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江浙省掾某序
近代之取人者有二焉:曰儒與吏而已。夫吏固儒之一事,非可以並稱也。蓋《詩》《書》《禮》《樂》所以明道,律令章程所以從政。不明乎道,則無以知出治之本;不從乎政,則無以周輔治之用。古者君子之學,所以通而後成也。二道既分,儒忽吏為末而謂之不足為,吏訾儒為迂而謂之不足用,各視時之所尚以相盛衰,其為弊也久矣。
國家自失承平,校政庶務實繁,在上者欲其嚴辦以供一切之需也。故任吏尤專重,而儒有弗及者矣。嗚呼,豈非其惑歟!蓋聞孫卿氏之言曰:「相高下,視筼肥,序五種,君子不如農人;相美惡,辯貴賤,君子不如賈人;設規矩,陳繩墨,便器用,君子不如工人;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相薦拔,以相恥怍,君子不如惠施、鄧析。」然則治文書,奉期會,摘獄訟之微,較賦稅之悉,儒固或不如吏矣。至於屏邪慝之風,行仁義之說,使上尊而下親,內修而外服,非儒其孰能之乎?故善為國者,未嘗以此而易彼也。今厭其高而樂其卑,捐其大而收其小,何哉?亦竊求其故矣,蓋謂今之儒未及於古,不足以稱上之所使也。
夫儒不能盡為古之儒,然吏亦豈能盡為古之吏哉?是但知垂紳獵纓,空言而不切於事者之非儒,而不知磨鉛削牘,拘法而不通夫義者之非吏也,其可乎?余故嘗感歎而思之,以凡在上者亦過矣。苟有於此焉,不以儒為不足用而特任之,則知夫出治之本,而其政豈不成乎?既有思之,則非在上之過也,亦儒之過焉耳。苟有於此焉,不以吏為不足為而兼通之,則周夫輔治之用,而其道豈不行乎?若其人者,世固有之,而余未得見之也。
今年冬,某人以江浙省臣之辟為掾。余聞其讀書與律,學頗事古,豈非所謂其人歟?將行也,其友有來裒士大夫所贈若干篇而屬余序者,乃欣然告之曰:夫掾雖吏也,然佐外宰相治藩府,凡方面之事,雖不得行,亦可得而言也。且省臣能取子於人人之中,是知其賢矣。知其賢,於言有不聽乎?子今能以所學施於時,顯有成效,使皆知儒之非迂,則上之所尚有不改弦而易轍者乎?儒之振不振,吾於子行卜之矣。夫欲援吏而歸於儒者,是吾所望於子也。若云叛儒而入於吏者,豈吾所望於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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