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質疑 (四庫全書本)/卷首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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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讀詩質疑卷首六
  太僕寺少卿嚴虞惇撰
  六義
  周禮大師敎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大序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
  孔氏曰風雅頌者詩篇之異體賦比興者詩文之異辭程氏曰國風二雅三頌詩之名也六義詩之義也一篇之中有備六義者有偏得其一二者
  鄭氏曰風言聖賢治道之遺化也賦之言鋪直鋪陳今之政敎善惡比見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類以言之興見今之美嫌於媚諛取善事以喻勸之雅正也言今之正者以為後世法頌之言誦也誦今之徳廣以美之吕氏曰風非無雅雅非無頌如七月一篇具風雅頌三體
  嚴氏曰孔氏謂風雅頌皆以賦比興為之非也大序之六義即周官之六詩如孔氏説是風雅頌三詩之中有賦比興之三義耳何名六義六詩哉凡風動之者皆風也正言之者皆雅也稱美之者皆頌也故與敷陳之賦直比之比感物之興並而為六也吕氏言得風之體多者為國風得雅之體多者為二雅得頌之體多者為頌風非無雅雅非無頌其説是也
  程氏曰頌稱美之言也如于嗟乎騶虞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之類皆頌也是風雅中亦有頌
  董氏曰崧高既列於大雅矣然其詩曰其風肆好又曰吉甫作頌
  朱子曰國風是民庶所作雅是朝廷之詩頌是宗廟之詩
  鄭樵氏曰風雅頌三者之體如今人之詩有律有吕有歌行是也風者出於土風大概小夫賤𨽻婦人女子之言其意雖遠其言淺近重複故謂之風雅出於朝廷士大夫其言純厚典則其體抑揚頓挫非復小夫賤𨽻婦人女子所能道故曰雅頌者初無諷諭惟鋪張勲徳而已其辭嚴其聲有節不敢瑣言褻語以示有所尊故曰頌已上泛論六義
  王制天子五年一廵守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
  書大傳聖王巡十有二州觀其風俗習其性情因論十有二俗定以六律五聲八音七始
  太史公曰聞之董生詩記山川谿谷禽獸草木故長於風孔氏曰正經述大政為大雅述小政為小雅小雅所陳飲食賔客賞勞羣臣燕賜以懐諸侯征伐以强中國樂得賢者養育人材於天子之政皆小事也大雅所陳受命作周代殷繼伐荷先王之福禄尊祖考以配天醉酒飽徳官人用士澤被昆蟲化及草木於天子之政皆大事也詩人歌其大事制為大體述其小事制為小體體有小大故分為二焉風見優劣之差故周南先於召南雅見積漸之義故小雅先於大雅王政既衰變雅兼作取大雅之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大雅取小雅之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小雅故變雅之美刺皆由音體有大小不復由政事之小大也○三王變雅不係善惡之多少自由體之小大詳觀其歎美審察其譏刺大雅宏遠而疏朗𢎞大體以明責小雅躁急而局促多憂傷而怨誹司馬遷以良史之才所坐非罪及其刋述墳典辭多慷慨班固曰迹其所以自傷悼小雅巷伯之倫夫惟大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難矣哉是古人明以二雅為異區也
  太史公曰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徳逮黎庶小雅言小已之得失而其流及上
  蘇氏曰小雅言政事之得失大雅言道徳之存亡李氏曰小雅主一事而言大雅則泛言天下之事如鹿鳴之燕嘉賔四牡之勞使臣皇皇者華之遣使臣是主一事而言也至於大雅泛言天下之事如文王之詩言受命作周大明之詩言文王有明徳之類是也
  嚴氏曰竊謂二雅之别特以體之不同非因政有大小也盖優柔委曲意在言外者風之體也明白正大直言其事者雅之體也純乎雅之體者為雅之大雜乎風之體者為雅之小今考小雅正經存者十六篇大抵寂寥短簡首篇多寄興之辭次章以下申複詠之以寓不盡之意盖兼有風體大雅正經十八篇皆舂容正大詞㫖渾厚氣象開濶不惟逈異國風而小雅亦自不侔矣其變小雅中固有雅體多而風體少者然終有風體不得為大雅也
  朱公遷氏曰小雅舒暢而平易大雅渾涵而嚴密小雅幾於風大雅幾於頌
  鄭樵氏曰二雅之作皆紀朝廷之事無有區别所謂小雅大雅者特隨其音而寫之律耳非政有大小也律有小吕大吕則歌有小雅大雅宜其不同也
  程大昌氏曰均之為雅音類既同又自别為大小則聲度必有豐殺㢘肉之異亦如十二律然既有大吕又有小吕也
  朱子明氏曰風雅頌是樂章之調如言仲吕調大石調越調之類是也已上論風雅頌
  鄭司農曰比者比方於物也興者託事於物
  鄭氏曰賦之言鋪直鋪陳善惡
  孔氏曰興者起也取譬引類起𤼵已心諸舉草木鳥獸以見意者皆興辭也
  程氏曰鋪陳其事如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是也以物相比如狼跋其胡載疐其尾是也因物而起興如關關雎鳩瞻彼淇奥之類是也
  王氏曰以其所類而比之之謂比以其所感𤼵而况之之謂興興兼賦與比者也
  黄氏曰賦者直陳其事之謂也比者託物而喻之謂也興者因物而惑之謂也受命作周之詩其事確東宫之妹之句其辭實此之謂賦柔荑⿰夸𤓰 -- 瓠犀喻莊姜之美山阜岡陵喻福禄之多此之謂比雨之濛矣行者之心凄然以悲鸛其鳴矣居者之懐慨然以嘆此之謂興
  虞惇按手如柔荑如山如阜既謂之如則賦矣非比也漢儒多以此類為比黄氏亦沿漢儒之誤此義至朱子而後明
  朱子曰比有兩例有繼所比而言其事者有全不言其事者
  虞惇按繼所比而言其事者如螽斯之三章有狐之三章是也有全不言其事者一章則厭浥行露通篇則匏有苦葉衡門蒹葭豳風䲭鴞之類是也朱子於衡門蒹葭皆謂之賦而匏有苦葉之三章亦謂之賦不知衡門蒹葭乃借彼以喻此而雝雝鳴鴈是即小以諷大非賦也周南之螽斯衛之有狐曺之蜉蝣齊之甫田朱子以為通篇皆比而不正言其事鄶之隰有萇楚則註雖曰賦而以樂子之子指萇楚是亦通篇皆比而不正言其事矣竊思狐與萇楚不可以言子螽斯不可以言爾憂有狐之無衣裳樂萇楚之無家室螽斯則美其子孫蜉蝣則欲其歸説不惟詩義全失而文理亦未可通田甫田正興思遠人而概以為比則未知所比者何事他如厭浥行露比女子之守而直以為賦凱風自南興母氏之劬勞而混以為比如此之類舛誤𢎞多未敢時然亦然而曲狥之也
  比者以一物比一物而所指之事常在言外興者借彼物以起此事而其事常在下文但比雖切而意淺興雖闊而味長興可兼比比不可兼興
  虞惇按比之與興義本相通然有興可通比者有興不可通比者關雎桃夭興也而雎鳩之和鳴桃夭之少盛亦為比此興之通比者也葛覃之因時感事殷雷之觸景懐人興也以葛覃喻形體浸長以殷雷喻號令四方誤以為比則失之此興之不兼比者也興之兼比而比輕於興者則直謂之興關雎桃夭之類是也興之兼比興意多而比亦不可畧者則謂之興而比或謂之比而興螽斯摽有梅之類是也亦有即以所賦之物為興所舉之事為比者謂之賦而興賦而比葛覃兎罝𨚍北門之類是也以物比事而事在言外謂之比則厭浥行露不得謂之賦園有桃不得謂之興以物起事而事在下文謂之興則喓喓草蟲不得謂之賦凱風自南不得謂之比大抵毛鄭於比興求之過深而朱子於比興取之太簡毛鄭多以比為興朱子多以興為賦學者當知所别擇云
  鄭氏曰臣之序詩専為聲歌欲以明仲尼之正樂臣之釋詩深究草木鳥獸之情狀欲以明仲尼敎小子之意兩漢之言詩者惟儒生論義不論聲然聲歌之妙猶傳於瞽史經董卓赤眉之亂禮義喪亡殆盡魏人得漢雅樂郎僅能歌文王鹿鳴騶虞伐檀四篇至太和末又亡其三惟有鹿鳴至晉又亡自鹿鳴亡而聲詩之道絶矣夫詩之夲在聲聲之夲在興鳥獸草木乃發興之夲漢儒言詩者既不論聲又不知興而鳥獸草木之學廢矣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不識關雎安知河洲之趣與關關之聲乎凡雁鶩之類其喙褊者則其聲關關鷄雉之類其喙銳者則其聲鷕鷕此天籟也雎鳩之喙似鳬雁故其聲如是又得水邉之趣也呦呦鹿鳴食野之苹不識鹿安知食苹之趣與呦呦之聲乎凡牛羊之屬有角無齒者則其聲呦呦駝馬之屬有齒無角者則其聲蕭蕭亦天籟也鹿之喙似牛羊故其聲如是又得蔞蒿之趣也使不識鳥獸之情狀則安知詩人關關呦呦之興乎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者謂瓜苦引蔓於籬落間而有敦然之象焉桑之未落其葉沃若者謂桑葉最茂當未落之時而有沃若之澤焉使不識草木之精神則安知詩人敦然沃若之興乎陸璣者江左之騷人也深為此患作毛詩鳥獸草木蟲魚疏然璣本無此學但加採訪多是支離自璣之後竟未有以此明詩者惟爾雅一書為名物之宗然孫炎郭璞所得既希張楫孫憲所記徒廣大抵儒生家多不識田野之物農圃人又不知詩書之味二者無由參合遂使鳥獸草木之學不傳已上論賦比興虞惇按詩之興觀羣怨全在於比興而比興之妙大率於鳥獸草木得之無論聖賢之徒格物致知隨所感觸皆有至理即小夫女子比物連類各言其傷亦必有所寄託未有無端而陳一物舉一名者先儒毛鄭頗多發明間或失之於鑿至宋儒乃有興不取義之説夫興者興也即物以興意意不在物而興之之意則在物如關雎取其摰而有别桃夭取其容色少盛卷耳取其釀酒所須草蟲取其物類所感假使興不取義則亦何取於興而又何以名之曰興邪朱子詩集註於小星則曰義無所取特取在東在公兩字之應也揚之水則曰此詩之興取之不二字相應也小雅翩翩者鵻則曰此興之全不取義者也他如薄言采芑直云軍士采芑而行坎坎伐檀遂云君子伐檀自食瑣兮尾兮但云流離失所南有嘉魚即云所薦之羞諸如此類但取明白簡直而於詩人辭文㫖遠之妙一概抹殺殊未可從白居易言詩自齊梁而下比興漸失至唐而六義盡缺果如興不取義則三百篇六義已缺何待齊梁至唐朱子於詩多主夾漈之説而比興之義夾漈獨惓惓言之盖深有見於草木鳥獸之學正可由末而溯本學者不可忽也











  讀詩質疑卷首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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