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斋先生文集 (田愚)/前编卷十二

前编卷十一 艮斋先生文集
前编卷之十二
作者:田愚
1927年
前编卷十三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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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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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立志以定趋向。主诚以立基本。学文以长识见。慎动以尊德性。主静以养本原。

万古最尊是性。本体六合可用惟敬。功夫此两句。心理兼举。体用俱备。可以翫味。可以持守。

性为太极。心之动静是阴阳。日用酬酢是五行。事物是万类。而一以尊性为入道之门。

性居尊位。而心从而尊之。则为儒者之学也。心不尊性而自尊。则为异端之学矣。

本性者。以心配之。心在其中矣。其本心者。直以心为主。而不复本于性也。然则所谓性者。无足为轻重也。性而无足为轻重。则将见天地翻覆。纲常斁坏。而莫之救矣。

孔门教学。全在尊性。外家教学。全在主心。如以性为极。即源头既正。而末流无往不正。心也是善底。故曰心不违仁。情也是善底。故曰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气也是善底。故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曰仁曰节曰道义。皆性也。如以心为极。即源头一差。而末流无一不差。心也是不好底。故曰人心自由便放去。程子语。又曰。释氏专认此心。以为主宰。故不可与入道。详见朱子答南轩书。情也是不好底。故曰情既炽而益荡。梏其性而亡之。气也是不好底。故曰气壹则动志。今不就功夫源头处辨别。而或曰。心是好底。必本此然后为道。或曰气是粗底。必外此然后为道。皆末流之论也。

以心为极天下之尊。而无以复加之物。刘念台语。遂使圣人治心尊性一段正法。牵拽而降之于下。纵使磨擦得此心极精细。此匀语类。论释氏语。亦只于灵觉上造化运用而已。其于天命之性纯粹至善之体。无复有尊崇敬奉之意。

吾儒于心性名目。辨别得分晓。惟恐其或混。于心性工夫。依傍得切近。惟恐其或离也。异学之人。反是。于其工夫。违背得阔远。而不嫌其为二。于其名目。附会得儱侗。而每欲其合一。执此两端。以观人之言行。则学术之邪正可见矣。心性二字内面。智知仁觉灵极之属。皆在其中矣。

或问人之为学。子以为心是气也。须要心本于性。与其如是而流于迂回之弊。曷若指心之本善者以为理。而从其所欲而自不逾矩之为直截也耶。愚对曰。如使所谓心者。果是至理。则岂不是人之所甚幸。顾以从心不逾矩者。圣人之妙用。而非可以袭取也。至于自心自省。务要合理。则其功夫切于己。而有可据之迹矣。然则人之为学。先其切己可据者。后其不思不勉者。是乃由浅入深。从生至熟之序。使其由是而勉勉不已焉。则所谓从心不逾矩者。亦将可以驯致。今必以是为迂回难成。而直截以自然中道者从事焉。吾见其失先后之序。违高下之等。其弊将至于恃心自圣。而圣人之妙用。终非一朝一夕之所能致。是亦两病之而已矣。况所谓心者。固是神明之物。毕竟是有作为运用。而不离乎气字位分。故其本善者。但能不碍夫理而助其流行耳。恐未可据之以为极则也。况所谓理者。乃是无为之物。又安有所欲之可论乎。无乃于心理之妙。茫然两无所见。而徒为此大言。以乱其真也耶。

学者欲不宗朱子则已。如不欲畔朱子。须是将虚灵知觉之心。属于至神之气。以仁义礼智之性。属于太极之理。而使心之存主运用。必本于性而不敢自用焉。则岂惟不畔于朱子。虽孔颜之心不逾矩。心不违仁。亦只是此个旨诀。特有生熟之分耳。

以体段言。则异端主心而不主性。以心术言。则世儒主肆而不主敬。以施用言。则俗流主利而不主义。然鞠其病源。则一而已矣。吾儒必以性为本。而敬与义皆在其中矣。

枯木死灰。异端之空寂也。撑眉弩眼。奋髯切齿。禅客之使气也。拖泥带水。自同市井。乡愿之媚世也。三日新妇样子。始学之怯懦也。若夫圣贤之教。则静而有理。非空寂也。动而循理。非使气也。其处俗大同而小异。非媚世也。持身小心而大胆。非怯懦也。

天以纯粹至善之性。畀付于我。而我以诚实不欺之心。奉承乎天。常使两目照管。无有障碍。子常见得孝。父常见得慈。常使两脚立住。无有迁移。子常踏得孝。父常踏得慈。此是对越上帝。顾𬤊明命。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之道也。

儒者以吾心不杂之功。竆天理不易之源。立人心不偏之德。究国家有用之业。施斯民无竆之泽。垂后世必取之法。斯乃为体用两全。理事一致之学也。

不诚者。视天地君亲。亦如无有。诚的人。见鄙夫小儿。都用真情应之。不敬者。事父母神明。犹且放慢。敬的人。在衽席溷厕。皆以小心处之。

知己之重者。斯可与入道矣。

存养。心用性体。无时不致一源。省察。天理人欲。触手便成两片。

静坐时。将此心立在昭旷之原。亭亭卓卓。未有一物干乎其前。应事时。将此身放在天地万物中。作一体看。不使自己敢伤了佗一物。读书时。将圣贤所说道理。纳在自家身心上。不令佗一理走失了。此是圣门相传宗旨。时时刻刻。习熟而体悉也。

向世俗粗浅之事。硏究得精深之理。将圣贤微妙之论。体贴在显著之迹。

竆经而不事事。书肆尔。耽静而不事事。禅会尔。须是静坐看书。而于治家之法。当官之政。无所疏脱。方是道学尔。总之一敬字。通贯于三者之中。是道学之要也。

竆理则多从无形影无稽考处游心。未甚硏精于过庭居室之际。所以知识终归于空虚无用。持敬则只向承大祭见大宾时下手。不曾戒谨于鄙事小物之闲。所以存养未免于闲断不续。

明道以记诵博识。为玩物丧志。伊川以作文为玩物。又指专务词章。为俳优。又论易之义理而曰。必欲竆象之隐微。尽数之毫忽。乃寻流逐末。术家之所尚。非儒者之所务也。此等皆当入心记著。

庄敬持己而审规矩之逾。公平待人而去町畦之隔。省过周匝而非出于畏讥。玩心高明而非由乎厌事。礼义励世而戒棱角之峭。严正卫道而虑权衡之偏。凡此疵病。同志之士。正宜互检而交修耳。

大凡人须是有高世之志。势利拘绊佗不住。威武驱胁佗不屈。乃可与共学圣贤之道也。然又须是无厌事之心。不惮绳检以畔道。不骛虚远以落空。始不流而为异端之归。此是吾儒中正之诀也。

得志行道。非一人之力所为。故朱子曰。狂狷虽不中道。圣人无厌而薄之之意。况教不素明。材不素具。亦将何以自辅而有为耶。论语斐然成章章或问。若夫阐明道学。编集𥳑策亦然。故伊川先生曰。仲尼删诗书。作春秋。定礼乐。已前简策甚多。岂是仲尼一人独力。当时皆付诸弟子编集。然后删定。论语精义斐然成章章。退翁曰。朱子发明道学之功。岂一身之力哉。当时及门之士杰然树立者。转相授受。本集。答郑子中书。至于讲学修德。亦必藉朋友之助。故横渠先生言。惟圣人知朋友之取益为多。故乐得其来。近思录第五卷。以若圣人之资之学。犹尚如此。况后辈新学。何敢自圣狭人。不求天下之善以自助矣乎。

朱柏庐讲义言。制外所以养中。故既齐明而又要盛服。古人虽独居燕处。大暑隆冬。必整衣冠。危坐终日。良以此也。见中庸汇参。此得圣门宗旨。乃见近世士流。有谓学问本为治心。心正则可已。又何事于衣带之节也。此说之弊。栗翁于辑要修身章。痛与劈破。居家既不著上服。见客又只戴燕巾。此与子桑氏何异。后进少辈之乐纵肆恶拘捡者。争相慕效。而几于山鹿野麋矣。万历间。有郝敬者。号为当世之巨擘。而所著述。与宋贤每每立异。至曰世衰道裂。日事浮华。粉饰铺张。且如论语言敬只是谨慎无敢慢之意。而理学家。必曰主一无适。使学人终日正襟危坐。束缚桎梏。以为操心。此如捕风系影。终无所得。此言极使人骇痛。殊不知程子主一无适。原兼理事动静。而正襟危坐。亦本于论语之正其衣冠。尊其瞻视而为之。彼乃自认作粉饰铺张。而妄肆讥评。无所畏惮。可谓无恭敬之心者也。此如朱门格物。先自伦理始。而其于禽兽草木之理。则自当随力所至。而以次及之。其序不可乱。乃阳明先格官舍之竹。及至无得而反生心恙。辄曰朱子误矣。此当与郝敬之论敬。幷案也。朱子答陈齐仲书曰。为学而不竆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于一草木一器用之闲。此是何学问。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炊沙而欲其成饭也。

理为心本。亦心所运用。惟程朱辨得精核。故其言心理合一处。直是浑融无闲。后儒说。即心是理。其所谓心理一致。反成两相违戾。程朱之合一。所主在理。欲心与理合。后儒之合一。所重在心。谓心便是理。此与圣门求放心以尊德性之学正相反。学者于此。须精察而深戒之也。

镜本明者。心之说也。镜为尘所蚀而有时不明。须刮垢劘光而使之明者。此学之说也。甲见心之用有善恶之杂。而斥心本善。为学佛。乙见心之体有本善之妙。而斥心属气。为主气。呜呼。不识本然者。辄疑其与气质无辨。而其弊既以学为不当求诸心。其见本然者。遂信其为太极主宰。而其弊又以学为不必本于性。道果何时而明。学果何日而醇哉。

心固是一身之主。然其所以主乎一身者。以其静而涵浑然之天。动而循粲然之天。而有是妙用耳。近世之言心者。异于是。盖其静也。只有一团灵明之象。其动也。只据一直发出之情。但于其闲。认得瞥然精神底。便谓心学之极。不过如是。把持作弄。做圣门宗旨看。不知此只是心之自用耳。所以为其学者。于其见到处。亦不无自树立处。然其行处己。有轻肆狂妄。不顾义理之弊矣。此真可戒而不可法也。

论心一也。而圣门之本性。告子之强制。释氏之悟空。柳氏之自尊。不得不异矣。指心为极。则亦是心之自言。故曰自尊。自尊云者。是心自尊也。

崔氏铣言。自求心习静之论兴。窃见孔经之在世。犹襄献之王周汉也。方伯连帅。虽曰同奖王室。然别出教令。自立社稷矣。余谓自柳氏心理之论兴。栗,尤二书之在世。亦犹崔氏之所叹也。

人之一身。即理之所在。须究见此身即载道之器。不得不悉心爱敬之。苟欲爱敬其身。必须修省。要使一念虑。一动作。无不合理。此是天来大事。惟日不足。何暇为人。今士人不务修行而务骋辩。不求进德而求邀名。非其本心也。以为不若是。不足以取胜于朋侪之闲。故为人而强为之。其绩学谨行。亦非出于诚心也。以为不若是。不足以享学问之名。故亦为人而勉为之。是善与不善。固皆为人。非为自身道理而为之也。此道理。初无烜赫声华。只有淡泊滋味。今人只为世情浓厚。亦何暇念及于此。平生所为。不过揭标榜修门面。以为别人耳目。下梢无一毫补益于自家载道之身也。

士君子见识行义。最要不俗。前辈有言。流俗之害。甚于异端。此诚深恶之之辞也。然愚却又怕儒者而染俗者。大抵喜同恶异。自是初学之通患。而为之师友者。乃复为依违回护之论。以投其隙。是以听者涣然不逆。而辄认为中道。往往破坏墙璧。脱略绳墨。而相与沦陷于拖泥带水之归。其实栗翁所谓学乡愿者。而乃假途于吾儒。以盖其迹耳。学绝教弛。变异日出。以欺世而取仁。使后进之有志于学而未知所择者。例为所误。深可悼惧耳。

为学使人人皆悦。周公,孔子之所不能。常见今世士类无骨力。如为人作妾妇奴仆。只知以顺为道。绝可痛也。

圣贤之学。主于实胜。故语𥳑要而有味。后世之学。主于文胜。故其言赡丽而无实。曾见某某数公之书。论人论事。动辄数千言。而求其可用之实。则竟未有一句端的与人做样辙者。故知夫子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早已防其弊矣。盖言之而乱人心目。岂若教人躬行心得。而文华流露之为美也。

今日西洋各国。英吉利最号富强。而天主教之徒。结党谋叛。窖公会殿下。藏火药。候王至。将轰杀之。事觉诛死。查理第二弟嗣位。素习天主教。强民从之。民习耶稣教。久不肯变。渡海招荷兰王为主。又国人竞尚耶稣教。而马理女姿绝世。仍执天主教。杀夫有邪行。又父子异财。饥寒不相恤。债负不相偿。终其身。如路人。三纲之斁坏如此。其佗又何论也。苟鞠其源。咸出于利之一字。甚矣利之为害也。柰之何执政者之莫悟也。

魏庄渠言。通宇宙全体。浑是一理。此语尽当体玩。愈体玩愈有味。充塞流行。随气发用。千变万化。人见其用有许多。遂疑体亦有许多。不知只是一理所为随在而异其名耳。本体更无馀二也。余谓魏氏此言甚佳。如仁原是一个生理。而发为恻隐。其羞恶辞让是非。只是从所乘之气。而有许多名字。故孔门只教人求仁。仁得。则义礼智皆在其中矣。然晦翁尝言。万理虽只是一理。学者且要去万理中千头百緖。都理会四面凑合来。自见得是一理。语类训陈氏淳。此又不可不知也。盖学者未及致察于用处。只管说一理。只管说一体。恐其流为异端之见也。

孔子曰。君子畏天命。集注。天命。天所赋之正理也。子思子曰。君子尊德性。章句。德性。人所受于天之正理。此诸天字。与天命之谓性天字同。而若曰理所赋之正理。人所受于理之正理。则成何说话。故余尝疑此处天字。只主帝字为得尔。人所受。人之所得。在人为性。此诸人字。亦主心字看为正。下不可做形体说。上不可做理字看。

大学明德。无圣凡之分。中庸明德。惟圣人有之。中庸率性。无圣凡之分。尽性。惟圣人能之。

大学明德。或者据语类问明德便是仁义礼智之性否。曰。便是一段。以为德即是理之证。此似未然。有问明道便是伯子否。宜答曰。明道即是伯子。便是。是二物相似之辞。即是。是一物无二之辞也。若观春从木录。人皆具此明德。德内便有此仁义礼智四者之云。则便见德字理字略有分别之实矣。又如铢录。问明德曰。我之所得以生者。有许多道理在里。其光明处。乃所谓明德也。此亦见德理非即是一物之意矣。

中庸章句。人身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恻怛慈爱之意。余谓恻怛慈爱。正就自身而言。其于爱众亲仁。是从吾身推去。此意人多不能信及。及见朱子言。人首圆象天。足方象地。中闲虚包许多生气。自是恻隐。不是为见人我一理后方有此恻隐。而今便教单独。只有一个人。也自有这恻隐。语类孟子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章。始信愚虑之不为无得也。

语类论中庸末章云。一章之中。皆是发明个德字。然所谓德。实无形状。故以无声臭终之。九十七卷必大录愚每谓无声无臭。只是赞明德不显之妙。非指道体而言。人之闻者。例不见信。今见语类此段。指意晓白。无复可疑。然细玩章句。亦自可见矣。

明儒钱启新。以四书章句集注。朱子自谓自悮悮人不少。后人以信其说。为尊其人。是以小人之心事朱子。余常谓朱子云云。要必据未定本而云尔。后见大全答许顺之书曰。大学近多更定。旧说极陋处不少。大抵本领不是。只管妄作。自悮悮人。深可惧耳。果然。盖钱氏之意。欲以破章句集注而云尔。

近思录。论戍役云再期而还。今年春暮行。明年夏代者至。复留备秋。至过十一月愚按此是冬至月。非谓十一个月也。而归。又明年中春遣次戍者。每秋与冬初。两番戍者。皆在疆圉。近思释疑云。诗采薇章注。中春下有至春暮三字。愚按仲春至三字。当为一句。至谓还至于家也。诗杕杜章小注。安城刘氏说可考。又按杕杜之诗。作于春暮。而期逝不至。则戍役归家之期。在中春明矣。期逝不至。朱传曰。归期已过而犹不至。据此则近思录亦当依诗注。中春下当添至春暮三字矣。

墓祭先降。是要诀。而沙翁以家礼本文先参后降为难违。而南塘近斋梅山。皆主先参。任先生亦然。故鄙家曾守要诀。后改从沙翁矣。

尤翁答叔弟书。论袡衣。以绿䌷为材。而其制只如男子直领。两傍有耳。袂口不圆杀。且以红缘领及傍际下际袂口。此与便览之制不同。而似无内供。竆家所易办。故欲令家人依此制用矣。袂口不圆杀。此口字恐衍。

兄弟为君者。或谓同昭穆。或谓异昭穆。其主同昭穆者。如左氏云。设令兄弟四人。皆立为君。则祖父之庙。即已毁埋。必不然者是也。其主异昭穆者。如周礼疏云。弟已为臣。臣子一例。则如父子。故别昭穆者。是也。左氏以情言。疏家以义言。后世行礼。情常掩义。故同昭穆之说常胜。然是礼也。只如左氏之说而已。则诸矦之国。取高,曾之行。入承大统者。其已迁数世之主。亦不得不还奉矣。诸矦而八庙九庙。岂不害理。程,朱二先生。论兄弟传国。皆主异昭穆之说。亦岂不念及于左氏所说之疑。而苟然为之哉。

释菜仪。先圣居中。配位居东西向。从祀位。濂溪东一。明道西一。伊川东二。康节西二。司马东三。横渠西三。延平东四。此略仿古昭穆之礼也。家礼时祭祔位之尊者居西。却是从后世以西为上之制也。释菜仪。见朱子大全语类。

我国校院位次。尊位居中南向。配享位。居东西向。略似昭穆之遗意。至于从祀位。却又以西为上。尊者居西故云此乃因袭后世之谬制也。朱子所定。则明是以东为上。故尤翁亦谓今当以此为准。而镜湖于此有所不察。乃以配位居东。为天道尚左。从享西上。为地道尚右。信如此说。则朱先生于沧洲精舍。行释菜仪。何以处濂溪于东一。明道于西一也。

弟子侍坐于先生。见同列则不起。礼也。梅山先生与人书。引礼乐不可斯须去身。以为起而相揖。是亦礼也。愚意其不敢起。乃所以为礼也。通典晋制。皇帝会公卿。坐位定。太子后至。孙毓以为群臣不应起礼。曰父在斯为子。君在斯为臣。侍坐于所尊。见同等不起。皆以为尊无二上。故有所压之义也。

无为而为主之谓性。有为而为役之谓气。本性而宰气之谓心。心也者。灵于气而粗于性矣。是故。君子资其妙用。而虑其守之之难也。人皆有是心。其昧者不及守。过者又谓之可恃。而惟其心之所欲为。此气之所以愈盛而理之所以愈晦也。故惟虑其守之难者。为能资其不测之用也。其守之宜如何。曰其敬乎。敬也者。心之所以为主宰者也。

朱子言功夫用力处。在敬而不在觉耳。愚继之云。主宰准的处。在性而不在心耳。

存养二字。出孟子而本兼动静。论语无终食之闲。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注云。终食造次颠沛之顷。无时无处而不用其力云。而曰存养之功密。中庸戒惧是通动静。而章句以为存养。然则虽对省察。亦不害其为该贯全体也。明道言。若不能存养。只是说话。此亦不偏主静一边而言也。涵养亦然。

吾儒之学。自其有形有象处。儆戒无怠。渐次收敛。以至于万用俱息。一心湛然清静中一物不可著。而鬼神不得窥其兆眹。是时功夫平平存在。气象渊渊静深。此是学问大根本。学者可时时习之。要诀教初学。亦令静坐收敛。使寂寂无念。惺惺不昏矣。但此境界极微密。猝乍难著脚。惟就未发已发之几善端呈露而私意人欲未及萌芽处。默识心契而安静以养之。程朱所论复卦处。有此意。驯致充盛而牢固焉。则可以省得多少气力。占得多少地步矣。然此亦非资性沈静谨密者。未易为力。又思其次。则默坐澄心。将日用间道理。一一体究。令分明认得。则此却渐有路脉可寻。条理可辨。虽始学之士。亦须时时习之。以上三层功夫。苟能切实下手脚。而有所进步处。则凡圣贤文字师友讲论。与夫家国天下之事务。无一非此理之所流行。随处相证。触类可通矣。其为功用。岂浅浅哉。又其次则惟庄敬整肃。以自持于言动事为之间。如曲礼张子谓之天地魂魄藏府之所寓。小学朱子谓之已自是圣贤坏墣了。学者最当以此类。作为手笏。而步步踏著去也。卓然自立。不被气习物欲之所摇夺者。显有田地可据。节文可行矣。若此处亦不复能守之。更无安顿此身处矣。

学者。静时要有渊然虚明气象。动时要有截然严正气象。

敬者。心之所以为主宰也。只言心则只是虚灵精妙之气耳。著个敬字功夫。如舟在大洋中。不辨方所。而仰见北极。始有子午可指。心而无敬。便放倒。无复可以承夫理而宰乎身者也。

敬字功夫至。则此心有事时。洞然外达。无事时。卓然中立。动而不累于物。静而不沦于空。此是敬功至妙至妙处。然极难得力。

敬功至于无亏阙。无动摇。至精至微。至正至方。时时渊莹。处处圆融。方是尽处。若仅取一番操持。瞥然有主时。便谓之敬。恐少闲已不可恃矣。

无事时。守个精明字。有事时。守个正当字。

碧潭风定影涵虚。神物中藏岸不枯。一夜四郊春雨足。却来闲卧养明珠。此欧公河龙潭绝句。意思涵蓄。可以玩味。

古人蕴蓄深厚。故发越盛大。今人容易漏泄于外。何由厚积而远施。学者当深玩默成。气象浑厚。则开文明。浇薄则开巧伪。学须涵养本原。此魏庄渠语。余今日看此。觉得平生大病。在容易漏泄四字。从玆以后。深以默成涵养为务也。

心所以活者。以其无碍也。若滞在一事。此与手足耳目之拘于一职而不能以相通者无异。近觉自心往往有死局底气象。子细𥳑点。只缘事物之来。不能随其本分而从容应酬。于是此心之用。滞碍于一处。而无复见其活化之妙矣。

天地和气为之主。人亦当以此为主。气一不和。物我皆病。试以反观。心气和平时。虽夷狄禽兽之类。亦皆与之相得。心气忿戾时。虽父子兄弟之亲。尚且患乎难容。此生理杀机之分。学人正宜细心体察也。

启口虽迩言。亦如对狱吏草供辞。持身虽微动。亦如使画工打影本。居心虽细念。亦如入帝庭被𥳑点。

未发之时。有声色过乎前。不起闻见之念。此静也复也。自无闻见之念。此至静也坤也。皆未发也。此丹台李丈说也。不起闻之见之之心。辑要亦尝有此语。然下文无所谓自无闻见之说。则虽曰不起。实则自无也。而今以不起。对自无而言。则所谓不起者。毕竟是有心要不起也。既有心要不起。则已是动也。岂可谓之未发乎。若曰自然不起云尔。则又与自无之意相叠。而不得为复矣。且既是复。则又安得为未发也乎。今以此说。欲解诸家之棼。愚恐其愈解而愈棼也。

人心本有乐。而只被客气世习物欲三者所缠绕。便有万般苦恼。须识得温然生物之仁。肃然成物之义。以之加培养之功。令被三者。渐次销铄。庶几得固有之乐也。

古人学问。常于平时积聚。及至利害在前。祸福当头。无可如何处。便将平日学问。承当受用。今人只是平时学问。变处不学问了。

禹之告舜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非惟治天下为然。即治家亦当然也。父克艰厥父。子克艰厥子。兄弟夫妇。亦皆蚤夜祇畏。各务尽其所当为者。则其家事乃能修治而无败坏。家众自然观感。速化于善而不待督责矣。今家人之不率教。非其罪也。乃吾与汝不能尽克艰之道之过耳。从玆以往。只宜默默自加功焉。可也。此一条告子。

今日人才之弊。性近恬静者。即是于世务都不关念。而其欲救世者。又不免以功利之心作起事端。要之儒者之道。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痒疴疾痛。举切吾身。而至于出处语默。则一毫不放过。此乃为中道也。伊川曰。贤者。不可自进以求于君也。○贞庵曰。无召命则不可先进疏本。

君子之仕。无必待举世皆清然后出脚之理。又不可舍吾之所学。包羞忍耻。夷兽同群。而可以期异日之事功。窃意惟杜门讲学。使一脉阳气。得以长养于积阴之中。则虽不能奏功于一时。而其泽亦足以及于无竆矣。如此。乃为至公无我之心。不然。乃霸者之馀习。岂足称于圣贤之门乎。

程子论显比之道而曰。以臣于君言之。竭其忠诚。致其才力。乃显其比君之道也。用之与否。在君而已。不可阿谀逢迎。求其比己也。此以已仕者言。若乃未仕之士。则必也明先王之道。继前圣之学。以扶人纪。通世务。而有以不负乎国人之望焉。则只此便是显比君上之道。至若举错用舍。在朝廷而已。岂可自以其言投进公门。以求君上之用我也乎。

人臣之于君上。必怀道抱德。然后可以应延聘之礼。若或上之人未及审察。而失举措之宜。则下之人当自量度。而远负乘之丑矣。

或疑近世儒林。不应召命。殊无义理。余尝谓朝家所以抄选儒贤。名义固好。而为儒贤者。亦非不肯为之用者。但朝家实非欲用儒贤。乃欲以是为观听之美。故前辈多不应命。且君上之左右。未有贤者维持调护之。则君子亦何所恃而出哉。

儒者进用。于国计民隐。必不敢不尽心焉。则非独一时权要所厌恶。虽号为贤士大夫者。亦未必不指为己甚而沮扰之。此儒者之所以难于出仕也。

无虞人而即鹿。惟入林莽。非君子之见几矣。比射者而得禽。虽若丘陵。亦御者之所羞也。

古之君子。量而后入。今之君子。欲入而后量。及其入也。又弃其所学。而从人焉已矣。

向蒙将作之除。申仰汝得书。有道长汇征之语。愚答云。如贱子者。无足言。公兄弟既出而供仕。必须理会第一著。其佗勿问可也。不知其意云何。而所谓第一著。即为国母明大义也。因军乱以却敌也。劝主上还私亲也。此三者。今日所当为之大纲。而不可以时刻淹者也。吾言见用。则固宗社生灵之福。如其不可。即奉身而退。可也。

昌黎作羑里操云。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此语愚甚爱之。必如此而后。方可谓之尽君臣之性。程子谓之道得文王心出来。此文王至德处。遗书朱子亦尝答爱君之心何以不如爱父愚按此语。极害理。之问。因举此云。退之此语。如何道是好。文王岂不知纣之无道。却如此说。盖臣子无说君父不是底道理。只得说如此。见孟子离娄下。君之视臣章小注。愚按程子以心言。朱子以理言。合二说。其义乃尽。近见辅潜庵论凯风母氏圣善之语云。此唯子可以施之于母。臣而事君。如此则未安。韩文羑里操。先生尝云。看得文王之心不解如此。朱子语止此。岂有纣如是无道。而乃强以为圣明者哉。辅氏所引朱子说及其所论。于义如何。愚窃以为就事而论。则有是有非。原心而论。则无不是。罗先生言天下无不是底父母。陈潜室亦尝言臣子当知天下无不是底君父。此皆原心之论。正好体悉。尽体悉尽有味也。愚意恐当以程书及孟注。为正。

人君当以天地生物之心为心。君心正。则天心豫。而庆祥集焉。君心不正。则天心不豫。而灾害至焉。天人感应。昭然可见也。

人君之德。以宽洪简重仁厚诚实为本。而济之以学问。学问之道。必须亲近贤士而后。乃能有成也。故书称成汤之德者。必曰早自得师。

人君不以词藻博洽为学。惟务在明与断。明则无邪正相混之弊。断则无好恶未尽之患。然明与断。又惟在亲近贤儒。讲论经史尔。如此则佗馀嗜好。亦无可乘之隙矣。

人君须是识见高志气定。乃有所济。

人君所以正朝廷之本。莫急于黜私循理。所以正朝廷之具。莫先于得人立贤。

杜子美诗云。艰危须藉济时才。语类先生说。某思至此。不觉感叹。因言济时才。分明是难得。直卿问。志与才。互相发否。曰。有才者。未必有志。有志则自然有才。或言有志者或未必有才。愚谓儒者能存得济时之志。亦须留心于济时之术。虽人之资禀不同。而亦须有进。未有志至而气不至者。世俗认筭数制度之类。当得一件大事。然此等只是技艺。所谓济时之才。非指此也。

愚谓我国今日之势。正宜更张。而更张之难。非如守成之易。必也主上卓然立志。又必得有才有德有诚之人。委国而授之以政。使之先立纪纲。以尊朝廷之体。次正风俗。以一百姓之心。立纪纲者。辨贤邪以定黜陟之分。核功罪以公赏罚之施。是也。正风俗者。崇信义以塞功利之源。明教学以距诐淫之说。是也。而崇节俭。薄赋敛。制民产。修军政之类。以次而行。庶几年岁之后。可以尽复先王之政也。夫尚义而下利。内夏而外夷。是百王之所因。非一日而可革者也。而窃闻近日时议之所欲更变者。非欲行尧舜三代之法。乃欲效夷狄富强之术。是岂为高下者因丘陵川泽之谓乎。事不师古。而以克求世。匪说攸闻者。可谓准备语也。栗谷先生言。时务之宜。虽能晓达。而先王之政。不能追复。则譬如不遵规矩。手造方圆者也。使栗翁而不知道则已。不然。可不为之寒心也哉。

欲张大国威。振起国势。不在于技艺之神巧。惟在乎进用贤才。保护民庶而已。苟其可用之人。不拘东南色目。西北微贱。改嫁子孙。列邑胥徒。无不甄拔。先从庶僚试之。终至大官。如入户曹为小吏。而年久有履历者。以次升迁。至于长官。其闲不得转注佗官佗曹。仿此。如非其人。虽将相子弟。亦不得立朝。且居官失职者。一切论罪。无或容私。国君以民为天。不可以不悉心保护。我民与外国人有干。而曲在我民。治之不少贷。如无所失而为彼所困。则为之伸理而不使有冤。则民亦有所畏而不敢为非。有所恃而不受其欺矣。如此则贤才在朝。小民安业。而国家升平矣。

人主既斥远邪佞。亲近儒贤。以达其识。以修其德。而又必求老成诚实刚严明达之人。以为大臣。使之广询博访。不拘朝野。惟笃志力学。晓达治道。主忠信。励廉耻。足以有为有守者。量才授官。随职责成。

方腊起。向芗林时为小官。言今无策。只有起刘元城,陈了翁作相。则必不战而自平。此见语类论兵门。而朱先生又尝于金虏侵宋之日。移书籍溪。论其救本之术。亦不过曰。视天下人望之所属者。举而用之。使其举错用舍。必当于人心。则天下之心。翕然聚于朝廷之上。其气力易以鼓动。愚窃谓自古国家自盛而衰。必由小人坏乱法纲动挠人心而然。及其祸乱既作。又必得倾否亨屯旋乾转坤之贤才。以柄用之。庶几转危为安。起死回生矣。然至于今日。未知谁可为当此者。而无或有大学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之叹也耶。

春秋胡传言。古者寘卿。必求贤德。不以世官。其后官人以世。而先王之礼亡矣。至于三家专鲁。六卿分晋。诸矦失国。出奔者相继。职由此也。今我国专任戚臣。戚臣果贤且德也。则所赖大矣。不然则其毒民误君也。大臣莫之敢制。谏官莫之敢言。而卒致亡国之祸。其视官人以世。所损尤大。士君子读书为学。盖将欲得君而泽民也。至于时不可道难行而不能进。则岂其心之所乐为哉。是以虽圣贤之处此。不免于慨然之叹。而不忍果于忘世。甚或数月无君。则遑遑焉相与吊之。而出疆载贽。以冀其道之行也。其于君臣之性。恩义可谓笃矣。固不为末世高尚之虚名而乐于独善其身也。

朝廷幸位。一切革罢。外方小邑。亦皆合幷。京外吏胥。又从寡约。此亦今日急务也。

财出于民。而民命之所系也。今小民之财。见夺于官吏与豪强。而至于不得养其父母,育其妻子。则彼非知道安命之君子。如何能不聚而为盗。如何能不起而作挐。民之为盗作挐。固国家之大患。然欲止其患。无佗。只在节用以爱民而已矣。

国家之屯难极矣。危亡在呼吸闲。使主上知求而往明之义。至诚求贤。致敬以迎之。诚信以任之。则为贤者者。其出处宜如何。出而用世。则其于各国。何以待之。与之同朝共居。则华夷无混处之义。苗莠无相容之理。若欲攘斥而驱遣之。彼势方盛。吾力未足。安能以正道显然逐之乎。若谓贤者不当出。则遁之与时行。否之志在君。蹇之蹇蹇。固已不然。又与夫圣人不忍以无道必天下而弃之之心。不同矣。未知如何。抑阴盛而抗阳。则君子亦不可以有行也欤。恐圣人之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则亦必有处之之术。而其妙用非常人所能揣度。姑以浅见言之。今日所当受用者。其惟屯之小贞之吉乎。所谓贞者。如立志讲学。举贤黜邪。尚义下利。信赏必罚。节用爱民之类。是也。此数者。苟能深明而实行之。则彼各国之人。必将畏服而不敢侵陵矣。至于各国已立之约。则欲一朝尽更之。徒致凶咎而事终不成。今且先择其甚不便于国计民生者若干条。至诚陈其利害。渐图变通之道。而彼若适己自便。不恤我邦。则便非交邻之道。亦必善为辞令。辨其是非。而归曲于彼。彼虽强悍。终难据曲以为壮。且彼之奇技淫巧之属。学之何用。而乃以此有求于彼。而使彼得以此致骄于我也。自此宜一刀两段。不复寘意。以示无求于彼之意。则我虽寡弱。亦将守正以自强矣。程子论处蹇之道曰。凡处难者。必在乎守贞。设使难不解。不失正德。是以吉也。若遇难而不能固守。入于邪滥。虽使苟免。亦恶德也。知义命者。不为也。今也不行先王之旧章。反效裔戎之新法。寘吾民于度外。却养豺狼于城中。此所谓入于邪滥而知义命者之所不为也。

曾见朴潜冶集。有言卫辄之得位。固当于义。其不可为君者。但以拒父之志耳。若无拒父之志。则子路之死其难亦当。愚窃谓此说恐未安。朱子尝言。据理辄合下便不当立。不待拒父而后为不当立。见语类论语门卫君待子章。以此观之。冶说之得失。可见矣。然朱子之论。但据其始而言耳。辄今君临一国。若又无拒父之罪。则卫之臣子。拒蒯聩而辅之。如大全范伯崇书所引胡传之说。似可矣。然于愚意。犹有所更商者。蒯聩之来。辄果能悔其不当立。而思所以善其后之道。则但当以父子之伦为重。而不可一日立乎其位。自始至终。自表至里。只有必辞之心而已。都不见其佗。然后庶几少赎前罪。若有一毫外为避位之迹。而阴幸廷臣辅己,天王与己之心焉。则其视据国拒父。情理尤不好矣。由前则朱子所谓若其必辞则当请命而更立君者。为可遵用也。由后则又朱子所谓掩耳盗钟。为罪愈大者。其不可有国也。亦明矣。然则辄之人地。原无可辅之理。此程伯子所以止言辄从父则卫之臣子拒蒯聩可也而已。未尝言拒聩而辅辄。如文定之云也。故语类焘录一条。以胡氏之论。为不是。而以致堂立郢为是之说。为救文定之错。以是观之。其答伯崇书。辅辄之说。决是未定之论也。或疑使辄于即位之初。便迎蒯聩以入。使君臣父子之闲。道幷行而不相悖。则如何。愚意谓之此善于彼则可。谓之恰好道理则未也。辄之义。当于灵公薨而南子欲立之之时。即逃而从父。遵海滨而处。终身忻然乐。而忘南面之位。然后方为第一等十分道理也。大全方宾王答问可考。盖辄不立而逃之。则于灵公之命。既无所违逆。蒯聩出奔后。灵公谓少子郢曰。吾将立若为后。郢辞。灵公卒。夫人曰。命郢为太子。君命也。郢曰。亡人之子辄在。乃立辄为君。文定亦言。辄虽由嫡孙得立。然非有灵公之命。于父子之闲。亦无所遗憾矣。而辄不知出此。乃敢即位以违其祖。兴师以拒其父。亦独何心哉。噫。此岂但辄之罪已哉。灵公既不能早定国本。卫之大臣。又不能谋于国人。选公子之贤者。以主其国。公子郢亦不能以大义自处。乃为区区之嫌。当立而不立。以致祸乱。皆不免为春秋之罪人也。

圣人之仁。如天地生物之心。有教无类。仁民爱众。而后贤于幷世异学之士。谕之不听。则可以已矣。至于斥之甚严而不遗馀力。独何也。曰正道之有异端。犹天理之有人欲也。天理人欲。不容幷立于方寸之中。是以遏人欲而存天理也。汎爱有教者。心德之体。卫正道而辟异端者。道学之用。二者。不惟幷行而不悖。亦要相须而相成。盖异言不熄。正道不明。正道不明。天下大乱。而民生不遂矣。其明辨痛辟。乃所以顺天命而扶人竆也。是岂世俗之见所能窥测者哉。然圣贤之于彼。虽斥之甚严。而亦待之甚恕。观孟子归斯受之。朱子救宁海僧之类。可见。

圣贤之用心截然者。其用之时见也。浑然者。其体之常存也。论事是非。绝无一毫回互之态。然其隐恶扬善。长善救失之意。则未尝无耳。

性气狭隘戆直底人。心下常切切硬硬。以此自恃为直。非也。心气若不和缓。与人便乖。遇事便恼。岂不自苦。须放教宽平。满腔春意。则触处皆是欢喜气象。

今之时。天地正气已衰。圣贤道术寖弱。故夷狄禽兽。横行中国。异类邪说。蠧食人心。吾儒几人竆而在下。未可与之争锋。伊川先生言。时之盛衰。势之强弱。学易者。所宜深识。且须与知旧朋辈。潜相讲辨。默与挽回。是为持守父母之遗体。传述先师之道学。以辅助吾君之风化。庶几如硕果不食。以为复生之本矣。

君子虚怀应物。固无必以圣贤望人之理。又未可羁縻小人。回护异说。而投合于世好。窃意惟分明直截。为可以寡过。顾其间屈伸变化。则自有斟酌。不可至于已甚耳。

荀子有言。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余继之曰。君子不为流俗之恶直而贬其道。

余见流俗之害道甚于异端。有志于明道者。不忍任其自尔。故每遇知旧言行有半上落下者。辄正言之。闻者率不堪。甚则恨之。视若仇敌。要之不足恤也。士之存心行事。当上鉴千载之得失。下视来世之是非。苟可以利天下裨世程。坚持而不挠。必达而后止。安可顾一时之毁誉耶。徇一时之毁誉者众。此道之所以不振。而有识之所为叹也。

近世功利之说。陷溺人心。故世俗多尚功利喜夸诈。而其于范我驰驱之道。有不暇顾。甚可叹也。

顷得某丈书。谓余每事不以方便善处。故无事中惹事。此诚有之。盖余禀性径直粗率。不解婉转周悉。凡处俗遇人。例多不合。以致仇敌满前。余亦寻常自病。而不能遽化之也。大抵近世作事近义理者。常苦于掣碍而不得行。其周旋人情而有损于道者。则隐忍迁就。彼此相徇。以为不得不然。假使真有圣贤者出。发之以诚心。行之以直道。恐亦未必贴然无事而致世人之悦。此可叹也已。

浑厚。自是浑厚。今淅中人。只学一等回互底事。不是浑厚。浑厚是可做便做。不计利害之谓。今淅中人。却是计较已甚。其弊至于可以得利者无不为也。朱子语。见语类论淅学处。有璘录两条。学者当熟玩之。包荒者。只是不为忿疾之义。非知其无状而与之共事之谓也。宋子语。见大全答李畏斋书。

义君子之路。利小人之府。

近看大学仁人放流节。困勉录曰。天下有可直之小枉。故举直以化之。有不可容之巨奸。故放流以绝之。此皆仁人之天则也。余因思圣门。有可恕之小失。故晓谕以正之。有不可混之异端。故明辨以斥之。此皆儒者之道术也。

剥卦传曰。理有消衰。有息长。有盈满。有虚损。胡氏曰。消息盈虚。皆为阳言。复者。阳之息。姤者。阳之消。干者。阳之盈。坤者。阳之虚也。止此此谓理有阳气消息盈虚之理。故阳气有消息盈虚也。若无此理。则气何自而有此乎。凡世之读朱子答郑子上书者。宜于此澄心省悟焉。

既要得官以荣身。又要噤口以避祸。决非君子事君致身之道也。

自己持守。固宜谨严。至于御家众,接乡人,处世儒。则物性不齐。习心亦异。岂可以一律断。但要各随其人本分而应之。令不至大错而已。不宜先怀一段烦恼之心。如此。非惟处物有失。自家存养功夫。实有未充而然尔。此宜深加警省。

处家处世。不要有忿戾激发之意。但常自体此心。温厚无㬥厉。宽坦无系碍。则日充日达。享用无边。视民如伤。反己自尽。圣门仁爱体用。原来如此。

寘此身于众人之中。而爱憎予夺。一切无偏私之蔽。则于求仁之功。庶矣。然非敬静。则必做不成矣。

处习俗不美之时。思量得直道可行无古今之异。励君子特立之操。征验了众情可协无物我之闲。此是书赠赵景宪。

君子与小人处。无苟合之理。而有相睽之势。然君子于小人。势必不能胜。心亦不求胜。故益自修而已。

余于世人。未尝立异。亦未尝混同。只看别人循理。则同然而无异辞。若见俗辈害理。则异论而不诡随。晦庵雅言。天下事安可必同。安可必异。且如为子须孝。为臣须忠。我又如何异于人。若是不好事。又安可必同。只是有理在。余以为此是儒门正法。才异于此。便是无碍禅也。

伊川年谱。载辞张茂则事注云。或谓恐无此事。盖疑其近于已甚也。尝记三渊亦以此为似没人情者。后因梅山杂录。知张之为宦者。始快于心。但可疑者。当时诸公。皆一时名流。而宦者之召。伊川外。无一人不往。直是难晓。及见龟山语录曰。张茂则宦官之贤者也。曾请诸公啜茶观画。惟正叔不往。辞之曰。某素不识画。亦不喜茶。如正叔。真个不去得。佗人到此。须容情与佗去。据此则诸公之往。正以茂则之贤尔。非畏其势也。然终是不往更好。此见伊川见处高。其佗皆不免做人情。恐定力不逮也。伊川辞以不能于画茶。梅山以为是托辞。诚然矣。但以此直谓之不恶而严。则恐少失伊川意。

余于某人。尝两有规语。久不见答。无乃有以也欤。记得陈白沙与罗一峯书云。君子未尝不欲人入于善。苟有求于我者。吾以告之可也。强以语之。必不能入。则弃吾言于无用。又安取之。且众人之情。既不受人之言。又必别生枝节以相矛盾。吾犹不舍而责之益深。取怨之道也。止此余实犯此戒。从今以往。宜讱其出。因录陈语。以为明镜。

天生烝民。不能皆赋之以美质。则所见之浅近。所行之过差。不能免焉。幸而有圣贤者出于其闲。则必俾之立德而尽心于世道。故天之命贤。所以补世。如使贤者而无益于斯人。则贤不肖之相去。能几何矣。

教导后进。固是当激励振作。然于其闲。又须以涵育熏陶渐劘以进为要。不然。却只是急切缚束。使人不长进。圣贤之教导后进。犹天地之化成万物。不缓不急。因其所至。而利导之。今之教人者。不问其人所至之浅深高下。槩以一等高妙之理。骤而语之。彼何能循序渐进。以底于成德也。

扬雄。温公通鉴。匿其所受莽朝官爵。而以卒书。朱子乃于纲目。特书莽大夫扬雄死。所以著畏死失节之罪也。盖彼虽无臣莽之心。而其迹固莽之臣。故不免于诛绝之罪矣。岂惟人臣为然。师生亦然。程门之郭忠孝。朱门之杨方固。亦未尝为邢沈之鹰犬。然其恐祸及己。而包羞忍耻之迹。则已著矣。岂能免法义之诛乎。吁可畏也。

尹直琐缀录。谓白沙初至京。潜作十诗。颂大监梁方。方言于上。乃得授职。丘琼山采入宪庙实录。余谓白沙为学。偏于虚静。后贤多以禅目之。然污不至作诗媚灶。以要官爵。黄宗羲尝论丘氏此事云。可谓遗秽青史。又云。文庄深刻。喜进而恶退。一见之于定山。再见之于白沙。与尹直相去不远。余谓黄语非过矣。庄定山㫤。谪判桂阳。遭丧。服阕不起。垂二十年。后特旨起用。先是。丘氏嫉其不仕。尝曰。率天下士夫。背朝廷者。㫤也。彼不读祖训乎。盖祖训。有不仕之刑也。因己躁进。而恶人恬退。古今一辙。吁。其可叹也已。

尤翁之于文谷,老峯。其相与何如。而至于光南被劾之事。则乃曰。文谷,老峯。皆一代名流。而俱在相位。如痴如呆。况彼年少为台谏者乎。庚申以来。不能克明是非。含糊度日。至使有诬杀贼坚之语。此大臣不明之罪也。陈俊卿,汪应辰。可谓南渡贤臣。而晦翁之于二公。亦尝以善类宗主许之。及魏元履以言见逐而不能救。则便斥俊卿为本无可观。而应辰为碌碌。以此观之。圣贤之论人。取其所长而责其所短。其心自至公。而今人每谓既有称道之语。则不当复有所咎责。如此。二先生岂或为私心所累而然乎。

金氏以文章气节自夸。而下视梅门诸贤蔑如也。然使其熟看朱子大全黄州二程祠记所论魏公事业。东坡文章及二程道学之分。则可以见彼此之孰重孰轻谁高谁卑。而知所以取舍矣。

金氏学问。则以气节事功。为第一等十分道理。而不知佗上面更有个极诚无亡女之德。讲说则以心灵知觉。为人身上太极主宰。而不知那源头复有个至尊无对之性。

近世诸人。议论英发。要其所就。却只是意气。如吾先师全翁。但自韬晦诚敬。比之佗人。却似无文华。然识者无不推服。乃知务实近名之效不同如此。

圣贤以天下为一家。千载为并世。惟其如是也。故其心念所到。自远且大。如今苦要就自家一身上起意。所较得失毁誉。岂有出于躯壳之外者哉。此无佗。只缘为学。不以仁敬做本。所以私意为主。而公道不行。究竟并与此身而亦不得善保。哀哉。

人之所见者偏。故有世俗纷纷之争。若能于道之全体。有所见。自视其身。败阙多矣。何暇非人。亦何暇计人之谤讟也。

言人过恶。有三损。损气损德损人也。损气则伤生。损德则亏行。损人则害仁。

谨于礼者。为行怪。自待重者。为傲物。其然。岂其然也。

辩而无实。为小人。不言而躬行者。斯为君子。

余性峭直。见人不是。定容耐不过。所以有与物睽绝之患。试思天地生物气象。春风和畅。万物不见有拂戾之者。其秋冬凝肃之气。亦只是令万物坚固而已。初未有伤害之心。吾人心里。亦自有此气象。有此道理。只被养之不厚。故发之甚易。而至于如此。可不于涵养处益加勉也。

吾于某人。以贤者自重之道望之。固不薄矣。彼乃不胜其恶人规好已胜之私。遂以忿辞厉色应之。此实意虑所不到也。然以圣人不失言之戒揆之。吾亦不能无轻举之咎矣。朱子答何叔京书。论南轩所述诸葛瞻之论。而曰。此乃是以春秋责备贤者之法。责之于瞻。不薄矣。

世固有不慕荣利。而以明理正心为务者。然其所见有眇忽之差。则其所谓明者。或非实理。而所谓正者。或非真心。其弊有不可胜言者矣。此古人所以重师友之渊源也。

古今认心为理者。皆是心自尊自大也。如言自恣自用。亦皆是此心自如此耳。程子言。心自做主宰。朱子言。自心自省。胡敬斋言。敬是心自敬。所谓操存。亦自操而自存耳。此一个自字。所系甚大。而有邪正得失之分。不可以不审也。

讲学人固亦有假涂滥竽之弊。然其闲又却有真者。何可因彼之好名而吾亦废夫务实之功乎。昔邹南皋。元标解中庸云。何以谓之行怪。今服尧服。冠伊川冠之类。止此如此。则须是如市井之人滔滔混俗而后。方可谓之中庸矣乎。真所谓矫枉过直者矣。邹东廓守益讲学京师。一士人诮之曰。今之学者。皆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而行桀之行者也。东廓曰。如子所言。固亦有之。然未闻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而行尧之行者也。如欲得行尧之行者。须于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者求之。且不服尧之服。不诵尧之言。又恶在其行尧之行也。士人愧服。南皋于此。不啻降下一层矣。

人之于学。苟能实用其力。则可以为贤为圣。每见今人特藉之以取名声而已。岂非所谓夜明珠弹黄雀者耶。

近时士人。平居论学近似。作文可观。至其处家而笃恩义,正伦理。立朝而进君子,退小人。则所行例与所言相戾。至有假仁义以规名利。恶忠贤而附邪佞者。盖以其学专求之言语文字。而不曾验之于心,揆之于理故也。是以心迹理事。常判而为二。心迹理事。既判而为二。故处处乖戾。时时违悖。而无足观也。

近时士气萎苶。鼓作不起。目击时辈侮圣贤,蔑礼义,慢君父,混华夷。而犹不敢正言折之。且曰人贵和缓。事忌激触尔。此等议论。为全身保名之良策。而为害道斁伦之毒药也。噫。

乡原一副精神。全在无忤于人。不稽古。不筭后。彼亦,好。此亦好。惟以无圭角为道。儒者十成规模。惟求不戾于性。不干誉。不畏谤。己亦成。物亦成。一以无亏阙为功。然而媚世者。究亦不免于圣门之斥。而守正者。终亦见推于后世之贤也。

名世不系名位。每一代必有司此道之柄者。即名世也。此为邹南皋语也。今之士人。认名位为名世。噫。何其无见识也。

博闻强记以为学。随俗习非以为中。党同伐异以为公。噫。其弊也夫。

近日看得儒林诸公。能守经义,习文学者。诚有之。若其扶植人纪,维持世教之责。则未知谁可为担荷者。昔晦庵先生论鲁秉春秋云。盖于是时。地丑德齐之中。犹能守得旧日礼乐文章耳。若三纲九法之亡。则当时诸矦盖莫不然。亦非独鲁之责也。此见于答李时可书。每一奉诵。辄思吾辈所以自立者。使后之君子观之。其果不以纲常坏败诸人同然见待也耶。直是凛然悚然。不知所以措其身也。

尚气节者。易致麤豪。工文章者。多归浮夸。二者。皆妨于造道。是为梅山先生语也。愚谓以涵养格致诚正为本。而有气节文章。然后其气节为卫道之功。文章为载道之具也。不然则气槩之高。词令之华。自流俗观之。非不钦尚而叹慕之。然以道理观之。只是外也末也。学者。可不究其故也哉。

自古小人所以败乱国家。岂皆凶恶猛鸷。有可畏之威而后能之。但有患失之心。便自无所不至。先圣言之。精且切矣。此朱先生之言也。知此则知所以斥小人矣。杨墨学仁义者。其嘉言善行。必有大过人者。而毫厘之差。必有千里之谬。故其弊必至于无父无君矣。此宋先生之言也。知此则知所以辟异端矣。噫。人之知此义者。一何鲜也。伊川曰。杨出于义。墨出于仁。仁义虽天下之美。然如此者。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读此语。使人警惕。

语类淳录。问先生尽心说曰。心者。天理在人之全体。又曰。性者。天理之全体。此何以别。曰。分说时。且恁地。若将心与性。合作一处说。须有别。昔年柳穉程引此以证心之为理。余考大全本说。初无所谓心者天理在人之全体之语。但云心则人之所以主于身而具是理者也。此是后来改定本也。穉程于此。不及致详。而但喜其与已见合。故举以为说也。今学者要须究得先生所以改定之意。不可只草草放过也。

或劝陈默堂。渊龟山婿。迁就以随世立名。默堂叹曰。吾知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而已。子孙荣枯。不暇计也。余谓此意直与天地符合。圣贤同归。可遵无疑。非惟仕者为然。儒者亦当以上不负前圣。下不负所学。为心也。

葬师以祸福诳吓愚俗。故欲得妙穴。以安体魄者。费力捐财。行险蹈危而不知止。至于父祖生前饥寒。或惮竭力以救之。疾痛亦鲜忧心以养之。岂其为荫生父祖不及死父祖乎。此大惑也。甚者又言先儒之为有山论者多子孙。其为无山论者子孙衰替。此又奸言之深一层者。噫。何其甚哉。

近闻一种议论。谓夷狄亦人。不必外之。此疑于仁厚。然殊不知彼虽人形。而其气则固与物无异。是以谓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是以谓之在人与禽兽之闲。而终难改也。自古未闻有与夷狄混杂而终无事者。是知先王之攘之也。以彼带得见攘之理来。从而攘之耳。是所云物各付物我无容心者也。且如天地何所不容。圣人何所不爱。但处之有道。未尝以其理之一而槩施之也。余谓为此说者。必其于自治之功。绝无天理人欲之辨。故其论为邦之道。亦复出此淆杂之言也。夫其始也。为不必外之之言。是犹微有宾主之分。其终也。与之俱化。而不自知其为夷也。凡谓流俗不必忧。异端不必攻者。皆此类也。

愚谓凡生于两闲者。虽曰同胞。而山海为之限隔。风气为之不通。则区域既分。俗尚各异。此非人之所为。乃天地自然之理也。今日时论。咸以万国通行之公法为诿。然华夷之分。犹阴阳之辨。固难混同。至于华与华。夷与夷。其国俗亦各不同。以愚料之。天下万国之法。必不可得而一。徒乱人民而已。奈何诸公。以为如是。则国可富兵可强民可保。而享太平之乐。然殊不知各国相挻。彼皆满其所欲。惟有我邦了无所益。而军乱民散。终至于危亡之势迫在朝夕。噫。其不思之甚也。

向者。伏睹传教。以强弱之异。学倭洋之技。此必诸公之所建白。愚窃谓效夷狄之奇技。不如得百姓之死力。苟百姓之心。固结于上而不可解。则彼之火轮电线。无所施其巧矣。若民心涣散。不可收拾。则虽有利器。将谁与御敌哉。善乎朱子之言曰。古昔圣王所以制御夷狄之道。其本不在乎威强。而在乎德业。其备不在乎边境。而在乎朝廷。其具不在乎兵食。而在乎纪纲。呜呼。今日诸公。孰有以此謦欬于吾君之侧也。

黄遵宪欲我国结日本联美国。以防俄罗之患。而邦域之内有识之士。咸以为不可。而一种议论。却谓之神策。至养异类于辇毂之下。窜言者于岭海之闲。韩非所谓不用近贤之谋。外结千里之交。飘风一朝起。外交不及至者。岂非今日之谓乎。

裔戎之不可一日亲。华制之不可一日变。天地之常经。春秋之大义。而今日时论诸公。乃谓天下大势谁可如何。视诸夷之混处都城。若应行故事者然。然愚见窃谓自古为国。未有失士类之心。咈百姓之情。而可以无事者。向来中殿出宫之变。实缘倭夷住城之由。是岂非九法斁败,三纲沦灭者耶。见今士论沸腾。民心涣散。危亡之势迫在呼吸。而诸公轻于用世。急于荣身。不惮以儒学之身为陈相之行。岂不得罪于圣人之门耶。且如其言。而天下大势虽无柰何。而吾之所以出处去就之道。则可以自由。谁教佗如此枉尺枉寻而低回不去乎。

天下之有夷狄。犹人心之有利欲。固未有天理人欲幷立于方寸之闲而终无事者。则亦未有诸夏裔戎杂处于一国之内而卒无事者矣。故春秋之法。内夏而外夷。学问之道。克己以复礼。此天地之闲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不可一日一时而有所改易矣。今者诸公所以处倭洋法美者。一切反是。是何理也。今年六月之变。乃天下万世之所刱见。天下万国之所未有也。而在廷诸臣。无一人为国母死者。无一人发讨逆之论者。亦无一人指此为衅以为却敌之计者。而一味以万国公法。为借口之端。若其守经之论。又指为乡人无识之流。噫。区区常窃以为万国公法。不如万世正法。弁髦春秋之义。重于乡里无知之目。则凡为吾圣人之徒者。宁有死。不忍以冠带之身。甘为豺狼之群。

今天下举化为戎。惟吾东独保衣冠。有如剥之上九一爻未变。故曩哲言。吾辈之生。不在乎今日中州。而在乎一片干净之地。斯已奇矣。自今观之。所谓一片干净之地。时论诸公又从而滓秽之。甚矣其不仁也。为吾儒者。正当严于华夷之辨。以存万世之大防。庶不负上帝与孔圣焉尔。是为目下时措之宜也。

从古异端。其说多端。而其所主则一。一者何。心是已。吾圣贤千言万语。无非是主性语。

吾儒之于异学。斥之甚严。不少假借。盖其道正大。其心明白。无所顾虑而然。孟子之于杨,墨。朱子之于苏,陆。是也。为异学者。其于吾儒。多取,其近似之言。以附会而说合之。以幸其不异于己。而便于出入两是之私。如夷之之援儒入墨。推墨附儒。李伯谏之斥因果以避儒者之攻。藉伊川以为自家之重。程允夫之于程苏。为两斥两可之论。江德功之内主释学而外为儒论。是也。盖其趋向偏邪。而心术依违。自不得不为此迷乱回护之态。以少缓儒者排辟之辞也。

墨子兼爱三篇大意。谓察乱之所由起。盖起于不相爱。若使天下兼相爱。视人之室若其室。谁窃。视人身若其身。谁贼。视人家若其家。谁乱。视人国若其国。谁攻。国与国不相攻。家与家不相乱。盗贼无有。天下治矣。黑氏之意如此。故程子尝称墨子其德至矣。又考墨氏非儒篇。诋毁孔子。至以为污邪诈伪。则其罪有不容于诛者矣。然而孟子何不辟非儒。而独斥兼爱也。以其非儒之罪。人所易见。而兼爱之害。非竆理至者。不能识也。

荀况言性恶礼伪。如此。天下之人。皆以善为害性。而惟恐所为之或善。以礼为损真。而惟恐所行之近礼。是因其言而为性与礼之祸也。如是者。尚可谓之非异学。而使之与于圣贤之列矣乎。

退之读荀子一篇。极驳杂。荀氏言。性者。天之就也。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此徒知礼法之作在乎圣人。而不知礼法之生因于天性。使其见用于时。则将使一世之人。认得气习情欲。为性为真。而先王礼乐。扫地殆尽。安在其大醇乎。退之谓。始吾读孟某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又曰。荀氏书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信斯言也。荀氏之于孟子。宜其异世而神交矣。何乃以孟子子思为仲尼之罪人。使其同朝。则其龁而去之必矣。而退之之言。乃如彼。可谓矛盾之大者矣。呜呼。读书论世。良亦非易事也。

胠箧一篇。是庄子愤世之心所发。故以世之窃仁义以为盗者。为圣人之过。至谓绝圣弃知。大盗乃止。焚符破玺而民朴鄙。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其言过激不中理矣。然后之文士。借圣贤之训。以济其奸诈之谋者。亦或有之。使人视之。反不若野人之犹为近本也。然彼诚诈也。而见欺者实亦愚矣。故圣人之心。正欲惩其诈而开其愚。观孔子言乡原德之贼。孟子言五伯久假不归。可见。若只如庄生之言。是所谓末之难矣。此其所以为异端之学也。

佛氏遗外世累。专理会明心一事。无世网业障可以缚住。止馀一点灵觉。以求见所谓诸相非相。从此悟入。是则名为见性。若吾圣人之教。使人在世法中。既不弃物。亦不罣物。以求所谓杂出于人心之间底道心而守之。然其耳目之翫。宫室之奉。妻妾之累。名宦之爱。凡可以损人之志而违天之命者。不一而足。日夜煎迫。表里牵制。自非有卓然之见。毅然之操者。定难免头出头没脚起脚陷之患。于是而以灵觉即理者。倡之于其间。岂不重为自肆之津梁也乎。噫。

退之读墨篇。程子以为意亦甚好。盖谓其乐取人善。然其言太混沦。使异学之士。有借口之弊。故程子又讥其不谨严。朱子亦斥其孔,墨幷称之谬矣。愚谓上世异端之害未甚。则取其善而略其学。犹可也。后世异端之说寖精。即据其贤而信其道。未可也。退之乃谓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余以为辨生于末学务各售其师之说。非二师之道本然也。此言极害道。后来苏,程同室。程允夫。朱,陆一道程篁墩。之说。皆源于此。吕荥公则至谓晩年乃知佛之道与吾圣人合。司马温公以若诚实。犹尝言君子非恶佛老之道。特欲护名教而不言耳。如此则君子心迹。便成两截。岂不害事。此等议论。皆足以使后生辈。迷于趋向也。大抵如退之之说。则人必诃圣骂贤。奸诈怠荒。以败乱天下而后。始可谓异端。吾闻异端必须有嘉言善行而学术小差者也。故程子曰。墨子之德至矣。君子不学。以其舍正道而之佗也。尤翁论杨墨意。亦如此。况以辨说起于末学。而非其道本然。然则墨氏之以诈伪诋孔圣。孟子之以无父斥墨氏。又何也。今人于正道异学分界处。见得不晓白者。才见人辨别邪正。辄曰此是闲争竞。非长者之风。其源盖出于退之也。孟朱二夫子。岂不是长者。而平生以力辨异学为己任。至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又曰。于儒释之辨。见得不分明。说得不痛切。纵使有忠孝过人之行。亦必深为正道之害。读之直使人感激悚惕。不已已也。近时士友亦有谓人能尊朱斥陆。而所行又贤。则不可以议论之小差而谓之异端。此说与读墨篇同意。昔朱先生以率兽食人。斥吕子约。吕公岂不是当时学问中人。而乃得此言。何也。且如杨龟山,游察院,陈了翁,吕原明诸公。岂非名贤钜卿。亦何尝不以辟异端为心。然至其论学术是非之源。则先贤或谓之佛学。或谓之禅术。而不少回护。此皆必有谓矣。呜呼。学术邪正之际。实世教升降之关。可不为之深察而明辨之哉。

宋朝诸名卿贤士。多认儒释无二致。如云尧舜虽知寂灭之旨。乃以安民为急。吕正献公告宋帝语。又云。晩年乃知佛之道与吾圣人合。吕荥公家传。又云。君子非恶佛老之道。特欲护名教而不言耳。司马温公语。又云。二圣人者。此指孔子老聃而谓之二圣人。皆不得已也。苏子由语。非独此尔。虽程朱门下。亦不免此弊。如龟山之张皇佛氏。上蔡之历举儒佛同处。游氏之答吕居仁书。言佛说世儒亦未深考。王信伯之答门人儒佛同异之问曰。公本来处还有儒佛否者。是也。叶正则,李伯谏,吴公济之上朱子书。则或曰。佛书本不与治道相乱。而儒,释辨争。亦是读者不深老尔。叶氏语或曰。儒佛见处。无二理。李氏语或曰。儒释之道。本同末异。吴氏语诸如是者。不可殚记也。尝窃思之。此皆已经韩,欧,程,张辞辟之后。而诸公尚尔有此语。何也。正缘佛之说揣摩精巧。有足以乱人知思故尔。不然。岂以诸公之高明。乃反不及于近时初学之士哉。至若王守仁之序象山集。则引孟氏以接之。程敏政之作道一编。则援晦翁以混之。与夫蔡寿祺之谓朱陆无二学。柳穉程之认心理为一物者。亦皆为异说所乱。而不自知其误也。岂不深可惧哉。或谓儒,释之异。洛闽以还。明矣。朱陆之辨。罗,陈清澜陈氏建。尝著书。辨道一编之诬。以后。定矣。后之学者。不患其误入。愚窃以为未然。盖儒,释,朱,陆邪正之辨。虽曰已明矣已定矣。若自不用功于性理原头心术隐微者。则其所谓明且定者。亦何补于吾之迷且乱矣乎。愚故曰。学者须要自著力尔。不可徒恃前贤已定之论以为能事毕矣。

象山不竆理。佗却肯竆理。但其竆理。只是将圣贤言语来。护己见耳。此语见明儒学案娄一斋下。余尝谓金只主心。佗却自谓主理。但其所谓理者。只是佗心即理之理。非谓儒门性即理之谓也。然则只是将好题目来。掩护其非。不谓古人早有如此道者。但愚亦自以主理为正。而心气粗厉。常只自用而止。此却可忧也。

阳明言。学贵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见答整庵书。此是王氏本心之学。不但手脚尽露。亦是心肝难掩。李氏条辨言。如此则是阳明之心。在孔子之心之上矣。其讥之亦深切矣。仇沧柱乃为王氏涂饰。何也。

阳明送栾子仁诗曰。从来尼父欲无言。须信无言已跃然。悟到鸢鱼飞跃处。功夫原不在陈编。此欲借失子此言。而句牵学者。以纳之于释氏寂照之门也。若如其意。则夫子何不令诸子绝学捐书。而以杳冥玄默为道。乃与颜子言终日。而曰回也于吾言。无所不悦。又尝忧其学之不讲。颜子之称夫子。亦曰循循然善诱人。子路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之言。又何以见斥于圣门。若乃予欲无言之云。则由门人专以言语观圣人。故夫子以是警之。非真以无言率人。如禅家竖拳擎拂之为也。

孙奇逢所编理学宗传。载朱子初年未定之论与一时有为之说。以为与陆象山相合。大抵与王氏定论书。程氏道一编。同一意思。至谓王阳明为宋儒之忠臣孝子。则其妄甚矣。

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按此处天字以为形。则形何以能用气生物也。以为气。则阴阳五行是气。谓气以气生物可乎。以为理。则以字似下不得也。以为帝。则帝是天之神。神上以本于理。下以运夫气。而成夫形焉。犹命令也。故语类以此命字。为有心字意。

魏庄渠曰。天之主宰曰帝。人之主宰曰心。敬是吾心自做主宰处。余欲于曰心下。更著一君字。君下。更添诚是上帝自做主宰处九字。未知如何。庄渠又曰。持敬易闲断。常如有上帝临之可乎。曰。上帝何时而不监临。奚待想像也。日月照临。如目斯睹。风霆流行。如息相呴。今吾一呼一吸。未尝不与大化通也。是故。一念善。上帝必知之。一念不善。上帝必知之。天命有善无恶。故善则顺天。恶则逆天。畏天之至者。当防未萌之恶。小人无忌惮。是不以上帝有灵也。止此此语甚好。学者宜时时体会也。谓上帝知之。谓上帝有灵。此明以帝字属神而不属理也。若曰天理有灵有知。亦说得去否。须混沦说处。乃可言帝为理矣。

人与天地万物。本无二体。特被已私所障。莫能合一。故程朱子言。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此就用处说。念台错会此意。乃曰。乃是人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若人与天地万物本是二体。却借个仁者意思。打合著天地万物。与之为一体。早已成隔膜之见矣。此言殊可笑。程子岂不曰人与天地本一。朱子岂不曰天地万物本吾一体也乎。学者若只恃其原来一体。而不察其隔成异体。而猥曰于此见得破。自然亲亲仁民爱物。而义礼智信一齐俱到。则其不为禅子者。鲜矣。

天地但阴阳之一物。依旧是阴阳之气所生也。语类宇宙之闲。一理而已。天得之而为天。地得之而为地。大金愚窃谓天地生于理气。而又却将理气以生人物。

天能生物而不生于物。实则天亦生于理也。心能命物而不命于物。实则心亦命于理也。知此然后。可与言天道矣。可与言理学矣。

天地日月阴阳寒暑。皆与道为体。如阴阳五行。为太极之体。经礼曲礼。便是与仁为体。语类愚谓六经,四子,小学,近思。皆与性为体。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性何为哉。三纲立焉。九法出焉。故天也性也。其体物不遗。而为自然之主宰者欤。

圣人之所本者。性也。其本之者。心也。吾故曰心本性也。心本性。虽圣人复起。不易斯言也。

心性二者。参赞化育之本。不能相无而浑合无间。亦非人所能去取也。然性是理。心是气。则其势有强弱之分焉。故圣贤论学。于其不能相无者。既以体用能所之属明之。而无所偏废。至其道器之辨。强弱之分则未尝不致其气精为配理尊无对之意焉。盖其所以本天而不敢本心者。其旨深矣。

心有时而善。有时而不善。性无时不善。今必以心为本而不以性为主。何以别于异学之见也。若曰圣人之心固无时不善。是亦不然。圣人之心所以无不善。亦必本于性而乃尔也。若不本于性。则流于邪妄。此所谓惟圣罔念作狂也。

或曰。朱子以道心为必善而无恶。蔡季通往复。又曰。此心有正而无邪。故其存则正而亡则邪。程正思往复。夫谓心可恃者。其殆本于是言欤。曰。道心之必善而无恶。以其本于性也。今也直以灵觉为理。而遂以为准则。则与朱子意异矣。其曰存则正者。亦以其本性而宰气者言也。凡天下之正。未有不本于性也。故曰性为天下之大本。天下之理。皆由此出。中庸注谓人之心能不本于性而自正矣。则性之在人。将安所补乎。噫。其殆哉。心不能自存。须是敬。心乃存。其敬以存心之理。是心欤。抑出于性欤。

心之于理。有运用主宰之功。此如人臣受命于君。而临事。却待人臣自主宰而运用之。盖为理无为而心有觉。命无为而臣有能故也。此何尝有心尊性卑之意耶。明儒刘念台。欲以心字擎起。在性字上面。非儒门相传宗旨也。

人得二五之精。以为气质之体。便有湛一神明之心。就中冲漠无眹纯粹至善之理。始是形而上者。惟理不离心。所以心理易混作一物。学者动便说心即理。主心便是主理。却从何处讨根柢来。论语曰。心不违仁。心之造化必依于仁。这方是主理。若已落知识灵觉上运用。则虽极于神妙。终是形而下底伎俩矣。

李氏中明儒曰。存天理。只是为始学者论。语其极。则心即理。理即心。何以言存天理哉。凡言存天理。心尚与理为二。此语宜细看。盖理无为而心有知。则虽做到从心不逾矩。矩。即性也。只是心之造化。自不违乎此理而已。至其有知无知有为无为之辨。固自在也。若曰圣人分上更无心性道器之分。则未可也。

朱子说。有以性为太极处。又有以心为太极处。此有两太极乎。太极才两。则便不得为太极。其曰心为太极者。包性而言。究是一太极也。至如柳说。则以心对性。亦唤心做理。此乃为两太极。而心与性争尊矣。心而与性争尊。则其世界当如何。可谓变异之大者矣。

古有心君语。又有民无二王语。有据此而欲推尊此心。以为极本竆源之主宰者。似矣。然心譬则君也。性譬则天也。心之本性而造道。犹君之继天而立极也。君而无天。则无以帅众矣。心而无性。则无以检身矣。君对民则固尊矣。而自天言之。亦民也。特民之贵重者耳。心对形则固精矣。而自性言之。亦气也。特气之神明者耳。然则以心为极本竆源之主宰者。其未之思也夫。

有以气质合之于心者焉。有以理混之于心者焉。一则徒知心之非理。而不知心乃气之精英者。不可合于不齐之气质。此固不及也。一则徒知心之非气质。而不知心实气之有为者。不可混于无情之理。此又过矣。二说者。虽皆入于精妙之境。然既有所偏。则不能无弊。故不可从也。

语类训夔孙云。无极而太极。而今人都想象有个光明闪烁底物事在那里。却不知本说无这物事。只是有个理。此与大全答象山书。今人认得昭昭灵灵底。便为太极之云。同一语意。昔年柳穉程。论静中有物物字云。此是太极。即在人之惺惺活体。是也。此与朱子两举今人云云之说。正相吻合。与禅家意见。何所别乎。

横渠曰。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知愚之别。湖中先贤。谓人物性不同。是并认得有通蔽开塞者。以为本然之性也。伊川曰。公则一。私则万殊。人心不同如面。只是私心。湖中先贤。谓圣凡心不同。是并认得有私者滚说。作原来之心也。

语类论犬牛人章云。告子所言性。气也。孟子所言性。理也。濯溪尝引之以证其说矣。以余论之。告子所言性。是指知觉运动之不由性命而自用者言也。孟子所言性。是指仁义礼智之各随形气而异发者言也。此何尝说人物本然之不同耶。

孟子或问言。孟子虽不言气质之性。然于告子生之谓性之辨。亦既微发其端矣。濯溪颇以微发为疑。然朱子之意盖曰。孟子于生之谓性之辨。不明言气质性。而且以性理本然之随气异用者此一句八字。总是气质性之注脚也。言之。则是微发其端者也。讵可以微发二字之故。遂疑犬牛人性之非气质性耶。

通书言性焉安焉之谓圣。朱解云。性者。圣人独得于天。据此则圣凡之性异乎。中庸言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足以有别也。真西山论此云。惟圣人。为能兼五者之全。论语孔子于阳货。不自往见者。义也。其往拜者。礼也。不终绝者。仁也。随问而答对而不辨者。智也。四者一出于诚者。信也。辅潜庵论此云。只此一事而五性具焉。此亦圣凡之性异乎。能不碍于此。则人物性同异之辨。亦可以三隅反矣。兼气质而言性。则谓圣凡之得于天亦异。可也。谓人物之得于天亦异。可也。然所谓本然之性。却是就气质之中指其理而言。非如浦论逐气辨性而谓之本然者尔。兼气质言性云云。有疑之者。但以上文推之。可知其以发用言耳。○追注。

天命之性。由一念虑一呼应一出入。推之。以至仕止久速死生祸福。其当然。所以当然。莫非天命之性也。今人专就赋气成形时说。盖指其始处言。而渐次打入无形无气处去。则性命之学。不得不晦矣。

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恶字已带得气拘之意。则明道意。盖曰气禀性之恶底。非于善底性之外。别有一物可名为性。气禀只是此性本然为气所拘而然尔。故必著亦不可不字。以缓其辞。而微见其不得已之意矣。朱门人以下句为说气禀之性。而疑其与上文性善不相接。则朱子谓不是言气禀之性。盖言性本善而今乃恶。亦是此性本然为恶所汩也。郑子上辛亥所闻。此性下必著为恶所汩四字。然后乃名为气禀之性。不然而只言此性。则所谓性字。何尝非本然也。此处最宜潜翫。明道又言善恶皆天理。今若言善固天理。恶亦不可不谓之天理。则上下天理。岂各有异体。只是恶亦此天理之流于过不及者云尔。余故每言。恶亦性之下。著之流两字看。则明道之意。直如视诸掌矣。

程允夫言。有觉于中。忠清皆仁。无觉于中。仁皆忠清。朱子答谓以觉为仁。近年语学之大病。如此四句。尤为乖戾。盖若如此。则仁又与觉为二。而又在其下矣。愚按以觉为仁者。认心为性。而不知二者不相混之实矣。仁觉为二者。心性隔绝。而不知二者不相离之妙矣。至于仁在觉下。则心尊性卑。而二者本末之常势乱矣。

近思录。生之谓性性字。说者多唤做气质之性。然佗日明道又言。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生之谓性。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也。以此观之。明道何尝以告子云云之故。直把生之谓性性字。说作气质之性耶。

朱子曰。仁动义静。何关于气。或者据此。以为理能动静之证。以余观之。仁之所以主发生。义之所以主收敛。原来理自如此。非由乎发生收敛之气而后。有是理也。故曰仁动义静。无关于气也。盖有发生收敛之理。故有发生收敛之气也。

有言父子欲其亲。朱先生以为非是欲其如此。有父子。便自然有亲。此以性言也。又尝言父子有相爱底。亦有不相爱底。有相爱深底。亦有相爱浅底。此以命言也。先生又曰。在我有薄处。便当勉强。以致其厚。在彼有薄处。吾当致厚。感得佗亦厚。此以心言也。君臣朋友兄弟夫妇。都是一样。

问。此心寂然而静处。欲见所谓正义者。何以见。朱子曰。只理之定体便是。愚尝疑未发之前。欲见道体而保守之。终未有的实著显处。故欲以利贞二字配之。而收敛正固之理便是。今见朱子此训。亦知愚虑之偶中也。

鹿门曰。复卦非指十一月一阳已生。正指十月不为无阳处。以为复耳。未知此说何所据而云尔也。丹台李丈引此。以为复封亦属未发之证。尤所未晓。

孟子四端章集注。是。知其善而以为是也。非。知其恶而以为非也。读者因此有疑智有知觉者。愚窃意智是性。性如何有知觉。论语集注云。人心有觉。又云。性不知检其心。且知觉是心之全体。如何特属于性之一端。又是气之神灵。如何强谓之性之所发。故愚每谓乍见孺子将入井之时。便已有知觉者动。而仁之理乘焉。是则所谓怵惕恻隐也。羞恶辞让。亦然。若不先有知觉。则性之理安能自动而有是情乎。

清儒多谓家礼非朱子作。其说甚长。然以余考之。殊不谓然也。家礼亲厚入哭注。主人未成服而来哭者。当服深衣。勉斋曰。檀弓始死。羔裘玄冠者。易之而已。据养疾者言之。家礼所载。据吊者言之。文同而意异。勉斋朱门高弟。乃有家礼云云之说。何可谓家礼非朱子作耶。家礼祭先祖。设祖考妣位于堂中西东。语类九十卷卅九板贺孙录。用之问。先生祭礼。立春祭高祖而上。只设二位。若古人祫祭。须是逐位祭。曰。某只依伊川说云云。所谓先生祭礼。实指家礼此注而言。据此则家礼之为失子作。不其明乎。后儒许多纷纷。可一笔句断也。

明德功夫。通贯动静。此以顾𬤊明命观之。无可疑者。但缘章句有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之语。人多信不及。然大全答吴伯丰书云。因其本明。非是察识端倪把来玩弄。以资谈说。只是因其已知而益广其知。因其已能而益精其能耳。与湖南说。自不同也。记疑曰。大学本体之明。有未尝息者。因其所发而遂明之语。伯丰举以为问。故答之。今以此书揆之。章句所发发字。非从静而动之义。却只是已知己能之意。而所谓知与能者。本是兼动静言。如此敏妙活络看。可与顾𬤊明命之功。通融无碍耳。

格物是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竆之。以求至乎其极。诚意是据其已致之知而遂实之。以求惬乎吾心也。此理字知字。皆非单属动一边者。然则格之实之者。动也。所格所实者。兼动静也。此处道理甚精微。似未可草略说过便休。

格。至也。至是极意。非来意。而读者往往错会。农岩曰。格物二字。本自难明。古来训释虽多。而其义皆有所未通。至程子。始曰格。至也。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竆而至之。所谓格物也。此其字义义理。皆有据而无可疑。故朱子断然从之。以为定训。止此今此程子意谓竆夫理而使之极至。此意大煞分明。若谓是竆而来之之义。则来者是心。而所来之地。是理之极处。然则格物是格于物之谓乎。

晋书。论其风俗淫僻。妇女糚栉织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尝知女红丝枲之业。中馈酒食之事。夫此闺中细务耳。而以为关系天下乱亡之由。胡可忽也。余谓妇女之勤惰。犹与世之治乱有分。况儒者读书不务实用。行己不法古圣。惟以空言客气相尚。而天下国家。安有不至于危乱者乎。言之。使人苦痛苦痛。

仲弓居敬居𥳑之问。虽未谕夫子之意。然其所言之理。有默契焉者。故夫子不复发出可字之指。但曰雍之言然。此何等宏裕。孟子于夷之之辨。略其遁辞。专就其良心之发有不容已处。明其一本之理以晓之。此又讲论之要法。使佗人言之。必曰你不识吾可字。又必曰你胡为是遁辞。此岂不是。是语但觉得气象未甚含蓄。学者须于此等处。子细体翫也。庚子元朝

为人家长。日用间奉先接宾。教儿读书。课僮种黍。洒扫灌漑。许多区画。在堂室妻子之闲。行之种种。都从性命精髓流露出来。

从古圣贤。论为学之序。无不自正衣冠肃容仪分明有规矩可持守处说起。乃后人动辄说竆理存心。是学之本。何必从外面糚饰取名也。此以畏俗恶捡之私。文之以务实远名之言。终入于闪奸打伪不可告语处去。极可痛也。

范蜀公言。韩持国好闭目而坐。想大地无寸土。此语见论语阳货十九章或问。盖禅家有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之偈也。试尝验之。觉得世闲种种系碍。廓然脱落。然终非自然底道理。孔子尝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焉。此以实理为主。而天下自轻。彼以幻空为本。而大地如无也。同一言性。儒者之性实。而释氏之性空也。同一言心。儒者之心仁。而释氏之心忍也。同一言道。儒者之道公。而释氏之道私也。种种皆异。不可合一。而后世学佛之士。往往欲混彼此之论。而恶其二之。何其悮也。

念台之讥人学禅。柏峯谓之同浴讥裸。诚然诚然。但其门人。记其师易箦语。第一条云。为学之要。一诚尽之矣。而主敬其功也。敬则诚。诚则天。若良知之说。鲜有不流于禅者。此似为最后定见。而据鄙见。一诚欲改以明诚两字。如何如何。要之其言与平日谓良知一诚也。致知诚之者也。此文成秘旨。又谓伊洛拈出敬字。只是死功夫之类。朔南判矣。但惜其觉之之晩也。柰何其门人黄宗羲。为念台立传。复以继之王氏之下也。其传曰。识者谓五星聚室。阳明子之说昌。五星聚。张子刘子之道通。岂非天哉。岂非天哉。岂念台平日教得人。以心为极天下之尊。以致良知为功夫之则。并见本集。而门人辈。习闻其言。乐其简径。苦其诚敬而然欤。以此观之。师儒之任。岂非天下第一难慎之事乎。吁。其可畏也夫。

建炎杂记。秦桧之死。其馆客曹宗臣为博士。定谥曰忠献。议状。有道德高天地。勋业冠古今之语。开禧初。李季章为礼官。请易以恶谥。奉常定曰缪狠。议上。侂胄谓同列曰。且休且休。遂止。然忠献之告。已拘取矣。又考周南字南仲。传。南尝拟开禧夺秦桧官谥敕。惜未见其敕也。余谓曹宗臣小人之佞臣。固无足诛。其同时礼官之与议其谥者。宜施之以当律也。

魏鹤山师友雅言曰。人而无礼。不亦禽兽之心乎。圣人不曾有此等语。东莱于皋陶朕言惠下。说。孟子既云三自反。乃有禽兽之语。孟子有锋棱。孔子口中无之。余于鹤山此语。看得有味。后来又见刘时卿曰。孟子比妄人为禽兽。是犹未免英气太露。不若颜子犯而不较。为得万物一体之意。朱子曰。犯而不较。盖是佗分量大。有犯者。如蚊虫过前。自不觉得。何暇与之校耶。此犹是孟子见解也。西铭二句说得好。民吾同胞。物吾与也。颜子不校之意。盖如此。此又述东莱之言。而万物一体之意。尤发得极有意趣。学者纵未易及。亦要时时涵泳此个气象。庶几有进步处。曾见李贽一说云。或谓以禽兽待横逆。亦觉不忠厚。此假忠厚之言也。这正是君子大度量处。若犹视以为人。计较之念。决不能忘。况横逆者。原禽兽不如。我以禽兽目之。亦太忠厚矣。何不忠厚之有乎。此又翻转前二说。而言君子大度量。然学者须以吕刘之言。存心而养量焉可也。若乃世俗之以搏噬人为能事者。又自认定禽兽不若。而虽呑刀飮灰。期于刬除胸中鳞甲。庶几复化为人。不亦善乎。

春秋之时。世衰道微。上下僭乱。曾夷狄之不若。然时君有能委国而授孔颜以政柄者。则宜其享拨乱反正回危为安之福矣。既不能然。则孔颜虽圣且贤。竆而在下。非惟职不得行。势亦不可行。尚何救世之可望哉。

世乱俗薄。士无常守。无不苟偸而入于恶。以致人心乖戾偏侧。而论人说书处身造事。无不反常。是非变乱。贤邪颠倒。日冷而月热。兰臭而萧芳。遂至于不可整理。夫人之所得于天。而纯粹至善光明不昧者。沦没在何地。乃如此一向不露头面。若得贤者在位。以纲常为重。信义为先。使民志一而士趋正。然后其馀农桑学校之政。文武官员之选。以次举行。庶几有济矣。

弃官若遂飘然计。不死扬州死剑南。此放翁诗也。余改之云。辞官已遂飘然计。一死何须问朔南。此意如何。杜工部云。常恐死道路。永为高人嗤。一死等耳。道路寝室。又何足较。余尝戏谓吾欲以寿制。藏之行袋。此刘伶使人荷锸随之之意也。及见坡公讥刘云。笑汝不能忘形骸。更快人意尔。既而复记陶靖节云。裸葬何必恶。人当解意表。此真得志士不忘在沟壑之意。每一讽咏。不觉爽然自失也。

朱文昭曰。三代以上。不过曰天而止。春秋以来。一变而为诸侯之盟诅。再变而为燕秦之仙怪。三变而为文景之黄老。四变而为巫蛊。五变而为灾祥。六变而为符谶。人心泛然。无所底止而后。西方异说。乘其虚而诱惑之。余谓七变而为佛禅之后。八变而为夷狄。九变而为禽兽。今欲反其变而归于正。亦惟尽人道之当然而已矣。天下之为人牧者。惟务尽人道之当然。则彼春秋之盟诅。以至今日之禽兽。不足变而自消矣。

如今某也某也。开门揖盗。劫君弑母。无所不至。噫。列圣在天之灵。何负于此辈。而忍为是凶毒耶。昔元伯颜入寇。过秦桧冢。令诸军放尿屎。以秽其茔域。桧也为虏谋主者。竟为虏所丑辱。是亦天道好还之验。想像其事。大好快活。曾先之史略曰。知女真军事秦桧死。此真春秋笔法。可谓严于𫓧钺矣。今日之汉面胡肠者。安知异日不复有元伯颜,曾先之之丑辱而诛讨之者耶。

温公平生。不喜孟子。以为伪书出于东汉。因著疑孟论。而其子公休乃曰。孟子为书最善。直陈王道。尤所宜观。至疾革。犹为孟子解二卷。以父子至亲。不为苟同如此。屏溪每主人物性异之论。而金密庵以高弟。不从其教。渼湖又谓人物性同。而金濯溪渼门之杰然者。亦异于师说。岂非其心自至公。不守父师之训。无少慊于孝义之道欤。后人才不胶守师传。便以陷师射父之律随之。岂不难哉。朱子于延平。南轩于五峯。亦不能一遵其旨矣。

欧公谓易文言系辞。非孔子所作。乃当时易师为之耳。韩魏公心知其非。然未尝与辨。但对欧公。终身不言易。真西山与刘季文。任执义与金执义。亦不与言人物性同异之辨。皆可为后世与知旧争执己见。相与睽贰者之法。魏公事。见施德懆语。又见元城语录。汪玉山与吕逢吉书。

人苟得心量宏阔。佗人无情之言。岂有容受不去。况为学功夫。须是自认得我未必是。佗人未必非。这才是长进之机。再认得彼果胜于我。我实不如彼。这更是长进之实处。故横渠先生雅言。责己者当知无天下国家皆非之理。学至于不尤人。则学之至也。此言大可思也。

仪,秦专尚小智。盖善揣摸人情。无一些不中人肯綮。此非顺应之道。乃阳明传习录。以此为亦是窥见得良知妙用。但用之于不善耳。不知此是何说。其徒自知卑陋。而谓之记误。近日士友中相与。似或未免揣测人情。而以为明觉。殊不知反涉人伪之杂。而有碍自然之用也。

学者功夫紧要处。只在求是两字而已。谢上蔡以此论格物。而大学或问深取之。或曰。然则人之为学。只要知之而已乎。曰。不然。潜室陈氏论杀身成仁云。是时不管利害。但求一个是而已。此则以行言。可以通融看也。所谓是者。无时不有。无处无之。然人拣得清楚为难。踏得牢实更难。要之精确。庶几可及耳。

人生时。一切世情了不带来。只有灵心善性与身为体。死时一切世情亦不携归。只有懿言令德为世作法。须是如此。乃可以无愧于天地父母。

近见清人蔡尔康所著宋儒贻祸中国论。大槩引汉,唐之嫁女称臣于匈奴突厥。而谓不足为二代之耻。乃谓宋儒傅会古训。攘斥夷狄。然内夏外夷。鲁论未著。今俗深中宋儒蛊毒。辄曰。外人夷也。当斥远云云。噫。此何言也。书曰。蛮夷猾夏。寇贼奸宄。以蛮夷与寇贼并言之。诗曰。戎狄是膺。孟子曰。禹遏洪水。驱蛇龙。周公膺夷狄。以戎狄与蛇龙洪水并言之。孟子又尝以鴂舌斥南蛮矣。果使孔子无内夏外夷之意。又何以称管仲之功曰。微此。吾其被发左衽矣乎。且如夷狄之有君。及虽之夷狄。不可弃。虽蛮貊之邦行矣之类。亦无非外夷之意。而今谓鲁论未著。将谁欺。欺天乎。抑亦习夷既久。与之俱化而不自觉也欤。尔康又谓复仇孔子不言而出于宋儒。余谓无仇则已。既有仇。则当视其事之大小而处之。小小侵陵。虽不可一一理会。若弑君杀父与凭威力以臣妾我之类。又岂可不报。汤为童子复仇。孔子有不共天以直报怨之训。安可谓非圣人所言。设有人于尔康之父。或驱打之。或杀害之。则渠将谓复仇宋儒之异论。而恬然无报复之心乎。今之所谓识时务者。所见多此类也。若是而可以开物化民乎。大可叹也。○蔡论。见载于林乐知中东战记第七卷。而第一卷首。载朝鲜宫内大臣。与林乐知谢赠中东战记书云。此编。献我陛下。已经乙览。大加褒奖。仍赐绣屏云云。林是美人。蔡是清人。其计欲我邦一味亲附裔戎。不复理会仇怨也。乃为大臣者献之君上。至蒙褒赏。其为寒心。又暇论哉。

千古万古。四海九州。官人村夫。上知下愚。妇女小儿。无一人无礼性。而心能以礼视听言动者。万人中不一见。千载来闲一值。尊性者为正学乎。尊心者为正学乎。如此明谕。而尚敢谓之心即理乎。

懈怠时。知其然而整摄之。瞌睡时。觉其然而唤醒之。走作时。知其然而收敛之。间歇时。觉其然而接续之。此等觉知是明德发露处。随其觉知而斡旋之。是因其发露而遂明之之事。岂必待见尊宾而恭敬之。遇恶事而憎疾之。然后独可谓明德之发乎。

有时而昏也。是贯动静。本明不息也。是贯动静。因发遂明也。是贯动静。以复其初也。是贯动静。有谓有时而昏。因发遂明。单属动。本明不息。以复其初。又单属静。皆非朱子本意。朱子本意。何以知之。章句云。常目在之。此为的证。若静时本明。不须明之。既非常目在之也。若动时昏而动时明之而已。亦非常目在之也。此如道体贯动静。故戒慎亦贯动静。故朱子曰。常存敬畏。而读者因不睹闻语。竟疑戒慎单属静。误矣。

昏礼交拜时。世俗或有不辨内外。而使外人皆见。此非礼也。南溪答李德明书言。室中之事。非众宾男子所可与。而又非夫妇所得自为者。故必使两家亲戚妇人为赞。此意极好。温公礼。亦用妇人为赞。然则人家妇女。必须教以昏笄丧祭之仪。亦庶几以礼导俗之一助耳。

余常欲禫祀及亲忌及心丧。用黑经白纬之制。而未果。今见尤翁作懒学朴公廷老墓表。有云。国俗服禫以素。此非古也。用浅黑色。此与余意合。即令子妇织出一疋。以制忌日之服。

理之无情意造作。无间于体与用。此尤翁语也。余亦曰。理之无灵觉知识。无间于体与用也。

以理无为。为无骨虫与熟鹿皮。芦沙语。则必曰含灵物与生铁杖而后。始得为理乎。论理为主。必曰理字活。华西语。又曰。太极活体。惺惺有主宰者。柳穉程语。然则若无活惺主宰之能。将不得谓之理矣。其所谓理者。无乃是心字传神欤。据愚所闻。理无声臭。无兆眹者。有骨无骨。生熟死活。惺惺昏昏。皆非所以语道体者也。

讲究本原。将以修身而辅世也。今也讲于理气。则无不毫分缕析。而见于人己者。不免寻差而丈缪。然则其所讲者。无益之空言。所揣者。无实之虚见耳。此吾人之通患。圣门之至戒也。

不改今日尚利之习。而欲复前代治安之盛。则无其术矣。然改法不如改心。以非心而行善法。法不久而弊已生矣。欲改人心。必须用道学礼教以养材。廉耻纲纪以律世。始得。

立贤无方。不拘近例。凡履历久近。门地微显。戚里世家。一切勿问。惟卫护社稷。保安生灵者。是求是用。其依阿顺旨。顾瞻持禄。而不喜直道。不爱正士者。黜而远之。则草泽岩穴之贤。无不延颈而需用矣。不然而惟贵戚之卿是恃。聚敛之臣是与。则在野之贤。姑勿问。前日已进之士。亦且相招而去。而国事遂不可为矣。

为守令者。田税逐月收纳。原是国典。然今难如此。须令民闲。岁前尽输。恐晩春艰食。未纳故然。自官取息而上纳。其馀数与老吏乡儒。商议以补民弊。户布还谷之属。随宜酌处。逐年如此。民亦乐为之矣。

乌鸢之啄腐。狗彘之嗜秽。自认为美。而又笑灵龟神凤之苦饥。此诚庸污之流。不足言也。惟有国者。使僧道巫妓。绮罗遍身。珠玉溢箧。而抱道绩学之士。指沟壑以为归。则古语侏儒饱欲死。臣饥欲死者。正此之谓也。

治天下。以得贤能为本。以信贤能为要。得贤能。以养人材为先。养人材。以择师长为急。择师长。不以德义为主。而惟名阀文章是尚焉。其所受教者。不务实际。不究实用。而往往托身权要。驰心华藻。国家以此养人而置之列位。其能尽忠于君父。竭力于民社。以成治平之势乎。其或遇君子之登庸。则嫌其所执之害于己。肆为诋毁。多方以陷之。国家之不亡者鲜矣。然则其除学宫之官。选岩穴之士。岂非治法之第一大根本乎。为人君者。可不十分审慎。而漫且为之哉。

我朝选官。专任吏曹。此法当革。盖人之所见。有阔狭。岂能周知一国人材。不若使三公六卿各荐所知。诸道观察使。亦令自辟列郡守宰。而必三载考绩。而被荐者居官不法。举主坐以误举之罪。吏曹。只令举诸曹长官及各府长官,诸道观察,留守。其属官皆令自辟。而又有宪官以纠之。谏官以驳之。则善矣。

近年盗贼肆行。至于为文。传于民闲。使之收合面内钱物以输之。或令人空其先山斋阁。而聚会为盗。又至掘冢取骨以索钱。是宜州县发军捕捉以杀之。而视同常例。不以为念。宁不寒心。虽然。是皆莅州县者。类多纳钱得官。己亦攘夺民闲财谷。又何颜禁民为盗。是知卖官为亡国之源。为人上者。宜深念之。

学校之设。本为教养人材。使之本于人伦。明于治道。讲于法度。以待上之任使。此天下国家之大根本也。今也学校之名徒存。而其实全然不理会师生教学。正晦翁所叹忘本逐末。怀利去义。而无复先王之意者也。是宜君相先自贵德贱货。以义为利。而选择教官之际。又必戒饬公卿百执事。各举所知一二人。必令从实行公。毋得徇私用情。每人各注举主。以待异日审察而有赏有罚。国学则吏曹。外学则观察。每年考绩。能使学徒。以道德为先。名利可耻。经济是重。文艺为轻者。上也。使学徒。立志谨行。读书竆理。孝弟礼逊者。次也。使学徒通明经籍。晓达治道。能善制逑。不尚客气者。下也。上者。授以六品之职。以耸动士林。次者。加其资级。以示褒赏。若其𫗦啜戏嬉。有名无实者黜之。其举主。亦论罚。

言路开则治。塞则乱。今特立敕任官外无得言事之规。则奏任官之视国家治乱。犹路人也。使居官者。视国犹路人。则国家焉有不亡者哉。今使立诽谤之木。以求言。犹恐不及救也。其诸挟杂而进。乱言于朝者。诚可惩也。然苟得朝廷清明。有谏诤之赏。绝谄谀之流。则在下者。亦不敢进乱言也。

中庸聪明睿知。金监役指以为理。余尝据章句以辨之。而不见从。大抵彼边。每以气之虚灵知觉聪明睿知。心之具理应物知理循轨之属。一切归之形而上之道。岂非见之未精欤。今此以聪明睿知言之。程子言敬。有聪明睿知皆由是出之语。又论先致知而后诚意云。苟无圣人之聪明睿知。而徒欲勉焉以践其迹。则亦安能如彼之动容周旋。无不中礼也哉。大学序云。聪明睿知能尽其性。凡此皆当做理看。而不碍于圣贤之教乎哉。

大全答杨子直书曰。谓太极含动静。则可以本体而言也。谓太极有动静。则可以流行而言也。若谓太极便是动静。则是形而上下者不可分。而易有太极之言。亦赘矣。今曰谓性含寂感。则可以本体而言也。谓性有寂感。则可以流行而言也。若谓性便是寂感。则形而上下者不可分。而心具性之言。亦赘矣。如此类推。庶见性与太极为形而上之道。心之与易为形而下之器也。如此则可以省多少争竞矣。

儒者得志。则其道固将行于世矣。虽竆而在下。其重自若也。乃肯俯就而许朝廷之谬典。开流俗之苟窦。则世亦何赖乎儒者哉。

朋友虽以信为主。然以爱好之仁。规恤之义。敬让之礼。辨晳之智。错综交织而后。方能成就一个诚实之信。宜于日用闲。自验我处心造行果如是否。一有不至。必加警惕而改革之。非惟朋友为然。以上四伦。无不以此意处之。

钻燧取火。四时各有其木。五行迭取其气。此古之圣神所以斡旋造化。燮理阴阳。而备天灾救民疾者。其功用大矣。余昔二十时。读论语。以为安得贤者在位而行此政也。及后考经国大典。有刑曹取火入大内。以之颁赐各宫,之法。不知废于何时。甚可惜也。纵未能行之天下。且欲自一家一里始。而每患不知取火之法。使人问于刑曹。无能识者。后遇柳穉程及见诸士友问之。亦未详。近得周氏秉中四书辨正。载其法。不觉心眼俱开。遂录以寄崔君性范。使之依式取火。以与邻里共之。庶几从者滋多。渐可广之乡邦。而在位者喜闻而乐施之。是亦顺天惠民之一事。非小补也。

君子出处。当一禀前人成法。以为应酬之道。不可但见荐引者之为时所用而妄动也。此于程易。备论之矣。蒙之六三。女之妄动者也。正应在上。今当以前贤为正应。不能远从。近见九二得时之盛。舍其正应而从之。是女之见金夫也。若士之出脚。或类夫此。则人君得如是之人。何所益乎。

静庵先生言。苟知其为小人。当深恶而痛绝之。此语出大学章句。故余收入粹言中。某人谓以已甚而欲削去之。先师复存之。后来某人。不惟不绝小人。身且为邪党。而不以为耻矣。昔宋时闽宰方叔珪。盛称本朝人物。而谓功业不及汉唐。缘要去小人。朱先生闻之曰。是何等议论。小人如何不去得。自是不可合之物。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若如此言。则舜当时去四凶是错了。郑子上问。方君意谓不与小人竞。则身安可以做事。曰。不去小人。如何身得安。语类可学锋。余观古今为小人不可去之说者。其意欲身得安事得成。然留得小人在朝。未有身不危事不败者。请后世之君子。于此一著。切勿回互周旋。而一味守经。以辅国家也。

人之自护己见。与邨妇之直少子相类。从偏性私见起来。如何自觉其非是。是故。非贤父。莫能知子之恶。非长者。无以见己之错。此人禀赋麤厉。习熟偏滞。直如夙生胎病。虽贤人撞著。亦未易帖然无事。况余不能御气以下人者。如何服得人。彼之自是。愈往愈甚。而我之自反。亦愈往愈不懈。则岂不反得磨砺之助乎。

余尝谓今人不务实际。但贵外华。故能文则大贤。能辩则次贤。其心术之正。躬行之笃。更不论。极可叹也。今偶看中国人文字。亦有云世界原无真人。品贵则大贤。富则小贤。贫贱则庸愚而已。此之可叹。更甚于余之所言也。然曾见李山云诗。有大抵朱门人。行状皆濂涑之句。此则与中国之俗。相似矣。孔子尝曰。不有祝𬶍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噫。春秋之时。尚尔有斯弊。而况于后世乎。苟非超然远览。惟以三古为师。而视世俗訾嗸之言。如浮云之过空者。则未易自立也。

才动念。便思别人过恶。才开目。便见别人过恶。才启口。便谈别人过恶。如此者。岂复有好生之德。爱人之仁。得非自戕其性命之源乎。虽曰君子嫉恶。亦须以春生为主。而秋杀辅其生意焉可也。

杀数百万生灵。亡数百年社稷。皆生于士大夫患失。此吕东莱先生语。读之。使人愤气冲激。今有数语继之云。坏天下后世人材。亡前圣相传道学。皆起于吾儒好胜。呜呼。可不为之屡省而痛惩之也哉。

法立而能守。则德可久。业可大。郑声佞人。能使人丧其所守。故放远之。此横渠先生语也。今仿此意。以数段继之曰。读书行己之法。讲明而持循之。则道可尊。德可备。异端俗论。能使始学丧其志。故摈斥之。耕稼纺绩之功。勤行而无废焉。则父母可事。妻子可育。游宴奢华。能使产业莫能保。故戒绝之。神静而定。则性可养。气可炼。强记摛文。能使人挠神。故节啬之。语虽未佳。而意则或可取欤。

亲戚之嚚傲。乡里之讥评。以至仇敌之怨詈。皆世人所甚厌恶。而从来贤哲。一切留神。而于存心发言持己应务。无不借此以助发其识慧。增益其德善。耳目所接。种种不平。莫不与性分有涉。若少不得者何。况朋友箴规。纵有过当。岂可指为不我知而不之存意乎。论语之察言观色。家邦无怨。邹经之三事自反。张书之无天下国家皆非之理。都是则样。

史记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使孔子为次乘。朱子虽载诸集注。然困勉录以为另是一说不必从。余又窃谓此必无之事。今见仁山。谓见南子。礼之所有。故可以久则久。为次乘。礼之所无。故可以速则速。虽然。去鲁。为女乐也。而以膰肉去。去卫。为次乘也。而以问陈行。皆不欲昭其君之恶。而以微罪行。此义之尽而仁之至也。见通鉴前编及论语考证。余意既曰礼之所无。则焉有圣人可以为人文过。而黾勉于礼所无证之事之理乎。恐未若直谓是史记之妄言也。微罪之说。别有所论。○文过见仁山说中。

今人只是说心。故有异同之论。若存心。安有异同之可言。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者。惟心之谓欤。朱子释孟子存心云。存谓操而不舍。将此两训。久久翫味。时时体验。则可见所谓心者未免有时做病。不似太极性命原自有准则。而无待于操存检防者矣。此非真实下功夫来者。未易以口舌争也。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语意何等尊严。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语气何等警切。只此便见道与心上下之辨也。存心养性。存谓操而不舍。养谓顺而不害。只此便见心或有亡。性无不善。上下之辨。亦明矣。

今学者。务先收拾身心。讲明礼义。以为立德酬世之本子。今不务此。只要去世务上费尽功夫。或就性理上骋了谈辨。假饶稍优于佗人。恐只是尘秽器中堆得饼果。岂可食之物。昔晦翁言。若不先理会本领。只就事上理会。虽理会得许多骨董。只是添得许多杂乱。只是添得许多骄吝。此数句。每读之不胜振栗。某这说的定是恁地。虽孔子复生。不能易其说。此为语类叶贺孙录。愚亦敢谓鄙见。毕竟是圣学定本。请朋友毋轻以为可易之论也。

道也者。天地所赖而位。圣贤所安而乐者也。帝王公卿所资而治。将帅军卒所仗而战者也。三纲五品所依而立。农工商贾所恃而成者也。夫道如此其重也。而人可以不之学也哉。顾今世之人。门地崇高者。虽非道。亦且冠冕珮玉矣。道何须学也。其卑者。虽有道。亦终于贱已矣。非有卓识。其孰肯学道也哉。才气俊迈者。已有佗涂。可以拾青紫。何事于道。其钝者常苦其难入。又不喜学道。富者安于饱煖。贫者切于饥寒。皆不以学道为念。至于农工商贾。则又不知有道之可学也。然则人之视此学。直不过一无用之赘物耳。乃于此时。有章甫缝掖。以学道为言而至者。其为幸喜。何啻如大旱之见云霓。空谷之闻跫音也。虽其人空空鄙夫。曷不欣欣然以接之哉。其人已往之过错。将来之鲜终。又何忍追计而逆料之哉。以故世俗。每以不慎择人。为儒门之病。而未尝敢变旧见。以徇其意也。孔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此言贵者贱者皆不可以不学也。儒门所受。如斯而已矣。

假如太极有操纵有适莫。而能使气机。不敢之东之西。如主之命仆。仆之事主。一如芦沙之言。岂不是天地闲一大欢喜事耶。然必使千古万古有治而无乱。千人万人皆善而不恶。然后其说方有著落。柰何一千年事乱时多。旷千百年。无一人如颜子者乎。今无实事。而但立空言。人谁信诸。吾闻圣人忧勤惕厉。而教人战兢临履。其一段苦心。只恐有为之气机。或有不循自然无为之理耳。此人心之所以不死。而天理之所以常存也。柰何却将理实操纵乎气。气自受命于理之说。谆谆然命于人。吾恐其弊将有使人不复御气以循理。治心以本性。一任其自然而已。如之何如之何。

人各私其私。天地闲结成一块私。此个病痛。直至教得父子兄弟君臣师生。各相疑猜。每思之。使人心痛。人君完养厥德。盎然天地生物之心。又求天下恺悌。相与举先王仁政行之。尽破群私。合为天下大公。剖破藩篱。即大家何等爽豁。此明儒魏庄渠之言。而正为今日治病之第一美药也。苟得君相。如此救得。诚为万幸。如未能然。但得儒林诸公。养得忠厚正直之德。不偏不碍。又教得门弟。皆要虚心循理。不立人我。务相爱敬。期以同归至善之域。亦庶几渐回一世已颓之风。此区区之所血愿也。

明道称康节为内圣外王之学。余只认为赞美辞。近见渊斋说。却谓引庄子语以讥议之。未敢深信。后看顾氏日知录曰。孔子于弟子。四代礼乐。以告颜渊。五至三无。以告子夏。又曰。雍也可使南面。然则内而圣。外而王。无异道矣。此何尝以内圣外王为不美之辞乎。况明道天性。忠厚质实。岂肯用隐语以讥訾故交之贤者乎。

世俗以遂翁后群贤之不出为太拘。而指有召一起。如近世之某处某处。为超脱不局滞。未知上之召贤。必有信用之意耶。抑只应行故事耶。上欲信用而有召不起者。诚为老氏之冷冰冰。若才不足而不起者。不可非之。徒行此文具。而遽然出脚。又岂不为孟子所讥虚拘之归乎。所以止于一二章疏而退去。此为何等出处。此个疏章。在家不可为。而必进身殿陛然后为之哉。吾未知其精义之所在也。况言不见行。而徒蒙进擢。又岂非士子所当远之嫌也乎。若曰圣人不避嫌。则吾实众人。固不识君子之所为也。

耿天台谓孔子费而隐。因讥宋儒隐而隐。盖谓多只是说向入微处。余意汉唐诸人。多只主训诂词章。而流于陋习。故程朱诸先生。往往举向上议论以救之。盖亦不得已也。然其释经旨处。何等典要诚实。何尝与孔氏之费而隐相戾乎。如近日学人之遗下学而谈上达。舍万殊而称一理。外日用而睎知道者。乃可以当隐而隐之讥矣。

一字学最是正。亦最是难。如上殿时此心。登溷时也是此心。讲席此心。衽席也是此心。承祭此心。临民也是此心。此是一字学。反而验之。都是两样心。两样心尽去而后。始乃成就得一字学。

制于天者。非吾之所当忧也。出于己者。是己之所当忧也。忧其所当忧而不忧其所不当忧。君子之学。如是而已矣。

君子主义。不主命。如国家之乱。异端之盛。本亦有命。君子于此。必求所以处之之义。不诿之命而遂已也。

家礼嫡长子生。见庙。主妇抱子再拜。前辈多主蒙上文侠拜之说。而此以曾子问君薨世子生而见之仪推之。所谓子拜稽颡哭。是捧子之人。拜而稽颡且哭也。家礼之主妇再拜。特代子拜。故不用四拜也。

士之处世。有二事。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而已。德行必本于性命之正理。事业又须根于出处之精义。大抵人要操心以尊性。则出于正理。而德行方无亏矣。必待礼而进身。则合于精义。而事业亦可期矣。若认心灵为太极。而思虑云为不揆诸道。而惟吾意之是恃。指国君为宗子。而安危治乱不待其问。而惟吾言之求用焉。则其所成之行。果不戾于天命之性。而所就之功。果能合于前圣之道否。此吾之所未晓。而欲质于并世之先觉者。

主气二字。有两义。一则以讲论文句。而有此谓主气。如气配道义。则气为主之类。彼为主理如集义所生。则义为主之类。之说。一则以辨别学术。而有此为主理。如圣人本天之类。彼为主气如释氏本心之类。之说。二者文同而意别。今人才见主气二字。不分文义与学术。便谓之异端。何其麤也。

语本体则性善二字而已。语功夫则心敬一事而已。

父子天性。就父子言也。至于君臣夫妇宾主朋友。亦岂不是天性。非惟是已。洞然八荒。皆在我闼。故庭草不除而观生意。两椅一不正。便非礼乐。囱棂不打破。而谓其在吾仁之中。

食色性也。攻取性也而止。则将不顾礼义。许筠言男女情欲。天也。礼义辨别。圣人之教也。天且高圣人一等。我从天而不从圣也。殊不知圣人礼义之教。原来从天理中裁成出来。非天本无是而圣人擅自造作。天是无言底圣人。圣人是能言之天也。如近世夷狄之男女无别。李贽之观音会。禽兽之聚麀。皆许筠之类也。为人牧者。宜自躬行而严其教条也。

补亡章体用。欲从陈注。则终是说得不畅快。且方专论心知一边而遽举明德。兼知行者以当之。尤恐其不相衬贴。故近斋不取其说。只欲作知之体用看。即文义精矣。但未知如何是知之全体。如何是知之大用。累年讲辨。终未得其所安。尝欲以逐事之知。贯通之知分之。后来思得论语子贡一贯章。一本之知。全体也。万殊之知。大用也。此已似可通。近复考及孟子尽心章或问云。心之体无所不统。而其用无所不周者也。今竆理而贯通。以至于可以无所不知。则固尽其无所不统之体。无所不周之用矣。是以平居静处。虚明通达。固无毫发疑虑。存于胸中。至于事至物来。则虽举天下之物。或素所未尝接于耳目思虑之闲者。亦无不判然迎刃而解。此其所以为尽心。而所谓心者。则固未尝有限量也。止此观此一段。始可以断补亡章体用之义矣。其何快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