易以口舌爭也。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語意何等尊嚴。是故。君子戒愼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語氣何等警切。只此便見道與心上下之辨也。存心養性。存謂操而不舍。養謂順而不害。只此便見心或有亡。性無不善。上下之辨。亦明矣。

今學者。務先收拾身心。講明禮義。以爲立德酬世之本子。今不務此。只要去世務上費盡功夫。或就性理上騁了談辨。假饒稍優於佗人。恐只是塵穢器中堆得餠果。豈可食之物。昔晦翁言。若不先理會本領。只就事上理會。雖理會得許多骨董。只是添得許多雜亂。只是添得許多驕吝。此數句。每讀之不勝振慄。某這說的定是恁地。雖孔子復生。不能易其說。此爲語類葉賀孫錄。愚亦敢謂鄙見。畢竟是聖學定本。請朋友毋輕以爲可易之論也。

道也者。天地所賴而位。聖賢所安而樂者也。帝王公卿所資而治。將帥軍卒所仗而戰者也。三綱五品所依而立。農工商賈所恃而成者也。夫道如此其重也。而人可以不之學也哉。顧今世之人。門地崇高者。雖非道。亦且冠冕珮玉矣。道何須學也。其卑者。雖有道。亦終於賤已矣。非有卓識。其孰肯學道也哉。才氣俊邁者。已有佗塗。可以拾靑紫。何事於道。其鈍者常苦其難入。又不喜學道。富者安於飽煖。貧者切於飢寒。皆不以學道爲念。至於農工商賈。則又不知有道之可學也。然則人之視此學。直不過一無用之贅物耳。乃於此時。有章甫縫掖。以學道爲言而至者。其爲幸喜。何啻如大旱之見雲霓。空谷之聞跫音也。雖其人空空鄙夫。曷不欣欣然以接之哉。其人已往之過錯。將來之鮮終。又何忍追計而逆料之哉。以故世俗。每以不愼擇人。爲儒門之病。而未嘗敢變舊見。以徇其意也。孔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此言貴者賤者皆不可以不學也。儒門所受。如斯而已矣。

假如太極有操縱有適莫。而能使氣機。不敢之東之西。如主之命僕。僕之事主。一如蘆沙之言。豈不是天地閒一大歡喜事耶。然必使千古萬古有治而無亂。千人萬人皆善而不惡。然後其說方有著落。柰何一千年事亂時多。曠千百年。無一人如顔子者乎。今無實事。而但立空言。人誰信諸。吾聞聖人憂勤惕厲。而敎人戰兢臨履。其一段苦心。只恐有爲之氣機。或有不循自然無爲之理耳。此人心之所以不死。而天理之所以常存也。柰何卻將理實操縱乎氣。氣自受命於理之說。諄諄然命于人。吾恐其弊將有使人不復御氣以循理。治心以本性。一任其自然而已。如之何如之何。

人各私其私。天地閒結成一塊私。此箇病痛。直至教得父子兄弟君臣師生。各相疑猜。每思之。使人心痛。人君完養厥德。盎然天地生物之心。又求天下愷悌。相與擧先王仁政行之。盡破羣私。合爲天下大公。剖破藩籬。卽大家何等爽豁。此明儒魏莊渠之言。而正爲今日治病之第一美藥也。苟得君相。如此捄得。誠爲萬幸。如未能然。但得儒林諸公。養得忠厚正直之德。不偏不礙。又敎得門弟。皆要虛心循理。不立人我。務相愛敬。期以同歸至善之域。亦庶幾漸回一世已頹之風。此區區之所血願也。

明道稱康節爲內聖外王之學。余只認爲贊美辭。近見淵齋說。卻謂引莊子語以譏議之。未敢深信。後看顧氏日知錄曰。孔子於弟子。四代禮樂。以告顔淵。五至三無。以告子夏。又曰。雍也可使南面。然則內而聖。外而王。無異道矣。此何嘗以內聖外王爲不美之辭乎。况明道天性。忠厚質實。豈肯用隱語以譏訾故交之賢者乎。

世俗以遂翁後羣賢之不出爲太拘。而指有召一起。如近世之某處某處。爲超脫不局滯。未知上之召賢。必有信用之意耶。抑只應行故事耶。上欲信用而有召不起者。誠爲老氏之冷冰冰。若才不足而不起者。不可非之。徒行此文具。而遽然出腳。又豈不爲孟子所譏虛拘之歸乎。所以止於一二章疏而退去。此爲何等出處。此箇疏章。在家不可爲。而必進身殿陛然後爲之哉。吾未知其精義之所在也。况言不見行。而徒蒙進擢。又豈非士子所當遠之嫌也乎。若曰聖人不避嫌。則吾實衆人。固不識君子之所爲也。

耿天臺謂孔子費而隱。因譏宋儒隱而隱。蓋謂多只是說向入微處。余意漢唐諸人。多只主訓詁詞章。而流於陋習。故程朱諸先生。往往擧向上議論以捄之。蓋亦不得已也。然其釋經旨處。何等典要誠實。何嘗與孔氏之費而隱相戾乎。如近日學人之遺下學而談上達。舍萬殊而稱一理。外日用而睎知道者。乃可以當隱而隱之譏矣。

一字學最是正。亦最是難。如上殿時此心。登溷時也是此心。講席此心。衽席也是此心。承祭此心。臨民也是此心。此是一字學。反而驗之。都是兩樣心。兩樣心盡去而後。始乃成就得一字學。

制於天者。非吾之所當憂也。出於己者。是己之所當憂也。憂其所當憂而不憂其所不當憂。君子之學。如是而已矣。

君子主義。不主命。如國家之亂。異端之盛。本亦有命。君子於此。必求所以處之之義。不諉之命而遂已也。

家禮嫡長子生。見廟。主婦抱子再拜。前輩多主蒙上文俠拜之說。而此以曾子問君薨世子生而見之儀推之。所謂子拜稽顙哭。是捧子之人。拜而稽顙且哭也。家禮之主婦再拜。特代子拜。故不用四拜也。

士之處世。有二事。蘊之爲德行。行之爲事業而已。德行必本於性命之正理。事業又須根於出處之精義。大抵人要操心以尊性。則出於正理。而德行方無虧矣。必待禮而進身。則合於精義。而事業亦可期矣。若認心靈爲太極。而思慮云爲不揆諸道。而惟吾意之是恃。指國君爲宗子。而安危治亂不待其問。而惟吾言之求用焉。則其所成之行。果不戾於天命之性。而所就之功。果能合於前聖之道否。此吾之所未曉。而欲質於並世之先覺者。

主氣二字。有兩義。一則以講論文句。而有此謂主氣。如氣配道義。則氣爲主之類。彼爲主理如集義所生。則義爲主之類。之說。一則以辨別學術。而有此爲主理。如聖人本天之類。彼爲主氣如釋氏本心之類。之說。二者文同而意別。今人纔見主氣二字。不分文義與學術。便謂之異端。何其麤也。

語本體則性善二字而已。語功夫則心敬一事而已。

父子天性。就父子言也。至於君臣夫婦賓主朋友。亦豈不是天性。非惟是已。洞然八荒。皆在我闥。故庭草不除而觀生意。兩椅一不正。便非禮樂。囱櫺不打破。而謂其在吾仁之中。

食色性也。攻取性也而止。則將不顧禮義。許筠言男女情欲。天也。禮義辨別。聖人之敎也。天且高聖人一等。我從天而不從聖也。殊不知聖人禮義之敎。原來從天理中裁成出來。非天本無是而聖人擅自造作。天是無言底聖人。聖人是能言之天也。如近世夷狄之男女無別。李贄之觀音會。禽獸之聚麀。皆許筠之類也。爲人牧者。宜自躳行而嚴其敎條也。

補亡章體用。欲從陳註。則終是說得不暢快。且方專論心知一邊而遽擧明德。兼知行者以當之。尤恐其不相襯貼。故近齋不取其說。只欲作知之體用看。卽文義精矣。但未知如何是知之全體。如何是知之大用。累年講辨。終未得其所安。嘗欲以逐事之知。貫通之知分之。後來思得論語子貢一貫章。一本之知。全體也。萬殊之知。大用也。此已似可通。近復考及孟子盡心章或問云。心之體無所不統。而其用無所不周者也。今竆理而貫通。以至於可以無所不知。則固盡其無所不統之體。無所不周之用矣。是以平居靜處。虛明通達。固無毫髮疑慮。存於胷中。至於事至物來。則雖擧天下之物。或素所未嘗接於耳目思慮之閒者。亦無不判然迎刃而解。此其所以爲盡心。而所謂心者。則固未嘗有限量也。止此觀此一段。始可以斷補亡章體用之義矣。其何快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