賄賂公行論
春秋之時,晉主夏盟,威服天下。及大夫專政,賄賂公行,內外離析。是故示威平邱而齊叛,辭請召陵而蔡叛,盟於沙鹹而鄭叛,次於五氏而衛叛。蒞於鄭會於夾穀,歃血於黃而魯叛。諸侯既叛於外,大夫複叛於內,故奔於晉陽而趙鞅叛,入於朝歌而荀寅與士吉射叛。以晉國之大,天下莫強焉!而卒之敗壞而不能守者。臧哀伯曰:「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晉卿始禍,緣衛貢也。樂祁見執,獻楊楯也。蔡侯從吳,荀寅貨也。昭公弗納,範鞅賂也。而晉室不複能主盟矣!」夫為國以義不以利,而處晉朝者,賄賂公行如此,晉安得而不敗乎?
典午之時,政以賄成,亦由是也。杜預在外鎮,數餉遺洛中貴要。或問其故。曰:「吾但恐為害,不求益也。」夫杜預最為忠賢,且複當武帝時,朝廷清明,紀綱未甚紊亂;而預所以為保身之計者,尚隻在於饋遺權貴。則是賄賂之風,固已濫觴於此時矣!延及後世,茲風益熾。荀郗都督青兗,見朝政日亂,懼禍及己,多所交結。每得珍物,即遺都下親貴。兗去洛五百里,恐不鮮矣,募得千里牛,旦發暮還。觀荀郗之所以為身謀者,亦無以異於杜預也。夫厚苞苴以賂權門,在二子固不得為有守;然所以使人如此,則當時在朝廷者,亦不得為無罪也。
是故讀王沈之《釋時論》有曰:「融融皆趨熱之士,其在爐冶之門者,推挾炭之子。苟非斯人,不如其已。」讀魯褒之《錢神論》,有曰:「京邑衣冠,疲勞講肄,厭聞清談,對之假寐。見我家兄,莫不驚視!何必讀書?然後富貴。」觀二人憤時之所作者如此,則知當朝士大夫貪墨成風,幾於不可救藥也。晉室安得不淩遲?毀譽亂於善惡之實,情慝奔於貨欲之途。幹寶謂晉之敗壞也如此,其知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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