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孝議下篇
人之心也,仁者孝有餘,凶者暴不足。故聖人之制禮,非所以懲其不足,抑亦戒其有餘。由是節之以哀戚,定之以封域,制之以斬衰。仁者之喪,滿其哀也,不足於心,而不能有餘於禮。凶者之喪,滿其怠也,有餘於心,而不能不足於禮。此由民之心必有嗜欲,必知饑渴,自開辟而至於今,未能改也。魯人有朝祥而暮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爾責於人,終無已夫?三年之喪,亦已久矣。」又孔子既合葬於防,曰:「吾聞之,古也墓而不墳。今某東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識矣。」於是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門人後。雨甚至,孔子問焉,曰:「爾來何遲也?」曰:「防墓崩。」孔子不應,三,(以其三言之自以非禮不聞也),孔子泫然流涕曰:「吾聞之,古不修墓。」以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制也。古不修墓,聖人之格言也。以朝祥而暮歌,聖人尚不笑之,以經雨而防墓崩,聖人尚泣而修之,況廬之於其側,朝夕而哭哉?故合葬於防,孔子先反者,尚修虞事也。今之愚民,既合不掩,謂乎不忍也。既掩不虞,謂乎廬墓也。傷者必過毀,甚者必越禮。上者要天子之旌表,次者受諸侯之褒賞。自漢魏以降,厥風逾甚,愚民蚩蚩。過毀者謂得儀,越禮者謂大孝。奸者憑之以避征徭,偽者扇之以收名譽。所在之州鄙,礱石峨然。問所從來,曰有至孝也。廬墓三年,孝感至瑞,郡守聞於天子,天子為之旌表焉。嗚呼!夫古之廬墓,至畜妻子於宅兆之前,其波流弊,至今褻慢焉。有守正者,雖大孝不錄,為非者,雖小道必旌。則聖人之制,後何法焉?或曰:「子貢居於夫子墓側,六年乃去,非廬墓之自耶?」曰:「子貢之罪大矣。口受聖人之言,身違聖人之禮,噫甚矣。夫子曰:‘事師無犯無隱,左右就養亡方。服勤至死,心喪三年。’又曰:‘師吾哭諸寢。’是師之喪也,心喪止於三年,哭泣至於寢室,未有倍其年而哭於墓者,斯子貢之罪也。」今執事者見愚民之有是者,宜責而不貴,鄙而不旌,則民必依禮而行矣。苟若是,則隳教之風息,毀制之道壅。《傳》曰:「辛有適伊川,見被發而祭於野者。」今之有是被發而哭於野者,幾何不為戎之於宅兆乎?有心於是道者,得斯說而存之,禁之可也,令之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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