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書卷上
作者:陳旉 北宋
卷中

財力之宜篇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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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從事於務者,皆當量力而為之,不可苟且,貪多務得,以致終無成遂也。傳曰:「少則得,多則惑」,況稼穡在艱難之尤者,詎可不先度其財足以贍,力足以給,優游不迫,可以取必效,然後為之。倘或財不贍,力不給,而貪多務得,未免苟簡滅裂之患,十不得一二,幸其成功,已不可必矣。雖多其田畝,是多其患害,未見其利益也。若深思熟計,既善其始,又善其中,終必有成遂之常矣,豈徒苟徼一時之幸哉。《易》曰:「君子以作事謀始」,誠哉是言也。

且古者分田之制,一夫一婦,受田百畝,草萊之地稱焉。以其地有肥磽不同,故有不易、一易、再易之别焉。不易之地,上地也,家百畝,謂可歲耕之也。一易之地,中地也,家二百畝,謂間歲耕其半,以息地氣,且裕民之力也。再易之地,下地也,家三百畝,謂歲耕百畝,三歲而一周也。先王之制如此,非獨以謂土敝則草木不長,氣衰而生物不遂也,抑欲其財力優裕,歲歲常稔,不致務廣而俱失。故皆以深耕易耨,而百穀用成,國裕民富可待也,仰事俯育可必也。

諺有之曰:「多虛不如少實,廣種不如狹收」,豈不信然。竊嘗有以喻之:蒲且子,古之善弋者也,挽纖弱之弓,連雙鶬於青雲之際,蓋以挽弓之力有餘,然後可以巧中而必獲也。若乃力弱而弓強,則戰掉惴慄之不暇,何暇思獲。舉是以推,則農之治田,不在連阡跨陌之多,唯其財力相稱,則豐穰可期也審矣。

地勢之宜篇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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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山川原隰,江湖藪澤,其高下之勢既異,則寒燠肥瘠各不同。大率高地多寒,泉冽而土冷,傳所謂高山多冬,以言常風寒也;且易以旱乾。下地多肥饒,易以渰浸。故治之各有宜也。

若高田視其地勢,高水所會歸之處,量其所用而鑿為陂塘,約十畝田卽損二三畝以潴畜水;春夏之交,雨水時至,高大其隄,深闊其中,俾寬廣足以有容;隄之上,疎植桑柘,可以繫牛。牛得涼蔭而遂性,隄得牛踐而堅實,桑得肥水而沃美,旱得決水以灌溉,潦卽不致於瀰漫而害稼。高田早稻,自種至收,不過五六月,其間旱乾不過灌溉四五次,此可力致其常稔也。又田方耕時,大為塍壟,俾牛可牧其上,踐踏堅實而無滲漏。若其塍壟地勢,高下適等,卽併合之,使田坵闊而緩,牛犂易以轉側也。

其下地易以渰浸,必視其水勢衝突趨向之處,高大圩岸環遶之。

其欹斜坡陁之處,可種蔬茹麻麥粟豆,而傍亦可種桑牧牛。牛得水草之便,用力省而功兼倍也。

若深水藪澤,則有葑田,以木縛為田坵,浮繫水面,以葑泥附木架上而種藝之。其木架田坵,隨水高下浮泛,自不渰溺。《周禮》所謂「澤草所生,種之芒種」是也。

芒種有二義,鄭謂有芒之種,若今之黄綠穀是也;一謂待芒種節過乃種。今人占候,夏至小滿至芒種節,則大水已過,然後以黄綠穀種之於湖田。則是有芒之種與芒種節候二義可並用也。黄綠穀自下種至收刈,不過六七十日,亦以避水溢之患也。

稻人掌稼下地,以瀦畜水,使其聚也;以坊止水,使不溢也;以遂均水,使勢分也;以列含水,使其去也;以澮寫水,溝之大者也。其制如此,可謂備矣。尚何水溢之患耶。 《詩》稱「多黍多稌」,以言高下咸得其宜。今雖未能盡如古制,亦可參酌依倣之也。

耕耨之宜篇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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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耕耨之先後遲速,各有宜也。

早田穫刈纔畢,隨卽耕治晒暴,加糞壅培,而種豆麥蔬茹,因以熟土壤而肥沃之,以省來歲功役,且其收又足以助歲計也。

晚田宜待春乃耕,為其藳稭柔韌,必待其朽腐,易為牛力。

山川原隰多寒,經冬深耕,放水乾涸,雪霜凍沍,土壤蘇碎;當始春,又徧布朽薙腐草敗葉以燒治之,則土暖而苗易發作,寒泉雖冽,不能害也。若不然,則寒泉常侵,土脈冷而苗稼薄矣。詩稱「有冽氿泉,無浸穫薪」,「冽彼下泉,侵彼苞稂……苞蕭……苞蓍」,蓋謂是也。

平陂易野,平耕而深浸,卽草不生,而水亦積肥矣。俚語有之曰:「春濁不如冬清」,殆謂是也。將欲播種,撒石灰渥漉泥中,以去蟲螟之害。

天時之宜篇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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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時八節之行,氣候有盈縮踦贏之度。五運六氣所主,陰陽消長有太過不及之差。其道甚微,其效甚著。蓋萬物因時受氣,因氣發生;其或氣至而時未至,或時至而氣未至,則造化發生之理因之也。若仲冬而李梅實,季秋而昆蟲不蟄藏,類可見矣。天反時為災,地反物為妖。災妖之生,不虛其應者,氣類召之也。陰陽一有愆忒,则四序亂而不能生成萬物。寒暑一失代謝,卽節候差而不能運轉一氣。

在耕稼盜天地之時利,可不知耶?

傳曰:「不先時而起,不後時而縮。」故農事必知天地時宜,則生之、蓄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無不遂矣。

由庚、萬物得由其道,崇丘、萬物得極其高大,由儀、萬物之生各得其宜者,謂天地之間,物物皆順其理也。故堯命羲和,曆象日月星辰,以欽授民時,俾咸知東作、南訛、西成、朔易之候。稽之天文,則星鳥、星火、星虛、星昴,於是乎審矣。騐之物理,則鳥獸孳尾、希革、毛毨、氄毛亦詳矣。而厥民析、因、夷、隩,可得而稽倣之也。大則取象乎天地,無乖升降之機。明則取法乎日月,不亂經營之度。定之以時,應之以數。此欽天勤民旨意,豈率然哉。其所以時和歲豐,良由此也。

今人雷同以建寅之月朔為始春,建巳之月朔為首夏,殊不知陰陽有消長,氣候有盈縮,冒昧以作事,其克有成耶?設或有成,亦幸而已,其可以為常耶?

聖王之莅事物,皆設官分職以掌之,各置其官師以教導之。農師之職,其可已耶?

春秋之時,法度並廢,宜凶荒荐至,乃書有年,書大有年,蓋幸而書之。抑見天道有常,而人自愆忒也。詩稱「豐年穰穰」,「其崇如墉,其比如櫛」,以言其得法度時宜,故豐登有常也。

洪範九疇,彝倫攸敘,則百穀用成;彝倫攸斁,則百穀不成。然則順天地時利之宜,識陰陽消長之理,則百穀之成,斯可必矣。古先哲王所以班朔明時者,匪直大一統也,將使斯民知謹時令,樂事赴功也。故農事以先知備豫為善。

六種之宜篇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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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蒔之事,各有攸敍。能知時宜,不違先後之序,則相繼以生成,相資以利用,種無虛日,收無虛月。一歲所資,緜緜相繼,尚何匱乏之足患,凍餒之足憂哉。

正月種麻枲。間旬一糞。五六月可刈矣。漚剝緝績以為布,婦功之能事也。

二月種粟。必疎播種子,碾以轆軸,則地緊實,科本鬯茂,穡穟長而子顆堅實。七月可濟乏绝矣。

油麻有早晚二等。三月種早麻,纔甲拆,卽耘鉏,令苗稀疏。一月凡三耘鉏,則茂盛。七八月可收也。

四月種豆,耘鉏如麻。七月成熟矣。

五月中旬後種晚油麻,治如前法,九月成熟矣。不可太晚。晚則不實,畏霧露蒙冪之也。早麻白而纏莢者佳,謂之纏莢麻。晚麻名葉裏熟者佳,謂之烏麻,油最美也。其類不一,唯此二者人多種之。凡收刈麻,必堆罨一二夕,然後卓架曬之,卽再傾倒而盡矣。久罨則油暗。

五月治地,唯要深熟,於五更承露鉏之五七徧,卽土壤滋潤。累加糞壅,又復鉏轉。七夕已後,種蘿蔔、菘菜,卽科大而肥美也。篩細糞和種子,打壟撮放,唯疏為妙。燒土糞以糞之,霜雪不能彫。雜以石灰,蟲不能蝕。更能以鰻鱺魚頭骨煮汁漬種,尤善。

七月治地,屢加糞鉏轉。八月社前即可種麥。宜屢耘而屢糞。麥經兩社,卽倍收而子顆堅實。

《詩》曰:「十月納禾稼,黍稷穜稑,禾麻菽麥」,無不畢有,以資歲計,尚何窮匱乏絕之患耶。

居處之宜篇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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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居四民時,地利亦必有道矣。制農居五畝,以二畝半在鄽,《詩》云「入此室處」者是也;以二畝半在田,《詩》云「中田有廬」者是也。

方于耜、舉趾之時,出居中田之廬,以便農事;俾採荼薪樗,以給農夫。治埸為圃,以種蔬茹,《詩》所謂「疆埸有瓜」是也。又牆下植桑,以便育蠶。古人治生之理,可謂曲盡矣。至九月築圃為場,十月而納禾稼,則歲事畢矣。

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亦可休息矣。于是扶老攜幼,入此室處。以久居中田之廬,則鄽居荒而不治,于是穹窒熏鼠,塞向墐戶也。

《國語》載管仲居四民,各有攸處,不使龐雜,欲其專業,不為異端紛更其志也。

違寒就溫,去勞就逸,所以處之各得其宜,此先王愛民之政也。

今雖不能如是,要之,民居去田近,則色色利便,易以集事。俚諺有之曰:「近家無瘦田,遙田不富人」,豈不信然。

糞田之宜篇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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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壤氣脈,其類不一,肥沃磽埆,美惡不同,治之各有宜也。

且黑壤之地信美矣,然肥沃之過,或苗茂而實不堅,當取生新之土以解利之,卽疏爽得宜也。蹺埆之土信瘠惡矣,然糞壤滋培,卽其苗茂盛而實堅栗也。雖土壤異宜,顧治之如何耳,治之得宜,皆可成就。

《周禮》草人「掌土化之法以物地,相其宜而為之種」,別土之等差而用糞治。且土之騂剛者糞宜用牛,赤緹者糞宜用羊,以至渴澤用鹿,鹹潟用貆,墳壤用麋,勃壤用狐,埴壚用豕,彊㯺用蕡,輕爂用犬,皆相視其土之性類,以所宜糞而糞之,斯得其理矣。俚諺謂之糞藥,以言用糞猶藥也。

凡農居之側,必置糞屋,低為簷楹,以避風雨飄浸。且糞露星月,亦不肥矣。糞屋之中,鑿為深池,甃以磚甓,勿使滲漏。

凡掃除之土,燒燃之灰,簸揚之糠粃,斷稿落葉,積而焚之,沃以糞汁,積之既久,不覺其多。凡欲播種,篩去瓦石,取其細者,和勻種子,疎把撮之。待其苗長,又撒以壅之。何患收成不倍厚也哉。

或謂土敝則草木不長,氣衰則生物不遂,凡田土種三五年,其力已乏。斯語殆不然也,是未深思也。若能時加新沃之土壤,以糞治之,則益精熟肥美,其力常新壯矣,抑何敝何衰之有。

薅耘之宜篇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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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云:「以薅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記禮者日:季夏之月,利以殺草,可以糞田疇,可以美土疆。今農夫不知有此,乃以其耘除之草,抛棄他處,而不知和泥渥濁,深埋之稻苗根下,漚罨卽久,卽草腐爛而泥土肥美,嘉穀蕃茂矣。

然除草之法,亦自有理。《周官》薙氏掌殺草。於春始生而萌之。於夏日至而夷之,謂夷剗平治之,俾不茂盛也;日至謂夏時草易以長,須日日用力。於秋繩而芟之,謂芟刈去其實,無俾易種於地也。於冬日至而耜之,謂所種者已收成矣,卽倂根荄犁鉏轉之,俾雪霜凍冱,根荄腐朽,來歲不復生,又因得以糞土田也。《春秋》傳曰,農夫之務去草也,芟夷蘊崇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以言盡去稂莠,卽可以望嘉穀茂盛也。古人留意如此,而今人忽之,其可乎?

且耘田之法,必先審度形勢,自下及上,旋乾旋耘。先於最上處收滀水,勿致水走失。然後自下旋放令乾而旋耘。不問草之有無,必徧以手排摝,務令稻根之傍,液液然而後已。所耘之田,隨於中間及四傍為深大之溝,俾水竭涸,泥坼裂而極乾。然後作起溝缺,次第灌溉。夫已乾燥之泥,驟得雨卽蘇碎,不三五日間,稻苗蔚然,殊勝於用糞也。又次第從下放上耘之,卽無鹵莽滅裂之病。田乾水暖,草死土肥,浸灌有漸,卽水不走失。如此思患預防,何為而不得乎?

今見農者不先自上滀水,自下耘上,乃頓然放令乾,務令速了。及工夫不逮,恐泥乾堅,難耘摝,則必率略,未免滅裂。土未及乾,草未及死,而水已走失矣。不幸無雨,因循乾甚,欲水灌溉,已不可得,遂致旱涸焦枯,無所措手。如是失者十常八九,終不省悟,可勝歎哉。

節用之宜篇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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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一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三年耕,必有九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旱乾水溢,民無菜色者,良有以也。

冢宰眂年之豐凶以制國用,量入以為出,豐年不奢,凶年不儉,祭用數之仂,而又九賦、九貢、九式均節,各有條敍,不相互用,此理財之道,故有常也。

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治家亦然。今歲計常用,與夫備倉卒非常之用,每每計置,萬一非常之事出於意外,亦素有其備,不致侵過常用,以至闕乏,亦以此也。

今之為農者,見小近而不慮久遠,一年豐稔,沛然自足,棄本逐末,侈費妄用,以快一日之適。其間有收刈甫畢,無以餬口者,其能給終歲之用乎?衣食不給,日用既乏,其能守常心而不取非義者乎,蓋亦鮮矣。

傅曰:「收斂蓄藏,節用御欲,則天不能使之貧;養備動時,則天不能使之病」。豈不信然。又曰:「約有者囷窖箱箧之藏,然而衣不敢有絲帛,行不敢有輿馬,非不欲也,幾不長慮而恐無以繼之也。」

《春秋》傳曰:「儉,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語》曰:「禮與其奢也寧儉。」「奢则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易》曰:君子用過乎儉。聖人之訓誡如此。儉雖若固陋,然不猶愈於奢而不孫為惡之大者耶?

然以禮制事,而用之適中,俾奢不至過泰,儉不至過陋,不為苦節之凶,而得甘節之吉,是謂稱事之情而中理者也。

《國語》云:儉以足用,言唯儉為能常足用,而不至於匱乏。《語》云:「以約失之者鮮矣」,亦此之謂也。

《易》傅曰:「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又曰:「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以謂理財之道,在上以率之,民有侈費妄用則嚴禁之,夫是之謂制得其宜矣。

老子曰:能知其所不知者上也。不能知其所不知者病矣。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夫能如此,孰有倉卒窘迫之患哉。

稽功之宜篇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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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逸惡勞者,常人之情。偷惰苟簡者,小人之病。殊不知勤勞乃逸樂之基也。《詩》不云乎,「始於憂勤,終於逸樂,故美萬物盛多。」

彼小人務知小者近者,偷惰苟簡,狃於常情。上之人倘不知稽功會事,以明賞罰,則何以勸沮之哉。譬之駕馭駑蹇,鞭策不可弛廢也。

《易》曰:「君子以勞民勸相。」大司徒之職曰,以擾萬民。勞之,乃所以逸之;擾之,乃所以安之也。載師:「凡宅不毛者有里布」,謂罰以一里二十五家之泉也,「凡田不耕者出屋粟」,謂空田者罰以三家之稅粟也;「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謂雖有閒民無職事者,猶當出夫稅家稅也。閭師:「凡無職者出夫布,凡庶民不畜者祭無牲,不耕者祭無盛,不植者無槨,不蠶者不帛,不績者不衰。」此先王之於民,困之如此,*[難去隹换厄]之又如此,夫孰為厲己哉,凡欲振發而飭興其蠱弊,俾率作興事耳。此其所以地無遺利,土無不毛。尚豈有惰游、徇末忘本、而田萊多荒之患哉。斯民也,寧復有餓莩流離困苦之患哉。

昔漢文帝下勸農之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也。錦繡纂組,害女工也。農事傷,則飢之本也。女工害,則寒之原也。一夫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一婦不蠶,天下有受其寒者。然崇本抑末之道,安在明勸沮之方而已。

況國家之於農,大則遺使,次財命官主管其事,然則在其位者,可不舉其職而任其責哉。

器用之宜篇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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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苟不利,未有能善其事者也。利而不備,亦不能濟其用也。

《詩》曰:「偫乃錢鎛,奄觀銍艾。」傳曰:收而場工,偫而畚梮。時雨既至,挾其槍刈耨鎛,以旦暮從事於田野。當是時也,器可以不備具以供其用耶?

故凡可以適用者,要當先時豫備,則臨時濟用矣。苟一器不精,卽一事不舉,不可不察也。

器用之宜篇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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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苟不利,未有能善其事者也。利而不備,亦不能濟其用也。

《詩》曰:「偫乃錢鎛,奄觀銍艾。」傳曰:收而場工,偫而畚梮。時雨既至,挾其槍刈耨鎛,以旦暮從事於田野。當是時也,器可以不備具以供其用耶?

故凡可以適用者,要當先時豫備,則臨時濟用矣。苟一器不精,卽一事不舉,不可不察也。

祈報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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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曰,有其事必有其治,故農事有祈焉,有報焉,所以治其事也。載芟之詩,春籍田而祈社稷。良耜之詩,於秋冬所以報也。則祈報之義,凡以治事者可知矣。

匪直此也,凡法施於民者,以勞定國者,能禦大菑者,能捍大患者,皆在所祈報也。故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於是乎禜之。日月星辰,則雪霜風雨之不時,於是乎禜之。是以先王載之典禮,著之令式而秩祀焉。凡以為民祈報也。

籥章:「凡國祈年於田祖,則吹豳雅,擊土鼓,以樂田畯。」《爾雅》謂田畯,乃先農也。於先農有祈焉,有報焉。則神農、后稷與夫俗之流傳所謂田父田母,舉在所祈報可知矣。

大田之詩言:「去其螟螣,及其蟊賊,無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有渰淒淒,興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是又祈之之辭也。甫田之詩言:「以我齊明,與我犧羊? 以社以方,我田既臧,農夫之慶。」是又報之之禮也。繼而曰:「琴瑟擊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穀我士女。……饁彼南畝,田畯至喜。」於此又以見祈報之事也。

噫嘻之詩言:「春夏祈穀於上帝」者,春祈穀於上帝,夏大雩於上帝之樂歌也。「噫嘻成王,卽昭格爾」者,嗟歎以告於上帝也。言天之所以成王之業者,莫不自於遂百穀以富其民也。於是欽授民事,而率是農夫,播厥百穀,「駿發爾私,終三十里,亦服爾耕,十千維耦」焉。其詩嗟歎不敢後於天時,所以虔於天澤也。溥天之下,莫不如是,則歲有不豐者乎。此王者所以上能順於天,下能順於民,以成王業,故曰「明昭上帝,迄用康年」也。

若豐年之詩,言「秋冬報」者,蓋五行得性而萬物適其宜,五氣若時而百穀倍其實。故陸禾之數非一,而多者黍也;水穀之品亦非一,而多者稌也;則其他從可知矣。故「亦有高廪,萬億及秭」,於是「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莫不腆厚,有以報其盛而薦其誠。是以神降之福,及于兆民焉。

大祝「掌六祝之辭,以事鬼神示,祈福祥,求永貞。」「掌六祈以同鬼神示」,則類、造、攻、說、禬、禜,於是乎治其事矣。小祝「掌小祭祀,將事侯禳禱祠之祝號,以祈福祥,順豐年,逆時雨,寧風旱,弭災兵,遠罪疾。」舉是以言,則順時祈報禬禳之事,先王所以媚於神而和於人,皆所以與民同吉凶之患者也。凡在祀典,烏可廢耶?禳田之祝,烏可已耶?

記不云乎,昔伊耆氏之始為蠟也,於歲之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主先嗇而祭司嗇也,祭之以百種,以報嗇也。饗農及郵表,畷禽獸,仁之至義之盡也。古之君子,使之必報之。迎貓為其食田鼠也,迎虎為其贪田豕也,迎而祭之也。」繼而曰:「祭坊與水庸事也。」其祝之之辭曰:「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無作,草木歸其澤。」凡此皆祈之之辭也。

《春秋》有一蟲獸之為災害,一雨暘之致愆忒,則必雩禜之而特書之,以見先王勒恤民隱,無所不用其至也。夫惟如此,此其所以萬物之生,各得其宜,各極其高大,各由其道,物無夭閼疵癘,民無札瘥災害者,莫不由神降其福以相之而然也。

今之從事於農者,類不能然。借或有一焉,則勉強苟且而已,烏能悉循用先王之典故哉。其於春秋二時之社祀,僅能舉之,至於祈報之禮,蓋蔑如也。其所以頻年水旱蟲蝗為災害,饑饉荐臻,民卒流亡,未必不由失祈報之禮,而匱神乏祀以致其然。

夫養馬一事也,於春則祭馬祖,夏祭先牧,秋祭馬社,冬祭馬步,此所以馬得其牧養而無疫癘,抑以四時祭祀祈禱而然也。

至於牛,最農事之急務,田畝賴是而後治。其牧養盍亦如馬之祈禱以祈禍祈福,則必博碩肥腯,不疾瘯蠡矣。年來耕牛疫癘殊甚,至有一鄉一里靡有孑遺者,農夫困苦,莫此為甚。因附其説,幸覽者繹味而深察之,以祈福禳災於救弊,其庶幾焉。

善其根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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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種植,先治其根苗以善其本,本不善而末善者鮮矣。欲根苗壯好,在夫種之以時,擇地得宜,用糞得理,三者昔得,又從而勤勤顧省脩治,俾無旱乾、水潦、蟲獸之害,則盡善矣。根苗既善,徒植得宜,終必結實豐阜。若初根苗不善,方且萎顇微弱,譬孩孺胎病,氣血枯瘠,困苦不暇,雖日加拯救,僅延喘息,欲其充實,蓋亦難矣。

今夫種穀,必先脩治秧田。於秋冬卽再三深耕之,俾霜雪凍冱,土壤蘇碎。又積腐稾敗葉,剗薙枯朽根荄,徧鋪燒治,卽土暖且爽。於始春又再耕耙轉,以糞壅之,若用麻枯尤善。但麻枯難使,須細杵碎,和火糞窖罨,如作麴樣;候其發熱,生鼠毛,卽攤開中閒熱者置四傍,收斂四傍冷者置中閒,又堆窖罨;如此三四次,直待不發熱,乃可用,不然卽燒殺物矣。切勿用大糞?以其瓮腐芽蘖,又損人腳手,成瘡痍難療。唯火糞與燖豬毛及窖爛麤穀殼最佳。亦必渥漉田精熟了,乃下糠糞,踏入泥中,盪平田面,乃可撒穀種。

又先看其年氣候早晚寒暖之宜,乃下種,卽萬不失一。若氣候尚有寒,當且從容熟治苗田,以待其暖,則力役寬裕,無窘迫滅裂之患。得其時宜,卽一月可勝兩月,長茂且無疎失。多見人纔暖便下種,不測其節候尚寒,忽為暴寒所折,芽蘖凍爛瓮臭。其苗田已不復可下種,乃始別擇白田以為秧地,未免忽略。如此失者十常三四,閒歲如此,終不自省,乃復罪歲,誠愚癡也。

若不得已而用大糞,必先以火糞久窖罨乃可用。多見人用小便生澆灌,立見損壞。

大抵秧田愛往來活水,怕冷漿死水,青苔薄附,卽不長茂。又須隨撒種闊狹,更重圍繞。作堘貴闊,則約水深淺得宜。若纔撒種子,忽暴風,卻急放乾水,免風浪淘蕩,聚郤穀也;忽大雨,必稍增水,為暴雨漂颭,浮起穀根也;若晴,卽淺水,從其曬暖也。然淺不可太淺,太淺卽泥皮乾堅。深不可太深,太深卽浸沒沁心而萎黄矣。唯淺深得宜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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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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