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除濫刑疏
臣聞李斯之相秦也,行申商之法,重刑名之家,杜私門,彊公室,棄無用之費,捐不急之官。惜日愛功,疾耕急戰,人繁國富,遂屠諸侯,此救弊之術也。
故曰刻薄可行於進趨,變詐可陳於攻戰。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既而鋒鏑已銷,石城又毀,諒可易之以寬大,潤之以淳和。八風之樂以柔之,三代之禮以導之。秦則不然,淫虐滋甚,往而不返,卒至土崩,此不知變之禍也。
陸賈、叔孫通之事漢王也,當滎陽成皋之間,糧饋已窮,智勇俱困,不敢開一說、效一奇,惟進豪猾之材,薦貪暴之客。及區宇適平,幹戈甫戢,金鼓之聲未息,傷痍之痛尚聞,二子顧盼雍容,綽有餘裕,乃陳《詩》、《書》,說《禮》、《樂》,開王道,謀帝圖。高皇帝忿然曰:「吾以馬上得之,安事《詩》、《書》?」對曰:「陛下馬上得之,可馬上治之乎?」高皇默然。是時陸賈著《新語》,叔孫通定禮儀,始知天子之尊,方覺帝王之貴。此知變之善也。向使高皇排二子而不收,置《詩》、《書》而不顧,重攻戰之吏,尊首級之材。複道爭功,張良已知其變;拔劍擊柱,吾屬不得無謀。即晷漏難逾,何十二帝乎?亡秦是續,何二百年乎?故曰,仁義者,聖人之蘧廬;禮經者,先王之陳跡。
然則祝辭向畢,芻狗須投,淳化已流,糟粕可棄,仁義尚舍,況輕於此者乎?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搆難。不設鉤距,無以應天順人;不峻刑名,不能摧奸禁暴。故置神匭,以開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盡露。神道助順,無罪不除;人心保寧,無妖不戮。以茲妙算,窮造化之幽深;用此神謀,盡天人之秘術,故能計不下席,聽不出闈,蒼生晏然,紫宸易主。偉哉無得而稱也!豈比造攻鳴條,大戰牧野,血變草木,頭折不周,可同年而語乎?
然而急趨無善跡,促柱少和聲,拯溺不規行,療饑非鼎食,即向時之妙策,乃當今之芻狗也。伏願鑒秦漢之得失,考時事之合宜,審糟粕之可遺,覺蘧廬之須毀。見幾而作,豈勞於終日乎?陛下必不可偃蹇太平,徘徊中路。伏願改法制,立章程,下恬愉之詞,流曠蕩之澤,去萋斐之牙角,頓奸險之鋒铓杜告密之源,絕羅織之跡。使天下黎民,坦然大悅,豈不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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