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賓退錄
◀上一卷 卷三 下一卷▶

晉簡文母鄭太后,諱阿春。晉人避其諱,皆以《春秋》為《陽秋》。後傳孝武下詔依《陽秋》故事,上尊號孝武母。《李太后傳》何澄等議服制,曰《陽秋》之義,母以子貴是也。若《褚裒傳》桓彝目之曰有皮裏《陽秋》,《荀弈傳》張闓、孔愉難弈。駁陳留王出城大謂宋不城周。陽秋所譏,則皆事在鄭後之前,晉之史官追改以避之耳。故孫盛輩著書曰《晉陽秋》。近世葛常之待郎作《詩話》極其該洽,顧名之曰《韻語陽秋》,以今人而為晉諱,不深考也。晉世後諱多矣,獨避鄭諱為不可曉。然盛又有《魏氏春秋》,習鑿齒亦著《漢晉春秋》,司馬彪作《九州春秋》,則當時亦不盡避,史官亦不能盡改。蓋晉史凡十八家,而唐人修書又出於二十一人之手,豈無同異耶?

世俗稱列寺卿曰大卿,諸監曰大監,所以別於少卿監。自國初以寺監寄祿之時已然,相承甚久。然前代但有大鴻臚、大司農、大匠而已。大卿、大監之名殊不典。元魏雖有大宗正卿、大司農卿,隋亦有新都大監,然皆不足證也。獨晉人謂著作郎為大著作,《職官志》亦然。今稱著作郎曰大著,粗有據依。

元昊寇邊,韓忠獻駐兵延安。夜有人攜匕首至臥內,遂褰帷。韓起坐問誰何。曰:「某來殺諫議。」「誰遣汝來?」曰:「張相公。」蓋張元也。韓復就枕曰:「汝攜我首去。」曰:「某不忍,願得諫議金帶足矣。」取帶而出。明日不復治其事。俄守陴卒報城櫓上得金帶,乃納之,明受之變。張忠獻自平江起義勤王,行次嘉禾。一夕坐至夜分,警備嚴甚。忽有刺客至前,出腰間文書,乃苗劉使來賊公者,賞格甚盛。時左右睡已熟,張遽問:「爾欲何為?」對曰:「某河北人,粗知逆順,豈肯為賊用況侍郎精忠大節,感通神明,某又安忍致害邪特見備禦未至,恐後復有來者,故相報耳。」張下執其手,問其姓名。曰:「某粗讀書,若言姓名,是徼後利,顧有母在河北,今徑歸矣。」拂衣而去,超捷若神。翼日張取獄死囚,斬以徇。曰:「此刺客也。」私識其人,終身物色,竟不遇。二事頗相似,但受帶一節,韓不及張。而前之刺客,亦不可以望後者也。漢梁王使人刺爰盎。刺者至關中,問盎,稱之皆不容口。乃見盎曰:「臣受梁王金刺君。君長者,不忍刺。然後刺者十餘曹,備之。」又與張事相類。然爰卒不免,而張竟無他。張公忠臣,爰非真長者,天理為不誣矣。韓事見王彥輔《麈史》,張事具行狀。

光逸為門亭長,迎新令至京師。胡母輔之輩語令家,望見彤,奇之。李矩為吏,送故縣令於長安,梁王肜以為牙門,以是知吏從迎送之儀,晉已然矣。《宋書·庾登之傳》載其除豫章太守。自臨川便道之官,亦云儀迓光赫。又,謝方明自晉陵太守為南郡相,晉陵亦有送故主簿隨在西。蕭梁時諸鎮皆有迎主簿。

今人以月一日、八日、十四日、十五日、十八日、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二十八日、二十九日、三十日不食肉。謂之「十齋」,釋氏之教也。余按《唐會要》,武德二年正月二十四日詔:自今已後,每年正月、九月,及每月十齋日,並不得行刑。所在公私宜斷屠釣,永為常式。乾元元年四月二十二日,敕每月十齋日及忌日,並不得采捕屠宰,仍永為式。其來尚矣。《九國志》亦載:「南唐大臣多蔬食,月為十齋。今斷獄律、疏議列此十日,謂之十直日。」

白樂天於潯陽舟中見商婦賦《琵琶行》,其中有云:「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是時此商留家潯陽而遠取茶於浮梁。始知潯陽之茶,唐未有也。今其行幾遍天下,而浮梁所產反不著。時代推移,而土地所生亦復變遷如此。

晉書》:王育仕劉淵為太傅;韋忠仕劉聰為鎮西大將軍;劉敏元仕劉曜為中書侍郎。三人者,皆嘗委質於晉矣,而皆謂之忠義。王宏桎梏罪人,以泥墨塗面,置深坑中,餓不與食。太康中,檢察士庶,使車服異制,宏緣此復遣吏科檢婦人衵服,至褰發於路。顧謂之良吏。王渾妻鍾氏,嘗夫婦共坐,其子濟趨庭而過。渾欣然曰:「生子如此,足慰人心。」鍾笑曰:「若使新婦得配參軍生子,故不翅如此。」參軍者,渾弟淪也。顧謂之烈女,真可發一笑。

邵康節《洛陽春八絕》其一云:「四方景好無如洛,一歲花奇莫若春。景好花奇精妙處,又能分付與閑人。」先鑒堂《朝野遺事》載呂吉甫在趙韓王南國,京師丐人曰風乞兒者,持大扇造呂求詩。呂即書扇上:「無人肯作知非乞,沒藥堪醫最是風。求乞害風都占斷,筭來世上少如公。」呂詩雖戲謔,然句體絕與邵詩相類。

呂居仁舍人嘗與汪聖錫尚書論並拜兩相,獨曾文昭草文肅制為得右相詞命之體。乾道間,虞忠肅拜右揆,汪適當制,遂祖其意而為之。余按曾制云:左右置相,以總吾喉舌之司;東西分台,以幹我鈞衡之任。居中如鼎足之峙,承上若台符之聯,相須而成,缺一不可。乃登次輔,以告大廷。汪制云:朕洪惟國朝之制,並建宰輔之司,應變守文,咸底於道。獻可替否,各單厥心。矧予繼承,惟日兢惕。懋乃後德,交修繄賴於同寅;揚於王庭,孚號式新於眾聽。其登次相,以葉舊章。似微不及也。初,韓忠彥拜左僕射,蔡京當制,欲刺探徽宗之意,徐奏請曰:「製詞合作專任一相,或作分任兩相之意。」徽宗曰:「專任一相。」翼日,京出,宣言曰:「子宣不復相矣。」已而復召肇草制,拜布右僕射。肇之詞蓋有為云。

李昊仕於蜀,王衍之亡,為草降表,及孟昶降又草焉。蜀人夜表其門曰:世修降表李家。當時傳以為笑。余記晉謝澹少曆顯位,桓元之篡以澹兼太尉,與王謐俱齎冊到姑孰。元熙中為光祿大夫,復兼太保,持節奉冊禪宋。正堪作對。

漢昭帝察霍光之忠,知燕王上書之詐,後世稱其明。順帝時張逵輩譖梁商謀廢立,帝知其妄,收逵等,殺之,與昭帝相類。洪文敏謂順帝復以政付梁冀,其明非昭帝比,故不為人所稱。前燕慕容暐初立。慕容根譖慕容恪、慕容評將謀為亂。暐曰:「二公國之親穆,先帝所托終,應無此,未必非太師將為亂也。」收根等,斬之。可與昭、順並稱。考三君之年,昭帝十四,順帝二十五,而暐方十一,尤不可及。然其末年,恪既死,母后亂朝,評以黷貨干政,不能容慕容垂之勳德,遂為苻秦所滅。與早歲殊不相似,又非順帝比也。

東蜀楊天惠撰《彰明縣附子記》云:綿州故廣漢地,領縣八,惟彰明出附子。彰明,領鄉二十,惟赤水、廉水、會昌、昌明宜附子。總四鄉之地,為田五百二十頃有奇。然粳稻之田五,菽粟之田三,而附子之田止居其二焉。合四鄉之產,得附子一十六萬斤已上,然赤水為多,廉水次之,而會昌、昌明所出微甚。凡上農夫,歲以善田代,處前期,輒空田一再耕之蒔薺麥,若巢縻其中。比苗稍壯,並根葉耨覆土下,復耕如初,乃布種。每畝用牛十耦,用糞五十斛。七寸為壟,五寸為符,終畝為符二十,為壟千二百。壟從符衡,深亦如之。又以其餘為溝為塗。春陽墳盈,丁?壯畢出,疏整符壟,以需風雨。風雨時過,輒振拂而駢持之。既又挽草為援,以御烜日。其用上力,比它田十倍。然其歲獲亦倍稱,或過之。凡四鄉度用種千斛以上。種出龍安及龍州齊歸、木門、青塠、小平者良。其播種,以冬盡十一月止。采擷,以秋盡九月止。其莖類野艾而澤,其葉類地麻而厚,其花紫、葉黃、甤長苞而圓。蓋其實之美惡,視功之勤窳,以故富室之人常美,貧者雖接軫,或不盡然。又七月有采者,謂之早水,拳縮而小,蓋附子之未成者。然此物畏惡猥,多不能常熟,或種美而苗不茂,或苗秀而實不充,或已釀而腐,或已暴而攣,若有物焉陰為之。故園人將采,常禱於神,或目為藥妖云。其釀法,用醯窖安密室,淹覆彌月乃發,以時暴涼,久乃幹定。方出釀時,其大有如拳者,已定,輒不盈握。故及兩者,極難得。蓋附子之品有七、實本同而末異,其種之化者為烏頭附,烏頭而傍生者為附子,又左右附而偶生者為鬲子,又附而長者為天雄,又附而塵者為天佳,又附而上出者為側子,又附而散生者為漏藍,皆脈絡連貫,如子附母。而附子以貴故,獨專附名,自余不得與焉。凡種一而子六七以上,則其實皆小;種一而子二三,則其實稍大;種一而子特生,則其實特大。此其凡也。附子之形,以蹲坐、正節、角小為上,有節、多鼠乳者次之,形不正而傷缺風皺者為下。附子之色,以花白為上,鐵色次之,青綠為下。天雄、烏頭、天佳,以豐實過握為勝,而漏藍、側子,園人以乞棄役夫,不足數也。大率蜀人餌附子者少,惟陝輔、閩、浙宜之。陝輔之賈才市其下者,閩浙之賈才市其中者,其上品則皆士大夫求之。蓋貴人金多喜奇,故非得大者不厭。然土人有知藥者,云小者固難用,要之半兩以上皆良,不必及兩乃可。此言近之。按《草經》及注載:「附子出犍為山谷,及江左山南嵩齊魯間。」以今考之,皆無有,誤矣。又云:「春采為烏頭,冬采為附子」。大謬。又云:「附子,八角者良,其角為側子。」愈大謬,與余所聞絕異。豈所謂盡信書不如無書者類耶?以上皆楊說,古《涪志》既刪取其略,著於篇。然又云:「天雄與附子類同而種殊,附子種近漏藍,天雄種如香。附子凡種,必取土為槽,作傾邪之勢,下廣而上狹,置種其間。其生也與附子絕不類,雖物性使然,亦人力有以使之。」此又楊說所未及也。審如《志》言,則附子與天雄非一本矣,楊說失之。《本草圖經》與此小異。《廣雅》云:「奚毒,附子也。一歲為荝子,二歲為烏喙,三歲為附子,四歲為烏頭,五歲為天雄。」蓋亦不然。鬲子、天佳、漏藍三物,《本草》皆不著。張華《博物志》又云:「烏頭、天雄、附子,一物。春秋冬夏采各異地。」

《左氏傳》:內蛇與外蛇鬥於鄭南門中,內蛇死,六年而厲公入漢。太始四年,趙有蛇從郭外入邑,與邑中蛇群鬥孝文廟下,邑中蛇死。六年而武帝崩。異哉!然趙敬肅王、彭祖薨於次年,亦其應也。

《玉壺清話》:真宗問近臣:「唐酒價幾何?」丁晉公奏曰:「每升三十引。杜甫詩曰:『速須相就飲一斗,恰有三百青銅錢。』」子嘗因是戲考前代酒價,多無傳焉,惟漢昭帝罷榷酤之時,賣酒升四錢,明著於史。劉貢父云:「所以限民不得厚射利」。是以《典論》謂孝靈末,百司湎酒,酒千文一斗。曹子建樂府「歸來宴平樂,美酒斗十千。」此三國之時也。然唐詩人率用此語,如李白「金樽清酒斗十千」,王維「新豐美酒斗十千」,白樂天「共把十千酤八斗」。又「軟美仇家酒,十千方得斗。」又「十千一斗猶縣飲,何況官供不著錢。」崔輔國「與酤一斗酒,恰用十千錢。」郎士元六言絕句「十千提攜一斗,遠送瀟湘故人」,皆不與杜詩合。或謂詩人之言不皆如詩史之可信,然樂天詩最號紀實者,豈酒有美惡價不同歟?抑何其遼絕耶?穆宗朝,王仲舒為江西觀察使,時穀數斛易斗酒,尤可怪。楊凝詩「湘陰直與地陰連,此日相逢憶醉年。美酒非如平樂貴,十升不用一千錢。」《嶺表錄異》云:「廣州人多好酒,生酒行兩面羅列,皆是女人招呼,鄙夫先令嘗酒,盎上白瓷甌謂之<舌瓦>,一<舌瓦>三文,不持一錢來去。嘗酒致醉者,當壚嫗但笑弄而已。」《嶺表錄異》,唐之書也,今必不然。<舌瓦>字不見於字書。《說文》云:「甌瓿謂之<合瓦>,<合瓦>盈之切疑是<舌瓦>字,傳寫之誤,或南方俗字自有<舌瓦>字,亦不可知。」若梁元帝《長歌行》:「當壚擅旨酒,一卮堪十千。」謂之堪,則非真十千也。

諺謂物多為無萬數,《漢書·成帝紀》語。

漢成帝詔言:昌陵作治五年,客土疏惡,終不可成。服虔注曰:取他處土以增高為客土。乃知「客土」二字,其來甚古。《唐書·方技·杜生傳》亦有「客土無氣」之語。蓋以近世云。

唐太宗時,米斗三錢,後世以為美談。梁天監四年,米斛亦三千錢。唐元和六年,天下米斗有直二錢者,人罕稱道,然皆不若漢宣帝元康間,嘗穀石五錢矣。此古今所無也。東魏元象興和中穀九錢,可以為次矣。

漢世大率錢重,前所書酒升四錢、穀石五錢,概可推已。元康神爵之間,金城、湟中穀斛亦不過八錢。惟元帝永光二年,歲比不登,京師穀石二百餘,邊郡四百,關東五百。時四方饑饉,朝廷以為憂。而其先初元二年,齊地饑,穀石財三百餘,民已多餓死者矣。王莽時,黃金一斤直錢萬朱提,善銀八兩直一千五百八十,它銀八兩直一千而已。高帝賀呂公紿曰「賀錢萬」,呂公大驚,起迎之門。顏師古謂以其錢多,故特禮之。若今世十千,何足驚也。元帝臨獸圈,猛獸驚出,馮貴人前當之,帝雖嘉美其義,僅賜錢五萬。惠帝元年,民有罪,得買爵三十級以免死罪。應劭謂一級直錢二千,凡為六萬。武帝天漢、大始間,募死罪入贖錢五十萬減死一等,雖數逾惠帝時八倍,然後世正使匱乏極,亦何肯出此令可見當時錢之艱得也。至成帝鴻嘉中,買爵之價殺而為千錢矣。西都制祿以穀,奉錢皆無所考。僅可知者,丞相、大司馬、大將軍月六萬,御史大夫月四萬,光祿大夫月萬二千,司隸校尉月數千,諫大夫月九千二百,秩百石月六百,待詔公車月二百四十,其薄?至此。貢禹遷光祿大夫,猶謂家日益富。後漢之制,凡受俸者皆半錢半穀。延平中定制,中二千石俸錢月九千,不若今世初品官之俸也。洪文惠《隸釋》云:「漢刻載修廟及表墓人所貢有出錢百者。」熹平四年,濟陰太守張寵以二千祠堯,碑遂誇而書之。貢禹被徵,賣出百畝以供車馬。以今江淛田賈會之,不減二三千緡,車馬之費當不至是,則當時田價亦非今比。西都外戚之盛,萌芽於元帝之時,王嘉謂是時貲千萬者尚少,他復何言崔烈入錢五百萬,得為司徒,五百萬五千緡也,以今助邊之數校之,但可得校副尉耳。並發觀者一笑。

漢長安有四尉,晉洛陽有六尉。隋改縣尉為縣正,又為書佐。《新唐書·百官志》注云:唐武德元年,改書佐曰縣尉,尋改曰正,畿縣上縣,正皆四人。七年,改縣正復曰尉,然唐《六典》載萬年、長安、河南、洛陽、奉先、太原、晉陽七縣,尉各六人,京兆、河南、太原諸畿縣及諸州上縣,尉各二人而已。新、舊《唐書》皆從之。《新書》自與注文矛盾,不能定於一也。按李太白作《溧陽瀨水貞義女碑》云:「縣尉廣平宋涉、丹陽李濟、南朝陳然、清河張昭皆有卿才,霸略同,事相協。」又虞城縣令李公《去思頌碑》亦云:「縣尉李向、趙濟、盧榮等,同德比義,好謀而成。」以此二碑推之,則上縣不止兩尉明矣。本朝雖赤縣無三尉者,蓋前代無巡檢,今劇縣巡檢至四、五人,小縣亦一、二人。尉雖少,未害也。

熙寧中,華山圮,雨木冰,已而韓魏公薨。王荊公挽詞云:「木稼曾聞達官怕,山頹果見哲人萎。」《西清詩話》謂用孔子及唐寧王事。寧王事《新書》無之,見於劉耀遠《舊史》傳中開元二十九年冬,京城寒甚,凝霜封樹。學者以為《春秋》雨木冰即此。是亦名樹介,言其象介胄也。憲見而歎曰:「此俗所謂樹稼者也。諺曰:『樹稼,達官怕,必有大臣當之。』吾其死矣。」十一月薨。按漢《天文志》亦曰:「今之長老,名木冰為木介,介者甲。甲,兵象也。」余謂稼,字義不可通,特介聲之訛耳。劉向曰:「冰者,陰之盛,木者,少陽,貴臣卿大夫象也。此人將有害則陰氣脅。木未雨而木先寒,故得雨而冰也,達官怕之。」諺本此。顏師古注《劉向傳》謂今俗呼為「間樹」。《齊民要術·黍穄篇》又謂之「諫樹」云。

故人楊晉翁嘗語予,昔為瀧水令,初謁郡,時盛暑,德慶林守衣紗公服出延客,謂遐陬僻郡,敢於縱肆,其野如此。後閱初寮《外制集》,有朝散郎劉繹朝見,著紗公服,特降一官。蓋政和間又江鄰幾《嘉祐雜志》云:「一朝士,五月起居衣緋紗公服,為台司所糾。三司使包拯亦衣紗公服,閤門使易之,且詰有何條例。答云不見舊例,只見至尊御此耳。」始知何代無之。然包公未必爾也。

唐慎微,蜀州晉原人。世為醫,深於經方,一時知名。元祐間,師李端伯,招之居成都。嘗著《經史證類》、《備急本草》,三十二卷,盛行於世,而艾晟序其書,謂慎微不知何許人。故為表出。蜀今為崇慶府。

世俗謂自辨解曰分疏,顏師古注《爰盎傳》不以親為解曰解者,若今言分疏。又《北齊書·祖珽傳》:高元海奏珽不合作領軍,並與廣寧王交結,珽亦見帝,令引入,珽自分疏。則北朝暨唐已有是言矣。

英宗於仁宗為從子,宣仁後於光獻為甥。自幼同鞠禁中,會溫成有寵,英宗遂還宮邸,宣仁亦歸其家。洎溫成薨,仁宗竟無子。一日,謂光獻曰:「吾夫婦老無子,舊養十三、滔滔各已長立,朕為十三,後為滔滔,主婚使相娶嫁。十三,英宗行第,滔滔,宣仁小字也。時宮中謂天子娶婦,皇后嫁女。事具邵伯溫《聞見錄》。與時按:漢成帝欲與近臣遊宴,張安世元孫放以公主子,且開敏得幸。放娶皇后弟許嘉女,上為放供張,賜甲第,充以乘輿、服飾,亦號為天子娶婦、皇后嫁女。又唐中宗時,蕭至忠以女妻韋后舅崔從禮子,帝王蕭,後主崔,時謂天子嫁女、皇后娶婦。此皆非可與聖世同年而語也。姑記其語之適同而已。

王孝先諡文正,王子明諡文貞,避仁廟嫌諱,亦稱文正。後來稱孝先者多稱其封國以為別。子明封魏國,人罕稱也。韓參政諡忠憲,韓魏公諡忠獻,字雖不同音則莫辨。此四臣者,皆名臣也。至於趙閱道諡清獻,而趙正夫諡清憲,則幾於武夫亂美玉矣。

絲竹、管弦,漢《張禹傳》語,王右軍《蘭亭序》承用之。四字,實二物耳。

今職制令,諸縣有繁簡難易,監司察令之能否,隨宜對換,仍不理,遺闕。按薛宣為左馮翊,頻陽縣比當上郡西河,為數郡湊,多盜賊。其令平陵薛恭,本縣孝者,功次稍遷,未嘗治民,職不辨。而粟邑縣小,辟在山中,民謹樸易治。令钜鹿尹賞,久郡用事吏,為樓煩,長舉茂才,遷在粟。宣即以令奏賞與恭換縣。二人視事數月,而兩縣皆治。則漢已著此令矣。近世監司未嘗行也。

吾夫子論君子、小人之情狀,與時既書之以自警。然邵康節先生諸詩,尤能推廣聖人之意,不暇悉載,特取其尤深切著明者一篇,以諗觀者。《處身吟》云:「君子處身,寧人負己,己無負人;小人處事,寧己負人,無人負己。」持此詩以觀人,君子小人如辨白黑。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君子潔矩之道,小人何足以知之子貢謂:「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無加諸人足矣,人之加諸我者,安能絕之?」夫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蓋未然其言耳。康節又有詩云:「人如負我我何預,我若孤人人有詞。」孟子亦謂:「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自反而忠矣。」其橫逆由是也。此亦妄人也已,又何難焉。學者當知此意。

九江琵琶亭,壁間題詠甚多。嘉泰初,撤而新之,俱不復存。時族父石埭府君丞德化,被郡檄督工,獨取成都郭宗丞一詩刻之石,真絕唱也。其詩云:「香山居士頭欲白,秋風吹作湓城客。眼看世事管虛空,雲夢胸中無一物。舉觴獨醉天為家,詩成萬象遭梳爬。不等時人皆欲殺,夜深江上聽琵琶。賈胡老婦兒女語,淚濕青衫如著雨。此公豈作少年夢,與世浮沈聊爾汝。我來後公三百年,潯陽至今無管弦。長安不見遺音寂,依舊匡廬翠掃天。」夏文莊嘗有《寄題琵琶亭》二絕云:「流光過眼如車轂,薄宦拘人甚馬銜。若遇琵琶應大笑,何須泣淚滿青衫。」近時陳益之待制謙又賦《續琵琶行》有云:「青衫夜半何曾著,引興參差雜椒糈。」亦皆有新意。《倦遊雜錄》載史沆嘗題詩亭上:「坐上騷人雖有淚,江邊寡婦不難欺。若使王涯聞此曲,織羅應過賞花詩。」沆早登進士第,坐事遷謫而死,生平好持人短長,世以凶人目之,故雖古人亦妄肆詆訾云。

近歲,金虜為韃靼所攻,自燕奔汴,有《南遷錄》一編盛行於時。其實偽也。卷首題通直郎秘書省著作郎騎都尉賜緋。張師顏編虜之官制,其於士民,須知獨無通直一階,其偽一也;虜之世宗,以孫原王璟為嗣,儲父曰允恭,璟立,追尊允恭為顯宗。《錄》乃謂璟為允植之子,其偽二也;虜之君臣皆以小字行,然各自有名,粘罕名宗維,兀术名宗弼,《錄》乃稱忠獻王罕,忠烈王術,其偽三也。虜事,中國不能詳,然灼知其偽者已如此,而士大夫多信之。

◀上一卷 下一卷▶
賓退錄

本南宋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