謇齋瑣綴錄
 
本作品收錄於:《國朝典故

  太宗文皇帝初駐金川門,蹇、夏二公首出迎戴,而解、胡、二楊諸公則以召命至,然皆不自靖,而竊自比於魏徵。夫唐實由太宗化家為國,而宮僚魏徵等皆出唐高祖之擢,[1]建成未登大位統天下,[2]故魏徵去事秦王不自怍焉。今建文嗣統五年,蹇、夏二公當時執政大臣,出於建文所親擢,視魏徵之於建成殊不類。況當時羣臣中,如周是修之死,我太宗有「彼食其祿,自盡其心」之旨,聖意寓深矣。今二公乃安然徇冒,何其忍也。彼雖有輔佐微勞,難蓋前愆。大節已虧,而猶謂之「名臣」,士林莫有非議之者,予則獨不韙焉。故予列諸名臣,而謂之「通錄」,良以此也。其中惟解公纔歸自謫所,所居冗散,則其責任又非蹇、夏諸公比,其亦薄乎云耳!

  太宗渡江時,解、胡、金三先生與楊文貞、周是修相約自盡於應天府學。既而解先生使人覘胡動靜,因得胡先生庸如廁,回問家人曾飼猪否。解先生笑曰:「一猪尚不肯捨,豈肯捨性命?」蓋皆初無意於死也。惟是修竟行其志,哀哉!宜文貞為之著傳,以表見於後也。然文貞實以解薦,而文字中絕不語。及歸省過文江,僅以白金十兩壽解夫人爾。

  太宗皇帝嘗御便殿,偶宣二三給事中至榻前,詢其姓名,其中一修偉者對曰:「臣姓黃名某,由進士出身,除給事中。」太宗曰:「問汝姓名,只對以姓名,何用縷陳?」某對曰:「臣幼讀魯論,對君不可不詳。」太宗喜,遂陞為山西布政使。捷給偶幸,亦命矣夫!

  成化甲午秋,刑部尚書王同節卒,補以右都御史項忠。未幾,兵部尚書白圭死,商閣老薦忠以代,而召鎮守大同右都御史董方陞刑部。時兵部左侍郎李震已經九年考滿,陞支二品俸,垂涎代圭,不意項轉而來,忿恚不平。然次子實聘項女,姻家也。一日,呼項曰:「親家既得刑部也罷,何必又鑽來此?」項曰:「親家何不鑽?」踰月,震疽發腦後,尚強力朝參。諸卿亞戲震曰:「腦後生瘡因轉項。」震對曰:「心中謀事不知親。」眾改曰:「胸中有病不知疼。」蓋兵部右侍郎滕自明時以母喪,奪情理任,故云腦為胸,疼為滕,雖對未切,而事實相關,亦可哂也。大抵震素患癭,每奏事,聲啞甚不稱旨,故久不得陞,竟以是卒也。

  宋相李文正公昉嘗言,其座主翰林學士、戶部侍郎王仁裕年高退居時,每遇門生進謁,輒與夫人偶坐受拜,一如子孫禮。懸一詩板于客次,云:「二百一十四門生,春風初長羽毛成。擲金換得天邊桂,鑿壁偷將榜上名。何幸不才逢聖世,偶將疏網罩羣英。衰翁漸老兒孫小,異日知誰略有情。」觀此,則古之座主門生,重且厚矣。

  宋張忠定公詠鎮成都,一日,見一卒抱小兒在廊下戲,小兒忽怒扯其父。公集眾語曰:「此方悖逆,乃自習俗,幼已如此,況其長成,豈不為亂?」遂殺之。前輩以為美談。予不以為然,在律有不成人之宥,蓋雖殺人不罪。而況戲扯其父,此小兒之常態,豈可逆探其為亂而遂殺之乎?誠不可以為法。若使公因此益興學校之教,申之以孝弟之義,潛消默化其悖逆之氣,焉知其不興仁讓之化乎?況止見此一小兒耳,彼未見者可盡殺之乎?誠非弭亂之方。

  曹武穆公瑋鎮天雄,一卒犯法,眾謂獄具必殺之。公乃處以常法,眾以為疑,公曰:「臨邊對敵,斬不用命者,所以令吾眾。平時治內郡,[3]安事此乎?」以是觀之,則武穆見此小兒必不殺矣。然則忠定之見豈下於武穆?蓋亦一時之誤也。又忠定少時,見一仕者為僕持其不法事,欲妻其女。乃陽假此僕為馭,單騎出城,[4]至林麓,斬之而還。此乃俠流之所為,非士夫之奇節。蓋忠定處此,只宜為其女擇所歸,以他罪去此僕則善矣。若當日有人發其擅殺之罪,何辭以解?而前輩以為公之奇節,亦誤矣。

  宋呂正惠公端,當真宗初即位,垂簾引見羣臣,端於殿下平立不拜,請捲簾升殿審視,然後降階率羣臣拜,呼:「萬歲!」厥後,呂文靖公夷簡,因大內災後,仁宗御拱宸門樓,有司贊謁百官盡拜,公獨立不動。上使人問意,對曰:「宮庭有變,願一望天顏。」遂命舉簾,俯檻見之,乃拜。此二事頗同。予當成化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日承顧命後,又明日,請見今上於文華殿奉慰,蓋亦二公之意也。

  宋張子顏晚年,嘗見目前光閃閃,中有白衣人如佛者,信之彌謹,不食肉飲酒,體因瘠而多病。時泰陵不豫,[5]汪壽卿自蜀入京,診御脉,聖體極康寧。子顏一日從壽卿求診脉,壽卿一見大驚,授以大丸數十,小丸千餘粒,諭以十日中服盡見報。既數日,漸覺白衣人變為黃,而光不見矣,乃思食肉飲酒。又明日,俱無所見,其體異前。乃詣壽卿謝,壽卿曰:「公脾初受病,為肺所剋。心,脾之母,心氣不固,則多疑,自有所見。吾之大丸實脾,小丸實心。肺為脾之子,既不能勝其母,則病自愈。」子顏大神之,且問所診御脉如何?曰:「再得春氣當絕,雖司命者,莫如之何。」時元符元年八月。三年正月,泰陵晏駕。壽卿後入華山,時年已八十餘矣。

  吾泰和蕭子韶,蓋木匠之子。洪武初登第,高皇帝問其家世,對以一絕云:「嚴親曾習魯般機,常年製下青雲梯。腰間帶得純鋼斧,要斫蟾宮第一枝。」陳芳善由戶部主事謫戍陝邊,慶王問其出身,對以一律云:「令主從容問出身,草茅原是布衣臣。戊辰歲貢三千士,庚午秋闈第四人。列職地官階六品,承恩天府僅三春。戎衣再際風雲會,始信儒為席上珍。」後復起為知縣,尋致仕。

  吾邑冠朝楊季任,洪武間由太學生擢僉浙憲。嘗見數丱角書生自社學散歸,其中一生,手拋書包為戲。季任召至前,出對云:「童子六七人無如爾狡。」其生對曰:「太守二千石莫若公廉。」[6]且請賞,[7]季任曰:「有乃,卒言莫若公廉。」季任復詰之曰:「無賞又如何?」對曰:「莫若公貪。」季任加賞,大奇之。蓋生名呂升,後官亦至江西僉憲,分按蒞邑,首詢楊僉憲之家,頗致照拂之意。

  王文端公,天順初致政家居,年逾八十,子孫賢孝,田園繞郭。春夏間,諸子集諸佃僕數百人插秧,擊鼓唱歌,公與陳夫人各乘肩輿,循觀于阡陌。午憩莊所,諸子孫更迭稱觴上壽,宴樂終日,形諸詠賦,鄉邑以為美談。一日,澄江洪漲, [8] 公倚門坐觀,徐諭諸子孫曰:「初,東里先生不欲吾同事於內閣,調出理部事,我時不能無憾。然使我在內,則天順初元當坐首禍,必有遼陽之行,今日安得與汝曹觀水為樂邪?」以此益知出處自有定分,非人力所能為也。

  吾邑甘陸龍伯廷魁,中成化丙戌進士,授慈谿知縣。蒞任歲餘,一日謁郡守,拜不能興,扶出氣絕,歸葬。十二年,以營墓弗利,啟遷。揭棺,儼然如生,膚髮溫瑩,衣裳鮮韌,妻子以手拭開兩目,瞳睛炯炯,因藏于家,時一啟視。既四五載依然,乃復葬焉。予與廷魁同學,知其善運氣。及此異雖未覩,然里姻楊光弼其妻弟,嘗親目者,謂予良然。

  成化甲辰,徐州一婦初孕時,肋骨下即生一瘤,漸長如核大,皮蓋瑩薄。彌月,兒從此產,異哉!有司具聞,月給膳米。予每過徐,詢知子母無恙,欲一往視而未果。[9]然奏報之旨,予親見之,蓋不誣也。

  吉水灘頭一豪家造樓,占踰其孤姪嫠嫂地基僅一間,其孤嫠吞聲忍氣,惟旦夕焚香稽首籲天。弘治二年五月十八日夜,忽大雷電風雨,移其樓,空其地以歸孤嫠。至曉,人視之不失尺寸,神矣!或此可為欺孤弱寡者之戒。

  宋有號本心文先生者,由上庠登甲第。一日,來省其叔廬陵宰文可,則文山年少以同姓往謁,本心試中道狂狷論,頃刻成篇。本心奇之,因問其譜,文山以潞公對。本心微笑曰:「石晉諱敬,[10]姓敬者以敬字苟文分為二姓,潞公之譜,人莫之詳。」文山持是說以歸,質諸革齋。先生乃質之仙筆,仙云:「石室其先也。」革齋遂以「石室後人」刻為圖書,昭其所自出。厥後,文山早掇廷魁,晚起勤王,忠勛義烈,照耀古今,石室云乎?潞公云乎?蓋又開文氏之一初也,後之文氏有修譜者,寧不以廬陵之文為大宗乎!

  巽齋歐陽先生始登朝,縉紳士林意以六一先生廬陵人也,代出名公,必為望族。巽齋以欺人欺心為恥,力辭非六一之流,且曰:「人當自立,豈可冒他人哉!」此巽齋所以為賢,而崇韜之為可恥也。彼不羞盤瓠,不辱於菟者,又何知矣!

  楊誠齋先生所受誥敕,身後有為妄男子得之,籍以争楊氏之祖墳風水,當時官司莫能明斷,公然移葬。此由子孫不能保守誥敕,修明譜牒,以故人得而冒奪之也。為人後者,可不勉哉!

  刑部廣東司分轄錦衣衞,其官校率倚勢肆橫,本司官多優容之,否則,捃摭報復,故多憚難為。惟何廷秀任其司獨曰:「法者,天下之公,有犯至司,輒從公坐罪不少貸。」嘗有百戶逐其舅之子而奪其財產者,舅子死,其孫訟于官。掌衞事都使袁彬囑廷秀右百戶,廷秀悉奪財產歸其孫。百戶啣之,[11]嗾刺事旗校百方捃摭,[12]卒無所得,由是官校相戒不敢犯。

  士君子未嘗不廉,但有廉於公而不廉於私,廉於少而不廉於多,皆勉焉者也。惟何庭秀則不然,初第進士,奉使淮西,巢令閻徽以嘗師其先公,贈以白金、文綺,廷秀卻之。徽曰:「吾以壽吾師,非贈君也。」曰:「子以壽吾父,因他人致之則可,因吾致之則不可。」[13]卒不受。在閩時,典市舶內臣死,鎮守太監分其餘財遺三司,廷秀獨力辭之,不獲,則受而輸於公帑。及陞長汴臬,都指揮僉事武成德廷秀嘗薦閫職,贐以犀帶、銀器,數事。廷秀笑曰:「我知君,君何不知我?」成慚而退。及致仕日,楊宣尉遣使致金、銀為壽,并獻文梓可為棺者,廷秀一無所納。或言可受,廷秀曰:「戒之在得,正當今日。」此其所以為廉,蓋性然也。

  成化末,士夫顒望何庭秀代杜敬修為司寇,萬循吉預薦廷秀為南京刑部尚書,恐妨敬修耳。及懷恩起自謫所,一日,詣內閣言:「新君即位,如何又以何喬新陞去南京?」予徐對曰:「初以其年深,暫且陞去,今此有闕,又可取。」劉祐之遽曰:「纔到南部,如何可取?」予曰:「取屠庸亦可。」祐之曰:「在廣未歸。」予曰:「昨具題來,[14]已復蒞南臺矣。」祐之曰:「年亦淺。」祐之欲進一私人而不果,遂空其位。予乃薦彭韶為右侍郎。明年春,冢宰王宗貫首舉廷秀,士夫翕然稱快。

  成化丙申秋,逆賊李子龍伏誅後,聖上自銳意欲知外事,顧近侍太監汪直年小便黠,乃命選錦衣官校善刺事者百餘人,另置廠于靈濟宮前,號「西廠」,以別東廠也。縱之出入,分命各校廣刺督責,大政小事,方言俚諺,悉采以聞。

  時福建都指揮楊曄,以毆死人命,蒙羞刑部、錦衣官勘提。曄逃匿京師其姊夫董中書璵家。董托錦衣百戶韋英營解。[15]適英正欲從汪刺事而無由,即潛報汪,調曄東楊少師之曾孫,家資鉅萬,造惡百端,嘗納生人于棺,合置諸穴。[16]今事露,[17]乃挾黃白數千兩來京,賄求內外,將欲招納亡命,下海謀不軌。汪甚喜,昏夜馳至韋家酣飲,發官校掩捕曄等,就韋舍鞫之,發廠監禁。搜得一單,擬送各當道士宜,商閣老及三法司堂上與司禮黃、陳二太監皆與焉。明旦,汪入奏出,追所挾黃、白,曄、璵備嘗刑具。如所謂琶者,錦衣極酷之刑,每上琶,遍身骨節俱離寸許,汗下如雨。幾死復放,如是者三,妄供寄在其叔武選主事仕偉所。遽令數校徑往兵部,捽縛而來,拷掠如曄。又令當駕力士數十人圍守仕偉等,方黎明,數校突入室,一妾以身捍門,妻倉皇攬衣起,及四五妾、婢并獲至廠。汪略加訊責,仍命押回追搜,囊笈傾罄,綁、笞、敲、拶,晝夜苦楚,責追不已,哀號徹天,過者流涕,時成化丁酉二月十四日也。

  是日,司禮太監到內閣議他事,商因白璵嘗為曄通,送金帶一腰,即峻斥之,不容入門。且輅縱貪濫,豈忍受前輩先生家物乎?語得轉達,有旨安慰。然同僚劉叔溫又乘此擠排,商亦危矣。越三日,曄死于獄中。汪召御史相驗,到遲,罰跪數刻乃釋。而司禮諸太監亦畏汪詆毀,避嫌,莫敢齟齬,遂遣錢太監同英飈馳往閩。[18]時勘提官已械曄父致仕指揮泰等北來,[19]英途中輒具本遞奏勘提官受賄回互,俱坐謫罷。及至曄家,盡没貲財、人口赴京,往還所過,鴟張虎噬,有司賄贐狼籍,送迎旁午。又搜得曄每歲賄結巡按御史及在京當道簿籍,揚言面奏,聞者心驚魄喪。及抵京,英以贓敗,戍邊,簿亦莫達,人痛快之。泰坐死于獄,人口悉發寧家,惟二女婦以逃歸外家,續獲解至,乃發浣衣局。

  初,汪太監出廠,士夫無與往還,惟都御史王越世昌日往候之,滋久相得。一日,司馬項忠途遇汪,既過始覺,追回,下輿謝過,汪不為禮。尋以事遣校卒直上部堂,詞色頗厲,項亦不之禮。王素垂涎代項,復毀短之,汪以是啣項,拾掇之,項危甚。乃約諸堂上疏汪過惡,尹冢宰旻不從。項遂具草,詞意剴切,令郎中張瑾、姚璧持詣諸堂上僉名,[20]而送稿於尹,俾收以自別,尹即潛報汪。疏入,上怒,罷廠,命汪回理司設監事。汪泣奏:「此非外臣意,實黃賜、陳祖生二人所嗾。」且中黃以他危事,遂不容二人,見辭,出調南京。時御史戴縉以九年滿,久不得陞,陳言汪所行皆公,不宜革罷。汪即奉命仍舊刺事,[21]縉亦驟進用。汪首發項過,廷鞫,項詞頗真,俱有來歷,竟坐贓罷。商閣老見機求去,[22]乃陞少保,賜敕給驛而回。汪權勢愈熾。錦衣帶俸千戶吳授營求從汪書辦,綬頗知書,汪任之,歷陞指揮,掌鎮撫司事,言聽計從。而一時諸大臣皆因越附汪,深自結納,乘勢嗾科道詆排異己,許各自陳。李都堂賓、董司寇方遂皆如請,餘未允。不浹旬,薛尚書遠,滕兵侍昭、程戶侍萬里、楊鴻臚宣、劉寺丞瀚復被劾退,廷紳側目。而翁世資補薛缺,余子俊補項缺,御史馮瓘補寺丞缺,則以首為鷹犬之故,時成化丁酉五月日也。

  是冬,汪發南京太監覃里朋嘗乘馬快船夾販私鹽,毆殺巡檢事,自往南京械繫之。經過水陸,巡河御史、主事以下等官皆跪迎,稍不至,輒見辱。里朋至京,卒以黨援,僅充凈軍。未踰年,復回南京內府寫字。黃賜、陳祖生俱復太監,黃賜代覃褒奉敕守備。蓋汪有同家內使李瑾,多不法,嘗為褒所撻。至是,譖褒于汪,故奪其權。

  成化戊戌冬,革興寧伯李震爵閑住。震初鎮守湖廣,累立邊功,以平荊、襄進爵,與參將吳經有隙。經弟綬從汪太監刺事,將甘心於震。適南京後府經歷卜馬益窩一全真道人,學黃白術而為淫,其妻妾榜赴京首。綬即傅會震嘗隱道人,私習讖緯,遣人籍逮之。途遇汪,震訴一介武夫,蒙恩儋爵,父子富貴已極,更欲何為?此讎家綬所為也。汪悟,然已輕信遽發,勢不可已。至京,下錦衣獄鞫問,竟無左驗,僅得不死,革爵閑住。踰年,卜馬益考滿,予署南京吏部侍郎,考不稱,奪職,其子亦以強盗伏誅。天網恢恢,詎不信夫!

  成化己亥夏六月,巡撫南直隸副都御史牟俸坐罪充軍。初,俸以僉都巡撫山東,適今鎮守遼東副都御史陳鉞為左布政,[23]二人皆強悍刻苛,不相能。至是,太監汪直巡邊至遼,鉞以諂佞見喜,乘間言俸過惡。汪還,遣校尉緝得俸貪暴事迹,贓以萬計。俸適以議事到京,遂連俸姻家侍讀學士江朝宗俱下獄,拷訊追贓。俸備受慘酷,行賕指揮吳綬,諷被逮所屬守令潛各代輸,僅半,罷追。   時劉叔溫張言,俸以金壺賄萬循吉為援,欲同傾之,竟無左驗,萬得免。惟朝宗自家起復赴京,俸逆至九江,聯艫並行,沿途有司以俸故,將迎供億加厚。及駐上新河調攝足疾,日久,所屬頗有交通。至是,朝宗尚恃劉平日稔厚,必與維持,殊不知有傾萬意,竟調廣東鹽課提舉,而俸充鎮遠衞軍。時前任江西僉事陳麟,陞副使在雲南,亦坐罪,罷為民。人謂牟、陳二人皆嘗同擠許聰于死,今聰之冤始得報云。

  成化己亥六月,謫兵部左寺郎馬文升戍重慶衞。先是,文升奉命整飭遼東邊務,時巡撫遼東副都御史陳鉞行事乖方,多被文升節制更易。會太監汪直亦來巡邊,鉞懼見罪,乃戎裝遠迓除道,飾厨供張鮮備,賄托傔從,見汪叩頭,狐趨狗媚,無所不至。惟文升與汪抗禮,奴視其左右,以是鼠輩多譽鉞而詆文升,鉞乘間短毀。汪還,奏文升妄起邊釁,謂女直建州諸虜,皆以文升禁不與農器交易,故屢寇邊。朝廷遣林聰司寇同汪往勘,汪稍加恭敬,聰深自結納,勘報一如汪言,遂下文升于錦衣獄。文升言:「實禁鐵器,非農器也。」竟坐謫戍,士論惜之。踰七年,汪敗,文升乃宥還。尋起復用,累遷至太宰、少師。

  成化己亥秋,遣太監汪直監督軍務,征建州衞。初,文廟以女直種類歸款,分置建州女直、毛憐、海西等衞,各授指揮等官,所以渙其羣,俾不相統攝,以共戴中國,外禦北虜,誠以夷攻夷之上策也。歷歲朝貢,間有寇邊,不為大患,惟嚴飭守備,來則逐之耳。

  成化初,守臣以建州寡弱,貪功賞,請兵征剿。至是,鎮守副都御史陳鉞又說汪太監,立功固寵,己亦倖進,虛張邊警,妄請出師。汪主於內,遂命撫寧侯朱勇掛印,總兵鉞提督軍務,汪便宜生殺陞賞。時建州頭目六十餘人來貢,遇汪於廣寧,汪誣以窺伺,馳奏請拘囚之。既至,始就鴻臚演禮,入門伏起,三校擒一,格鬬擾攘,困乃就綁,監禁在衞。虜中不意大軍猝至,壯者逃匿,惟餘老弱,或殺或擄,旋凱獻俘。汪將入城,諸大臣皆遠迓,上御文華殿以俟。[24]論功陞賞,汪加祿米三千餘石,勇進爵保國公,鉞進右都御史,未上,改司徒。郎中王宗彝以督餉陞太僕少卿,尋改僉都,鎮遼,餘進階有差。未幾,虜以復讎為詞,屢侵邊堡,搶去男婦,碓舂火蒸,支解以殉,屯堡屏迹,弗克耕種,遼地騷然,識者憂焉。

  蘇州昔有一僧能詩,頗捷給詭謔。嘗途遇郡守,守以凉傘為題命賦詩,僧立成一絕云:「眾骨攢來一柄收,褐羅銀頂覆諸侯。常時撐向馬前去,真個有天無日頭。」守聞之頗有愧色。此僧蓋善於諷刺也。

  宋安鴻漸途遇詩僧贊寧從童行數人,嘲之曰:「鄭都官不愛之徒時時作隊。」贊寧應聲答曰:「秦始皇未坑之輩往往成羣。」蓋都官鄭谷有「愛僧不愛紫衣僧」之句,故云然。

校勘記 编辑

  1. 「而宮僚魏徵等皆出唐高祖之擢」,「擢」原作「推」,據明代史籍彙刊明藍格抄本改。
  2. 「建成未登大位統天下」,「建成」原作「元吉」,據明代史籍彙刊明藍格抄本改。
  3. 「平時治內郡」,「郡」原作「即」,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4. 「單騎出城」,「單」原作「軍」,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5. 「時泰陵不豫」,「豫」原作「遇」,據明歷代小史本改。
  6. 「太守二千石莫若公廉」,「廉」原作「直」,據明歷代小史本改。
  7. 「且請賞」,原無「且」字,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8. 「澄江洪漲」,「漲」原作「張」,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9. 「欲一往視而未果」,「未」原作「來」,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10. 「石晉諱敬」,「晉」原作「普」,據明代史籍彙刊明藍格抄本改。
  11. 「百戶啣之」,「啣」原作「御」,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12. 「嗾刺事旗校百方捃摭」,「方」原作「戶」,據明歷代小史本改。
  13. 「因吾致之則不可」,「則」原作「別」,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14. 「昨具題來」,「具」原作「且」,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15. 「董托錦衣百戶韋英營解」,「托」原作「記」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16. 「合置諸穴」,「穴」原作「火」,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17. 「今事露」三字原缺,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補。
  18. 「遂遣錢太監同英飈馳往閩」,「閩」原作「聞」,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19. 「時勘提官已械曄父致仕指揮泰等北來」,「泰」原作「秦」,據明歷代小史本改。
  20. 「令郎中張瑾姚璧持詣諸堂上僉名」,「持」原作「特」,據明歷代小史本改。
  21. 「汪即奉命仍舊刺事」,「事」原作「史」,據明歷代小史本改。
  22. 「商閣老見機求去」,「機」原作「饑」,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23. 「適今鎮守遼東副都御史陳鉞為左布政」,「今」原作「僉」,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
  24. 「上御文華殿以俟」,「俟」原作「後」,據明朱當㴐國朝典故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