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方輿紀要/山東方輿紀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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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方輿紀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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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東之於京師,犬牙相錯也。語其形勝,則不及雍、梁之險阻;語其封域,則不及荊、揚之曠衍。然而能爲京師患者,莫如山東。何者?積貯天下之大命也。漕渠中貫於山東,江、淮四百萬粟,皆取道焉。繇徐、沛北境,以接於滄、景之南,幾八百里,而南旺分南北之流,高下懸絕,於是相地置閘,隨時啓閉,以爲挽輸之助。脫有不逞之徒,乘間竊發,八百里中,丸泥可以塞也,蟻孔可爲灾也。吾虞南北咽喉,忽焉中斷耳。或者曰漕舟必出於山東,故山東能爲京師患。若修元人海運之製,風帆頃刻,竟抵京師,則山東必無能爲害矣。曰:山東不濱海爲國乎?自濱州、霑利之間,取途勃海,竟指天津,不過五百餘里。繇登、萊而指旅順口,亦不過五百里。天津河漕、海運之道所輳集也。登、萊、旅順間,又海運之途所必經也。脫有狡獪之徒,憑依島嶼,遼、碣以南,滄、瀛以東,所在蠭起,海運其能以無阻乎?然則將奈何?曰:山東者,馭之得其道,則吾唇齒之助也。失其理,則肘腋之患也。吾嘗俯仰古今,而知能爲幽、燕患者,必於山東。周錫齊侯之履曰:「東至於海,西至於河,南至於穆陵,北至於無棣。」故山東之國,齊爲最強。桓公北伐山戎,刜令支,斬孤竹,皆在燕之東境。是時燕弱小。《傳》曰:「齊謀山戎,以其病燕也。」蓋齊之於燕,直卵而翼之矣。魯昭公七年,齊侯伐燕,盟於濡上。是時齊景公之世,燕人猶且納女歸賂於齊,誠畏之也。戰國時,齊、燕有不兩立之勢。子噲之亂,齊宣以五都之兵伐之,五旬而遂舉燕。燕昭王以樂毅爲將,合秦、趙、韓、魏之師,而後能雪恥於齊。既而田單復定齊地。燕武成王七年,田單伐燕,拔中陽,燕人不敢報也。是何也?齊之於燕也,壤相錯也,非有過都歷國之艱,涉山逾河之阻也。天下之勝,勢不在秦必在齊,在齊則必起而爭燕。起而爭燕,道博、濟,向滄、瀛,不出十日,戰於燕之城外矣。觀於元之末季,田豐、毛貴,不過烏合之徒,一旦竊據青、齊,遂能北趨河間,逾直沽,破薊州,略柳林,直逼元都。當此時,江、淮以南,元人不遑復問矣。太祖命將取元都,亦先下山東,會師於東昌、臨清之境,然後下德州,克長蘆,逾直沽,舟師步騎,夾河而向元都,元人不且宵遁哉。然則山東其形勢之會乎?是又不然。吾嘗慨夫齊之田氏,席霸國之餘業,不能於縱橫之日,發憤爲雄。及五國既滅,王賁東下,遂束手而臣虜於秦也。楚、漢之間,田儋、榮、橫,非無傑出之材,而皆奔亡不暇。漢高感東西秦之說,分王庶孽,授子肥以七十餘城,無能殄呂氏之禍也。張步、董憲,倔強於臨淄、東海,曾不足當光武之驅除。劉岱擅有全兖,乃竟敗沒於黃巾。曹操以兖州始事,而功集於許、鄴,則可謂卓卓者歟。至於曹嶷、段龕、辟閭渾之屬,類皆齷齪庸才,宜不足以自保。慕容德撫有廣固,亦再世而亡耳。宋人經營於碻磝、滑臺,究不足以固三齊。隋末徐圓朗盜有兖州,不旋踵而敗。唐之中葉,淄青叛命,藉河北、淮西相爲影響,及形援既弱,卒以滅宗。朱瑾、朱瑄、王全範,不能以鄆兖、淄青之甲,抗朱溫之鋒也。所以然者,豈不以山東之地,褊淺迫狹,雖西峙泰山,曾無重岡複嶺之限,東環大海,亦無奧穾險固之都,邢、趙扼其項,而淮、泗犄其足哉?是故郤至入而丘輿馬陘皆爲坦途;樂毅至而即墨、莒城危於累卵。韓信既破歷下以開基,耿弇復攻祝阿而發跡。南入穆陵,慕容遂爲俘囚。東逾汶上,益都之亡也忽諸。謂欲以一隅之守,當四面之師,吾知其必無幸矣。然則山東固不足慮乎?曰:唐末,王僊芝起於濮州,黃巢起於冤句,初不過聚饑寒轉死之民,爲縱橫竊掠之計,馴至流毒天下,卒傾唐祚,何爲其不足慮也?然則用山東者宜如何?曰:以自守則易弱以亡,以攻人則足以自強而集事。齊桓公南征北伐用霸諸侯。孝公以後齊僅爲自守之國。是以終春秋之世,累代聽命於晉,幾夷於魯、衛,斯不亦用齊之明效大驗耶![1]

  1. 全文以中華書局、二零零五年三月版《讀史方輿紀要》爲本校。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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