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近窩先生文集
卷七
作者:柳栻
1929年
卷八

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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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立齋先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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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東正學。大成陶門。再傳愚翁。有的其源。克光前烈。垂裕後昆。猗歟先生。愚翁之孫。胎精毓粹。高才美質。溫如春暉。瀅然秋月。天分近道。濟以篤學。學之維何。關閩伊洛。硏精覃思。銖累寸積。天人之際。義利之辨。洪纖巨細。表裏微顯。眞知妙契。精義入神。洞見道理。反諸心身。博約互資。明誠兩至。進循階級。展拓基址。拈一敬字。切己受用。及其養深。平實中正。愷悌樂易。端重莊肅。心法愈密。義理俱足。和順旣積。孚尹旁達。純粹溫潤。精金美玉。高明光大。靑天白日。內外一致。德容全備。允矣君子。展也師表。在地喬嶽。在天星斗。敷爲文章。厚積而發。百體俱備。文質相得。煒煌黼黻。鏗鏘金石。賁隧弁卷。殆徧國中。華聞日彰。名徹九重。㫌招夕降。栢臺淸選。敦諭累下。有隆其眷。萱堂日暮。牢守東崗。王曰試哉。百里典城。暫用牛刀。還尋遂初。卷中聖贒。案上圖書。裒衣博帶。靜處其間。遠近聞風。衿佩翩蹮。惓惓接引。諄諄誘掖。隨材設科。對症投藥。黃牌久掛。程河羣飮。無賢不肖。成就自任。渺余末學。自少挾冊。性本愚鹵。行多迷惑。猶借色辭。乃陶乃甄。耳提面命。亹亹不倦。繼以書牘。策勵罷鈍。有時瓊章。示意眷戀。而未有成。愧我朽質。尙冀百年。勿替此樂。天胡不遺。斯世遽厭。旣順且安。夫子何憾。國無蓍龜。士失袖領。大嶺寂歷。東洛凄冷。墜緖茫茫。誰復繼之。倀倀後學。無所依歸。公私之痛。曷有其已。春風座上。素帳何閟。古錐堂前。霜葉空萎。箕裘有兒。文識超詣。庶幾相勉。期以歲暮。洋洋在上。倘賜冥佑。卽遠有期。素車啓程。私風憭慄。葉落山空。一聲長號。萬古永訣。單盃瓣香。庶賜歆格。

祭損齋南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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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民已古。眞儒盖鮮。從事窮格。遊騎太遠。專意躬行。或不踐跡。猗歟先生。用功博約。沉潛經傳。咀嚼閩洛。精思妙契。毫分縷析。旁及子史。爰曁百家。寓目輒記。究厥所由。理無精粗。融貫會通。豈徒洽聞。反之吾躬。受用親切。踐履敦篤。不有偏主。乃成全德。是以處事。事無姑息。酬酢萬變。固執一心。辨疑析微。證古諧今。義理俱足。本末該擧。蓋公禀質。聦明剛毅。濟以學問。漸就和易。銖累寸積。粹面盎背。猶自歉然。日有課程。瞻仰陶山。祖述湖翁。近有愚谷。而和共唱。年高德卲。望實俱盛。成己成物。朋來自遠。衿佩如雲。戶屨常滿。因材各篤。奬誨不倦。顧余顓蒙。亦荷開牖。談經論事。隨處辨誨。如或妄䂓。亦自虛受。其有一得。輒賜奬誘。是以愚魯。得有省發。終未有成。愧余朽質。斯文運厄。此世遽厭。乘化歸眞。在公無憾。天鑑在上。報施何乖。仲默先逝。小同方幼。積德之家。門戶蕭條。早事公車。累捷鄕解。晩登薦剡。公議方注。終身不遇。難諶者理。爲善無福。何以勸後。遺文盈篋。庶傳來世。君子曰終。不朽者在。念我後死。將何考德。警欬如昨。儀容已隔。惟有賢從。衆望方屬。庶幾相勉。期以歲暮。公或默誘。俾免尤悔。卽遠有期。言不敢長。尊靈不昧。尙鑑其衷。

祭李公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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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小子弱冠時。展拜先尊丈。韶顔皓髮。凝重端坐。望之若神仙中人也。公率僉胤。次第列侍。鸞停鵠峙。溫其如玉。卽長胤公也。一座三代。和氣雍睦。儘乎人世之吉祥善事也。嗚呼。小子與長胤翰墨相從。盖其文章夙詣。操履端雅。又早占蓮榜。榮途始闢。大爲吾黨之所推重。未幾而沒于京邸。時則公方在先尊丈憂也。凡知舊之前日慶公者。無不爲公吊焉。嗚呼。天固不可恃而理者誠難諶也。孰謂種德之家。反有如是之奇禍耶。自是而後。余累經滄桑。不得以時致候。晩而以長胤公之第四子爲婿。於是乎情誼綢繆。往來源源。升公之堂。拜公之床。竊覸公平日居家。常夜寢早起。冠帶終日。未甞有惰慢之容。氣像和易。性度方嚴。治家有法。處宗以睦。對物之際。無有畦畛。應事之地。不爲苟從。屹然爲鄕黨之棟樑。撫育諸孫。皆使之成就。文詞藹蔚。儀容端正。不失儒家氣味。諸孫又能左右致養。朝夕承歡。而公以高年尊老。儼然中堂。數十年前光景。彷彿乎復見。公家之福。盖未艾也。嗚呼。若使常人處公之地。則喪亂憂慽之餘。其不摧抑自沮者幾希。而公能毅然自立。保有今日。非其中有大過人者。何能及此哉。公年踰稀齡。筋力強健。神精不耗。起居出入。無異於少時。柰之何无妄一疾。竟至不淑。嗚呼。此曷故焉。嗚呼。殯斂之日。未得躬造。而踰月始一哭。今於大歸之夕。又不得臨穴。勢雖使然。而負之哉負之哉。靈如有知。尙鑑其衷。

祭南子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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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昔曾子稱顔子曰。有若無。實若虛。以多問於寡。以能問於不能。犯而不較。夫顔子亞聖也。其存乎內者。未易窺測。而其著於外而可見者。有此五者。則以此五者。觀於後之君子。至若有宋諸賢。尙矣安敢議到。而但律之於今世之耳目所覩。則果有何人能彷彿於此五者哉。惟吾友平日窮經。必究聖賢之意。反而躬行。克篤彜倫之道。其所蘊蓄。可謂有而實矣。亦可謂多而能矣。然而一味謙退。好問不已。每自處以百不知百不能者然。又或情外之誚。橫逆之來。直受之而不與分疏。苟非眞好學者。而能之乎。嚮所謂五者。吾兄其殆庶幾乎。嗚呼。兄性度純美。氣像溫潤。其天資固已近道。而自十餘歲。絶無外慕。脫然有欲學古賢之心。受史記而必究其成敗是非之實。讀經傳而必窮其字句旨義之蘊。自謂窮理將以致用也。遂於日用事物之撞着者。或聞他人之遇某事者。則必隱之於心。尋箇其是處。蓋窮究之工。天性然矣。而其自任之意。固已卓然而自立矣。十九。始執贄于愚山先生。質疑問難。以爲依歸之所。又有遊學四方之志。甞曰。自古無關門獨坐之聖人。况吾輩乎。遂東走蘓湖。謁大山先生而請益焉。又遍謁南野,百弗菴,川沙,后山,東巖諸門下。益廣其聞見。又同堂之內。樂有損翁。朝夕親炙。講論切磋。凡於心學工夫。聖賢言語。專一用力。而以涵養本源爲先務。以一敬字爲主宰。階級分明。繩墨平正。蓋其爲學門路。未甞不資益於先進。而其所以自得者爲多焉。每曰。今之爲學者。無復古人琴瑟箴警之具。則惟有讀書明理爲治心之要法。而苟或見解未到則行處易差。經傳之外。濂洛關閩之書。極意咀嚼。硏精覃思。雖先輩所言。或有未合者。則必十分窮索。不爲苟同。極辛苦極煩耐。而每讀每有新得。銖累寸積。循序漸進。精義而至於入神。下學而到於上達。左右逢原。期於昭曠之域。天人性命之際。日用彜倫之常。性情體用之分。鬼神幽顯。理氣離合之妙。無不毫分縷析。眞實曉解。遂體之吾身。力行所知。知旣明而行益篤。行之篤而知愈固。昔之生澁者純熟。矜持者舒泰。博約備至。明誠幷進。德器渾成。泂然如冰壺秋月。和氣襲人。溫然如良金美玉。中正平實。愷悌樂易。學已至矣。道已立矣。而其心常若不足。每誦蘧使寡過之言。而不知年歲之已莫。儘所謂年彌高而德彌卲者也。然而愈益謙虛。自處以卑約。鞱光晦彩。專用心於內。而畢竟尙絅之錦日章。藏珠之澤自媚。遠近愛慕。老少敬信。雖異趣之人。亦曰君子人也。苟無實德而能之乎。蓋公之學。以孝友爲本而推至於百行。忠信爲質而施及於萬事。中積華美而了無眩耀之意。所守狷介而不爲厓異之行。觀其外貌。粥粥若無能。而其中之秉執則確乎若不可拔者。蓋集衆善以成厥德。而一謙字爲平生所執。易所謂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者。其殆若人之謂。而又所謂謙謙君子。卑以自牧者。可以復見於今日矣。是以挾經之徒。聞風而繼至。公能隨材敎誨。眷眷不懈。其中頗有成就可觀者。余以鹵莽。猥托下交。居同里閈。年又肩隨。越自齠齔。以至白首。無日不對。無言不道。文字義理之蘊奧。凡百事爲之酬應。余有所疑則必以問公。公有所得則輒以告余。反覆論辨。切磋相勉。風朝雨夕。晴晝月夜。亹亹討論。懇懇䂓箴。開我之蒙蔀。警我之迷滯。左右提絜。策駑磨鈍。使此湔劣之材。得免㬥棄之歸者。莫非我兄之力也。所以肝膽相照。情意益篤。期以百年。永保此樂。奈何冰枝告災。吾黨無祿。无妄一疾。遽爾觀化。於乎痛哉。公之一身。道之所在。公旣云亡。斯道焉托。非公之哀。惟道之痛。大嶺寂歷。洛水嗚咽。匣中之寶琴無聲。堂前之帶草空芬。儕友無所於切偲。後學已失其幈幪。嗚呼痛哉。萬事已矣。公平生不喜著述。只有書札與雜錄若干篇而已。然莫非義理之府庫。學問之肯綮。庶可以收拾謄寫。傳之來世。使我公不朽於無窮也。公之德媺。固難備擧。而謙虛退讓。是公之素志。故余亦不欲其張皇。只道其萬一。公其知耶不知耶。

祭鄭叔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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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愚伏大爺。上承陶門之緖。下而垂裕於後。至于我先師。克肖其德。爲世大宗師。胎精毓粹。宜乎生如兄者矣。其生也若將有爲也。其歸也又奚其速也。無乃受氣淸秀而未得長遠耶。抑亦大運已閟而乘化歸盡耶。賢者之生。固不常有。而今焉已矣。嗚呼惜哉。兄資性溫潤。才氣絶倫。九歲始入學。而至十五六時。盡讀史記經盡外傳百家之語。篤好古文。於先秦班馬之類。尤爲肆力焉。其積也旣厚。而文章遂成。百體具備。詩律亦淸健淡雅。可賡淸廟之希音。片言隻字。殊非今世人口氣也。今焉已矣。嗚呼惜哉。晩而回頭。克追家傳之學。窮究乎四子六經之旨。探索乎濂洛關閩之語。天人性命之際。彜倫事物之理。擧皆覃思。反身自修。深造博約之工。而世之稱兄者。皆目以文章之士。而不知所養之有本。是則淺之知兄者也。嗚呼惜哉。憶昔先師在世。君之僉兄弟幷列侍。余亦摳衣末席。山樓月明。講堂晝永。參聽緖論。亹亹度日。儘是盛事也。豈意歲在丙子。遽遭樑摧之痛。倀倀迷道。更無依歸之地。而斯文之望。惟在君一人而已。今焉已矣。先師遺稿。是義理之淵藪。文章之府庫。有若海涵地負。未易窺其涯岸。則讎校之役。誰當其責。狀德之文。君亦自任。今焉已矣。嗚呼。兩親在堂。望八隆老。晨昏省定之禮。左右就養之節。更無他兄弟。而君奄然先逝。此是人理極處也。如使死者有知。所以茹恨者非止一二而已。兄甞言願早一日歸侍泉下。今者果能歸侍。而父子相從之樂。復如此生乎。其樂與不樂。固不可知。而此生之世緣未了。則生人之悲。烏得以旣耶。惟是嗣子俊秀。頗有將來之望。亦須陰佑於冥冥之中。使之無墜家聲。是所願也。嗚呼痛哉。

祭伯父同樞府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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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痛哉。府君於吾家。爲六世之宗。而奉先之道。自少有至性。甞曰祭祀必夫婦親之。凡遇忌日。鼎俎籩豆。躬自洗滌。務爲精潔。烹飪之節。亦皆點檢。生熟得宜。又通宵不解衣。坐而待晨。極其誠敬。蓋至老而不懈焉。又一門之內。鄰里之間。不問事之大小。無不若己當之。憂樂與同。以是咸得其歡心焉。非天賦之篤。焉能如是乎。惟其有如是之德。宜其享無疆之福。而奈之何中歲以後。繼子早夭。幼孫又逝。宗祀之托。幾於無人矣。晩取再從兄之子榮宅爲孫。榮宅頗克家。又子女兟兟。列侍膝下。以慰我府君之懷。府君晩餉之福。可謂厚矣。又壽躋耋期。天爵屢至。位登二品。恩及三世。榮身固大矣。顯親亦至矣。蒼顔皓髮。金緋交暎。儼然爲我家之大老。乃知中年所遭。乃其氣數之舛。而始發於晩後。所謂天理者。於是乎可信矣。九十三歲。非不壽矣。二品官資。非不貴矣。而小子私心。竊有所痛焉。風樹餘生。無所依歸。惟府君是賴。若嬰兒之恃慈母。晩暮光陰。將以依庇而爲命。而况府君筋力強健。榮衛無損。鄕鄰黌舍。杖屨逍遙。私心所期。百歲猶短矣。豈意无妄一疾。兩日之間。奄然觀化耶。嗚呼痛哉。一門何庇。小子何恃。嗚呼痛哉。府君大歸之日。必見吾父於地下。抑未知地下亦有此世光景。而復有棣床團會之樂耶。若爾則爲言小子鬚髮星星而無所成名。衰朽特甚。匪久亦將入侍於夜臺。庶可以小贖今世不孝之罪云爾耶。日月有期。窀穸已迫。拚號莫逮。天地茫茫。一觴薦誠。永訣終天。言不足以盡情。哭不足以盡哀。嗚呼痛哉。

祭從祖兄都事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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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公晩好朱書。每讀至臘月三十日。不須往見閻家老子之句。未甞不三致意焉。公卒以是日而終焉。公之所以得正而觀化者。無乃是書之力也耶。嗚呼。公篤於友愛。過哀於長公之喪。而幾至氣塞。因以感冐成疾。遂至三日而不起。訃出。門內諸族。以親誼痛。鄕里後生。以考德傷。雖婦人孺子閭閻皁肄。皆咨嗟歎惜。公之得此於人者。豈無其道乎。公白面踈眉。頎而長身。性度安詳而資禀雅飭。其慈仁足以利物。其淸介足以服人。其行己廉潔。無所苟於世。是宜其死之可哀而衆人之所不忘也。然而弟之所慟。非止此耳。昔歲戊子。公以早年登第。先堂父謂吾先人曰。吾先祖積德百年。慶發於先君子。遭世蹇屯。不克大用於時。今又周甲而再闡於阿兒。或者天佑吾家。使之立揚。則豈非衰門之幸耶。未幾。先堂父下世。又二十餘年而吾先子棄不肖。風樹餘生。單孑無依。同堂之內。所以仰賴者。惟公而已。其期望倚仗者。謂當老死而勿替。今焉已矣。嗚呼痛哉。世道日下。名韁誤人。蠅營狗苟者。擧世何限。而公所執高潔。寧爲守分而退休。不欲枉道而干進。故立朝屢忤權貴。竟以是落拓。破屋數間。不蔽風雨之簸。薄田數畒。屢致甁罍之罄。其窮可謂甚矣。而處之恬如。亦無㤪悔之意。果無所存而能之乎。嗚呼。公之所存。固可以需於世也。使之處諫諍之職。則必忠言讜論。足以著謇謇之風矣。授之風憲之任。則必不吐不茹。可以行公直之道矣。寄百里之命。則聽訟明决。持己廉公。庶幾贊聖主如傷之化。而公於斯三者。不一試焉。有材而不遇。雖古人亦所難免也。嗚呼痛哉。環顧吾門。棟樑摧矣。有事焉質。有疑焉决。余有過失。誰復正之。余有傾覆。誰復扶之。我懷之悲。曷有窮已。嗚呼痛哉。公沒之日。弟有痘憂。初終殯殮之節。漠未相干。公若有知。必以我爲非情人矣。嗚呼痛哉。

祭三從弟華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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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夫子有言曰聖雖學作兮。所貴者資。又曰精一者間或値焉。則其數或不能長。亦宜矣。嗚呼。世道愈下。風氣日漓。昔之所以間値者。今則尤絶少焉。於其尤少之中。値此精一之氣。則其數烏得不益以促哉。嗚呼。君骨格明秀。瀅然淸氷。資性端雅。溫如良玉。眞所謂値氣之精而可學之資也。苟使天假之壽。以此資質之美。充其遠大之工。則其進又何可量也哉。嗚呼。環顧此世。雜糅者何限。而君能禀得乎間値之精。則此在古猶難。於今尤難者也。嗚呼惜哉。君之志行。略述於哀詞中。今不覼縷。

祭再從姪羲甫榮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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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哭死而哀者。始則切。久則殺。愈久則漸忘焉。人情大抵然矣。然而君之逝。已十三月矣。時移歲周。而思之輒心痛。雖不思而常忽忽若有失焉。愈久而愈不忘。抑君之於我。自有不可忘者存耶。嗚呼。君之先王考堂父。與吾先君子兄弟。刱建同源亭。以爲堂內蒙士依歸之地。躬臨師席。敎養備至。時則先兄公僉昆季幷列侍。君與吾及諸年輩若干人。皆挾冊而隅坐。親執灑掃。參聽講論。雖吾蒙未省識。而猶知爲吾家吉祥盛事也。未幾而家禍荐仍。先堂父下世。吾父兄弟又棄不肖。先兄公兄弟又次第零落。吾年輩葱竹鉛槧者。又皆不幸早世。門戶零替。絃誦幾絶。而惟君與吾獨存。喫盡無限風霜。遽然至衰暮之境。所以相扶而相倚者。不特情好之私而已。君又先我而逝。倀倀獨立。有事而無與議。有疑而無與問。嗚呼羲甫。此何人哉。此何人哉。嗚呼。吾平日以己相方。而吾固不如君者。非止一二也。君資質淸秀。風致閒雅。昂然若寒松瘦鶴之像。信儕流中不易得之高士也。早有志尙。執經於南野先生之門而得聞爲學之方。又篤好古文。於先秦班馬之類。無不咀嚼。又長於詩律。於晉魏唐宋之體。擧皆旁通。程文贍富而才高。筆法淸雅而骨健。出其糠粃。亦足以决科第華國用。而半世蹇屯。未成一名。晩而克追先志。擺脫世累。高棲源亭。以奬進後生爲己任。宗族冠童。遠近蒙士。率皆敎導。期以成就。有時吟咏性情。逍遙於松竹之間。獨享天餉之淸福。而如我之落在塵臼者。常欲稍待嫁娶之畢。拂衣躡後。共續前日未盡之樂。而先堂父盛時之事。庶復見於今日矣。事乃大謬。中道失君。踽凉人世。更有何望耶。嗚呼。君有三子。長胤最賢。誠孝篤至。歷期如一日。且文藝秀出等夷。我家門戶之責。庶其有托。而君之食報於他日者。其在於斯乎。時上源亭。景物依舊。黃花欲綻。綠竹不改。君胡不留。使我心摧。有容在目。有聲在耳。森森宛宛。如昨日事。思之塡胷。欲言還澁。嗚呼哀哉。

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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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趙季直養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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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友趙君季直佳士也。眉目如畵。神精若冰。固其生質之美。而以黔老後裔。親炙舊堂門下。持心飭躬。動遵䂓矩。孝友親睦。出於天性。文詞馴雅。操履篤厚。闇然自修。光輝日著。待人接物。和氣藹然。儘所謂溫溫恭人而金玉其相也。年前僑寓於豐邑。因以疾不起。得年纔四十餘。嗚呼。天之賦於君是厚也。而又嗇於壽。抑何哉。無乃受氣精一而數或不長耶。余聞其返葬於故山。而憐魂氣之飄散於異鄕也。遂爲短詞以招之。

小白之陽兮豐之西。維子之一時僑居。夫何二竪之沉綿兮。竟臯復於客廬。魂兮歸來。異鄕不可以低回。甲長之下兮思泉谷。宗族兮世世成村。昔子之所盤旋兮。朝暮團聚兮語言。君胡爲乎不重迴。魂兮歸來。洛之涘兮琴川崗。先隴兮左右成列。維子之平日所省兮。今胡爲乎遠別。君若有知兮君自哀。魂兮歸來。風蕭蕭兮鴈斷行。天渺渺兮獨翔。望故鄕兮何處是。君欲返兮山川悠長。踰深越險兮君乘騋。魂兮歸來。

哀三從弟華汝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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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與三從弟華汝。齒有數年之差。而越自髫齔。同槧共業。切磋䂓警。盖以至親而兼朋友之道者也。其資性謹雅。文藝精詣。而遇時不利。未得一名。又不幸短命。未及四十而夭焉。嗚呼。此豈特君之命途奇窮哉。實爲門運之所關也。其沒也。余適病不能致襚。今就土又不遠矣。悲不自勝。遂略叙平生行事與志願。抆淚而爲之詞。詞曰。

琢玉而未成器。掘井而未及泉兮。嗟夫自古而有然兮。頑愚偃息。賢智夭死兮。誰將詰其理兮。惟君之生。旣粹而美兮。鮮能及而企兮。眉如畵唇抹朱而肥雪白兮。瀅然淸冰之出壑兮。端雅其姿。閒習容止兮。見之可欲而愛不能已兮。豈惟其表。中實似之兮。溫其良玉之無疵兮。慈詳愷悌。和平樂易兮。惟玆衆美之具備兮。馳驟藝園。駕彼綠駬兮。何有千里兮。有才而未售。命途窒兮。徂玆半生而蹉跌兮。晩後復路。窮義理之說兮。頗知輕重之別兮。謂我何知。有來議兮。可見所向之志兮。惟君之天賦旣美。苟能由是而肆力兮。其成可卜兮。今歲之戾氣。殺人孔酷兮。奈何華汝之是椓兮。嶧桐枯死。谷蘭折兮。常棣之凄其籜兮。胡生之秀而命之促兮。吾黨之厄兮。大化推遷。人世逆旅兮。孰不歸盡而淪胥兮。吾欲勿悲兮。悲不能紓。嗚呼哀哉華汝。

哀族人道若成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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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邱宗人上庠文見氏端士也。文詞精詣。操履耿介。大爲儕友所推重。有子曰成虬字道若。自幼少時。有稱宗黨間。而余未始相見矣。往在戊己年間。自丹邱不遠半千里。過余寂寞之濱。其動容出辭。雅飭安詳。不問可知爲賢子弟也。聽其言。雖以門戶之責。不免爲擧業。而素心有尋師問學之願。仍留數日。遂向愚山。納拜而去。雖未及細叩其所存。而異日所望。殆不淺淺也。不久占蓮榜。後數年。自愚山又過余。余時有事出外。一宿旋別。而望其眉睫。亦可以卜其進益也。嗣後濶焉不見。且累年矣。一日。有以不淑之報來告。得年纔三十餘。余爲之痛惜不已。非但爲宗族之誼而已也。已而得其大人公書。畧曰吾兒安詳端重。孝友敦睦。人無間焉。早有大志。未克成就而乃至於斯。吾庸是痛傷。乃錄其志行之大槩。以丐哀誄於素相知者。要以慰其魂而遺其後云。余於是乎讀之數回。益知其詳。重爲之痛惜。潸然以涕。夫上庠公之賢。於人尙不苟譽。况於其子乎。吾亦無間於其言矣。嗚呼。余旣深惜斯人之夭。又重上庠公之請。求所以慰其生死者。而顧無辭以解之也。然聞其孤子岐嶷。資質甚美。文才不凡。大有將來之望。意者食報其在於斯乎。此可以上塞大人公之悲。下慰寃逝者之魂耶。遂爲之詞。詞曰。

爲學未終。抱恨而歸。朱夫子所以悼歎於曹立之也。受氣精一而數或不長。程伯子所以誌其子端愨也。命之不齊。自古而或然兮。此理竟莫之詰。道川之庄。左右圖書。惟子之安兮。胡爲乎不居。泮水之宮。髦士濟濟。維子之發軔兮。胡爲乎長逝。有兒孔類兮當受其祉。我徵天道兮庶其在是。我告尊公兮享有遐禩。敎以義方兮是兒之俟。

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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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齋先生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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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容貌。白晳豐頤。疎眉明目。端正圓滿。渾然德器。實由於天賦。

性度渾厚而精強。莊肅而舒泰。愷悌樂易。冲澹簡潔。一見可知有道者氣像。

辭氣雍容懇到。對人酬酢。渾是一團和氣。

聦明過人。於六十歲以前所看文字及所著述。無所遺忘。

大同於俗。而不曾與俗浮沉。無以甚異於人。而自有人不可及處。

終日斂膝危坐。肩背竦直。衣冠整飭。未嘗暫倚几案。常如對尊客。

常曰孟子於四十不動心。孔子於三十而立。夫以聖賢之地位。猶且乾健不已。隨年漸進。則况在凡人。豈可不及時勉學而虛度年紀乎。先生立齋之號。在於三十歲時矣。

平日常患胃氣。或達宵不能就寢。又患胸脇牽引。不能屈伸。而亦必盥洗衣冠。斂膝端坐。至於大耋之年亦如是。傍人或勸止之。曰。此是吾一生貞疾。若以此而廢衣冠。則終無衣冠之日矣。凡堂室庭除。必使凈掃。几案必拂拭。書冊器用之屬。頓放有常所。不令傾倚雜亂。窓壁間無所點汚。靜處其中。寂若無人焉。

嘗曰。我東奴婢之法。與中國不同。一爲賤人則世世不免。且轉相賣買。同於畜物。甚是不忍也。遂於帳籍中逃躱奴婢秩。盡爲爻周曰。東西南北。使之自在也。

少時看八大家。日盡一冊。夜則背念。逐日以是爲課程。遂盡一帙。自是著述。多得其軌範。

聰穎之性而兼以篤實之學。敏銳之見而持以攸久之工。雖甚疾病。孶孶向道。蓋八十年如一日。

每年於修契所設講學。遠近士類多會。時先生年已七十餘矣。連日早起冠帶。與諸生行庭揖禮畢。因開講。初講大學。其後連講論語。端坐終日。論難不倦。傍人請暫休息曰。我自樂此。不爲疲也。

嘗曰爲學之要。莫先於立志。而旣立之後。使之攸久者。惟是敬也。故先儒曰。立志以定其本。居敬以持其志也。

接人未嘗有畦町。雖流丐過客。每以好顔待之。時又解衣推食與之。人皆感悅。

少時家甚貧。矮屋湫隘。當寒序則㢢戶冷堗。凍風砭人。而處之晏如。暑月則夕陽返照。炎熇如鑠。而看書自若。傍人勸其暫避樹陰。曰看書便覺胸膈生凉。不知炎熱之苦。

嘗曰吾讀書則心在於讀書。寫字則心在於寫字。著述則心在於著述。別無走作之患矣。蓋先生天姿雖美。而苟非用工之至。烏能如是乎。於此可見操存之熟矣。

平生不以事物經心。而値癸甲大無。力主門賑。俾無流離之弊。

凡論義理文字。提綱絜維。由軆達用。周徧纖悉。襯貼停當。而必指示其用工下手處。以爲踐履之地。使之知行並進。未嘗倚於一偏。

文章典重溫雅。華實相兼。文質得中。詞律亦冲澹和暢。淸健平實。不務雕刻。有陶柳氣味。

嘗曰。士君子立心。當以今日千駟萬鍾。明日簞食瓢飮。而脫然無累。乃可有爲。

或曰。此學。前輩已毫分縷析。後人只當遵而行之可也。不須講說。曰。不然。今有好箇資質之人。於躬行上非不篤實。而終有未盡者。以其知之有蔽也。若欲眞知。則須自去講究。自去討論。能得實際意味而後。於踐履無不周徧。豈可只靠前人說話。而不於自己上親切窮究乎。朱子所謂死底孝悌者。正指不講學之人也。

又曰。七情雖是氣發。而聖人之七情。純是天理。且心統性情中圖仁義禮智之下。繼書四端七情。而無所分別。則七情亦有理發可知矣。

又曰。一本萬殊。萬殊一本之理。觀於山水可驗。蓋山是厚重不遷。而厚重者軆也。故山之支脚。一本而萬分。水是周流無滯。而周流者用也。故水之派分。萬殊而一歸。

又曰。山澤通氣之理。觀於人之鼻口。可知。蓋鼻爲艮山。口爲兌澤。而口鼻呼吸之氣。互相交通。則其理豈不信然乎。

嘗論天地之大運氣曰。堯舜禹。皆起於冀州。如日初昇。先照西方也。降至春秋之際。孔孟生於鄒魯。鄒魯是東方也。又降至有宋之末。朱子生於閩中。閩是南荒之地也。如日已夕陽。反照於東南也。今日中州陸沉。我東正値文明之會。此又反照之餘光也。吾輩之生於此時。雖甚可幸。然古人詩曰。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但黑暗不遠。是可歎也。

先生篤於孝友。嘗曰。吾於孝友。非不勉焉。而如堅靭之物。引而伸之而還縮。所以常常歉然也。

先生始生四日。而母夫人下世。平生以不識慈顔爲至痛。每當晬辰。輒倍悲愴。不使設一異饌。及甲年。欲爲稅服。而先賢所不許。遂不爲。而亦不預讌會。不作詩。書牘稱鮮人。

每與季公及諸從弟相對。輒欣然勸以盃酒。情話亹亹。和氣滿座。

嘗曰吾少時。侍王考寢疾三月。衣不解帶。目不交睫。而未嘗困憊。

繼母夫人有時在季公家。相距稍間。而每早起往候侍側。移時而後返。

凡祭祀。前一日澡潔衣襪。精一心慮。極其誠敬。雖甚疾病。必躬自行事。於旁親必往參。至大耋而每如是。常恨外家無後。躬自奉祀。及素谷公先生外祖伸雪後。爲文告其廟。與外族議立後而無其人。不得已使次孫主祭。爲置墓田。又裒集其遺文。親自凈寫。爲素谷集四冊。

己酉除光陵參奉。卽趨肅赴任。未數月。自上敎曰。經學之士。不可以常例待之。特除禁府都事。先生肅謝入侍後卽下鄕。與人書曰。官以先蔭則出而仕。爵以人才則退而藏。蓋出處之義素定於心矣。在陵所。終日端坐看書。每分付陵卒。使禁樵牧外罕與接語。髡徒曰。他進賜時或象戱。或晝寢。或出外徘徊顧望。或與髡徒亹亹談話。如進賜。儘是平生初見。

丙辰除持平。先生上辭疏。時方患痁疾。而猶冠帶。親自凈寫而不錯一字。神氣晏然。傍人不知有病。辭疏。卿宰見之。稱以瑞世文章。

丁巳。自上又敎曰。古之用人。必先試治民。鄭某授以當窠。銓官擬以康翎縣監蒙點。時宰上達。以爲鄭某有八十老母。不可遠去海邑。自上換授咸昌。先生以地近便養。遂卽赴任。民間雜役。多所蠲减。爲大夫人設壽宴。邑中大小民老人皆延餉。而躬自看檢。因張風樂以悅親心。未數月。因賦詩以示其志曰。南峀漸佳元亮夕。西風早起季鷹秋。平生不做懸刀夢。堪笑傍人賀作州。適有邑中痘警。遂卽解官而歸。行李蕭然。

在官時。朝晡之供。不於內衙。必使公需所辦進。又訪問民間孝行者。優給米肉以奬勸之。

戊午。又授持平。使道臣傳諭。己未以遭故呈遞。

己未遭母夫人喪。時先生年踰六十矣。哀毁過度。執喪如禮。必杖而後起。子弟門人請少節。曰。吾於前喪。幼未省事。此平生至痛。今欲自盡而亦未能焉。

晩年。遭從兄公喪。葬前食素曰。吾早孤。惟從兄是依。今忽捐背。悲痛之至。自不忍食肉。

朋友訃至。必食素。

庚申遭國恤。如喪考妣。因山前食素。終三年。一步未嘗出前川花柳間。朔朢。每北向望哭。乙丑國恤亦如是。

平生不喜珍膩之羞曰。口習蔬菜。不知魚肉之滋味。酒戶雖寬。而平生未嘗至醉。但微醺而已。

以成就後學爲己任。無問賢愚。皆爲之引進。而必以立志爲先。以變化氣質爲務。見志道誠篤者則喜而勸勉。向學懈弛者則憂而激勵。每惓惓誘掖。誠意溢於言表。要使之感發興起焉。

來學者年少則必使先讀小學曰。古人爲學之序。固不可亂。且此書是終身事。若年紀已大者則亦不盡然。而以敬字追補小學之意。申申勸勉焉。

身在草野而憂國之心。出於至誠。聞時政闕失則輒憂形于色。爲之太息不已。

天分明睿。看書不待苦索。而於義理微奧處。見解超詣。嘗著羣書衍語以發明之。而亦不構草。臨卷寫出。多有前人所不道處。

門下請業者。必敎以課程之外又授衍語曰。吾之所見。盡在此中。若有不合。不妨論辨。

孔曾思孟皆有著書。而獨顔子無有。甚可恨。遂裒聚古人文字之及於顔子者。著爲顔子一篇。凡著文字。打成一篇。而人或指摘。則更究觀上下。無不立改曰。今人或有一番構草。固守己見而不肯聽人說話。甚是不滿人意處。苟非聖人之吐辭爲經。豈可無疵病乎。非特爲文然也。凡諸行事。無不皆然。古語云一定而不易。非大聖則大愚。此是至言也。於此可見先生虛受之量矣。

嘗曰天下眞無可棄之人。朝廷取人。苟能兼收幷用。各適器用。則可以成一代之治。非獨朝廷爲然。雖爲士者。尤不可不博取於人。見人之一藝一能而取以爲自家之藝能。見人之一言一行而取以爲自家之言行。則零星湊合。豈不成一己之全德乎。然人患不能者。以量少也。苟欲大其量則亦無他。惟是不自滿足。實心取人。如是用工則識進而量自進矣。量進則取人之道愈廣矣。

嘗曰異端之害。自古有之。而其陷溺良心。滅絶彝倫者。至於今日西學而極矣。朝廷不得不用之刑戮。然彼乃甘心刑戮。視死如歸則刑戮亦不能禁之也。孟子曰。君子反經而已。今日闢邪之道。莫如講明正學。使彼革心。眞知其說之邪枉。然後乃可以遏其禍也。惟幸吾嶺超然獨免者。亦無他焉。以嶺中眞儒輩出。正學素明故也。今之嶺人。雖未必盡爲君子。而於此學猶能耳擩目染。不爲他歧之惑。斯豈非先賢之遺澤耶。

巫覡祈禱之事。一切嚴禁。不接門庭。

某問大山先生與柳東巖。論五代祖服制與遞遷等節。而反覆累次。未有决案。未知何說爲得。大山云以逮事之服。齊衰三月而移奉于長房。東巖云服重立主。旣卒喪。合食宗廟而後。或遷或埋。先生曰。此是無於禮之禮。難以臆决。然禮不外於人情道理。生旣逮事而沒而遽遷。恐非情理。東巖說似長。

嘗曰木齋所撰彙纂麗史中。以圃隱列於名臣傳。余於讎校時。移入於儒學傳。因作序文。極其稱道。及其印出時。本孫仍舊不改。甚是差誤處。夫傳後之文。必使十分無欠。可以傳之永久。且當初之列於名臣者。只是偶失照管。而其子孫若是執拗。其意葢出於尊信先祖。而實非所以尊信之道也。若爾則吾之序文。反歸無實之虛語也。

嘗有親朋及門人來留者得染疾。先生每每躬往診視。又親自扶護。子弟固諫。曰。我性不畏沴氣。無傷也。其後亦不傳染。

性愛佳山水。嘗周覽俗離華陽洞冷泉外內仙遊洞曦陽山。有意會處。輒欣然忘倦。吟咏性情。而境移事去。亦不係戀於胷中。

戊辰冬。銓長韓晩裕語人曰。鄭某是山林耆舊之人。先朝禮遇之臣。而使之多年沉滯。甚非朝廷公議。遂擬司憲府掌令蒙點。尋以在外遞。

丙子三月二十五日。設講會于道院。聞風而來者近二百。先生早起冠帶。率諸生謁道正祠。退而行庭揖禮。又使善讀者一人。厲聲讀呂氏鄕約一通畢。因升諸生于座。講中庸。先生終日正容危坐。辨論不倦。至晦日乃罷。

五月二十日。偶患宿症。症頗不輕。而翌日乃先生親忌也。猶晨起衣冠。子姪輩固諫勿參祀。先生曰。吾年今幾八十矣。今日不參則未知明年又何如。遂力疾行事。症勢漸漸危篤。便旋之際。不能自力。每使侍者扶而出外。子姪輩固諫。曰。此是祭先之寢。豈可使之汚穢乎。

六月初。症證無常。四日猝革。五日。栻與南漢皜蒼黃往診。先生正巾盤坐。而氣息已奄奄。語音不了了。輒欣然如平日曰。水路艱險。君輩何以得達。又詳問諸知舊安否。又曰。康節臨終。謂伊川曰。正叔生薑樹頭生。必從生薑樹頭死。此意君輩其知之乎。因張兩手曰。康節如是以示伊川。其意葢曰。面前路徑須敎濶也。時症候漸至危劇。氣力已無餘地。而心定氣閒。酬酢如常。此可見平日之所養矣。

誠齋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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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以英廟庚辰正月二十四日庚午丑時。生于杜陵里第。母夫人夢。有一老人撫之曰。此兒必非常人。須善養之。

眉目明秀。儀容端正。溫和慈良之氣。隱暎於眉頰之間。

性度沉靜。自齠齔時。不與羣兒遊戱追逐。

自幼受學于損翁。公從祖兄若有一句一字未能了了。則必問之不已。直窮到底。至於曉然。

七歲。嘗作空中詩曰。廣大無所限。白雲千里萬里。十餘歲。又作禹鑿龍門論曰。鑿非斧鑿也。乃河水湍激而龍門自鑿也。損翁常稱之。

十四五歲。脫然有欲學聖賢之心。嘗曰聖凡便同天壤。而孟子曰。人皆可以爲堯舜。夫孟子豈欺我哉。人患不爲耳。遂專意用力於向上事。

十四。初聘夫人孫氏。距家三百餘里。及其再行。親命限以十日。而中路多費日字。只留婦家一日而還。其家固挽。公以復不過時。遂不聽而歸。歸時歷入外戚家則其家有彌月之憂。而貧不能備米藿。遂盡出槖物付之。主人曰。此是君奉親之物。不可任意與人。公曰。若歸白于親庭。親意亦如是。竟不還受。母夫人聞之。大加稱賞。

嘗謄出大學正文。以韻會韻府字彙等書。參互攷校。遂疏於逐字之下。以觀其字義之所自。至於外傳諸子之書。必求作者之意。未嘗泛看也。

十四。得性理大全。極意繙閱。初看時固有不能以句。而若有一兩句解處。則心誠好之。看看不已。益求其所未解。反復沉潛。必使純熟。又抄錄卷中之論誠敬處。爲一冊子。置之案上。以爲常目焉。

素性恬靜寡欲。又早知內外輕重之分。於世間名利。泊如也。不喜作程文。而爲父兄之所敎詔。間或從事。而亦不妨奪於讀書。

十九。挾經于立齋先生。質疑問難。益聞爲學之方。以爲依歸之地。

先師甞作淸溪詩三章。而有小序以贈之曰。此詩美南子皜也。生有美質。直趍正學。凡世俗名利。初不入於其心。日事窮格。見解已精。反躬體驗。踐履又篤。其進不可量焉。其詩曰。瞻彼淸溪。直流于海。我觀其勢。沛乎無碍。比也瞻彼淸溪。逝不停波。靜涵天雲。動盈坎科。比也瞻彼淸溪。洄爲重淵。其深莫測。其廣誰沿。比也蓋公自少時。先進之所以期待者如此。

二十二。謁大山先生而請益焉。因留後期而歸。是歲冬。先生下世。每以不得更進卒業爲恨。

嘗欽仰退陶先生。往陶山書院。因留讀朱書節要。月餘而歸。

平生不言先輩長短得失。而至於義理精微處。則雖有先輩所言。不爲苟同。必硏精覃思。夜以繼日。反覆究索。達曙不寐。又廣問諸人。至於三數年或四五年。不以老成之論而曲從。不以少輩之說而輕忽。惟求正義之所在。至於十分是當而後已。

讀書過苦。遂得羸悴之症。常萎薾不振。而未嘗以此少懈。神疲倦則或瞑目端坐。或隱几少休焉。

每日晨起。盥洗衣冠。謁于家廟。反而凈掃堂室庭除。凡枕簟几案書冊器用之屬。頓放有常處。不令雜亂傾倚。靜處其中。寂若無人焉。

夜則枕簟衣衾。務令整齊。側身而卧。齊手斂足。未嘗偃卧焉。

平生敬信小學。置之案上。以爲常目。而一遵其節度。又令子姪門生輩通讀曰。此書是做人㨾子。使之循環熟複。

嘗曰吾平日讀書。若好義理好議論則銘心不忘。至於夜間寢席上。字字句句。皆森列在眼中。

衣服常儉而潔。亦不以汗汚綻裂失容。亦可見其無固必之意。

平生少食節飮。不喜珍膩之味。

親朋訃至。必食素。

若得酒食或異味則兄弟共之。或未及相會則必留置以待之。

癸酉丁憂之日。過哀氣塞。久而得甦。時則年已衰老而能執喪如禮。

當忌辰則前一日梳頭洗足。澡潔衣服。靜坐齋室。精一思慮。極其誠敬焉。

每晬日。未嘗設一異味。門生輩或有生物來饋者則必還之。若其熟味壺酒則亦不牢拒。

仲季或有過失。必婉辭戒之。不失怡怡之意。

嘗曰。人之處宗族之道甚難。葢親誼之至。所望與他自別。故少不合意則便生㤪恨之心。若見其不是而遽加非責。則易致乖離之境。須自量吾之誠意力量足以規正。則言之可也。若未然則第當含容。無失至親之情。

母夫人嘗託賣家鬣於親姪矣。其後公偶往外家。其隣居某丈曰。君之鬣價甚廉。且覔價未易。吾當增價買之。而卽還其價。公曰。此吾母氏之托於內弟者也。豈可貪於高價而自爲擅賣乎。遂不聽。鄭滄海公聞之。擊節歎曰。天下自有眞箇義理。

事親。一意承順。其大人掌憲公嘗曰。吾兒孝子。

凡事害於義者。則雖細微之事。必謹之。不爲人言所奪。如其無害於義則雖非本意。而亦或勉從。未嘗固守己見。

公之爲學。常以涵養本原爲先務。精察於理欲之辨。操存於靜一之地。不使纖毫之惡潛滋於隱微之間。而戰兢惕厲之意。恒存於幽獨之地。用工旣深。基本已固。中正平實。明白坦易。葢公之心學。質之古人而無愧矣。

待人接物。誠意懇到。行己處事。眞實無僞。不失赤子之心者也。

每觀先輩文集。有切於治心行己之語。則必抄錄於一冊。常常省察焉。

世間榮辱得喪。一不經心。惟於聖賢之言。義理之書。悅之如芻豢。嗜之如菽粟。孶孶兀兀。若將不及。常有斃而後已之意焉。

謙遜退讓之意。出於眞心。聞人之譽己則蹙然而不安。見人之責己則誠心而受之。常曰。天下之義理無窮。自家雖粗有見解。而安知自家見解之所未及處。更無一種至善之理乎。惟聖人眞知如此。故常自視歉然。若有一毫自足之意。便不是聖人。况其下者乎。平生未嘗點檢他人得失。然或門內及隣里年少輩言語處事。若有未當。直斥而言之。聞者莫不誠服。

平居。終日端坐。肩背竦直。衣帶整飭。惰慢之容。忿戾之氣。未嘗加諸身。望之也儼然可敬。卽之也溫然可愛。襟懷泂澈。如秋水冰壺。氣宇溫潤。如精金美玉。見之可知其有道君子。

嘗以不欺暗室爲治心之要。雖在幽獨得肆之地。而必斂飭提醒。不使怠惰之氣或乘焉。

嘗憂子姪年少輩多浮動而少沉靜。遂裒聚古人論靜文字。著主靜篇。未及就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