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名新法 讀幾本書
作者:魯迅
1936年5月14日
一思而行
本作品收錄於《花邊文學
本篇写于1936年5月14日,最初發表于一九三四年五月十八日《申报·自由谈》,署名:鄧當世

  讀死書会變成書獃子,甚至于成爲書廚,早有人反對過了,時光不絕的進行,反讀書的思潮也愈加澈底,于是有人來反對讀任何一種書。他的根據是叔本華的老話,說是倘讀别人的著作,不過是在自己的脑裏给作者跑馬。

  這對于讀死書的人們,確是一下當頭棒,但爲了與其探究,不如跳舞,或者空暴躁,瞎牢騷的天才起見,卻也是一句值得紹介的金言。不過要明白:死抱住這句金言的天才,他的脑裏卻正被叔本華跑了一趟馬,踏得一塌胡塗了。

  現在是批評家在發牢騷,因爲沒有較好的作品;創作家也在發牢騷,因爲沒有正確的批評。张三說李四的作品是象徵主義,于是李四也自以爲是象徵主義,讀者當然更以爲是象徵主義。然而怎樣是象徵主義呢?向來就沒有弄分明,只好就用李四的作品爲證。所以中國之所謂象徵主義,和别國之所謂Symbolism是不一樣的,雖然前者其實是後者的譯語,然而聽說梅特林是象徵派的作家,于是李四就成爲中國的梅特林了。此外中國的法朗士,中國的白璧德,中國的吉爾波丁,中國的高爾基……还多得很。然而真的法朗士他們的作品的譯本,在中國卻少得很。莫非因爲都有了「國貨」的緣故嗎?

  在中國的文壇上,有幾個國貨文人的壽命也真太长;而洋貨文人的可也真太短,姓名剛剛記熟,據說是已經過去了。易卜生大有出全集之意,但至今不見第三本;柴霍甫和莫泊桑的選集,也似乎走了虎頭蛇尾運。但在我們所深惡痛疾的日本,《吉訶德先生》和《一千一夜》是有全譯的;沙士比亞,歌德,……都有全集;託爾斯泰的有三種,陀思妥也夫斯基的有兩種。

  讀死書是害己,一開口就害人;但不讀書也並不見得好。至少,譬如要批評託爾斯泰,則他的作品是必得看幾本的。自然,現在是國難時期,那有工夫譯這些書,看這些書呢,但我所提議的是向着只在暴躁和牢騷的大人物,並非對于正在赴難或「臥薪嘗膽」的英雄。因爲有些人物,是即使不讀書,也不過玩着,並不去赴難的。

  (五月十四日。)

1996年1月1日,这部作品在原著作國家或地區屬於公有領域,之前在美國從未出版,其作者1936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区,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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