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山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五

卷第三十四 遺山先生文集 卷第三十五
金 元好問 撰 景烏程蔣氏密韻樓藏明弘治刊本
卷第三十六

遺山先生文集卷第三十五

  記

    威徳院功徳記

并州唐以來圖經𠩄載佛塔廟䖏眎他郡爲尤多

宣政之季廢于兵者凡十之七曽不百年瓦礫之

場金碧相望𥘉若未嘗毀者浮屠氏之力爲可見

矣威徳院在晉陽白馬川之清寜社治平二年

名國朝皇統𥘉里𦒿老殷元命梵嚴寺僧善信及

其徒真果主之寺之廢乆矣柱礎之外無復餘物

真稍葺堂屋以居大定中真之徒明玘嗣院事頗

以寺基迫隘爲嫌行視寺後平崕其上可剗治乃

乞地于韓順家而得之凡役工五千有竒而寺加

廣實倡于韓厚而僧因爲之勤也玘𥘉刻華嚴經

本數年迨是而成囙大作水陸以新經千部施且

燒二指爲供誠意堅苦爲人感動韓厚者與其屬

更爲起東西堂繪像備焉寺外直汾流爲木石橋

以便徃來然後寺事成玘爲予言如此且𭛌予記

之玘今老矣予嘗見其持律嚴入理深護念𠩄業

如捍頭目盖人有不可及者每𥨸嘆焉浮屠氏之

入中國千百年其間𦂯廢而旋興稍㣲而更熾者

豈無由而然天下凢㡬寺寺凢㡬僧以鄊觀郷未

必皆超然可以為人天師也唯其生死一節𭛌不

可奪小大一志牢不可破故無幽而不窮無髙而

不登無堅而不攻雖時有齟齬要其終則莫不沛

然如湍流之破隄防一放而莫之禦也道則異術

也教則異習也梯空接虚入神出天與吾SKchar孔氏

至列爲三家儒衣冠之子孫有奔走而從之者况

乎誘庸俗而役之以爲區區之塔廟豈不謦咳嚬

呻之頃而得之噫使吾聖人之門有若信若果若

因若玘者旦旦如是世世又如是就不能推明大

道卓如日月之明至于一畆之宫亦何遽有鞠爲

園𬞞之嘆乎吾于是乎有感

    竹林禪院記

竹林寺在永寜之白馬原其𥘉爲佛屋居人以修

香火之供既廢矣鄊豪麻昌及其族弟㞯稍完葺

之以龍門僧廣居焉廣觧梁人自言白雲杲之徒

居而安之即以興造自任興定中請于縣官得今

名乃爲殿爲堂爲門爲齋厨爲庫廐凢三年而寺

事俻南原當大川之隂壤地衍沃分流支貫嘉木

髙蔭良糓美稷號稱河南𮧯杜而寺居其上㳺東

望女几地位尊大居然有岳鎮之舊偎刼立莫

可梯接僊人諸峰顔行而前如進而侍如退而聴

如敬而慕如畏而服重岡復嶺絡脉下属至白馬

則千仞突起朗出天外儼然一敵國之不可犯金

門烏啄奔走來㑹小山纍纍如祖龍之石隨鞭而

東雲烟杳靄濃淡覆露朝⿱宀悤夕屝萬景岔入廣一

𭣄而洛西之勝盡盖嘗嘆焉佛法之入中國至梁

而後大至唐而后固寺無定區僧無限貟四方萬

里根結磐玄地窮天下之選寺當民居之半而其

𫝊特未空也予行天下多矣自承平時通都大州

若民居若官寺𥘉未有閑麗偉絶之觀至于公宫

侯第世俗𠩄謂動心而駭目者校之傳記𠩄傳曽

不能前世十分之一南渡以來尤以營建爲重百

司之治或僑寓扵編户細民之間佛之徒則不然

以爲佛功徳海大矣非盡大地爲塔廟則不足以

稱故誕㓜之𠩄駭堅苦之𠩄動⿱冝八 -- 𡨋報之𠩄讋後

福之𠩄徼意有𠩄嚮群起而赴之富者以貲工者

以巧壮者以力咄嗟顧盻化草萊爲金碧橦鐘擊

皷列坐而食見于百家之聚者乃如此其說曰以

力言者佛爲大國次之吁可諒哉正大庚辰予間

居空上廣因進士康國仲寜以記請仲寜爲予言

廣業而專心通且喜從吾属㳺其進也有足與之

者因爲記其事并著予之𠩄以感四月望日前内

鄊縣令元某記

    少林藥局記

少林英禪師爲余言昔青州辨公𥘉開堂仰山自

山下十五里負米以給大衆其後得知醫者新公

度爲僧俾主藥局仍不許出子錢致羸餘恐以利

心而妨道業新殁⿰糹⿱𢆶匹 -- 繼以其子能二十年間齋厨仰

給而病者亦安之故百年以來諸禪刹之有藥局

自青州始興定末東林隆住少林檀施有以白金

爲百年齋者自㓂彦温而下百家圖爲悠乆計乃

復用青州故事取世𠩄必用療疾之功愽者百餘

方以爲藥使病者自擇焉僧徳僧浹靖深而周宻

又㢘于財衆請主之故少林之有藥局自東林隆

始局事之俻迨子三年矣子幸以文記之予以爲

醫難事也自𡵨黃盧扁之書而下其說累数十萬

言皆典雅淵奥本于大道之說䆒乎死生之際儒

者不睱讀庸人不觧讀世之學者非不㙯專而業

恒至終其身有不免爲粗工者其可爲難矣佛之

徒方以禪定爲習于世間法皆以爲害道而不敢

爲間有言醫者特儒者之談禪爾有能了知味因

㫁除病本如子之書𠩄爲大醫王者乎謂之專則

不可也勞則辭乆則厭不合則離泛然而來悠然

而徃其視粥魚齋皷如傳舎中物而不留顧其肯

老𡻕月于參术間乎謂之恒則亦不可也不恒不

取未必甚觧而付之司命之事病者何頼焉故

㢘者取之付一而有餘治藥不得不良十愈一人

千愈百人盖猶有𠩄望也貪者爲之乾沒而不定

治藥不必皆良床而當蘼蕪薺苨而亂人參昌

陽而進豨苓飛㢘而用馬薊佐使之異用畏惡之

相攻其禍可勝言哉古語有之良醫之不能以無

藥愈疾猶良将之不能以無兵而制敵也兵有形

有形則易見善用之者能以殺人者生人藥之性

難窮難窮則不善用之者反以生人者殺人可不

懼哉今子則不然若徳若浹之實與㢘皆選之十

百軰有不可得者子固得𠩄侄矣時節州土無不

適其當炮炙生熟無不極其性徳與浹固亦盡其

𠆸矣雖然吾恐他日有不善其後者出人将曰藥

局之壞自某人始未必不以予爲知言也故偹述

之使來者監觀焉

    夀聖禪寺功徳記

萬夀長老僧洪倪暨予皆河東人今年夏予來燕

城知師主夀聖也将徃過之師遣侍者致參承云

三四年以來常欲走書幣太原有請于吾子幸今

至矣稅駕于我可乎予欣然從之他日問𠩄求師

曰無他惟丐文以記寺事耳請具道𠩄以然盖此

寺即崇孝道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佛位崇孝在大定明昌間堂宇

百楹食⿰扌𭥍 -- 指以千記義學諸師迭主講席神州天府

非無聞刹擬量人境或自視缺然自遭離兵變城

邑廢毀僊佛𠩄廬僅有存者崇孝佛位掃地而盡

獨曺王𠩄建舎利塔巋然而已荆𣗥瓦礫虵鼯来

舎如是十数年無留盼者有大檀越劉師彰之夫

人鄭氏篤于奉佛憫福地之乆廢也願爲興起之

且其伯男子有慶孩㓜䘮明誓徒佛陁以爲歸宿

乃捐󠄂奩中物直百千金者合報心寺提㸃僧潤共

爲營度⿰氵閠 -- 潤資性堅忍有立事之望𥘉起大殿築室

其旁以爲釋子棲息之地此寺之𥘉基也𡻕丙午

禪律諸人猥以第一代見請倪不敏洒掃于此者

十寒暑矣今廊廡齋厨下迨庫廐粗有䖏𠩄而其

大較出扵鄭之喜捨潤之力賛者爲多𥘉慶事廖

休大士聦聦為授記有根塵有礙僧寳可依挽迴

佛日暗室生輝之語以⿰亻児 -- 倪觀之豈寥休以鄭哀其

子之廢不暇他及願力雖堅法施未溥故就其聲

聞狹劣而言之耶𠩄以者何我以大堅固力起妙

荘嚴聚化杇壌而金碧𡚒蛰户而鶱飛煥若神明

頓還舊觀于我法中塔廟𠩄在即爲有佛望之而

塵勞破即之而智慧生耳目見聞方有是理夫刼

濁諸生積爲黒闇叢林之𠩄障蔽如今以百千日

熾盛光而照臨之頋豈以一室生白而爲䆒竟哉

况乎天雲借⿰氵閠 -- 潤展庭三請昔而崇孝今别爲夀聖

矣鳯諾錫 --(右上『日』字下一横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之美稱龍光廓其徧照上資神壇之護

中寓華封之祝金輪四照與天無極豈惟佛子之

𠩄賛嘆乃至齋皷粥魚亦皆以一音演說固可以

著金石垂永乆時節因縁繄吾子是待幸有以賛

就之予捧手曰有是哉興建本末當如師𠩄請若

佛法則師當爲子說而予不當爲師說異時有大

居士文章翰墨如竹谿党公者出必能以華嚴偈

重宣此義云師道行清實臨事詳雅𥘉受具王山

參枝足清和尚聞萬松道價褁粮千里以巾侍自

誓松一見即以座元䖏之承事十五年備極勞苦

他人無與此者出世住萬夀荒廢以乆無㡬何爲

之一新之戒大㑹雖出于國力𠩄以成勝縁者師

有力焉年月日元某記

    興福禪院功徳記

興福禪院在登封醴泉鄊之西保其𥘉檀越郜智

進買地于蔣整家築佛屋其上請少室清涼僧净

文居之正大中以恩例得今名自是土木有加焉

予居崧前徃來清凉如吾家别業自第一代琇公

而下若草堂徳山主通西溪相與相之徒顯靖雋

諸人皆有道行可紀故嘗稱述之予赴召京師通

與顯偕智進來謁文以記此寺經度之始予諾之

然以趣装未暇也是後得官東南迄開興之兵不

三四年諸師皆巳下世至于興福之事則未嘗不

徃來于心也丁酉之秋見淨文于山陽盖自河南

歷大名東平訪予而及之謂予言䘮亂後兩寺幸

存千里之來尚欲成諸師之志以無忘郜氏耳予

欣焉爲記之且告之曰清凉在兩山間初無𠩄知名特以

名徳𠩄在故齋皷粥魚之聲殷然山谷間至今爲崧前

名刹境用人勝真不虗語今興福與子俱脫兵刼

予文雖不足傳乃得之十五年之後而二千里之

逺以子之書言之似不偶然者子勉之又安知他日

子之𠩄成就不及向上諸人而興福之壮且麗不

爲清凉之殷然乎子勉之九月晦日河東元某記

    龍門川大清安禪寺碑

皇帝新即大位大行䑓龍門公首𭙶分陜之命思

𠩄以侈光寵廣𧇩澤以祈天永命者乃詣闕拜章

請以鄒郡武川之清安寺爲僧衆祝嚴之𠩄事聞

制書賜可且命蠲復以優之先是公之姊婿宣差

提領郭侯秀從軍而南得釋氏繪像余二十幅扵宛

丘相好備具有頋陸之妙郭俟晨夕香火奉扵家

庭公亦嘗瞻禮焉頋謂郭言  國㤙天大物無

稱惟有歸命佛乘仰求慈䕃異時當特建精舎

承事此像以致臣子區區之情亦以伸昊天罔極

之報𡻕丙申秋偕大𮗜長老僧志奥歴武川之安

都郭侯時在行中申理前說安都寔公别墅旁近

二三里𠩄有寺曰正𮗜頽弊巳乆無從𥙷葺且岡

阜散走将非安集之地西北數百舉武三松在焉

陽崦回合面势平逺泉流交貫林木蔽映層巒複

嶺奔走來赴萬象森然與意匠俱㑹一頋盻之頃

而天趣頓新公欣然樂之營建之意遂定以郭侯

之發其端也就命董其役基構所提跬歩之地率從後直得之中命漆

水公具䟽請大覺住持共爲經度乃以丁酉秋庀

徒蕆事土木皆作公首捐󠄂萬金以供凡百之費起

佛祖大殿即松爲寺庭法堂丈室丹碧相望乃至

安禪有寮㑹食有筵齋厨庫廐以次而具盖規撫

仰山而差減殺焉漆水公慕說勝縁復以爲題牓

龍跳虎卧雲烟動色後五年大覺退席復以禪師

徳善⿰糹⿱𢆶匹 -- 繼之提點相秀曰有什一之助鄊縣借力竭

蹷從事故衆務益辦道場峻潔四衆安𨼆粥魚齋

皷殷殷然川谷閒濟安遂爲燕北名刹 恩綸褒

異實權輿于此𥨸唯逹人大觀通天地人爲一體

人扵天地間又同之同者也元首股肱古有成說

若民吾同胞則至道學家乃發之是故君有輔相

裁成之道臣有幹蠱用譽之責而民亦有職焉特

張頥待哺而求飽爾古之任天下之重者匹夫匹

婦有不𬒳堯舜之澤者若巳推而内之溝中譬之

群飲一人向隅而泣滿堂爲之不樂此特爲名教

言至扵瞿曇氏之說又有甚焉者一人之身以三

世之身爲身一心𠩄念以萬生𠩄念爲念至扵沙

河法界雖𬽦敵怨𢙣品彚殊䊶悉以大悲智而饒

益之道量宏闊願力堅固力雖不足而心則百之

有爲煩惱賊𠩄嬈者我願爲法城塹有爲嶮𢙣道

𠩄梗者我願爲究竟伴有爲長夜暗𠩄閡者我願

爲光眀炬有爲生死海𠩄溺者我願爲大法船若

大𨗳師大醫王㣲利可施無念不在在世諦中容

有同異其惻𨼆之實亦不可誣也惟公歷事三朝

再秉鈞軸本諸仁以内養發扵誠而外見吾儒之

兼善内教之利它皆得之性分自然廓而𠑽之有

不期合而合者叅事業之既效極材量之𠩄至必

有深畧逺圖尊主庇民躋之仁夀之域又何直荘

嚴佛土一端而巳哉行臺叅佐諸公以寺記見屬

故樂爲之書若夫有開必先千載而一臣能歸美

以報其上君能下下以成其志炳燿乎典册掄揚

乎雅頌當有鴻儒碩生秉筆以竢豈草茅賤士𠩄

得而議之故今𠩄述直以謹𡻕月云耳

    忻州天慶觀重建功徳記

吾州跨西岡而城而岡占城之半是爲九龍之原

檀弓志普大夫之葬直謂之九原水經說滹沱經

九原城北流此其地也岡𫝑突起下瞰井邑民居

官府率無以稱故作州者以廟學道院佛寺鎮之

道院舊傳爲唐七聖觀盖天寳八年玄宗親謁大

清宫上聖祖玄元皇帝尊號爲聖祖大道玄元皇

帝髙祖太宗髙宗中宗𧇩宗五帝皆加大聖皇帝

之號州郡立紫㣲宫畫玄元像事之五帝則列侍

左右杜工部冬日洛城北謁玄元廟詩有畫手㸔

前軰吴生逺擅場五聖聮龍衮千官列鴈行之句

爲可考也七聖云者必増入玄宗肅宗父子乃得

爲七是則此觀其起于代宗朝乎玄元大殿規制

宏敞而古意猶在知其爲数百年物至以魯靈光

比之玄元像則摶土刻木𠩄成巍然尊大極天人

之相𦒿舊謂出于神人之手冝不妄也按玄宗起

紫微宫天下𠩄同而此州不得獨有七聖觀果嘗

以七聖為額是斥名矣是以七聖為㫁矣有國者

率用萬世自期尚肯以七為㫁乎意其本名紫

流俗以七聖尊像𠩄在輒改名之耳舊門題曰紫

微為可見矣其後觀有白鶴之異復改白鶴觀圖

經無𠩄見惟石晉天福二年木土慕容増葺之書

于版記者如此大中祥符二年詔郡國立天慶觀

故白鶴又改焉天水氏以軒轅為祖起祠殿于玄

元之左撒太倉而立之號曰明慶堂宇亭榭齋厨

廊廡過唐舊之半見于都官貟外郎知州事冉宗

閔明慶殿記及箸作𭅺知平遥縣事權通判杜𡵨

公衍列仙亭題詠者如此宣和末金兵入郡境並

東城而南觀以不廢承平之乆道化大行土木之

後歳月不絶迨貞祐之亂遂掃地矣宣撫使劉公

易起殿于明慶之故基而州将樊侯天勝力復玄

元之舊此興復之大凢也𡻕庚戌春二月予還自

鎮州管内道士王守冲謂予言兵荒之後吾𠩄居

無尺木寸躄之餘先師撥土立之計𠩄成不能前

世百分之一而吾師弟子之心力盡矣先師留語以觀記

属吾子幸吾子不譲予𥝠𥨸慨嘆予年運而徃矣其𠩄

經見亦已多矣𭧽子嬰年先大夫挈之四方十八乃一㱕始

聞鄊里談天慶異事毎歳二月望道家以元節云是

玄元誕彌之日及其期有鶴降此殿多至十数少不下三

二州人習以為常皆先期延望刺史約先見者有朋樽

之賜鶴旣至翔舞階庭了不驚異黄冠千里来㑹

者項軰相望如是三日乃罷從是于兩見之特亂

後鶴乃不至耳此觀既經累朝崇餙他道院莫與

為比位置爽塏曠若人表髙齋坐嘨可以盡山川

之勝古木蔽映窓戸幽𮟏屏障几席剪焉無埃塵

𡵨公白子西之詩髙司戸子文之筆札孫内翰國

鎮之文徃徃在人口傅知雄水壁極風濤起伏之

變有蜀兩孫之風張永淳天蓬四聖毛髮生動威

重可怖號為河東名筆皆㳺人過客之願見者食

指既衆以髙業見稱者行輩相及而王姓為多宋

中葉有王尊師洞謙王道判洞真百年以来老師

王治淳度王大用大用度王志常志常度守冲老

師年八十衣冠状貌無𬞞食誦經山林枯悴之態

毎杖屨出㳺路人為之歛容加敬大用噐量不凡

𠩄與㳺皆州里名勝志常出農家十六七許時牧

牛田間遇異人挈之而行一日至天壇之陽䑓宫

後八年來歸父母驚喜疑其死而復活遂度爲道

士氣質渾厚真受道之噐年近九十以去冬留頌

而逝皆予𠩄接見者也因爲守冲言子之居人境

俱勝異事又多埀示永乆冝無不可令紫微劉君

歴六百甲子道行淳篤神觀開朗予方質以𠩄聞

譔新興方志子之師不以属筆且當志之况于平

生之言乃爲記其事且爲長謡以招鶴命篇使并

刻之以爲真元故事其辭曰

胎仙之來𠔃馭者誰金支翠㽔光陸離來㡬時𠔃

倐上馳𣺌翩翩𠔃𤇆景㣲藐姑射𠔃玉雪肌物不

疪癘𠔃年不饑幡然棄我𠔃我疇依去家千年𠔃

丁令威去何速𠔃來何遲子鄊里𠔃今是非玄元

之祠𠔃松十圍蒿蓬金碧𠔃更換移南枝越鳥𠔃

安故棲子獨無情𠔃淡忘歸趣雲装𠔃莫子違明

年真元𠔃與子期

    太古觀記

全真師郝君𥘉自寜海來趙州坐州南石梁下六

年姪婿郭長倩為真㝎少尹過州問知師䖏率家

人致謁師⿰目𡨋目不為荅長倩夫婦流涕而去州人

始知敬之請師住真定之太古觀不之許及長倩

赴召乃往居之師燕坐既乆心光内映大易之學

恍惚有神受之其教督嚴揮斥公人以為玄門之

臨濟間一二言休咎如期而騐道價重聞逹京師

衞紹王崇慶𥘉賜號廣寜全道太古真人自是四

方皆以郝太古目之師東歸不五六年而觀廢于

貞祐之兵嵗丁酉師之髙弟范鍊師自東原來裴

囬遺址有復修之意而未暇也幕府叅佐趙侯國

寳之夫人兾氏出奩中物直百金起中殿堂廡齋

厨下及用噐無𠩄不備堂衆𡻕費亦時給之癸卯

冬予自燕都南歸錬師舘予于慶源道院為予言兾今

殁矣致力扵吾門者冝不可忘子幸以文記之徃予小

功兄寂然亦為全真道予嘗問子之道奈何寂然

舉女几野人辛愿敬之之言曰全真家其謙遜似

儒其堅苦似墨其脩習似禪其塊然無營又似夫

為渾沌氏之術者予北渡後從錬師㳺既乆盖以敬之之

言為然是家自皇統以來起于丘劉譚馬諸師而郝

君子諸師為方外眷属今太古集𠩄載言詞徃徃

深入理窟其以古道自任有不可誣者世人知君之道

盖寡兾特女士乃能知之至捐󠄂𠩄甚愛為起庭宇治

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圃若營其居室然者豈以名取之乎兾氏龍山

大族名士京甫之伯姨錬師說其誠實知義理中

𡻕授道書即有𠩄得其尊師重道盖有𠩄本云

    紫㣲觀記

東平左副元帥趙侯之太夫人旣老矣即棄家為

全真師師鄆人普恵大師張志剛居冠氏之洞清

庵庵之制𥘉亦甚陋乞名于丘尊師改號紫㣲觀

趙侯為之起殿閣立堂宇至于齋厨庫廐所以奉

其親于家者無不備𡻕乙巳九月落城請子記其

事予為之說云古之𨼆君子學道之士為多居山

林木食澗飲槁項黄馘自放于方之外若涪翁河

上丈人之流後世或附之黄老家数以為列僊陶

𨼆居宼謙之以來此風故在也杜光庭在蜀以周

靈王太子晋為王建鼻祖乃踵開元故事追崇玉

晨君以配混元上徳之號置階品立範儀號稱神

僊官府虚荒誕幻莫可致詰二三百年之間至宣

政之季而其敝極黄冠之流官給𠇮書以散𭅺與

大夫之目循歴資級無别省寺凡冥報之𠩄警後

福之𠩄開則視桑門𠩄前有者而例舉之始欲為

髙而終為髙𠩄卑始欲為怪而卒為怪𠩄溺其徒

有髙舉逺引者亦厭而去之故自放于方之外者

猶一二見焉貞元正隆以來又有全真家之教咸

陽人王中孚倡之譚馬丘劉諸人和之本于淵静

之說而無黃冠禳禬之妄叅以禪㝎之習而無頭

陁縛律之苦畊田鑿井從身以自餋推有餘以及

之人視世間擾擾者差若省便然故墮寙之人翕

然從之南際淮北至朔漠西向秦海山林城市廬

舎相望什百為偶甲乙授受牢不可破上之人亦

嘗懼其有張角斗米之變著今以止絶之當時将

相大臣有為主張者故巳絕而復存稍㣲而更熾

五七十年以來盖不可復動矣貞祐䘮亂之後蕩

然無紀綱文章蚩蚩之民靡𠩄趣向為之教者獨

是家而已今河朔之人什二為𠩄䧟沒無淵静之

習無禪定之業𠩄謂舉桑門以自例者則兼有之

望宣政之季厭而去之之事且不可見况附于黄

老家数以為列僊者其可得乎嗚呼先哲王之道

邦之正掃地之日乆矣是家何為者乃人敬而

家事之殆攻刧争奪之際天以神道設教以弭勇

闘嗜殺者之心耶抑三網五常将遂湮滅顛倒錯

亂人與物胥而為一也不然則盛衰消長有數存

焉于其間亦難于為言也已侯名天錫字受之崇

儒重道出于天性雖在軍旅而文史未嘗去手嘗

與奉天楊焕然讀徂徕石君唐鑑至論釋老家慨

然以為知言决非漫為風俗𠩄移者是觀之作特

以養志云年月日河東人元某記

    朝元觀記

𡻕丁未春二月梁鍊師辨疑過新興踵門為予言

初國兵以庚辰冬攻破絳陽及觧梁属邑思問僑

寓雲朔間當是時崞山軍節度閻侯德剛經畫略

定境内休息頗與方外士周旋𠩄居衛邨里白水

出焉侯愛其景氣古澹有終焉之志因以清溪自

號幅巾便服香火晨夕有薦思問于侯(⿱艹石)謂有𠩄

取焉者侯即走書幣猥以賔禮見招握手而驩如

平生爲之闢旁近西園規作廬舎以爲談經講道

之𠩄頋謂𠩄親云他日道院成與吾松檟相直逺

不能一里𠩄沒而有知得神㳺扵此足致樂也然未幾

侯下世𦂯畢垣墉而巳今師歸自朔庭悼先志未

䆒而尚𡨋福之可徼也庀徒蕆事土木皆作盖經

始于庚寅之七月而㫁手于明年之六月像設有

殿禳禬有壇講授有堂賔御有次下迨門廡庫廐

截然一新又叅佐部曲諸人請為侯立祠以致𠂀

棠之思衆議思問先住安邑之朝元乃以此觀仍

朝元之舊文石既具幸吾子以先友溪南辛敬之

劉鄧州光甫之故而為之記予諾之曰侯之事固

樂為道之矣予聞黄老家黜聦明去徤羡之說前

賢以為大槩與易道何思何慮者合自年少氣銳

者觀之徃徃以墮窳不振為嫌及其更事既多閱

得䘮休戚者益熟乃稍以淡泊之言為有味廻視

世好若芻豢之恱其口者或厭而唾之矣况乎執

兵㓙噐行戰危道𡚒迅干風塵之𨻶而角逐干功

名之㑹伏尸流血僅乃得之大方之家方以拱壁

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彼功定天下之半聲馳四海

之表且不能滿渠一𥬇其下者當置之何地哉故

雖文成君之豪傑一旦自視缺然願棄人間事絶

粒輕舉以從赤松子游非自苦也惟俟知物之不

可太盛知名之不可乆䖏知𫞐之不可不畏而退

之不可不勇故慨然自㧞于流俗思欲髙舉逺引

也如此其𠩄乏者呼吸煉化俛仰詘信以適神而

飬夀耳雖然上方飛鳥之鳬葛破投杖之龍世徒

以神僊為疑而物化亦自有不可窮者矣異時羽

衣翩蹮過朝元之上俯華表而語留望五雲而翻

翔者汝庸安知其不為清溪翁耶今師名鎮宇國

安始以父任作州旣而領兵千人𨽻征西幕府累

以戰多為大将軍𠩄知凡萬夫長出師則命留攝

軍務于太原禹都孫仲陽道風孤峻時人有玄門

臨濟之目與吾辛劉交甚欵辨疑其髙弟云望日

遺山真𨼆元某記

    清真觀記

脩武清真觀在縣北馬坊全真諸人為丘尊師之

𠩄建者大定𥘉丘自東萊西入關𨼆于磻溪十數

年不出天下以爲有道者興陵召赴𨷂取道山陽

愛其風土之美裴回乆之且謂其徒言在𠩄道院

武官為之冠濵都次之聖水又次之若輩得居于

此則與濵者聖水相甲乙矣諸人乃乞地于鄊豪

馬子安家而得之積以歳月廬舎乃具舎旁近出

大泉漑千畆稲塍蓮蕩東與蘇門接茂林脩竹徃

徃而在太行諸峯壁立千仞雲烟朝暮使人顧揖

不暇考之地志盖魏晋諸賢之𠩄樂而忘返䖏也

大安𥘉以㤙例賜今名貞祐丙子丘命劉志敏來

居劉縣人丘髙弟也故聚徒至百人興定庚辰

兵觀廢正大辛𫑗志敏之徒冷徳明者復葺居之今

𠩄食又千指矣𡻕甲午予自大梁覊管聊城徳明

之法兄弟房志起自覃懐来介于幕府諸君請予

爲記房外朴而内敏質直而尚義有似夫墨名而

儒實者因爲次第之并著予𠩄感焉嗚呼自神州

陸沉之禍之後生聚已乆而未復其半蚩蚩之與

居泯泯之與徒爲之教者獨全真道而巳嘗試言

之聖人之憂天下後世深矣百姓不可以逸居而

無教故爲之立四民建三綱五常士農工賈各有

業父慈子孝兄友弟敬君臣嚴夫婦順各有守九

官而有司徒仁義禮智典章法度與爲士者共守

之天下之人耕而食蠶而衣養生送死而無憾粲

然而有文驩然而有㤙于聖人之教也若飢者之

必食寒者之必衣由身而家由家而逹之天下四

方由不可斯湏離至百世千世萬世而不可變其

是之謂教而道存焉于其間傳有之天祐下民作

之君作之師道之行與否皆㱕之天今師徒之官

與士之業廢者将三十年寒者不必衣而飢者不

必食盖理有不可曉者豈非天耶如經世書𠩄言

皇極之數王伯而降至扵爲兵火爲血肉陽九百

⿺辶商當斯時符堅石勒大業廣明五季之亂不如

是之極也人情甚不羙重爲風俗𠩄移幸亂樂禍

勇闘嗜殺其𫝑不自相魚肉舉六合而墟之不止

也丘往赴龍庭之召億兆之命懸于好生𢙣死之

一言誠有之則雖馮𤅀王之對遼主不是過從是

而後黄冠之人十分天下之二聲㷔隆盛皷動海

岳雖𠒋𭧂鷙悍甚愚無聞知之徒皆與之俱化衘

𨦟茹毒遲廽顧盻若有物掣之而不得逞父不能

召其子兄不能克其弟禮義無以制其本刑罰無

以懲其末𠩄謂全真家者乃能捄之蕩然大壞不

𭣣之後殺心熾然如大火聚力爲撲㓕之嗚呼豈

非天耶六月十六日前進士河東元某記

    通仙觀記

直王屋縣治之北八里𠩄其地名八仙岡丘阜連

屬扵華盖峰爲近而紫谿之水𠩄従出仙人燕君

舊井在焉開元中敕置陽䑓宫以居司馬鍊師近

世乃扵宫之左别爲通仙觀通僊觀者𥘉爲泰和

道院郝志朴實居之崇慶癸酉以㤙例得今名始

大爲崇建堂宇廊廡齋厨庫廐以次而具歴兵亂

得不廢今其徒𡊮守素主之郝平陽人淳素有守

披𠛼𣗥拾瓦礫不階一簣之𦔳積數十寒暑而後

有𠩄就承平時朝上方者率取道扵此賔客之𠩄

食息幾與陽臺等皆驩喜承事無虚過者而未嘗

丐貸扵富人之門人用是重之郝之後有李存道

義之義之曲沃人童㓜入道通荘周列禦冠之學

五經諸子亦𠩄渉獵妙扵琴事以自娱而已或謂

其扵異書有𠩄得而不以傳也戊戌之秋予客濟

上守素爲予言通仙之𠩄度勤亦至矣不有以記

之則他日莫知𠩄從来吾二師者亦将湮滅而無

聞敢再拜以請𡊮往年從予小功兄𡨜然授老子

章句且以吾宗奉仙老師明道爲介故爲記之予

嘗䆒扵神仙之說盖人禀天地之氣氣之清者爲

賢至扵仙則又人之賢而清者也黄老荘列而上

不必置論如𢫎朴子陶貞白司馬錬師之屬其事

可考其書故在其人可想而見不謂之踔宇宙而

遺俗渺翩翩而獨征者其可乎使仙果不可成彼

稱材智絶出事物變故皆了然扵胷中寜若世之

昧者蔽扵一曲之論徼倖萬一徒以耗壮心而老

𡻕月乎壬辰之變人有得錬師𠩄藏丹訣扵此山

石穴中者曰真元君周覧八極天老相風后侍方

明力牧常界先昌宇從六宫宫主悉以天衆㑹於

天壇雲臺論三洞秘文普明法要問荅巳竟太一

現深明輪間雲軒羽盖滿空界山川雲日黯無晶

光元真拜跪扵齋壇之上晻曖之際太一與無央

仙悠𨼆扵玄中其始末大畧如此其後記云余留

扵王屋清虗洞側𫉬真篆仙經二品一曰元精二

曰丹華玩其真跡味其經㫖乃知龍章鳯篆與世

筆殊絶聖法仙經曁凡文異軫徒懐悵望深恨不

睹其人然精習彌乆探頥淵㣲希髣髴而已又睹

真皇寳籙及知上古帝王丹寳並傳莫不遐年逮

及夏禹以丹寳授益事禹日淺民不㱕益而㱕啓

自是帝王丹道遂止劉君而下又忘⿰糹⿱𢆶匹 -- 繼之者可勝

悼痛維玉匱秘文流運道氣而有昇沉之期故遭

遇之者誠萬世之一耳余今不敢泄慢天寳復蔵

之名山以俟其人此記以𡻕月考之知其往中巖

時𠩄蔵也夫玄學之廢乆矣惟玄學廢故人以學

仙爲疑今夫居山林棄妻子而以黄冠自名者冝

若可望也然叩其中則世間事人𠩄共知者且不

能知况出世間乎倀倀之與㳺憒憒之爲曹未嘗

學而曰絶學不知𠩄以言而曰忘言囚首䘮面敗

絮自褁而曰君子盛徳容貌(⿱艹石)愚前𠩄謂以俟其

人者果何𠩄俟耶抑有之而予不之見耶嗚呼靈

都真境自昔閎衍愽大真人之𠩄往來乃今求自

抜扵流俗者而不可得扵此可以觀世變矣因併

及之以爲素𨼆行怪欺世盗名者之勸十二月𥘉

吉太原人元某記


遺山先生文集卷第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