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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信奸言頑寇劫征衣 出偈語高僧解大惑 编辑

  話說李義說道:「張二哥,今天風霜雨雪已消了,但狄哥哥昨天往尋地方紮屯征衣,因何至今不見回來。待他一回,好趕到關了。」張忠道:「三弟,我想這狄哥哥實有些呆癡,前數天一人獨出,險些被飛山虎結果了性命。今日又不知那裏去了。」正言之際,忽有軍上飛報:「啟上二位將軍,前面遠遠刀槍密密,不知那裏來的軍馬,恐防征衣有礙,請二位將軍主裁。」李義喝道:「有路必有人走,有人馬必持軍器。我們奉旨解送征衣,誰敢動他一動,輕事重報的戎囊,混賬的狗王八!」軍士不敢再多言,去了未久,又來報道:「啟上二位將軍,兩彪軍馬殺近我營來了。」張忠、李義齊言:「有這等事!」一同出外觀看,果有兩校軍馬,分東西營殺進,刀槍劍戟重重,喧嘩喊殺,大呼:「獻出征衣。」牛大王五千嘍羅,衝進東營,二大王五千嘍羅,殺入西營,張忠、李義連呼:「不好了!」即速上馬,取傢伙不及,李義拔出腰刀,張忠抽出佩劍,喝令眾軍抵敵強人。豈知牛剛、牛健的人馬,分左右殺將進來,好生厲害。但聞高聲叫喊:「獻出征衣。」張忠、李義心慌意亂,各出刀劍迎敵。張忠擋住牛健,李義敵截牛剛,東西爭戰,那裏顧得征衣,三千軍士又不知嘍羅多少,喊戰如雷,早已驚慌四散,紛紛逃竄,各自保全性命去了。當下三十萬軍衣,及糧草盔甲馬匹,盡數被劫上磨盤山而去。

  再言張忠與牛健對敵,手劍短小,抵擋大砍刀不住,只得縱馬敗走。卻被牛健追了三四里,幸得李繼英遇見,一同奔來接戰,張忠復回馬,二人殺退牛健,也不追趕。

  且說李義與牛剛大殺一場,亦因腰刀短小不趁手,放馬敗走。牛剛見他去遠,不來追趕,帶領嘍羅回歸山寨,卻遇牛健,兄弟喜悅而回。

  先表李義敗回,心中大怒道:「可恨,可怒!不知那裏來的強盜,如此厲害。」又有敗回軍士聚集報道:「啟上將軍爺,征衣、糧草、馬匹,盡被劫去了。」李義一聽,連聲說:「不好了!」又問:「張將軍那裏去了?」軍士道:「殺敗而逃,不知去向了。」李義正在煩惱,張忠已至,又多出一個李繼英,未明緣故。繼英細細說知,方知磨盤山上的強盜受了孫雲之托,來劫征衣。李義聽了大怒,悔不當初殺卻這奴才。又道:「二哥,不若我們帶了軍士,殺上山去,奪取軍衣回來如何?」張忠道:「三弟不可,方才我二人已被他們殺敗了,保也保不住,那裏奪得轉來!」李繼英道:「軍衣果在他山中,且待狄爺來時,再行商量吧!」李義道:「你們且在此招集敗殘軍士,監守空營,待我去找尋狄哥哥回來便了。」張忠道:「焉知他在那裏,何方去找尋?」李義道:「人非蠅蟲之類,身長七尺之軀,藏得到那裏,有什麼找尋不到?待我去找回哥哥,將山中一班狗強盜一齊了決。」說完,怒氣衝衝,加鞭而去。張忠與繼英只得守了空營等待,也不多表。

  且說磨盤山牛氏兄弟帶了一萬嘍羅回到山中,將三十萬軍衣,收點停屯了,犒賞眾嘍羅,弟兄開懷樂飲,談笑一番。牛健忽然想起,拍案說:「賢弟,不好了,此事弄壞了。」牛剛道:「哥哥,因何大驚小怪起來!」牛健道:「賢弟,征衣劫差了。」牛剛道:「到底怎生劫差了。」牛健道:「三十萬軍衣,乃是楊元帥眾兵待用之物,被我們劫掠上山來,楊元帥豈不動惱麼?他關內兵多將廣,經不得他差出大軍前來征討,我弟兄雖有些武藝,那裏抵擋得過他,可不是征衣劫壞了麼?」牛剛聽了,頓然呆了,連聲說:「果然搶劫得不妙了。楊元帥震怒,必不干休的,哥哥,不如今宵速速送回他,可免此患。不知你意下如何?」牛健道:「賢弟,這是你攛掇我去搶劫的,如今劫了回來,又叫我送回,豈不是害了我麼?」牛剛道:「如今已劫錯了。悔恨已遲。楊元帥大怒,他兵一到,這萬把唆羅必不濟事了。不若及早送還的妙。」牛健道:「我兄弟做了十餘年山寇,頗有聲名,劫了東西,又要送還,豈不倒了自己威名?而且被同道中譏笑不智了。」牛剛道:「如若不然,怎生打算?」牛健道:「朝廷御標,楊元帥征衣,擅敢搶劫,還敢大膽送回,只可將腦袋割下送獻,方得元帥允準。」牛剛道:「果然中了孫雲之計了。」當時一個著急一個慌忙,思來想去,不住吃酒。到底還是牛健有些智略,呼道:「賢弟,我有個道理在此,我們不免連夜收拾起金銀糧物,帶了征衣嘍羅,奔往大狼山,投在贊天王麾下,定然收錄。若得西戎兵破了三關,西夏王得了大宋江山,你我做一名軍官,豈不一舉兩得?」牛剛喜道:「哥哥妙算不差。」二人算計已定,傳知眾嘍羅將征衣車輛數百,駕起推出山前,並糧草馬匹,一齊載出。二人收拾財物,然後紛紛放火燒焚山寨,下山而去。

  再說焦廷貴奉了元帥將令,匆匆來到荒郊,日夜馬不停蹄,已是時交五鼓,尋覓欽差不到。他在馬上思量:奉了元帥將令,催取征衣,豈知鬼也不遇一個。元帥限我明天午時繳令,如尋至天大亮,回關繳令,就來不及了。如今我不往遠處找尋了,且進前邊數里看看吧。於是他手持火把,不覺行了數里,猛然抬頭一看,只見火光衝天,山丘一片通紅。焦廷貴在馬上道:「這座山乃磨盤山,山上兩隻牛,做了十多年強盜,從來沒有一些兒孝敬我焦將軍。如今山上放火,不免待吾跑上山去打搶他些財寶用用,豈不妙哉!」言罷,拍馬加鞭,趕到山峰。只見寨中一派火光,那有一人,便道:「兩隻頑牛都已走散,想是財寶一空了,下山去吧。」打從山後抄轉,且喜明月光輝,天猶未亮,跳下山腳,有座驛亭,進內仍有明燈一盞。焦廷貴此時腹內飢餓,就將乾糧包裹打開,食個痛快,解下葫蘆,將酒喝盡,已是醉飽,且將馬拴於大樹下,打睡於驛亭中。

  此言慢表,卻說牛健、牛剛弟兄一路投奔大狼山,行至燕子河前,但無船只可渡,只得繞河邊而進。到了大狼山,天色大亮,陽和日暖,雪弄冰散,吩咐眾嘍羅將軍衣、車輛、糧草、馬匹停屯山下,弟兄上山求見贊大王。有軍士進內稟知其事,贊天王頓時升座金頂蓮花帳,百勝無敵將軍子牙猜對坐,還有左右先鋒,大孟洋小孟洋坐於兩旁。贊大王傳令,速喚牛氏弟兄進見。牛氏弟兄進至山中帳下,同見贊天王已畢,仍然跪下。贊天王開言問道:「你二人叫牛健、牛剛麼?」弟兄二人說:「然也。小人乃磨盤山上強民,乃同胞手足。」贊天王道:「你二人既然在磨盤山為盜,而今到此何幹?」二人稟道:「啟大王,小人久已有心要來投降麾下,愧無進身之路,幸喜得宋君差來狄青,解送軍衣到邊關,道經磨盤山,已被小人殺退護標將兵,劫掠軍衣到來,投獻大王。又有三年糧草,並財帛馬匹,精壯嘍羅一萬二千,伏乞大王一併收用,小人弟兄,當效犬馬之勞。」贊天王道:「孤打聽得朝中狄青乃一員虎將,況三十萬征衣,豈無將兵護送,你弟兄有多大本領,殺退得解官,搶劫得征衣,莫非楊宗保打發來的奸細,欲為內應麼?」二人道:「大王,小人並非楊宗保打發來的奸細,現在磨盤山已火焚山寨,乃是有憑有據的。三十萬征衣,餘外金銀,萬餘嘍羅,馬匹糧餉,都在山下,並沒有絲毫隱瞞的。」贊天王聽了,吩咐大孟洋下山去查明。大孟洋領命,立刻下山逐一檢驗訖,即回帳中稟知,贊天王方才準了,收錄兄弟二人。一萬二千嘍羅兵注名上冊,糧炯歸倉,馬匹歸廄,金寶收貯了,又將三十萬征衣散給眾兵。這些西戎兵,多是皮衣裘褲,比了大宋軍衣;和暖得多,是以眾兵用不著,原封不動,待等狄青一到,原壁奉還。此是後話,也不煩言。

  卻說狄欽差上一夜在報恩寺安宿,至次日早晨乃十月十三日,紅日東升,急忙忙洗漱用茶已畢,就去告別老僧,聖覺禪師微笑道:「王親大人,征衣昨夜已失,但願有歸回之日,大人也不必介懷。如今貧僧有偈言數句相贈,大人休要見笑。此去便有應驗。」狄青細思,這老和尚未逢面即知名姓,是個深明德性、潛修品粹的高僧,故一心恭敬,敬領偈言。當下這老和尚向袖中取出一柬,遞與狄青,狄青雙手接過,口中稱謝道:「得蒙老師指示,感德殊深。」將出柬來一看,有詩四句,詩曰:

    匹馬單刀徑向西,高山煙鎖霧雲迷,

    半途刺客須防備,莫教群奸逞意為。

  狄爺看罷偈言,收進皮囊,又道:「小將此去邊關,不知吉凶如何?還求老師再指迷途,更見慈悲之德。」老和尚道:「大人乃保宋大臣,縱有凶險,自能逢凶化吉,何須多慮。」狄爺聽了道:「老師妙旨不差,就此拜別。」早有少年僧牽出龍駒,狄爺坐上,執起金刀,出寺而去。

  再說焦廷貴在驛亭中睡醒轉來,一輪紅日,早已出現東方,揉開二目,說道:「不好了!」插回腰刀,拿起鐵棍,急匆匆解下馬,跨上征鞍。只為奉元帥將令,要是日午後趕回關中,楊元帥軍令森嚴,一過期限回關即要領罰,是以焦廷貴睡醒,急忙忙的跑走。當時一心回關繳令,只礙著積雪結成冰塊,一見太陽就消化了,馬要快時,地滑難行。這焦廷貴生來性情躁急,說:「不好了,我趕回關去,尚有七八十里路程,如今已是辰時,這馬又行走不快,如何是好?罷了,不要坐這老祖宗,丟下他吧。」想完,忙跳下馬,撇在路旁,不知造化何人,書中也難交代。

  當下焦先鋒一程踏冰跑走,反覺快捷,只見前面來了一位黑臉將軍。原來此人乃是李義,一路找尋狄欽差,路逢焦廷貴,問道:「黑將軍可見狄欽差否?」原來李、焦二位英雄的尊容,黑得不相上下,所以李義稱呼他「黑將軍」。焦廷貴見問,喝道:「你這黑人,擅敢與焦老爺拱手麼?」李義道:「不瞞將軍,吾乃狄欽差帳下副將,名叫李義,渾名離山虎的便是。」焦廷貴道:「離山老虎果然凶,吾今與你鬥上三合,強似我者,才算你為離山虎,如怯弱於我,只算煨灶貓。且看鐵棍!」言罷,當真打來。

  不知二人如何交戰,焦廷貴如何回關繳令,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李將軍尋覓欽差 焦先鋒圖謀龍馬 编辑

  當時李義見鐵棍打來,短刀架過,叫道:「將軍休得動手,吾要尋覓欽差老爺,那裏有閒暇與你交鬥!」焦廷貴道:「說了半天閒話,你今要尋覓那個狄老爺?」李義道:「便是正解官狄王親。」焦廷貴道:「他與你一路同走,一營同住,何用找尋?」李義道:「只因他昨日單身獨馬,覓地安營,至今未見他回轉,故往找尋。」焦廷貴聽了,喝道:「胡說!他既擇地安營,怎說不見回轉?吾奉楊元帥將令,催取征衣,你反言不見了正解欽差,莫非你得他錢鈔,放他脫身走了麼?」李義怒目喝道:「這狄欽差又沒有什麼罪名,怎說吾貪他財放走?你這人言來太狂妄了!莫非你暗中陷害了欽差性命,反向我們討取麼?」

  當下兩人一個言貪財放走欽差,一個言暗中國害他性命,二人都是狂妄粗蠢之徒,爭論不休。少停,焦廷貴道:「吾今奉元帥將令,來催趲他軍衣,怎說吾圖害了欽差?倘你這鳥人,激惱了吾焦將軍,就要動手了。」李義微笑道:「你來催取軍衣,休得妄想了。軍衣三十萬已被磨盤山的強盜盡數劫掠去了。」焦廷貴道:「此話當真麼?」李義道:「吾半生未說謊言,為此往尋狄欽差,前去討取回來。」焦廷貴道:「沒用的飯囊,你還說去找那磨盤山的強盜麼?如今山鬼也沒有了,不知走散在那一方,且請拿下吃飯的東西,去見元帥!」李義聽了,嚇了一驚,道:「不好了!既然強盜奔散,劫去征衣,不知藏在何處,狄欽差未回,怎生是好!可惱強徒,狄欽差性命休矣!」焦廷貴見李義著急,便道:「李將軍不用著忙,既失了軍衣,只求焦將軍在元帥跟前討個面情,元帥決不會計較了。」李義道:「焦將軍,你休得哄我。」焦廷貴道:「誰哄你!」李義道:「如此,不如分頭去尋覓欽差,倘遇狄欽差,焦將軍須要對他說個明白,征衣雖然失去,幸喜軍兵未有傷亡,現駐屯荒岡,要他速速回營定奪。」焦廷貴應允,各自分途。

  卻說焦廷貴雖是個粗養之徒,心裏倒有些主意,想道:這班強徒既燒了山林,毀了巢穴,又不見投到我關,定然劫了征衣,猶恐元帥發兵征剿,想來立身不定,投奔大狼山而去。

  正在一路思量,心中惱怒,忽然遠遠望見馬上一員將官,真乃威風凜凜,金甲金盔金刀,盔頂上毫光隱現,便又想道:這員小將的坐騎,在冰雪堆中跑走如飛,更見馬相如此奇異,一片淡赤絨毛,定是龍駒,不免打他一悶棍,搶奪此馬,回關獻與元帥乘坐,豈不美哉!焦廷貴打定主意,將身躲在一株大樹背後,等待此將過來。

  且說當日狄青別了聖覺僧,依他偈言,望西大道而奔,行了不覺二十餘里。果見煙起路迷,封罩樹林。狄爺自言道:老僧偈言驗了,果然煙封林徑。豈知此路是磨盤山後,山寨雖然焚毀,山後卻順著風,故煙鎖山林。狄爺想道:既煙述道途,定然有刺客了。猶恐被他暗算,即發動大刀,前遮後攔,閃閃金光飛越。焦廷貴在大樹後,閃將出來一看,不覺呆了,想道:此人好生奇怪,難道知吾要在此打他悶棍麼?一路而來,舞起大刀,劈前擋後,做出幾般架勢來。他的刀法緊密,那裏有下棍之處?一悶棍也悶不得他,不免做個擋路神吧。若不搶奪他馬匹,不見老焦的厲害。想罷,即跳出迎面橫棍擋住,大聲喝道:「馬上人休走,腰間有多少金銀,盡數留下來!」狄青住馬一觀,原來乃一條黑臉大漢,手提鐵棍,要討金銀。狄青亦不著惱,徐徐答道:「本官只有一人一騎,並無財帛,改日帶來送你如何?」焦廷貴喝道:「你不遇我,是你造化,若遇了,路途錢定然要拿出來的。」狄青道:「身邊實在沒有錢。」焦廷貴道:「當真沒有麼?」狄青道:「果真沒有。」焦廷貴道:「罷了!航船不載無錢客,你既經由我徑,必要路途錢了。若果沒有錢鈔送我,且將此馬留下折抵,便放你去路。」狄青道:「要本官的坐騎麼?倘若不送此馬,你便怎樣處置?」焦廷貴道:「不容你不送。你若不送此馬,我手中傢伙強蠻了。」狄青道:「吾固願送你,只因同行伴當不願,如若同伴允了,本官即送你了。」焦廷貴道:「你夥伴在那裏?」狄青金刀一擺,大喝道:「狗強盜,此是本官的夥伴,今無別物相送,且將金刀送你作路途錢。」金刀連連砍發,焦廷貴鐵棍左右招架,那裏抵當得住,震得雙手疼痛,大刀已將鐵棍打下地了,大叫:「不好!真厲害!馬上將軍,饒恕了小將,休得動手。」狄爺冷笑道:「你今要錢鈔馬匹否?」焦廷貴道:「不要了,讓你去吧。」狄爺道:「速速與本官送來路途錢,好待趲程。」焦廷貴道:「我既不要你的錢馬,你反討我的路途錢,有此情理否?」狄爺道:「沒有錢鈔送上,定然不去。」焦廷貴道:「我不知你這俊俏人如此厲害,如今真的沒有錢鈔攜來送你。」狄爺道:「既無錢相送,且將一件東西抵押,就趲程了。」焦廷貴道:「沒有什麼東西,也罷,且將這副盔甲奉送如何?」狄爺道:「不要!」焦廷貴道:「撲刀、鐵棍送你吧。」狄爺道:「要他沒用處,焉抵得你身上的好東西。」焦廷貴道:「這不要,那沒用,難道我身邊還有什麼好東西麼?」狄青微笑道:「休得胡說,只要你的腦袋。」焦廷貴喝道:「這東西實乃奉送不得。」狄青道:「這也何難,只消本官一刀撇下了。」焦廷貴道:「這東西實難送的,倘拿下送你,教我拿什麼物件飲食?」狄青喝道:「既不肯將腦袋相送,本官夥伴強蠻了!」說著,提起金刀,正要砍下,焦廷貴慌了,高聲喝道:「你這人不要錯認我為強盜,我乃三關上楊元帥麾下焦先鋒,你若殺我焦廷貴,楊元帥要與你討命的。」

  狄青聽了此言,住手想道:邊關有個焦廷貴,乃是當初焦贊之孫。想他既為邊關將士,為何作此奸歹之事。即喝道:「你乃楊元帥麾下先鋒,緣何在此做這般勾當?莫非你貪生畏死,假冒焦先鋒麼?」焦廷貴道:「那裏話來!我乃一個硬直漢,那肯假冒別人姓名!」狄青道:「既非假冒,應當在關中司職,緣何反在此劫掠,這是何解!」焦廷貴道:「我奉元帥將令,催取狄欽差軍衣。只因此乃關中眾兵急需之物,限期已滿,還不見軍衣到關,限我午刻回關繳令。跑近此山,見此匹坐騎,甚是不凡,急欲劫回關中,送與元帥乘坐,此是實言。」狄爺道:「元帥差你來催取征衣麼?本官乃是正解官狄青。」焦廷貴厲聲喝道:「你是何等之人,膽敢冒認欽命大臣,罪該萬死!」狄爺笑道:「一欽差官,有什麼希罕,何致冒認起來。」焦廷貴道:「你既是狄欽差,緣何一人一騎耍樂,卻何以不見征衣?」狄爺道:「現屯在前途,不出二十里外的荒郊中。」焦廷貴聽了大笑不已。狄爺道:「你發此大笑,是何緣故?」焦廷貴只是笑而不言。狄青道:「你這人莫非癡呆麼?」焦廷貴道:「我雖則半癲半呆,只是你們管的征衣盡行失去了。」狄爺聞言,著驚道:「果然應了老僧之言了。」焦廷貴還在那裏呼笑不休,狄爺道:「焦將軍,你既知軍衣失去,必知失在那個地頭所在。」焦廷貴道:「你追尋失衣的所在,莫非要我賠還你麼?」狄青道:「非也,只要焦將軍言明失卻在那方,我自有道理。」焦廷貴道:「失在大狼山贊天王賊營裏邊。朝廷差你督解軍衣,應該小心防守,怎麼盡數失了,反來法問於我,還不割下腦袋來,往見元帥。」狄青道:「失去征衣,原是下官疏失。既然失落大狼山,我即單刀匹馬立刻去討回,豈懼賊將強狠。倘若缺少一件,也不算好漢。」焦廷貴道:「你這人好是癡呆的了!管也管不牢,還出此妄言,單刀匹馬取回,你今在此做夢麼?大狼山贊天王、子牙猜、大小孟洋,英雄無敵,且有十萬精兵。楊元帥血戰多年,尚難取勝,你這人身長不過七尺,一人一騎,不要說與他交鋒,被他一唾,你也要淹倒了。休得癡心妄想,你若知權識變,早些聽我好言,最好逃之夭夭,待我回關稟明元帥,只說強盜劫去征衣,殺了欽差,你即回去,隱姓埋名,休想出仕,以華天年,方保得吃飯的東西。」

  狄青聽了此言,不覺動惱,雙眉一聳,二目圓睜,叫道:「焦將軍休得小視本官。我豈懼怯贊天王等強狠,我自有翻山手段,管教他馬倒人亡,才顯得我狄青平生本領。」焦廷貴道:「我今聽你說此荒唐之言,真乃要河邊洗耳,不堪聽的。」狄青道:「焦將軍,難道你不知麼?」焦廷貴道:「豈有不知,固知你是太后娘娘嫡親內侄,但太后的勢頭壓不倒西戎兵將。」狄爺喝道:「胡說!誰將勢頭來壓制賊帥,本官在京刀劈王提督,力降龍駒馬,赫赫揚揚,誰人不曉。今宵定必服了贊大王,單刀一騎,大破十萬西兵。」焦廷貴道:「倘你殺不得贊天王,討不轉征衣,那時一溜煙走了,叫我老焦那處去尋,實信不得你。」狄爺道:「我亦不與你鬥弄脣舌,倘殺不得贊天王,願將首級送你回關繳令。我倘討回征衣,煩焦將軍在元帥跟前與下官討個情,將功折罪,可允準否?下官不知大狼山在於那方,還要勞你指引。」焦廷貴道:「你果除得西夏將兵,即征衣失去,元帥也不敢加罪了。大狼山路程,小將更為熟識,如今不必多言,就此去吧。」說完,拾起鐵棍,踏開大步而走。一雙飛毛腿,不弱於狄青現月龍駒。

  卻說那焦廷貴是個癡呆莽漢,說話牛頭不對馬嘴。方才李義明說被磨盤山強盜劫去征衣,是有憑有據實事。他並不提起,反說征衣現在大狼山贊天王營中,此是焦廷貴見磨盤山放火燒盡,隨便猜度猜度。不想果然被他猜準了,反助著狄青立下戰功,這實乃出於意外。

  當日二人迅速前行,已有數里,前面燕子河並無船篇可渡。若對河能走,只得五里之遙,倘沿河周圍而走,卻有十多裏。狄爺勒馬,二人商量,只得繞著河邊而走。幸喜龍駒跑得快捷,焦廷貴兩腿如飛,一連跑了十里,其時日交已刻了。相近大狼山不遠,又只見遠遠一座高山,連天相接,密密刀槍如雪布,層層旗幡似雲飄。又聞吹動胡笳,聲聲嘹亮,有巡哨的巴都軍四山巡邏,許多番將馳騁如飛。狄爺看罷,呼道:「焦將軍,前面這一座高山,一派旗幡招展,莫非即大狼山麼?」焦廷貴道:「正是,只恐你今見了此山,魂魄已消了,還敢前往對壘爭鋒否?」

  不知狄青如何答話,到山討戰勝敗怎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勇將力剿大狼山 莽漢誤投五雲汛 编辑

  當下焦廷貴激消著狄青,狄青卻不著惱,只道:「焦將軍,休得多言,你且看下官去討轉征衣,才見我言非謬。」焦廷貴道:「你果能殺得贊天王,討得回征衣,就算你有仙人手段。但我不能幫助你,只好遠遠在此樹林之中等候。」狄青允諾,一連打馬三鞭,飛跑到半山,高聲喊道:「叛賊贊天王,搶掠了征衣,速速送還,萬事全休,有膽的出來會我,否則本官即殺上山來了。」早有巡哨軍進寨報知。是日贊天王與眾將同在帥堂吃酒尋樂,吹番笛,唱番歌,正在熱鬧之際,小番進行跪報:「山下有一小將,單刀獨騎,十分猖狂,要討還征衣,與大王會陣。如無將士出馬,他即殺上山來了,請速定裁。」贊天王道:「宋將有多大本領,如此狂言。他若討取征衣,且還他便了。」子牙猜道:「不可,我自興兵以來,威名遠震,個把宋將,縱然強狠,豈可一朝示怯,還他征衣!」贊大王道:「孤這裏眾兵原不用這些征衣,還了他也無所損失的。」子牙猜道:「大王若將征衣還他,敵人只道我等懼戰,畏怯於他,斷然還不得的。」言未了,又聞報:「山下小將自稱解官狄青,必要與大王見個高低,若再遲延,他就殺上山來。」贊天王道:「宋將如此猖狂,反要與孤家對敵,可惱,可惱!」傳左右抬過兵器盔甲。

  這黃天王生來面似烏金,兩道板眉,豹頭虎額,凜凜神威,獅子大鼻,口闊脣方,兩耳長拖,眼珠碧綠而圓,海下花須,半如炭色。身長一丈二尺,聲如巨雷,他乃聖帝跟前一大龜化身。穿掛上鎮鐵銷甲,手持流金鐺,騎上烏騅馬,不異金剛神漢,實乃西夏國首位英雄。贊天王想道:孤家屢上沙場,未逢敵手,狄青單刀獨騎殺來,取他首級,不費吹毛之力。如若多帶兵丁,殺了他一人,反被宋人說我以眾欺寡了。故贊天王不帶一卒,拍馬加鞭,一聲砲響,衝下山坡。子牙猜、大小孟洋齊至山峰觀看。

  贊大王跑出山前,高持流金鐺,大喝道:「宋朝來的無名小卒,有多大本領,敢來大王額上捏汗麼?速速回馬,還可保全性命!」狄青道:「番奴休得無禮,吾乃大宋天子駕前,官居九門提督,狄青是也。吾金刀之下,不斬無名弱將,快通上姓名。」贊天王道:「孤乃西夏王御弟,今奉命為監軍總督,贊天王是也。」狄爺大喝道:「叛逆畜生,還不知我主嘉祐王,乃仁德之君,文忠武勇,屢次對你寬容,我主以們惜生民為心,故不行征伐,是你造化。今又膽大將本官數十萬軍衣劫掠,今日斷難饒你狗命。」贊天王喝道:「狄青!休得妄誇大言,孤自興兵七八載,百戰百勝,楊宗保尚且不敢出敵,你乃黃毛未退的小兒,休來送死。況我國自唐末時,已世代稱王,今日兵雄將勇,取你大宋江山易如反掌,且吃我一鐺!」言未了,一鐺打來,狄青金刀,毫光閃閃的挑開。若問贊天王身高一丈二尺,比狄青七尺之軀,雖則龍馬高大,還比贊天王短了三尺多。他雖是刀法精通,然贊天王實力很大,狄青與他兵刃交鋒七八合,覺得兩臂酸麻,難以抵敵。斯時欲敗而不可敗,欲戰又不能戰,這焦廷貴在樹林中,出頭一瞧,高聲大喊道:「大狼山翻不轉,贊天王殺不成,軍衣討不還,流金擋敵不過。」這幾句話送到狄青耳邊,激惱得他只得拖刀而走,贊天王拍馬追趕。狄青心想:聖帝贈我的法寶,今日危急之際,不免試用起來才是。便勒住馬韁,急向皮囊中,取出七星箭一枝,呼念:「無量壽佛。」登時祭起一道金光,飛繞空中。贊天王眼昏神亂,兵刃低垂,七星小箭猶如流星一般,嚶嚶作響。焦廷貴大呼道:「好個戲法來了!」只聽得空中一聲響,寶箭飛射下來,金光四射,向贊天王頭盔心射下,復飛起空中。此時贊天王痛得難當,馬上翻身跌下。焦廷貴一見,飛步趕上,拔出腰刀,將頭砍下,把發束住在鐵棍上,踏扁鋼盔,收藏懷內。狄青將手一招,收回七星箭。焦廷貴好生喜悅,道:「不想你有此妙法,來弄倒了贊天王。這等看起來,打破大狼山卻是容易了。」狄青道:「焦將軍自去收拾番奴首級。」焦廷貴答應道:「且再收了子牙猜,收還征衣,攻破大狼山,回見元帥繳令吧。」狄青允諾,大呼道:「子牙猜,我狄青在此,速將征衣獻還,倒戈投順,便饒你等狗命,若再延遲,我即殺上山來,不饒一卒。」

  且說子牙猜見贊天王被他殺下馬來,大驚道:「不好!」番兵扛來鐵鎧,即刻上馬,提持兵器。這子牙請生得面方而長,淡青顏色,濃眉高堅,兩耳張風,闊額大鼻,頦下根根赤短須,身高一丈餘,臂力不亞於贊大王。只見他手執金楂槊,約數百斤沉重,乘上一匹追雲豹,十分凶惡。當即帶領一萬番兵,一聲砲響,飛奔殺下山來,大喝道:「小小宋將,本事低微,用此邪術害人,有何希罕!」狄青大喝道:「來將可是子牙猜麼?」子牙猜道:「既知本先鋒大名,還不獻上首級,還敢多言猖獗,且看金植槊!」當頭打來,狄青大刀急架相迎。若論子牙猜力量,雖則次於贊天王,然而力氣強於狄青。當日二員猛將,你一刀,我一架,殺得征塵四起,番兵喊聲如雷。正在戰殺之際,焦廷貴大呼道:「不要平戰,再變一套戲法,我又要割腦袋了。」

  當時狄青眼看抵敵不住,雖然未聞焦廷貴之言,然而卻有此意。於是左手架架,右手向懷中取出金面牌帶上,念聲:「無量壽佛。」焦廷貴笑道:「如今不弄戲法,竟在此演戲了,狄欽差真乃趣人也!」子牙猜見了此法寶,登時昏了,目定口呆,手足低垂,金楂槊跌於地上。只聽得半空中一聲響亮,一陣霞光,子牙猜喊了一聲,七竅流血,直僵僵的翻於馬上。狄青一刀,梟去首級。焦廷貴大悅道:「妙妙!戲文做得果然高!」一萬番兵,嚇得四散奔逃,狄青也不追趕。焦廷貴又將首級拾起,懸於棍上,仍踏肩頭盔,塞於懷中。大叫道:「狄大人已經收了二凶番,餘人不足介意,快些殺散山番蠻將,取得征衣回轉。」狄青收回寶牌,大呼道:「殺不盡的鼠輩,快下山來,會吾祭刀!」當有大小孟洋嚇得神魂不定,登時提刀上馬,盡領十萬番兵,眾副將殺下山來。猶如山崩海倒一般,將狄青團團圍困,喊聲連天。狄青縱然武藝精通,但數十員番將,十萬番兵,究竟非同小可。狄青飛動大刀,連殺番兵數百人,無奈兵多將多,不能殺出重圍。焦廷貴遠遠瞧見勢頭不妙,挑起兩顆首級,如飛跑去,要先回邊關報知元帥,添兵幫助,此話慢提。

  卻說狄青被番將密密圍住,左衝右突,殺得血染征袍,番將墜馬者不少,眾兵亦不敢逼近他馬前。那狄青跨下現月龍駒,乃一龍馬,異於尋常,見勢危急,忽然大吼一聲,嚇得偏將與兩孟洋的坐馬紛紛跌倒,反將眾兵踏死甚多。狄青趁此持大刀急劈,殺出重圍而去。兩孟祥與眾將都嚇一驚道:「狄青這匹馬,分明是馬祖宗也。」只得吩咐小番,將兩個屍骸抬上山去,令牛健弟兄好生成殮,保守山寨,自己帶了十萬兵,到八卦山去見伍大元帥,待他盡起大軍與楊宗保算賬,並捉拿狄青。當日一路旗幡招展,往八卦山而去,大狼山單剩牛健弟兄,一萬嘍羅兵把守。

  且說狄青殺出重圍,跑下山來,不見番兵追趕,放心住馬。想來戎兵眾盛,一人難以討取征衣。息憩一會,又見大隊軍馬,往山後遠遠去了,不知何故,即拍馬又奔上山峰,大喝道:「鼠輩!還不送轉征衣,必要殺盡了才送麼?」正在痛罵,牛健弟兄覺得驚慌,吩咐一萬小兵放箭。狄青正在觀望,只見箭如飛蝗驟雨,紛紛射來,將金刀舞動,紛紛撇下山中,一枝也近不著他。但此時日短夜長,早已黃昏天氣了。狄青心想:今天料難討還得征衣,不如回營,明日再來討索便了。

  慢說狄青回營,先說焦廷貴棍梢上挑了兩顆首級,喜色洋洋,來到燕子河邊,繞河而走。這焦廷貴雖然走得快,然繞河而走,將有二十里,到了五雲汛上,已是初更了。此時月色光輝如晝,一路想道:到得關中,請到元帥救兵,已來不及了,狄欽差勝負已見,不必急走回關,也不用枉費氣力,不免先到五雲汛上李守備衙中,不懮這官兒不請我焦老爺吃酒。想罷,轉向五雲汛來。只見守備衙門關閉了,只有巡哨兵丁,在此敲梆打鼓。更籌已是一更天,一對守備府提燈,甚是光輝。焦廷貴到了府門,大呼小叫,將門敲得猶如擂鼓,大喝道:「門上有人在麼?快些叫李守備出來迎接我焦將軍!」當下驚動了把守門兵,跑出一瞧,只見一位黑臉將軍,手持腰刀鐵棍,挑著兩顆人頭,鮮血淋淋,好不害怕。不敢怠慢,呼道:「此位那裏來的,到此何事相商?」焦廷貴開口就罵道:「狗王八!我乃邊關楊大元帥帳前先鋒焦老爺,難道你不認得麼?」這兵丁聽了,驚嚇不小,慌忙跪下道:「小役不知將軍爺駕到,望乞寬容免罪。」焦廷貴道:「我又不來殺你,又不罪你,為何這等畏懼?好個膽小之人!只這兩顆人頭要賣,如今賣不去,速喚李守備出來買了。」這小兵諾諾而去,一重門一重門叩開,有丫頭傳進話來,守備李成聽得大驚,忙與沈氏奶奶酌議道:「邊關這焦廷貴,呆頭呆腦,不知那裏將人殺害,拿人頭來強賣詐銀子,若不將他招接,必有是非尋擾。」這李守備妻沈氏,雖乃一婦人,卻有些膽識。他胞兄沈國清,在朝現為西臺御史,拜在龐洪門下,也是不法奸臣。李守備單生一子,乃沈氏所出,名喚李岱,父子同守五雲汛。這李岱年方十八,習學武藝,目下已為千總武職。當下沈氏聽了笑道:「老爺休得懼怯,這焦先鋒將人頭發作,無非借端強取些東西。」李成道:「他若要我的財帛,這就難了。」沈氏道:「他是上司,老爺是下屬,上司到來,理當迎接。如他來要財帛,你只說我是窮乏小武員,實難孝敬。聞得此人是位貪酒之客,你且請他吃個醉飽,管教他拿了人頭,遠遠到別方去發利市,也未可知。」

  不知李成如何打發焦廷貴出衙,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貪酒英雄遭毒計 冒功宵小設奸謀 编辑

  當下李成聽了沈氏之言,大喜道:「賢妻高見不差。」即換衣冠,出至府堂道:「不知焦將軍夜深到來,迎接不周,卑職多多有罪。且請將軍至中堂落坐如何?」焦廷貴道:「李守備,這兩顆腦袋。你可認識麼?」李成道:「實認不得。」焦廷貴道:「你真乃一個冒失鬼了,與我拿此寶貝去吧。」李成允諾,將雙手接過鐵棍、人頭道:「焦將軍請進來。」焦廷貴進至內堂坐下,喊道:「李守備,比如上完來到你衙中,該當孝敬東西否?」李成道:「該當孝敬的。」焦廷貴道:「我今親自到此,說什麼周與不周的迎接,只明欺我好性子,難道你頸上多生一顆頭麼?」李成道:「焦將軍請息怒,如若將軍常常來慣的,自然不時伺候,但將軍忽地而來,卑職其實不知,伏惟諒情寬恕。」焦廷貴道:「也罷,你既出於不知,不來多較。但我今夜殺盡大狼山敵人,如今要轉回三關,尚有百里多路,未帶得盤費,進不得酒肆,是以將兩顆首級售與你,速將盤費拿出。」焦廷貴對李成說此蠻話,無非希圖些酒食,李成心中明白,想道:他說什麼殺盡大狼山,我想大狼山兵多將勇,他如此莽夫,焉有此手段。這兩顆首級,不知那個倒運的被他殺了,在我跟前誇張恐嚇,即道:「焦將軍,你身無坐騎,怎說殺盡大狼山強盜,莫非哄我的。」焦廷貴道:「好個不明白的李守備,你豈不聞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為將者於軍伍中畏怯而退,乃庸懦之夫,非英雄將也。」李成道:「大狼山贊天王、子牙猜、兩孟洋,英雄蓋世,更有十萬雄兵,楊大元帥尚且不能取勝,焦將軍只得一人,如何殺得盡他將兵?」焦廷貴冷笑道:「你言我殺不得西夏兵將麼?這是贊天王的首級,此是子牙猜的首級,乃本先鋒一手親殺的,難道是我偷盜來的?好個不識貨的李守備廠李成道:「果然是焦將軍親除此二巨寇,立此大功勞,實乃可喜可賀。但不知怎生殺法?還望將軍說明。」焦廷貴道:「不瞞你,我一箭射倒贊天王,割下首級,一樸刀砍死子牙猜,取他腦袋,殺得大小孟洋十萬西夏兵四方巡奔,殺得好爽快。」李成道:「請問將軍,並無弓箭,如何射得贊大王?」焦廷貴喝道:「以下屬盤請上司麼?多管閒賬!」李成諾諾連聲,不敢再問。焦廷貴道:「兩顆人頭,我要回關報功的,實不能賣與你。但我既到此,你是下屬,今天怎生相待?」李成道:「卑職是個窮小守備,實難孝敬,只好奉敬三杯美酒,聊表微忱,且暫屈一宵如何?」焦廷貴道:「請我飲酒麼?也罷,只要酒吃得爽快,便不深究餘外的事了。」

  李成諾諾連聲,進內與妻相議道:「外廂焦廷貴說是箭射贊天王,刀砍子牙猜,現有兩顆首級在此。我今欲思謀了焦廷貴,拿首級往見楊元帥,與孩兒李岱冒了此功。待楊元帥奏知聖上,定然父子加封官爵,豈不留名千古麼?」沈氏聽了大喜道:「老爺好高見!」即時傳令眾丫環,往東廚安排酒饌。那焦廷貴說話荒唐,哄著李成,將功冒認,稱己之能,豈知弄出天大禍事來。

  當夜李守備存心冒此功勞,故將蒙汗藥放在酒中,焦廷貴是個貪杯的莽漢,見此美酒佳餚,暢飲大嚼,食盡不休,吃得東歪西倒,不一刻已遍身麻軟,動彈不得。李守備一見滿心大悅,便對兒子說明,李岱是個膽怯少年,聽了說道:「爹爹,此事行不得的,還要商量才好。」李成道:「我主意已定,還用什麼商量?」李岱道:「爹爹,孩兒想這焦廷貴,乃是楊元帥麾下的先鋒,倘或果然楊元帥差他出敵,立了功勞,而今爹爹弄死他,前往胃功,元帥不信,盤詰起來,一時對答不及,就要敗露了。倘然機關一洩,此罪重大如天,那時父子難逃軍法,反惹人恥笑,望爹爹參酌乃可。」李成聽了冷笑道:「孩兒你真乃一癡呆人了。這是送來的禮物,焉有不受之理,我與你暗中殺了焦廷貴,神不知鬼不覺,拿了兩顆首級到關,只言十三夜父子二人在汛巡查,只見贊天王、子牙猜在汛口上圖奸百姓之妻,吾父子不服,吾一箭射死贊大王,你一刀殺了子牙猜,連夜拿了首級,特到轅門獻功。楊元帥定然歡欣,自然申奏朝廷得知,穩穩一二品的前程,強如守備微員,無人恭敬,千總官兒,到老貧窮。」若問富貴榮華,誰人不妄想的,當時李岱聽了父親之言,竟如上梯一般的容易,其心已轉,便道:「爹爹,此事要做得周密便好。」李成道:「有什麼做不周密,殺了焦廷貴,便放心托膽,到三關去獻功,軒軒昂昂,做位大員,好不快意。」李岱道:「爹爹既然如此,須要殺得焦廷貴暗秘才好。」李成道:「這也自然。你去取一條大繩,即將焦廷貴牢牢縛住。」李岱只是渾身發抖。李成罵道:「不中用的東西!這一點點的小事,就要發抖。」李岱道:「爹爹,這個勾當,孩兒實在沒有做慣,故弄不來的。」李成道:「現現成成一人殺不來,如何上陣打仗交鋒?」李岱道:「爹爹,所以孩兒只好做一個千總官兒玩玩。」李成道:「如此且閃開些,待我來!」李岱道:「爹爹,小心些,不要反被他殺了。」李成喝道:「休得多言!」即拿起尖刀,叫道:「焦廷貴,不是我今天無理;進祿加官,誰人不想,今日殺了你,休得怨我不仁。」

  正言語間,不知為什麼心也驚,膽也不定,兩臂也酸麻起來。李岱在旁想道:我家爹爹有些硬嘴。便問道:「爹爹為何不下手殺他?」當時李成走上前兩步,不覺膽破心寒,莫言下手殺人,連刀也跌下地了。李岱道:「爹爹何故呆呆不拾尖刀?」李成道:「我兒且來幫助我,一刻可成就此事。」李岱道:「兒已有言在先,此事我實在弄不來的。」李成道:「罷了,還是我來。」提刀不覺手軟發抖,又是跌下,想道:莫非這焦廷貴不該刀上死,應該水裏亡的不成?也罷,不免將他拋人水中便了。又等候了一會,已是二更時候,這李成恐防眾人得知,事機洩漏,故待至夜靜更深,」(環家丁睡去,外面兵丁人人睡熟,才叫守門的王龍開門,父子二人,取到棍索,把焦廷貴扛抬起來,出了府門。趁著月色,一路匆匆而走。沈氏在府中等候父子回來,想道:今夜害了焦廷貴,決無人知,倘明日父子轅門報此大功,楊元帥定然喜悅,差官回朝奏知聖上,豈不加官封爵,奴亦浩封,好不榮光。

  慢言沈氏胡思亂想,卻說李成父子急忙忙扛了焦廷貴,李岱道:「爹爹,將他拋在那裏?」李成道:「且到燕子河送他下去。」李岱道:「前面有山,洞中有水,拋他下去,縱使淹不死,也凍死他。」李成道:「此算倒也不差。」二人扛抬至山前,見這山澗,月光之下,約略深有丈餘,卻不知水之淺深。即將焦廷貴拋下,父子二人回轉,豈期失手,連鐵棍也跌了下去。

  當時父子欣然跑歸,仍是一輪明月當空。沈氏正在等候,且喜父子回來,尚有餘饌,夫妻父子,吃過數盞,李成道:「夫人,這段事情,神不知,鬼不覺,我與孩兒拿了首級,連夜到關去獻功如何?」沈氏道:「老爺,如此快些登程。」當夜李成拿了贊天王、子牙猜二顆首級,與兒子李岱上馬出府。沈氏閉門安息。

  話分兩頭,卻說狄欽差殺出重圍,走馬如飛,來到燕子河邊,已是月色澄輝。當夜狄青到了燕子河邊時,乃焦廷貴束手待斃之際,故一事再分二說。這燕子河隔五雲汛有十里程途,是日狄欽差下大狼山,不見焦廷貴,一到河邊,方才想起大營在河那邊。繞河邊走,倒有十五六里,如何是好。只因已有一更時候,心急意忙,要趕回營中。但大水汪洋,無船筏載渡。正要沿河跑走,加上幾鞭。豈料這龍駒聞言,直立不動,狄青道:「奇了!莫非龍駒思渡水不成!」不意此馬連點頭三回,前腿一低,後尾豎起,嘶了一聲,即要飛下河中。狄青扣定韁繩,便道:「馬兒下不得水也!一下水,你我不能活命了!」此馬聞言,倍加縱跳,早已飛奔於水波上了。狄青緊挽絲韁,身不由己,只得隨馬下水。但見此馬發開四蹄,在水面猶如平地。月照河中,馬蹄躍水,金光燦輝。狄青初時也甚驚惶,及至到了水中,不覺大悅,笑道:「妙妙!此馬世所罕有,能浮水面,是奇見也。但是我在南清宮降妖,你出身原乃金龍化成馬匹的,故仍善伏水性。」半刻工夫,已將狄青渡過燕子河,乘著月光,一程跑過數十個山岡。一到了荒郊大營紮屯之所,高聲呼道:「張忠、李義,二位賢弟可在麼?」

  原來當晚張忠、李義與李繼英找尋不見狄爺,三人正在煩惱,征衣被劫,又尋狄青不遇,糧草也盡被劫走,營中幾千軍兵,人人饑寒。忽聞呼叫之聲,狄青人已到了營中來了。三人齊道:「狄爺雖然回來了,但征衣已被搶劫。」狄青道:「我已得知,糧草馬匹全失,此乃小事也。」又問李繼英緣何到得此方,繼英見問,即將逃出相府後事一一說知,又要叩頭參拜,狄青連忙扶起。繼英接過金刀,帶過馬匹,付交小軍去了。張忠。李義道:「狄哥哥,你去找尋地頭安頓征衣,一日夜不見回來,卻被磨盤山強盜劫搶了征衣,連夜放火燒山,逃走而去,如今只剩下一座空營寨了,看你如何到得三關,向楊元帥復命。」狄青道:「賢弟,征衣失去也不妨,乃是小事。」張忠、李義道:「失了征衣,還是小事,必要失了江山,才算大事不成!」狄青道:「賢弟不知其詳,征衣雖然劫去,今日已立了大戰功,殺卻贊天王、子牙猜,退去十萬西兵,到關也可將功贖罪了。」張忠道:「哥哥愈覺荒唐了。贊天王、子牙猜,英雄蓋世,楊元帥尚且不能取勝,你雖是一員虎將,到底一人一騎,他有十萬雄兵,十分勁銳,那裏殺得過他?休來哄著我們了!」狄青道:「我非謬言哄你們。」即將報恩寺內得遇老僧人,贈送偈言,路遇焦廷貴,方知磨盤山的強盜劫去征衣,獻上大狼山。我單刀匹馬,與焦廷貴到了大狼山,箭除贊天王,金面收子牙猜等情,細細說明。李義道:「哥哥你既收除得二賊首,也該割下他兩顆首級,前往三關獻功,難道無憑無據,楊元帥便準信了不成?」

  不知狄青如何答說,如何到關,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李守備冒功欺元帥 狄欽差違限趕邊關 编辑

  當下狄青聞李義之言,即道:「賢弟,這兩顆首級,由焦廷貴取下,難道他沒有到營中?」李義道:「並未有一人到此。」張忠道:「不好了!焦廷貴拿了首級回關,冒功去了。」狄青道:「不妨,此人是楊元帥的先鋒,乃一硬直莽漢,決非冒功之輩。」繼英道:「他先回關通知楊元帥,也未可知。」狄爺又問繼英道:「方才你言孫雲早有書與強盜,劫去征衣,但不知此人是怎生來歷,要害我們?」李繼英道:「小人自逃離相府,與龐興、龐福同到天蓋山落草存身,不料二人殘殺良民,吾因勸告不聽,與二人分夥。偶到磨盤山,又與牛健兄弟結拜為盜,不想孫兵部之弟名孫雲,將金寶相送,要牛氏兄弟打劫征衣,陷害主人。我再三相勸,二人不允,只得與他們分手,一心想下山通個信息與主人,不料心急意忙,走錯路途,來到營中,征衣已失。如今既立了大戰功,料失去征衣之罪可贖,不須在此耽擱,趁此天色已亮,即可動身。」狄爺聽了道:「你言有理。」李義又將遇見孫雲強搶婦女,二人搭救之事,一一說明,並道:「可恨這奴才又通連兩名狗強盜,將征衣糧草,盡數劫去,弄得我們眾人,受饑忍寒,好生可惡。」狄爺道:「這孫雲搶劫婦女,又串通強盜劫征衣,理應擒拿定罪。但無實據,即今趲程要緊,不能追究,暫且丟開。計程急走,明日到關,過限期六天,幸聖上外加恩限五日,明日到關,實過限一天。」連夜拔寨,狄爺上了龍駒,張忠、李義、李繼英三人,同上坐騎而行。三千兵丁人饑馬渴,一同趕趲三關不表。

  且說李成、李岱拿了兩顆首級,趁著月光,一路飛跑,到得三關,已是巳牌時分。父子下了馬,早有關上的參將遊擊等把守官員問道:「你是五雲汛的守備李成、千總李岱?」二人稱是。參將道:「你父子離開本汛,到此何幹?這兩顆大大人頭,那裏得來?」李成道:「卑職父子射殺贊天王、子牙猜,此乃兩寇的腦袋,特來元帥帳前獻功。」眾武員聽了,又驚又喜說:「妙,妙!才智的李成,英雄的李岱!」二人連稱不敢當。中軍官道:「你且在此候著。」父子應允。

  再表楊宗保元帥是日用過早膳,端坐中軍帳中,浩氣洋洋,威風凜凜,左有尚書范仲淹,右有鐵臂老將軍楊青,下面還有文武官員,分列左右。楊元帥開言道:「範大人,想這狄青,為欽命督解官,押運征衣,期限一月,又蒙聖上寬限五天,今天尚還未到,想他仗著王親勢頭,故意耽延日期,他若到時,不即處斬,難正軍法了。」範爺道:「元帥,這狄欽差倘或不是王親,故意怠情遲延,也未可知。他乃朝廷內戚,豈敢遲延,以誤聖上邊兵,尚祈元帥明見參詳。」楊青老將道:「解官未到,只算故意耽遲,即遲到一天,不過打二十軍棍,何致斬首?元戎的軍法,也太嚴了。」楊元帥想道:範、楊二人,因何幫助狄青,莫非狄青先已通了關節,還是二人趨奉著當今太后?便道:「楊將軍、範大人,如若狄青心存為國,僱念全軍凍寒之苦,還該早日到關。如今限期已過,況雪霜漫天,眾軍苦寒,倘遭凍死,此關如何保守?」範爺道:「關中苦寒,未為慘烈,他在途中奔走,迎冒風霜,倍加苦楚。」楊青道:「如若要殺狄欽差,須先斬焦廷貴。」楊元帥道:「焦廷貴不過催趲之人,怎能歸罪於他?」楊青道:「元帥限他十三日午時繳令,今日十四還未回關,此非故違軍令麼?」楊元帥聽了,默默不語。

  正在沉想之間,忽見稟事中軍跪倒帳前道:「啟上元帥,今有五雲汛守備李成、千總李岱同到轅門求見帥爺。」元帥道:「他二人乃守汛官兒,怎敢無令擅離職守,又非有什麼緊急軍情來見本帥,且與吾綁進來!」中軍官啟道:「元帥,那李成、李岱有莫大之功,特來報獻。」元帥道:「他二人又不能行軍廝殺,本帥又未差他去打仗交鋒,有何功可報,何名可立?」中軍道:「啟稟元帥,這李成言箭射贊天王,李岱殺死子牙猜,現有兩顆首級帶至關前,求見元帥。」元帥道:「有此奇事!傳他二人進見。」範爺聽了微笑道:「元帥,吾想他父子二人,毫無智勇,如何將此二寇收除?此事實有可疑。」楊青道:「如此聽來,是被鬼弄迷了,元帥休得輕信。」楊元帥道:「範大人,楊將軍,且慢動惱。若言此事,本帥原是不信,但想李成父子,若無此事,也不敢輕來此報。況且現有兩顆首級拿來,那贊天王、子牙猜面容,豈不認識?且待他父子進來,將首級一瞧,便可明白了。」

  當時李成父子進至帥堂,雙雙下跪,口稱:「元帥在上,五雲汛守備李成、千總李岱,參謁叩首。只因卑職父子,箭射贊天王,刀劈子牙猜,有首級兩顆呈上。」楊元帥當令左右提近,還是血滴淋漓,元帥細細認來,點首道:「範大人,老將軍,看來兩顆首級,果是贊天王、子牙猜的,請二位看明是否?」二人細認道:「果是不差。」心中卻覺得李成父子一向無能,今日如何立此大功,有些蹊蹺。範爺道:「元帥,那首級雖然是兩賊首的,但不知李成父子怎麼取來,也須問個明白。」元帥道:「這也自然。」便發令將兩顆首級轅門號令。又喚李成道:「你父子二人,有多大本領,能收除得此二寇?須將實情說與本帥得知。」李成道:「帥爺聽稟。前天卑職父子,同在汛岸巡查,已是二更天時候,只見二人身高體胖,踏雪步月而來,吃得酒醉沉沉,並無器械護身,詢問卑職,此地可有姿色妓女。當時我們見他不是中原人聲音,即動問他姓名,這黑臉大漢,自言是贊天王,紫面的是子牙猜。卑職父子,見他二人已經醉了,即發一箭射倒贊天王,兒子李岱順刀劈下了決子牙猜,將二人首級割下。今到元帥帳前請功。」

  這李成若言在疆場中交戰立功,自然眾人不信他,說是深夜了,觀他酒醉,無人保護,手無兵器,趁此出其無意中下手,說得有理可憑。不但楊元帥,便是範爺、楊青俱已信以為真了,一同出位言道:「此乃賢喬梓莫大之功,國家有幸,寧靖可期了,且請起!」李成道:「元帥,範大人,老將軍,吾父子毫無所能,全仗天子洪福齊天,元帥雄威顯著,是以二凶自投羅網。卑職父子,偶然僥幸,何敢當元帥如此抬舉,實為惶恐。」元帥欣然扶起李成,禮部範爺挽起李岱,扶他們父子二人起來。元帥吩咐擺下兩個坐位,父子俱稱不敢當此坐位。元帥再三命坐,範、楊二人亦命他們坐下說話,李成、李岱只得告罪坐下。帥堂上吃過獻茶,元帥又吩咐備酒筵賀功。元帥道:「難得賢喬梓除此二凶,大小孟洋,不足介懷了。待本帥申奏朝廷,賢喬梓定有重爵榮封。今日本帥先奉敬一杯,以賀將來。」李成、李岱道:「元帥爺雖有此美意,但卑職斷然當不起的。」

  當日帥堂擺開酒宴,李成父子正吃得高興,忽聞報進狄王親奉欽命解到三十萬軍衣,現有批文呈上。元帥將批文拆開,上填三十萬軍衣,九月初八在汴京出發,聖上加思限期五天,算今天十月十四,只是過限期一天。元帥吩咐,將狄欽差綁進。範爺道:「元帥,狄欽差此刻到關,只算差得半天,且念他風霜雨雪,路途勞苦,應該免綁才是。」楊青老將軍也道:「元帥須要諒情些。護載數百輛車、三十萬軍衣,途中雨雪難行,昨天期到,今日方來,雖說過了限期,不過差得幾個時刻,便要綁了欽差,元帥太覺無情了。」元帥暗想,二人定是受了狄青賄賂,所以屢次幫他,便道:「既然如此,免綁,有勞二位出關點明征衣,倘差失一件,仍要取罪。」二人領命。

  一同出關。範爺東邊立著,楊將軍西邊拱立,開言道:「足下是欽差狄王親否?」狄青道:「不敢當,晚生狄青,請問大人尊官?」範爺道:「下宮禮部范仲淹。」狄青道:「原來範大人,多多失敬了。」深深打拱,向錦囊中取出包待制書一封,雙手遞與範爺,言道:「此書乃待制包大人命晚生送與大人的。」範爺接過道:「重勞王親大人了。」狄青道:「豈敢。」此地不是看書之所,範爺就將書藏於袖中,想著:包年兄料得狄青在途中必耽誤限期,要我周全之意。又問道:「包年兄與各位王侯,近日如何?」狄青答說,都很安康。又向囊中將佘太君之書信取出,揣藏懷內。又向楊青打躬道:「此位老將軍是何人?」楊青道:「某乃安西將軍楊青。」狄爺道:「原來楊老將軍,多多失敬,有罪了。」連連打拱,楊青還禮。狄青道:「吏部韓大人有書,命晚生帶上。」打虎將軍笑道:「原來韓鄉親不曾忘記我鐵臂楊。」此間不便開書,揣於懷內。楊將軍不問忠臣,反詰奸黨情形,狄青便將馮拯、丁謂、王欽若、呂夷簡、陳堯叟、龐洪、孫秀一班奸佞,倚勢陷害忠良,惡似狼虎,君子退貶,小人日進的情形說了一遍。範、楊二人嗟嘆一聲道:「聖上原是明君,但太仁慈,致奸臣膽大弄權,滔天燄勢,十分可慨。」範爺又道:「狄王親,元帥如今正在著惱,只因天寒地凍,征衣待用,理該及早到關。限期在於昨天,今日方至,莫非你果有意延遲?」狄青道:「範大人說那裏話來?晚生雖則愚昧少年,但豈不知天氣嚴寒,征衣乃眾將兵待用之物,況且仰承王命,焉敢故意延遲,以取罪戾。奈因途中風霜雨雪,兵丁寒苦,難走程途,不得已停電,如今延遲一天,不過止差半日。」範爺又問道:「征衣可齊到了麼?」狄青道:「到齊了,如今俱屯在大狼山。」範爺聽了道:「是何言也!元帥委我們點明征衣,方好散給眾軍人,如何反說屯於大狼山,此是何解?」狄青道:「大人不用查點了,諒也不差錯的。」範爺道:「休得閒談,速令眾兵押車輛到來,方可查點給散。」狄爺道:「大人這些征衣已經失去了。」範爺道:「怎麼說失去的?」狄爺道:「被強盜劫去,解往大狼山去了。」範爺道:「搶去多少?」狄爺道:「三十萬盡數搶劫去了,一件也不留存。」範爺聽罷,高聲說道:「不好了!如今是綑綁得成了。」楊將軍道:「殺也殺得成了,有甚麼理論說情的?快些去吧,匆來此混賬,休得耽擱,且走回朝中,不要在三關上作孤魂怨鬼了。」

  不知狄青如何答話,是否被楊元帥斬首,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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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花樓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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