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一
資治通鑑 卷第三十一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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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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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二十三〈起屠維大淵獻盡彊圉恊洽凡九年〉
孝成皇帝上之下
陽朔三年春三月壬戌隕石東郡八 夏六月潁川鐵
官徒申屠聖等百八十人殺長吏盜庫兵自稱将軍經
歴九郡遣丞相長史御史中丞逐捕以軍興從事皆伏
辜 秋王鳳疾天子數自臨問親執其手涕泣曰将軍
病如有不可言平阿矦譚次将軍矣鳳頓首泣曰譚等
雖與臣至親行皆奢僣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大夫
音謹敕臣敢以死保之及鳳且死上䟽謝上復固薦音
自代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天子然之初譚倨不肯事
鳳而音敬鳳卑恭如子故鳳薦之八月丁巳鳳薨九月
甲子以王音爲大司馬車騎将軍而王譚位特進領城
門兵安定太守谷永以譚失職勸譚辭讓不受城門職
由是譚音相與不平 冬十一月丁卯光禄勲于永爲
御史大夫永定國之子也
四年春二月赦天下 夏四月雨雪 秋九月壬申東
平思王宇薨 少府王駿爲京兆尹駿吉之子也先是
京兆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至駿皆有能名故京師
稱曰前有趙張後有三王 閏月壬戌于永卒 烏孫
小昆彌烏就屠死子拊離代立爲弟日貳所殺漢遣使
者立拊離子安日爲小昆彌日貳亡阻康居安日使貴
人姑莫匿等三人詐亡從日貳刺殺之於是西域諸國
上書願復得前都䕶叚㑹宗上從之城郭諸國聞之皆
翕然親附 谷永奏言聖主不以名譽加於實效御史
大夫任重職大少府宣逹於從政唯陛下留神考察上
然之
鴻嘉元年春正月癸巳以薛宣爲御史大夫 二月壬
午上行幸初陵赦作徒以新豐戲鄉爲昌陵縣奉初陵
上始爲㣲行從期門郎或私奴十餘人或乗小車或
皆騎出入市里郊野逺至旁縣甘泉長楊五柞鬭雞走
馬常自稱富平侯家人富平侯者張安丗四丗孫放也
放父臨尚敬武公主生放放爲侍中中郎将娶許皇后
女弟當時寵幸無比故假稱之 三月庚戌張禹以老
病罷以列侯朝朔望位特進見禮如丞相賞賜前後數
千萬 夏四月庚辰薛宣爲丞相封髙陽侯京兆尹王
駿爲御史大夫 王音旣以從舅越親用事小心親職
上以音自御史大夫入爲将軍不獲宰相之封六月乙
巳封音爲安陽侯 冬黄龍見真定 是嵗匈奴復株
累單于死弟且麋胥立爲搜諧若鞮單于遣子左祝都
韓王昫留斯侯入侍以且莫車爲左賢王
二年春上行幸雲陽甘泉 三月博士行大射禮有飛
雉集于庭歴階登堂而雊後雉又集大常宗正丞相御
史大夫車騎将軍之府又集未央宫承明殿屋上車騎
将軍王音待詔寵等上言天地之氣以類相應譴告人
君甚㣲而著雉者聽察先聞雷聲故月令以紀氣經載
髙宗雊雉之異以明轉禍爲福之驗今雉以傅士行禮
之日大衆聚會飛集於庭歴階登堂萬衆睢睢驚怪連
日徑歴三公之府大常宗正典宗廟骨肉之官然後入
宫其宿留告曉人具備深切雖人道相戒何以過是後
帝使中常侍鼂閎詔音曰聞捕得雉毛羽頗摧折類拘
執者得無人爲之音復對曰陛下安得亡國之語不知
誰主爲佞讇之計誣亂聖徳如此者左右阿䛕甚衆不
待臣音復讇而足公卿以下保位自守莫有正言如令
陛下覺寤懼大禍且至身深責臣下繩以聖灋臣音當
先誅豈有以自解哉今即位十五年繼嗣不立日日駕
車而出失行流聞海内𫝊之甚於京師外有㣲行之害
内有疾病之憂皇天數見災異欲人變更終巳不改天
尚不能感動陛下臣子何望獨有極言待死命在朝暮
而巳如有不然老母安得處所尚何皇太后之有髙祖
天下當以誰屬乎冝謀於賢智克已復禮以求天意繼
嗣可立災變尚可銷也 初元帝儉約渭陵不復徙民
起邑帝起初陵數年後樂霸陵曲亭南更營之将作大
匠解萬年使陳湯爲奏請爲初陵徙民起邑欲自以爲
功求重賞湯因自請先徙冀得美田宅上從其言果起
昌陵邑夏徙郡國豪桀貲五百萬以上五千户于昌陵
五月癸未隕石于杜郵三 六月立中山憲王孫雲
客爲廣徳王 是嵗城陽哀王雲薨無子國除
三年夏四月赦天下 大旱 王氏五矦争以奢侈相
尚成都矦商甞病欲避暑從上借明光宫後又穿長安
城引内灃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立羽蓋張周帷楫棹
越歌上幸商第見穿城引水意恨内銜之未言後微行
出過曲陽矦第又見園中土山漸臺象白虎殿於是上
怒以讓車騎将軍音商根兄弟欲自黥劓以謝太后上
聞之大怒乃使尚書責問司𨽻校尉京兆尹知成都矦
商等奢僣不軌藏匿姦猾皆阿縦不舉奏正灋二人頓
首省户下又賜車騎将軍音䇿書曰外家何甘樂禍敗
而欲自黥劓相戮辱於太后前傷慈母之心以危亂國
家外家宗族彊上一身寖弱日乆今将一施之君其召
諸侯令待府舎是日詔尚書奏文帝時誅将軍薄昭故
事車騎将軍音藉稾請罪商立根皆負斧質謝良乆乃
巳上特欲恐之實無意誅也 秋八月乙卯孝景廟北
闕災 初許皇后與斑偼伃皆有寵於上上甞遊後庭
欲與倢伃同輦載倢伃辭曰觀古圗畫賢聖之君皆有
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妾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
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斑偼
伃斑偼伃進侍者李平得幸亦爲偼伃賜姓曰衛其後
上㣲行過陽阿主家恱歌舞者趙飛燕召入宫大幸有
女弟復召入姿性尤醲粹左右見之皆嘖嘖嗟賞有宣
帝時披香博士淖方成在帝後唾曰此禍水也㓕火必
矣姊弟俱爲偼伃貴傾後宫許皇后斑偼伃皆失寵於
是趙飛燕譛告許皇后斑偼伃挾媚道祝詛後宮詈及
主上冬十一月甲寅許后廢處昭臺宫后姊謁等皆誅
死親屬歸故郡考問斑倢伃倢伃對曰妾聞死生有命
富貴在天脩正尚未䝉福爲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
不受不臣之愬如其無知愬之何益故不爲也上善其
對赦之賜黄金百斤趙氏姊弟驕妬偼伃恐乆見危乃
求共養太后於長信宫上許焉 廣漢男子鄭躬等六
十餘人攻官寺簒囚徒盗庫兵自稱山君
四年秋勃海清河信都河水湓溢灌縣邑三十一敗官
亭民舎四萬餘所平陵李尋等奏言議者常欲求索九
河故迹而穿之今因其自决可且勿塞以觀水埶河欲
居之當稍自成川跳出沙土然後順天心而圗之必有
成功而用財力寡於是遂止不塞朝臣數言百姓可哀
上遣使者處業振贍之 廣漢鄭躬等黨與濅廣犯歴
四縣衆且萬人州郡不能制冬以河東都尉趙護爲廣
漢太守發郡中及蜀郡合三萬人擊之或相捕斬除罪
旬月平遷䕶爲執金吾賜黄金百斤 是嵗平阿安侯
王譚薨上悔廢譚使不輔政而薨也乃復成都侯商以
特進領城門兵置幕府得舉吏如将軍魏郡杜鄴時爲
郎素善車騎将軍音見音前與平阿侯有隙即説音曰
夫戚而不見殊孰能無怨昔秦伯有千乗之國而不能
容其母弟春秋譏焉周召則不然忠以相輔義以相匡
同己之親等已之尊不以聖徳獨兼國寵又不爲長専
受榮任分職於陜並爲弼疑故内無感恨之隙外無侵
侮之羞俱享天祐兩荷髙名者蓋以此也竊見成都侯
以特進領城門兵復有詔得舉吏如五府此明詔所欲
寵也将軍宜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
發於至誠則孰不説諭音甚嘉其言由是與成都侯商
親密二人皆重鄴
永始元年春正月癸丑大官凌室火戊午戾后園南闕
火 上欲立趙偼伃爲皇后皇太后嫌其所出㣲甚難
之太后姊子淳于長爲侍中數往來通語東宫嵗餘乃
得太后指許之夏四月乙亥上先封偼伃父臨爲成陽
侯諌大夫河間劉輔上書言昔武王周公承順天地以
饗魚烏之瑞然猶君臣祗懼動色相戒况於季丗不䝉
繼嗣之福屢受威怒之異者虖雖夙夜自責改過易行
畏天命念祖業妙選有徳之丗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
廟順神祗心塞天下望子孫之祥猶恐晚暮今乃觸情
縱欲傾於卑賤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于天不媿于人
惑莫大焉里語曰腐木不可以爲柱人婢不可以爲主
天人之所不予必有禍而無福市道皆共知之朝廷莫
肯壹言臣竊傷心不敢不盡死書奏上使侍御史收縛
輔繫掖庭祕獄羣臣莫知其故於是左将軍辛慶忌右
将軍亷襃光禄勲琅邪師丹太中大夫谷永俱上書曰
竊見劉輔前以縣令求見擢爲諌大夫此其言必有卓
詭切至當聖心者故得拔至於此旬月之間收下祕獄
臣等愚以爲輔幸得託公族之親在諫臣之列新從下
土來未知朝廷體獨觸忌諱不足深過小罪宜隠忍而
巳如有大惡宜暴治理官與衆共之今天心未豫災異
屢降水旱迭臻方當隆寛廣問襃直盡下之時也而行
慘急之誅於諫争之臣震驚羣下失忠直心假令輔不
坐直言所坐不著天下不可户曉同姓近臣本以言顯
其於治親養忠之義誠不宜幽囚于掖庭獄公卿以下
見陛下進用輔亟而折傷之暴人有懼心精鋭銷耎莫
敢盡節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聴廣徳美之風臣等竊
深傷之唯陛下留神省察上乃徙繫輔共工獄减死罪
一等論爲鬼薪 初太后兄弟八人獨弟曼早死不侯
太后憐之曼寡婦渠供養東宫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其
羣兄弟皆将軍五侯子乗時侈靡以輿馬聲色佚游相
髙莽因折節爲恭儉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事母及寡
嫂養孤兄子行甚敕備又外交英俊内事諸父曲有禮
意大将軍鳳病莽侍疾親甞藥亂首垢面不解衣帶連
月鳳且死以託太后及帝拜爲黄門郎遷射聲校尉乆
之叔父成都侯商上書願分户邑以封莽長樂少府戴
崇侍中金渉中郎陳湯等皆當丗名士咸爲莽言上由
是賢莽太后又數以爲言五月乙未封莽爲新都侯遷
騎都尉光禄大夫侍中宿衞謹敕爵位益尊節操愈謙
散輿馬衣裘振施賔客家無所餘收贍名士交結将相
卿大夫甚衆故在位更推薦之游者爲之談説虚譽隆
洽傾其諸父矣敢爲激發之行處之不慙恧甞私買侍
婢昆弟或頗聞知莽因曰後将軍朱子元無子莽聞此
兒種宜子爲買之即日以婢奉朱博其匿情求名如此
六月丙寅立皇后趙氏大赦天下皇后旣立寵少衰
而其女弟絶幸爲昭儀居昭陽舎其中庭彤朱而殿上
髹漆切皆銅沓黄金塗白玉階璧帶往往爲黄金缸函
藍田璧明珠翠羽飾之自後宫未甞有焉趙后居别館
多通侍郎宫奴多子者昭儀嘗謂帝曰妾姊性剛有如
爲人搆陷則趙氏無種矣因泣下悽惻帝信之有白后
姦狀者帝輙殺之由是后公爲淫恣無敢言者然卒無
子光禄大夫劉向以爲王教由内及外自近者始於是
採取詩書所載賢妃貞婦興國顯家及孽嬖亂亡者序
次爲列女傳凡八篇及采𫝊記行事著新序説𫟍凡五
十篇奏之數上䟽言得失陳灋戒書數十上以助觀覽
補遺闕上雖不能盡用然内嘉其言常嗟嘆之 昌陵
制度奢泰乆而不成劉向上疏曰臣聞王者必通三統
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獨一姓也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
國孝文皇帝嘗美石椁之固張釋之曰使其中有可欲
雖錮南山猶有隙夫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故釋
之之言爲無窮計也孝文寤焉遂薄葬棺槨之作自黄
帝始黄帝尭舜禹湯文武周公丘隴皆小葬具甚㣲其
賢臣孝子亦承命順意而薄葬之此誠奉安君父忠孝
之至也孔子葬母於防墳四尺延陵季子葬其子封墳
掩坎其髙可隠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
公弟弟其葬君親骨肉皆㣲薄矣非茍爲儉誠便於體
也秦始皇帝葬於驪山之阿下錮三泉上崇山墳水銀
爲江海黄金爲鳬鴈珍寶之臧機械之變棺椁之麗宫
館之盛不可勝原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驪山之作未成
而周章百萬之師至其下矣項籍燔其宫室營宇牧兒
持火照求亡羊失火燒其臧椁自古至今葬未有盛如
始皇者也數年之間外被項籍之災内離牧豎之禍豈
不哀哉是故徳彌厚者葬彌薄知愈深者葬愈㣲無徳
寡知其葬愈厚丘隴彌髙宫廟甚麗發掘必速由是觀
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見矣陛下即位躬親節
儉始營初陵其制約小天下莫不稱賢明及徙昌陵増
埤爲髙積土爲山發民墳墓積以萬數營起邑居期日
廹卒功費大萬百餘死者恨於下生者愁於上臣甚惽
焉以死者爲有知發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無知又安
用大謀之賢知則不説以示衆庶則苦之若茍以説愚
夫淫侈之人又何爲哉唯陛下上覽明聖之制以爲則
下觀亡秦之禍以爲戒初陵之模宜從公卿大臣之議
以息衆庶上感其言初解萬年自詭昌陵三年可成卒
不能就羣臣多言其不便者下有司議皆曰昌陵因卑
爲髙度便房猶在平地上客土之中不保幽冥之靈淺
外不固卒徒工庸以鉅萬數至然脂火夜作取土東山
且與穀同賈作治數年天下徧被其勞故陵因天性據
真土處埶髙敞旁近祖考前又已有十年功緒宜還復
故陵勿徙民便秋七月詔曰朕執徳不固謀不盡下過
聽将作大匠萬年言昌陵三年可成作治五年中陵司
馬殿門内尚未加功天下虛耗百姓罷勞客土䟽惡終
不可成朕惟其難怛然傷心夫過而不改是謂過矣其
罷昌陵及故陵勿徙吏民令天下毋有動揺之心 初
鄼侯蕭何之子孫嗣爲侯者無子及有罪凡五絶祀髙
后文帝景帝武帝宣帝思何之功輒以其支庶紹封是
嵗何七丗孫鄼侯獲坐使奴殺人减死完爲城旦先是
上詔有司訪求漢初功臣之後乆未省録杜業説上曰
唐虞三代皆封建諸侯以成太平之美是以燕齊之祀
與周並傳子繼弟及歴載不墮豈無刑辟繇祖之竭力
故支庶賴焉迹漢功臣亦皆割符丗爵受山河之誓百
餘年閒而襲封者盡朽骨孤於墓苖裔流於道生爲愍
𨽻死爲轉屍以徃況今甚可悲傷聖朝憐閔詔求其後
四方忻忻靡不歸心出入數年而不省察恐議者不思
大義徒設虛言則厚徳掩息吝簡布章非所以示化勸
後也雖難盡継宜従尤功上納其言癸卯封蕭何六丗
孫南䜌長喜爲鄼侯 立城陽哀王弟俚爲王 八月
丁丑太皇太后王氏崩 九月黑龍見東萊 丁巳晦
日有食之 是嵗以南陽太守陳咸爲少府侍中淳于
長爲水衡都尉
二年春正月己丑安陽敬侯王音薨王氏唯音爲修整
數諫正有忠直節 二月癸未夜星隕如雨繹繹未至
地滅 乙酉晦日有食之 三月丁酉以成都侯王商
爲大司馬衞将軍紅陽侯王立位特進領城門兵 京
兆尹翟方進爲御史大夫 谷永爲涼州刺史奏事京
師訖當之部上使尚書問永受所欲言永對曰臣聞王
天下有國家者患在上有危亡之事而危亡之言不得
上聞如使危亡之言輙上聞則商周不易姓而迭興三
正不變改而更用夏商之将亡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晏
然自以若天有日莫能危是故惡日廣而不自知大命
傾而不自寤易曰危者有其安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
陛下誠垂寛明之聽無忌諱之誅使芻蕘之臣得盡所
聞於前群臣之上願社稷之長福也元年九月黑龍見
其晦日有食之今年二月巳未夜星隕乙酉日有食之
六月之間大異四發二二而同月三代之末春秋之乱
未甞有也臣聞三代所以隕社稷喪宗廟者皆由婦人
與羣惡沈湎於酒秦所以二丗十六年而亡者養生泰
奢奉終泰厚也二者陛下兼而有之臣請略陳其效建
始河平之際許斑之貴傾動前朝熏灼四方女寵至極
不可上矣今之後起什倍于前廢先帝灋度聽用其言
官秩不當縦釋王誅驕其親屬假之威權従横亂政剌
舉之吏莫敢奉憲又以掖庭獄大爲乱阱榜箠㿊於炮
格絶滅人命主爲趙李報徳復怨反除白罪建治正吏
多繫無辜掠立廹恐至爲人起責分利受謝生入死出
者不可勝數是以日食再旣以昭其辜王者必先自絶
然后天絶之陛下棄萬乗之至貴樂家人之賤事厭髙
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崇聚僄輕無義小人以爲私
客數離深宫之固挺身晨夜與羣小相隨烏集雜㑹飲
醉吏民之家乱服共坐流湎媟嫚溷殽無别黽勉遁樂
晝夜在路典門户奉宿衞之臣執干戈而守空宫公卿
百僚不知陛下所在積數年矣王者以民爲基民以財
爲本財竭則下畔下畔則上亡是以明王愛飬基本不
敢窮極使民如承大祭今陛下輕奪民財不愛民力聴
邪臣之計去髙敞初陵改作昌陵役百乾谿費擬驪山
靡敝天下五年不成而後反故百姓愁恨感天饑饉仍
臻流散宂食餧死於道以百萬數公家無一年之畜百
姓無旬日之儲上下俱匱無以相救詩云殷監不逺在
夏后之丗願陛下追觀夏商周秦所以失之以鏡考巳
行有不合者臣當伏妄言之誅漢興九丗百九十餘載
継躰之主七皆承天順道遵先祖灋度或以中興或以
治安至於陛下獨違道縱欲輕身妄行當盛壯之隆無
継嗣之福有危亡之憂積失君道不合天意亦以多矣
爲人後嗣守人功業如此豈不負哉方今社稷宗廟禍
福安危之機在於陛下陛下誠肯昭然逺寤専心反道
舊愆畢改新徳旣章則赫赫大異庶幾可銷天命去就
庶幾可復社稷宗廟庶幾可保唯陛下留神反覆熟省
臣言帝性寛好文辭而溺於燕樂皆皇太后與諸舅夙
夜所常憂至親難數言故推永等使因天變而切諌勸
上納用之永自知有内應展意無所依違每言事輙見
答禮至上此對上大怒衞将軍商密擿永令發去上使
侍御史收永敕過交道廐者勿追御史不及永還上意
亦解自悔 上甞與張放及趙李諸侍中共宴飲禁中
皆引滿舉白談咲大噱時乗輿幄坐張畫屏風畫紂醉
踞妲己作長夜之樂侍中光禄大夫班伯乆疾新起上
顧指畫而問伯曰紂爲無道至於是虖對曰書云乃用
婦人之言何有踞肆於朝所謂衆惡歸之不如是之甚
者也上曰茍不若此此圗何戒對曰沈湎于酒㣲子所
以告去也式號式謼大雅所以流連也詩書淫乱之戒
其原皆在於酒上乃喟然歎曰吾乆不見班生今日復
聞讜言放等不懌稍自引起更衣因罷出時長信庭林
表適使來聞見之後上朝東宫太后泣曰帝間顔色瘦
黑班侍中本大将軍所舉宜寵異之益求其比以輔聖
徳宜遣富平侯且就國上曰諾上諸舅聞之以風丞相
御史求放過失於是丞相宣御史大夫方進奏放驕蹇
縦恣奢淫不制拒閉使者賊傷無辜従者支屬並乗權
勢爲暴虐請免放就國上不得已左迁放爲北地都尉
其後比年數有災變故放乆不得還璽書勞問不絶敬
武公主有疾詔徵放歸第視母疾數月主有瘳後復出
放爲河東都尉上雖愛放然上廹太后下用大臣故常
涕泣而遣之 卭成太后之崩也喪事倉卒吏賦斂以
趨辦上聞之以過丞相御史冬十一月己丑𠕋免丞相
宣爲庶人御史大夫方進左迁執金吾二十餘日丞相
官缺群臣多舉方進者上亦器其能十一月壬子擢方
進爲丞相封髙陵矦以諸吏散騎光禄勲孔光爲御史
大夫方進以經術進其爲吏用灋刻深好任勢立威有
所忌惡峻文深詆中傷甚多有言其挾私詆欺不専平
者上以方進所舉應科不以爲非也光襃成君霸之少
子也領尚書典樞機十餘年守灋度修故事上有所問
據經灋以心所安而對不希指茍合如或不従不敢强
諫争以是乆而安時有所言輙削草藳以爲章主之過
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有所薦舉唯恐其人之聞知沐
日歸休兄弟妻子燕語終不及朝省政事或問光温室
省中樹皆何木也光嘿不應更荅以它語其不𣳘如是
上行幸雍祠五畤 衞将軍王商惡陳湯奏湯妄言
昌陵且復發徙又言黑龍冬出㣲行數出之應廷尉奏
湯非所宜言大不敬詔以湯有功免爲庶人徙邊上以
趙后之立也淳于長有力焉故徳之乃追顯其前白罷
昌陵之功下公卿議封長光禄勲平當以爲長雖有善
言不應封爵之科當坐左遷鉅鹿太守上遂下詔以常
侍閎侍中衞尉長首建至䇿賜長閎爵𨵿内侯将作大
匠萬年佞邪不忠毒流衆庶與陳湯俱徙燉煌初少府
陳咸衞尉逢信官簿皆在翟方進之右方進晚進爲京
兆尹與咸厚善及御史大夫缺三人皆名卿俱在選中
而方進得之㑹丞相薛宣得罪與方進相連上使五二
千石雜問丞相御史咸詰責方進冀得其處方進心恨
陳湯素以材能得幸於王鳳及王音咸信皆與湯善湯
數稱之於鳳音所以此得爲九卿及王商黜逐湯方進
因奏咸信附㑹湯以求薦舉茍得無恥皆免官 是嵗
琅邪太守朱博爲左馮翊博治郡常令屬縣各用其豪
桀以爲大吏文武従宜縣有劇賊及它非常博輙移書
以詭責之其盡力有效必加厚賞懐詐不稱誅罰輙行
以是豪强懾服事無不集
三年春正月己卯晦日有食之 初帝用匡衡議罷甘
泉泰畤其日大風壊甘泉竹宫折拔畤中樹木十圍以
上百餘帝異之以問劉向對曰家人尚不欲絶種祠況
於國之神寳舊畤且甘泉汾隂及雍五畤始立皆有神
祇感應然後營之非茍而巳也武宣之丗奉此三神禮
敬敕備神光尤著祖宗所立神祇舊位誠未易動前始
納貢禹之議後人相因多所動揺易大傳曰誣神者殃
及三丗恐其咎不獨止禹等上意恨之又以乆無繼嗣
冬十月庚辰上白太后令詔有司復甘泉泰畤汾隂后
土如故及雍五畤陳寳祠長安及郡國祠著明者皆復
之是時上以無繼嗣頗好鬼神方術之屬上書言祭祀
方術得待詔者甚衆祠祭費用頗多谷永説上曰臣聞
明於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怪知萬物之情不可罔以
非類諸背仁義之正道不遵五經之灋言而盛稱竒怪
鬼神廣崇祭祀之方求報無福之祠及言丗有僊人服
食不終之藥遥興輕舉黄冶變化之術者皆姦人惑衆
挾左道懐詐偽以欺罔丗主聽其言洋洋滿耳若将可
遇求之盪盪如係風捕景終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
聽聖人絶而不語昔秦始皇使徐福發男女入海求神
采藥因逃不還天下怨恨漢興新垣平齊人少翁公孫
卿欒大等皆以術窮詐得誅夷伏辜唯陛下距絶此類
毋令姦人有以窺朝者上善其言 十一月尉氏男子
樊並等十三人謀反殺陳留太守劫略吏民自稱将軍
徒李譚稱忠鍾祖訾順共殺並以聞皆封爲侯 十二
月山陽鐵官徒蘇令等二百二十八人攻殺長吏盜庫
兵自稱将軍經郡國十九殺東郡太守及汝南都尉汝
南太守嚴訢捕斬令等遷訢爲大司農 故南昌尉九
江梅福上書曰昔髙祖納善若不及從諌若轉圜聽言
不求其能舉功不考其素陳平起於亡命而爲謀主韓
信拔於行陳而建上将故天下之士雲合歸漢争進竒
異知者竭其䇿愚者盡其慮勇士極其節怯夫勉其死
合天下之知并天下之威是以舉秦如鴻毛取楚若拾
遺此髙祖所以無敵於天下也孝武皇帝好忠諫説至
言出爵不待亷茂慶賜不須顯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厲
志竭精以赴闕庭自衒鬻者不可勝數漢家得賢於此
爲盛使孝武皇帝聴用其計升平可致於是積尸暴骨
快心胡越故淮南王安縁閒而起所以計慮不成而謀
議𣳘者以衆賢聚於本朝故其大臣埶陵不敢和従也
方今布衣乃窺國家之隙見閒而起者蜀郡是也及山
陽亡徒蘇令之羣蹈藉名都大郡求黨與索隨和而亡
逃匿之意此皆輕量大臣無所畏忌國家之權輕故匹
夫欲與上争衡也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
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廟堂之議非草茅所言也臣
誠恐身塗野草尸并卒伍故數上書求見輙報罷臣聞
齊桓之時有以九九見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
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
至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𨵿自鬻繆公行伯由余歸
徳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書求見者輙使詣尚書問
其所言言可采取者秩以升斗之禄賜以一束之帛若
此則天下之士發憤懣吐忠言嘉謀日聞於上天下條
貫國家表裏爛然可睹矣夫以四海之廣士民之數能
言之類至衆多也然其雋桀指丗陳政言成文章質之
先聖而不繆施之當丗合時務若此者亦無幾人故爵
禄束帛者天下之砥石髙祖所以厲丗摩鈍也孔子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秦則不然張誹謗之罔以
爲漢𢿛除倒持泰阿授楚其柄故誠能勿失其柄天下
雖有不順莫敢觸其鋒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爲
漢丗宗也今陛下旣不納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鳶鵲
遭害則仁鳥増逝愚者䝉戮則智士深退閒者愚民上
䟽多觸不急之灋或下廷尉而死者衆自陽朔以來天
下以言爲諱朝廷尤甚羣臣皆承順上指莫有執正何
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書陛下之所善試下之廷尉廷
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一矣故京兆尹王
章資質忠直敢面引廷争孝元皇帝擢之以厲具臣而
矯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惡惡止其身王章非有
反畔之辜而殃及室家折直士之節結諌臣之舌羣臣
皆知其非然不敢爭天下以言爲戒最國家之大患也
願陛下循髙祖之𮜿杜亡秦之路除不急之灋下無諱
之詔博覽兼聽謀及䟽賤令深者不隠逺者不塞所謂
辟四門明四目也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方今君命
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願察
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災亡
與比數隂盛陽㣲金鐵爲飛此何景也漢興以來社稷
三危吕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親親之道全之爲右當
與之賢師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
柄使之驕逆至於夷滅此失親親之大者也自霍光之
賢不能爲子孫慮故權臣易丗則危書曰毋若火始庸
庸埶陵於君權隆於主然後防之亦無及巳上不納
資治通鑑卷第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