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四

卷第二十三 資治通鑑 卷第二十四
宋 司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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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二十四

臣司馬 光奉  勑編集

   漢紀十六起強圉協洽盡昭陽赤奮若凡七年

    孝昭皇帝下

元平元年春二月詔減口賦錢什三 夏四月癸未帝

崩于未央宫無嗣時武帝子獨有廣陵王胥大將軍光

與羣臣議所立咸持廣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

用光内不自安郎有上書言周太王廢太伯立王季文

王舎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雖廢長立少可也廣陵

王不可以承宗廟言合光意光以其書示丞相敞等擢

郎爲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后詔遣行大鴻臚事少府樂

成宗正德光禄大夫吉中郎將利漢迎昌邑王賀乗七

乗傳詣長安邸光又白皇后徙右將軍安丗爲車𮪍將

軍賀昌邑哀王之子也在國素狂縱動作無節武帝之

喪賀游獵不止嘗游方與不半日馳二百里中尉琅邪

王吉上䟽諌曰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游馮式撙銜馳

騁不止口倦虖叱咤手苦於箠轡身勞虖車輿朝則冒

霧露晝則被塵埃夏則爲大暑之所㬥炙冬則爲風寒

之所匽薄數以耎脆之玊體犯勤勞之煩毒非所以全

壽命之宗也又非所以進仁義之隆也夫廣厦之下細

旃之上明師居前𭄿誦在後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

之盛考仁聖之風習治國之道訢訢焉發憤忘食日新

厥德其樂豈銜橛之間哉休則俛仰屈伸以利形進退

歩趨以實下吸新吐故以練臧專意積精以適神於以

養生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則心有堯舜之志體

有喬松之壽美聲廣譽登而上聞則福禄其臻而社

稷安矣皇帝仁聖至今思慕未怠於宫館囿池弋獵之

樂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聖意諸矦骨肉莫

親大王大王於屬則子也於位則臣也一身而二任之

責加焉恩愛行義𡣳介有不具者於以上聞非饗國之

福也王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無惰中尉甚忠數輔

吾過使謁者千秋賜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

其後復放縱自若郎中令山陽龔遂忠厚剛毅有大節

内諫爭於王外責𫝊相引經義陳禍福至於涕泣蹇蹇

亡巳面刺王過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媿人王嘗

乆與騶奴宰人游戯飲食賞賜無度遂入見王涕泣䣛

行左右侍御皆出涕王曰郎中令何爲哭遂曰臣痛社

稷危也願賜清閒竭愚王辟左右遂曰大王知膠西王

所以爲無道亡乎王曰不知也曰臣聞膠西王有䛕臣

矦得王所爲儗於桀紂也得以爲堯舜也王說其謟䛕

常與寑處唯得所言以至於是今大王親近羣小漸漬

邪惡所習存亡之機不可不愼也臣請選郎通經有行

義者與王起居坐則誦詩書立則習禮容宜有益王許

之遂乃選郎中張安等十人侍王居數日王皆逐去安

等王嘗見大白犬頸以下似人冠方山冠而無尾以問

龔遂遂曰此天戒言在側者盡冠狗也去之則存不去

則亡矣後又聞人聲曰熊視而見大熊左右莫見以問

遂遂曰熊山野之獸而來入宫室王獨見之此天戒大

王恐宫室將空危亡象也王仰天而嘆曰不祥何爲數

來遂叩頭曰臣不敢隱忠數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說

國之存亡豈在臣言哉願王内自揆度大王誦詩三百

五篇人事浹王道僃王之所行中詩一篇何等也大王

位爲諸矦王行汙於庶人以存難以亡易宜深察之後

又血汙王坐席王問遂遂呌然號曰宫空不乆妖祥數

至血者隂憂象也宜畏愼自省王終不攺節及徴書至

夜漏未盡一刻以火發書其日中王發晡時至定陶行

百三十五里侍從者馬死相望於道王吉奏書戒王曰

臣聞髙宗諒闇三年不言今大王以喪事徴宜日夜哭

泣悲哀而巳愼母有所發大將軍仁愛勇智忠信之德

天下莫不聞事孝武皇帝二十餘年未嘗有過先帝棄

羣臣屬以天下𭔃㓜孤焉大將軍抱持幼君襁緥之中

布政施教海内晏然雖周公伊尹無以加也今帝崩無

嗣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攀援而立大王其仁厚

豈有量哉臣願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聽之大王垂拱

南面而巳願留意常以爲念王至濟陽求長鳴雞道買

積竹杖過弘農使大奴善以衣車載女子至湖使者以

讓相安樂安樂告龔遂遂入問王王曰無有遂曰即無

有何愛一善以毁行義請收屬吏以湔洒大王即捽善

屬衞士長行法王到覇上大鴻臚郊迎騶奉乗輿車王

使壽成御郎中令遂參乗且至廣明東都門遂曰禮犇

喪望見國都哭此長安東郭門也王曰我嗌痛不能哭

至城門遂復言王曰城門與郭門等耳且至未央宫東

闕遂曰昌邑帳在是闕外馳道北未至帳所有南北行

道馬足未至數歩大王宜下車郷闕西面伏哭盡哀止

王曰諾到哭如儀六月丙寅王受皇帝璽綬襲尊號尊

皇后曰皇太后 壬申葬孝昭皇帝于平陵 昌邑王

旣立淫戲無度昌邑官屬皆徴至長安往往超擢拜官

相安樂遷長樂衞尉龔遂見安樂流涕謂曰王立爲天

子日益驕溢諌之不復聽今哀痛未盡日與近臣飲食

作樂𨷖虎豹召皮軒車九旒驅馳東西所爲誖道古制

寛大臣有隱退今去不得陽狂恐知身死爲丗戮柰何

君陛下故相宜極諌爭王夢青蠅之矢積西階東可五

六石以屋版瓦覆之以問遂遂曰陛下之詩不云乎營

營青蠅止于藩愷悌君子母信讒言陛下左側讒人衆

多如是青蠅惡矣宜進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爲左右

如不忍昌邑故人信用讒䛕必有凶咎願詭禍爲福皆

放逐之臣當先逐矣王不聽太僕丞河東張敞上書諌

曰孝昭皇帝蚤崩無嗣大臣憂懼選賢聖氶宗廟東迎

之日唯恐屬車之行遲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

不拭目傾耳觀化聽風國輔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輩先

遷此過之大者也王不聽大將軍光憂懣獨以問所親

故吏大司農田延年延年曰將軍爲國柱石審此人不

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選賢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於古

嘗有此不延年曰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後丗稱

其忠將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給事

中隂與車𮪍將軍張安丗圖計王出遊光禄大夫魯國

夏矦勝當乗輿前諌曰天乆隂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

陛下出欲何之王怒謂勝爲祅言縛以屬吏吏白霍光

光不舉法光讓安丗以爲𣳘語安丗實不言乃召問勝

勝對言在鴻範傳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隂時則下人有

伐上者𢙣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謀光安丗大驚以此益

重經術士侍中傅嘉數進諌王亦縛嘉繫獄光安丗旣

定議乃使田延年報丞相楊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

洽背徒唯唯而巳延年起至更衣敞夫人遽從東廂謂

敞曰此國大事今大將軍議巳定使九卿來報君矦君

矦不疾應與大將軍同心猶與無决先事誅矣延年從

更衣還敞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請奉大將軍教令癸

巳光召丞相御史將軍列矦中二千石大夫愽士㑹議

未央宫光曰昌邑王行昬亂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驚

鄂失色莫敢發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離席按劒曰

先帝屬將軍以㓜孤𭔃將軍以天下以將軍忠賢能安

劉氏也今羣下鼎沸社稷將傾且漢之傳謚常爲孝者

以長有天下令宗廟血食也妒漢家絶祀將軍雖死何

靣目見先帝於地下乎今日之議不得旋踵羣臣後應

者臣請劒斬之光謝曰九卿責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

光當受難於是議者皆叩頭曰萬姓之命在於將軍唯

大將軍令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

以承宗廟狀皇太后乃車駕幸未央氶明殿詔諸禁門

母内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還乗輦欲歸温室中黃門

宦者各持門扇王入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爲

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母内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

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𮪍

將軍安丗將羽林騎收縳二百餘人皆送廷尉詔獄令

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玉光勑左右謹宿衞卒有物故

自裁令我負天下有殺主名王尚未自知當廢謂左右

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繫之乎頃之有太

后詔召王王聞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

被珠襦盛服坐武帳中侍御數百人皆持兵期門武士

陛㦸陳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詔光

與羣臣連名奏王尚書令讀奏曰丞相臣敞等昩死言

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早棄天下遣使徴昌邑王典喪

服斬衰無悲哀之心廢禮誼居道上不素食使從官略

女子載衣車内所居傳舎始至謁見立爲皇太子常私

買雞豚以食受皇帝信璽行璽大行前就次發璽不封

從官更持節引内昌邑從官騶宰官奴二百餘人常與

居禁闥内敖戯爲書曰皇帝問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

髙昌奉黃金千斤賜君卿取十妻大行在前殿發樂府

樂器引内昌邑樂人擊皷歌吹作俳倡召内泰壹宗廟

樂人悉奏衆樂駕法駕驅馳北宫桂宫弄彘𨷖虎召皇

太后御小馬車使官奴𮪍乗遊戯掖庭中與孝昭皇帝

宫人䝉等淫亂詔掖庭令敢𣳘言要斬太后曰止爲人

臣子當悖亂如是邪王離席伏尚書令復讀曰取諸矦王

列矦二千石綬及墨綬黄綬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

發御府金錢刀劒玉器采繒賞賜所與遊戲者與從官

官奴夜飲湛沔於酒獨夜設九賔温室延見姊夫昌邑

𨵿内矦祖宗廟祠未舉爲璽書使使者持節以三太牢

祠昌邑哀王園廟稱嗣子皇帝受璽以來二十七日使

者旁午持節詔諸官署徴發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荒

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臣敞等數進諌不變更

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臣敞等謹與博士議皆

曰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後行淫辟不軌五辟之屬莫大

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鄭由不孝

出之絶之於天下也宗廟重於君陛下不可以承天序

奉祖宗廟子萬姓當廢臣請有司以一太牢具告祠髙

廟皇太后詔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詔王曰聞天子有爭

臣七人雖亡道不失天下光曰皇太后詔廢安得稱天

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璽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

馬門羣臣隨送王西面拜曰愚戇不任漢事起就乗輿

副車大將軍光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絶於天臣

負王不敢負社稷願王自愛臣長不復左右光涕泣

而去羣臣奏言古者廢放之人屏於逺方不及以政請

徙王賀漢中房陵縣太后詔歸賀昌邑賜湯沐邑二千

户故王家財物皆與賀及哀王女四人各賜湯沐邑千

户國除爲山陽郡昌邑羣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

令漢朝不聞知又不能輔道䧟王大惡皆下獄誅殺二

百餘人唯中尉吉郎中令遂以忠直數諌正得减死髠

爲城旦師王式繫獄當死治事使者責問曰師何以無

諌書式對曰臣以詩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於忠臣孝

子之篇未嘗不爲王反復誦之也至於危亡失道之君

未嘗不流涕爲王深陳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諫是以無

諌書使者以聞亦得減死論霍光以羣臣奏事東宫太

后省政宜知經術白令夏矦勝用尚書授太后遷勝長

信少府賜爵𨵿内矦 初衞太子納魯國史良娣生子

進號史皇孫皇孫納涿郡王夫人生子病巳號皇曾孫

皇曾孫生數月遭巫蠱事太子三男一女及諸妻妾皆

遇害獨皇曾孫在亦坐收繫郡邸獄故廷尉監魯國丙

吉受詔治巫蠱獄吉心知太子無事實重哀皇曾孫無

辜擇謹厚女徒渭城胡組淮陽郭徴卿令乳養曾孫置

閒燥處吉日再省視巫蠱事連嵗不決武帝疾徃來長

楊五柞宫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於是武帝遣

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繫者無輕重一切皆殺之内謁

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獄吉閉門拒使者不納曰皇曾孫

在他人無辜死者猶不可況親曾孫乎相守至天明不

得入穰還以聞因劾奏吉武帝亦寤曰天使之也因赦

天下郡邸獄繫者獨頼吉得生旣而吉謂守丞誰如皇

孫不當在官使誰如移書京兆尹遣與胡組俱送京兆

尹不受復還及組日滿當去皇孫思慕吉以私錢雇組

令留與郭徴卿並養數月乃遣組去後少内嗇夫白吉

曰食皇孫無詔令時吉得食米肉月月以給皇曾孫曾

孫病幾不全者數焉吉數敕保養乳母加致醫藥視遇

甚有恩惠吉聞史良娣有母貞君及兄恭乃載皇曾孫

以付之貞君年老見孫孤甚哀之自養視焉後有詔掖

庭養視上屬籍宗正時掖庭令張賀嘗事戾太子思顧

舊恩哀曾孫奉養甚謹以私錢供給教書旣壯賀欲以

女孫妻之是時昭帝始冠長八尺二寸賀弟安丗爲右

將軍輔政聞賀稱譽皇曾孫欲妻以女怒曰曾孫乃衞

太子後也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足矣勿復言予女事

於是賀止時暴室嗇夫許廣漢有女賀乃置酒請廣漢

酒酣爲言曾孫體近下乃𨵿内矦可妻也廣漢許諾明

日嫗聞之怒廣漢重令人爲介遂與曾孫賀以家財聘

之曾孫因依𠋣廣漢兄弟及祖母家史氏受詩於東海

澓中翁髙材好學然亦喜游俠𨷖雞走馬以是具知閭

里姦邪吏治得失數上下諸陵周徧三輔嘗困於蓮勺

鹵中尤樂杜鄠之間率常在下杜時㑹朝請舎長安尚

冠里及昌邑王廢霍光與張安丗諸大臣議所立未定

丙吉奏記光曰將軍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屬任天下

之𭔃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内憂懼欲亟聞嗣主發喪

之日以大誼立後所立非其人復以大誼廢之天下莫

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廟羣生之命在將軍之壹舉竊伏

聽於衆庶察其所言諸矦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聞於

民間也而遺詔所養武帝曾孫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

吉前使居郡邸時見其㓜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經術有

美材行安而節和願將軍詳大義參以蓍⻱豈宜襃顯

先使入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後決定大䇿天下幸甚

杜延年亦知曾孫德美勸光安丗立焉秋七月光坐庭

中㑹丞相以下議定所立遂復與丞相敞等上奏曰孝

武皇帝曾孫病已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行節儉

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奉承祖宗廟子萬姓臣

昧死以聞皇太后詔曰可光遣宗正德至曾孫家尚冠

里洗沐賜御衣太僕以軨獵車迎曾孫就齋宗正府庚

申入未央宫見皇太后封爲陽武矦已而羣臣奏上璽

綬即皇帝位謁髙廟尊皇太后爲太皇太后侍御史嚴

延年劾奏大將軍光擅廢立主無人臣禮不道奏雖寑

然朝廷肅然敬憚之 八月己巳安平敬矦楊敞薨

九月大赦天下 戊寅蔡義爲丞相 初許廣漢女適

皇曾孫一嵗生子奭數月曾孫立爲帝許氏爲倢伃是

時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親公卿議更立皇后皆心

擬霍將軍女亦未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劒大臣知指

白立許倢伃爲皇后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許氏霍光以

后父廣漢刑人不宜君國嵗餘乃封爲昌成君

太皇太后歸長樂宫長樂宫𥘉置屯衞

    中宗孝宣皇帝上之上

本始元年春詔有司論定䇿安宗廟功大將軍光益封

萬七千戸與故所食凡二萬戸車𮪍將軍富平矦安丗

以下益封者十人封矦者五人賜爵𨵿内侯者八人

大將軍光稽首歸政上謙讓不受諸事皆先𨵿白光然

後奏御自昭帝時光子禹及兄孫雲皆爲中郎將雲弟

山奉車都尉侍中領胡越兵光兩女壻爲東西宫衞尉

昆弟諸壻外孫皆奉朝請爲諸曹大夫𮪍都尉給事中

黨親連體根據於朝廷及昌邑王廢光權益重毎朝見

上虚已斂容禮下之已甚 夏四月庚午地震 五月

鳯皇集膠東千乗赦天下勿收田租賦 六月詔曰故

皇太子在湖未有號謚𡻕時祠其議謚置園邑有司奏

請禮爲人後者爲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尊祖之

義也陛下爲孝昭帝後承祖宗之祀愚以爲親謚宜曰

悼母曰悼后故皇太子謚曰戾史良娣曰戾夫人皆攺

葬焉 秋七月詔立燕刺王太子建爲廣陽王立廣陵

王胥少子𢎞爲髙密王 初上官桀與霍光爭權光旣

誅桀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罰痛繩羣下由是俗吏皆尚

嚴酷以爲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陽黄霸獨用寛和爲名

上在民間時知百姓苦吏急也聞霸持法平乃召以爲

廷尉正數決疑獄庭中稱平

二年春大司農田延年有罪自殺昭帝之喪大司農僦

民車延年詐増僦直盜取錢三千萬爲怨家所告霍將

軍召問延年欲爲道地延年抵曰無有是事光曰即無

事當窮竟御史大夫田廣明謂太僕杜延年曰春秋之

義以功覆過當廢昌邑王時非田子賔之言大事不成

今縣官出三千萬自乞之何哉願以愚言白大將軍延

年言之大將軍大將軍曰誠然實勇士也當發大議時

震動朝廷光因舉手自撫心曰使我至今病悸謝田大

夫曉大司農通徃就獄得公議之田大夫使人語延年

延年曰幸縣官寛我耳何面目入牢獄使衆人指𥬇我

卒徒唾吾背乎即閉閤獨居齋舎偏袒持刀東西歩數

日使者召延年詣廷尉聞鼓聲自刎死 夏五月詔曰

孝武皇帝躬仁誼厲威武功德茂盛而廟樂未稱朕甚

悼焉其與列矦二千石博士議於是羣臣大議庭中皆

曰宜如詔書長信少府夏矦勝獨曰武帝雖有攘四夷

廣土境之功然多殺士衆竭民財力奢泰無度天下虚

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蝗蟲大起赤地數千里或人民

相食畜積至今未復無德澤於民不宜爲立廟樂公卿

共難勝曰此詔書也勝曰詔書不可用也人臣之誼宜

直言正論非苟阿意順指議已出口雖死不悔於是丞

相御史劾奏勝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黄

霸阿縱勝不舉劾俱下獄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爲丗

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武帝廵狩所幸郡國皆立

廟如髙祖太宗焉夏矦勝黄霸旣乆繫霸欲從勝受尚

書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勝賢其言遂授

之擊再更冬講論不怠 初烏孫公主死漢復以楚王

戊之孫解憂爲公主妻岑娶岑娶胡婦子泥靡尚小岑

娶且死以國與季父大禄子翁歸靡曰泥靡大以國歸

之翁歸靡旣立號肥王復尚楚主生三男兩女長男曰

元貴靡次曰萬年次曰大樂昭帝時公主上書言匈奴

與車師共侵烏孫唯天子幸救之漢養士馬議擊匈奴

㑹昭帝崩上遣光禄大夫常惠使烏孫烏孫公主及昆

彌皆遣使上書言匈奴復連發大兵侵擊烏孫使使謂

烏孫趣持公主來欲隔絶漢昆彌願發國精兵五萬𮪍

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彌先是匈奴數

侵漢邊漢亦欲討之秋大發兵遣御史大夫田廣明爲

祁連將軍四萬餘𮪍出西河度遼將軍范明友三萬餘

𮪍出張掖前將軍韓增三萬餘𮪍出雲中後將軍趙充

國爲蒲𩔖將軍三萬餘𮪍出酒泉雲中太守田順爲虎

牙將軍三萬餘𮪍出五原期以出塞各二千餘里以常

惠爲校尉持節䕶烏孫兵共擊匈奴

三年春正月癸亥㳟哀許皇后崩時霍光夫人顯欲貴

其小女成君道無從㑹許后當娠病女醫淳于衍者霍

氏所愛嘗入宫侍皇后疾衍夫賞爲掖庭戸衞謂衍可

過辭霍夫人行爲我求安池監衍如言報顯顯因生心

辟左右字謂衍曰少夫幸報我以事我亦欲報少夫可

乎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顯曰將軍素愛小女成

君欲竒貴之願以累少夫衍曰何謂邪顯曰婦人免乳

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當免身可因投毒藥去也成君

即爲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貴與少夫共之衍曰藥雜

治當先嘗安可顯曰在少夫爲之耳將軍領天下誰敢

言者緩急相護但恐少夫無意耳衍良乆曰願盡力即

擣附子齎入長定宫皇后免身後衍取附子并合太醫

大丸以飲皇后有頃曰我頭岑岑也藥中得無有毒對

曰無有遂加煩懣崩衍出過見𩔰相勞問亦未敢重謝

衍後人有上書告諸醫侍疾無狀者皆收繫詔獄劾不

道𩔰恐急即以狀具語光因曰旣失計爲之無令吏急

衍光大驚欲自發舉不忍猶與㑹奏上光署衍勿論顯

因勸光内其女入宫 戊辰五將軍發長安匈奴聞漢

兵大出老弱犇走歐畜産逺遁逃是以五將少所得夏

五月軍罷度遼將軍出塞千二百餘里至蒲離𠉀水斬

首捕虜七百餘級前將軍出塞千二百餘里至烏貟斬

首捕虜百餘級蒲𩔖將軍出塞千八百餘里西去𠉀山

斬首捕虜得單于使者蒲隂王以下三百餘級聞虜已

引去皆不至期還天子薄其過寛而不罪祁連將軍出

塞千六百里至雞秩山斬首捕虜十九級逢漢使匈奴

還者冉弘等言雞秩山西有虜衆祁連即戒弘使言無

虜欲還兵御史屬公孫益壽諌以爲不可祁連不聽遂

引兵還虎牙將軍出塞八百餘里至丹餘吾水上即止

兵不進斬首捕虜千九百餘級引兵還上以虎牙將軍不

至期詐增鹵獲而祁連知虜在前逗遛不進皆下吏自殺

擢公孫益夀爲侍御史烏孫昆彌自將五萬𮪍與校尉常

惠從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庭獲單于父行及嫂居次名

王犁汙都尉千長𮪍將以下四萬級馬牛羊驢橐佗七

十餘萬頭烏孫皆自取所虜獲上以五將皆無功獨惠

奉使克獲封惠爲長羅矦然匈奴民衆傷而去者及畜

産逺移死亡不可勝數於是匈奴遂衰耗怨烏孫上復

遣常惠持金幣還賜烏孫貴人有功者惠因奏請⻱兹

國嘗殺校尉頼丹未伏誅請便道擊之帝不許大將軍

霍光風惠以便宜從事惠與吏士五百人俱至烏孫還

過發西國兵二萬人令副使發⻱兹東國二萬人烏孫

兵七千人從三面攻⻱兹兵未合先遣人責其王以前

殺漢使狀王謝曰乃我先王時爲貴人姑翼所誤耳我

無罪惠曰即如此縛姑翼來吾置王王執姑翼詣惠惠

斬之而還 大旱 六月己丑陽平節矦蔡義薨 甲

辰長信少府韋賢爲丞相 大司農魏相爲御史大夫

 冬匈奴單于自將數萬𮪍擊烏孫頗得老弱欲還㑹

天大雨雪一日深丈餘人民畜産凍死還者不能什一

於是丁令乗弱攻其北烏桓入其東烏孫擊其西凡三

國所殺數萬級馬數萬匹牛羊甚衆又重以餓死人民

死者什三畜産什五匈奴大虚弱諸國覊屬者皆瓦解

攻盜不能理其後漢出三千餘𮪍爲三道並入匈奴捕

虜得數千人還匈奴終不敢取當滋欲郷和親而邊境

少事矣 是嵗潁川太守趙廣漢爲京兆尹潁川俗豪

傑相朋黨廣漢爲缿筩受吏民投書使相告訐於是更

相怨咎姦黨散落盗賊不得發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

聞廣漢名由是入爲京兆尹廣漢遇吏殷勤甚僃事推

功善歸之於下行之發於至誠吏咸願爲用僵仆無所

避廣漢聦明皆知其能之所宜盡力與否其或負者輙

收捕之無所逃案之罪立具即時㐲辜尤善爲鉤距以

得事情閭里銖兩之姦皆知之長安少年數人㑹窮里

空舎謀共劫人坐語未訖廣漢使吏捕治具服其發姦

擿伏如神京兆政清吏民稱之不容口長老傳以爲自

漢興治京兆者莫能及

四年春三月乙卯立霍光女爲皇后赦天下初許后起

微賤登至尊日淺從官車服甚節儉及霍后立轝駕侍

從益盛賞賜官屬以千萬計與許后時縣絶矣 夏四

月壬寅郡國四十九同日地震或山崩壊城郭室屋殺

六千餘人北海琅邪壊祖宗廟詔丞相御史與列矦中

二千石博問經學之士有以應變母有所諱令三輔太

常内郡國舉賢良方正各一人大赦天下上素服避正

殿五日釋夏矦勝黄霸以勝爲諌大夫給事中霸爲揚

州刺史勝爲人質樸守正簡易無威儀或時謂上爲君

誤相字於前上亦以是親信之嘗見出道上語上聞而

讓勝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之堯言布於天下至今

見誦臣以爲可傳故傳耳朝廷每有大議上知勝素直

謂曰先生建正言無懲前事勝復爲長信少府後遷太

子太傅年九十卒太后賜錢二百萬爲勝素服五日以

報師傅之恩儒者以爲榮 五月鳳皇集北海安丘淳

于 廣川王去坐殺其師及姬妾十餘人或銷鈆錫灌

口中或支解并毒藥煑之令糜盡廢徙上庸自殺

地節元年春正月有星孛于西方 楚王延壽以廣陵

王胥武帝子天下有變必得立隂附助之爲其後母弟

趙何齊取廣陵王女爲妻因使何齊奉書遺廣陵王曰

願長耳目母後人有天下何齊父長年上書告之事下

有司考驗辭服冬十一月延壽自殺胥勿治 十二月

癸亥晦日有食之 是嵗于定國爲廷尉定國決疑平

法務在哀鰥寡罪疑從輕加審愼之心朝廷稱之曰張

釋之爲廷尉天下無𡨚民于定國爲廷尉民自以不𡨚

二年春霍光病篤車駕自臨問上爲之涕泣光上書謝

恩願分國邑三千戸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爲列矦奉

兄去病祀即日拜光子禹爲右將軍三月庚午光薨上

及皇太后親臨光喪中二千石治冡賜梓宫葬具皆如

乗輿制度謚曰宣成矦發三河卒穿復土置園邑三百

家長丞奉守下詔復其後丗疇其爵邑丗丗無有所與

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曰國家新失大將軍宜顯明功

臣以塡藩國母空大位以塞爭權宜以車𮪍將軍安丗

爲大將軍母令領光禄勲事以其子延壽爲光禄勲上

亦欲用之夏四月戊申以安丗爲大司馬車𮪍將軍領

尚書事 鳳皇集魯羣鳥從之大赦天下 上思報大

將軍德乃封光兄孫山爲樂平矦使以奉車都尉領尚

書事魏相因昌成君許廣漢奏封事言春秋譏丗卿惡

宋三丗爲大夫及魯季孫之専權皆危亂國家自後元

以來禄去王室政由冢宰今光死子復爲右將軍兄子

秉樞機昆弟諸壻據權勢在兵官光夫人顯及諸女皆

通籍長信宫或夜詔門出入驕奢放縱恐寖不制宜有

以損奪其權破散隂謀以固萬丗之基全功臣之丗又

故事諸上書者皆爲二封署其一曰副領尚書者先發

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相復因許伯白去副封以防

壅蔽帝善之詔相給事中皆從其議𠝹帝興于閭閻知

民事之囏難霍光旣薨始親政事厲精爲治五日一聽

事自丞相巳下各奉職奏事敷奏其言考試功能侍中

尚書功勞當遷及有異善厚加賞賜至于子孫終不攺

易樞機周密品式僃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及拜

刺史守相輙親見問觀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質其

言有名實不相應必知其所以然常稱曰庶民所以安

其田里而亡歎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訟理也與我共此

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爲太守吏民之本數變易則下

不安民知其將乆不可欺罔乃服從其教化故二千石

有治理效輒以璽書勉厲增秩賜金或爵至𨵿内矦公

卿缺則選諸所表以次用之是故漢丗良吏於是爲盛

稱中興焉 匈奴壷衍鞮單于死弟左賢王立爲虚閭

權渠單于以右大將女爲大閼氏而黜前單于所幸顓

渠閼氏顓渠閼氏父左大且渠怨望是時漢以匈奴不

能爲邊宼罷塞外諸城以休百姓單于聞之喜召貴人

謀欲與漢和親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漢使來兵隨

其後今亦效漢發兵先使使者入乃自請與呼盧訾王

各將萬𮪍南旁塞獵相逢俱入行未到㑹三𮪍亡降漢

言匈奴欲爲宼於是天子詔發邊𮪍屯要害處使大將

軍軍監治衆等四人將五千𮪍分三隊出塞各數百里

捕得虜各數十人而還時匈奴亡其三𮪍不敢入即引

去是嵗匈奴饑人民畜産死什六七又發兩屯各萬𮪍

以僃漢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嗕居左地者其君長以下

數千人皆驅畜産行與甌脫戰所殺傷甚衆遂南降漢



資治通鑑卷第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