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客叢書 (四庫全書本)/卷10

卷九 野客叢書 卷十 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野客叢書卷十
  宋 王楙 撰
  宣帝待霍氏
  陳右史君舉論宣帝在民間知霍光驕恣日乆以其親握天子璽而帝之未欲决去是以陽厚之以權而隂伺其間不約以禮而汰其慾以盈其罪此正與鄭莊公以京敝段之意同僕謂不然霍光何負於已而至是哉以是心而待舊恩恐宣帝不應如此之薄僕觀平日所以待遇光者無所不用其誠逮其死也所以送終所以存䘏其後莫不備至亦足以見宣帝拳拳於光也顯等見權不出已出怨望之言僭侈恣横凡百不臣之狀視前有加帝明知之而或往往請治帝一切寘而不問但不過奪其權而已且楊韓趙蓋四君子稍有過累帝戮之不䘏今霍氏禍稔惡盈帝豈不能治之哉顧獨隠忍不發者是盖念大將軍夙恩之故觀其詔曰廼者雲等謀為大逆朕以大將軍故抑而不誅冀其自新今禹等云云朕甚悼之兹正見宣帝之本心使顯等稍自悛改則霍氏富貴將來未艾奈何悖逆之節愈益彰露而不容掩匿苟不明正典刑天下其謂帝何其勢不得不誅耳是則帝誅霍氏大出於不得已豈復設穽以陷之哉斯言過矣佛入中國
  傅奕韓退之皆言佛自後漢明帝時始入中國此盖論其顯然者僕謂佛法之入中國其來乆矣觀魏略西戎傳曰昔漢哀元夀元年博士景慮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傳浮屠經又觀劉向列仙傳序曰得仙者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已在佛經則知漢成哀間已有佛經矣觀漢武故事昆邪王殺休屠王以其衆降得金人之神上置之甘泉宫金人皆長丈餘其祭不用牛羊惟燒香禮拜上使依其國俗又元狩三年穿昆明池底得黒灰帝問東方朔朔曰可問西域道人又知佛法自武帝時已入中國矣今人惟知佛法入中國自明帝始不知自武帝始也薛正己記仲尼師老𥅆師竺乾審是則佛入中國又不始於武帝周侍郎詞意
  苕溪漁隠謂周侍郎詞浮萍破處簷花簾影顛倒簷花二字用杜少陵燈前細雨簷花落全與出處意不相合又趙次公注杜少陵詩引劉邈簷花初照日之語僕謂二説皆考究未至少陵簷花落三字元有所自丘遲詩曰共取落簷花何遜詩曰燕子戲還飛簷花落枕前少陵用此語爾趙次公但見劉邈有此二字引以證杜詩漁隠但見杜詩有此二字引以證周詞不知劉邈之先已有簷花落三字矣李白詩簷花落酒中李暇亦有簷花照月鶯對棲之語不但老杜也詳味周用簷花二字於理無礙漁隠謂與少陵出處不合殆膠於所見乎大抵詞人用事圓轉不在深泥出處其紐合之工出於一時自然之趣又如周詞午妝粉指印窗眼曲理長眉翠淺問知社日停鍼線探新燕寳釵落枕春夣逺簾影參差滿院非工於詞詎至是或謂眉間為窗眼謂以粉指印眉心耳此説非無據然直作窗牖之眼亦似意逺盖婦人妝罷以餘粉指印於窗牖之眼自有閒雅之態僕嘗至一菴舍見窗壁間粉指無限詰其所以乃其主人嘗擕諸姬抵此因思周詞意恐或然社日停鍼線張文昌句生子錫賚
  世説載晉元帝生子普賜羣臣殷羡謝曰皇子誕育普天同慶臣無勲焉猥蒙頒賚帝笑曰此事豈可使卿有勲邪後南唐時宫中嘗賜洗兒果有近臣謝表云猥蒙寵數深愧無功此正用世説事而李後主亦曰此事如何著卿有功故東坡洗兒詞謂深愧無功此事如何著得儂又用南唐史中語僕又觀北史有一事亦相類秦孝王妃生男隋文帝大喜頒賜羣官有差李文博曰今王妃生男於羣臣何事乃妄受賞此事亦然但其言差隠耳
  晉帖
  閣下法帖十卷淳化中所集其中多弔喪問疾國子祭酒李涪所撰刋誤云短啟出於晉宋兵革之際時國禁書疏非弔喪問疾不得輒行尺牘故羲之書首云死罪是違令也僕觀書牘首云死罪自漢魏以來已多如此不但晉羲之也恐非冒禁之故孔融繁欽陳琳諸人書牋皆先言死罪然後云云晉宋以來如阮嗣宗謝𤣥暉任彦昇之徒亦然僕又觀墨客揮犀謂法帖中多弔喪問疾者盖唐帝好晉人墨蹟舍弔喪問疾之書悉入内府後歸昭陵無有存者惟弔喪問疾者以不祥故多在人間二説不同
  漢碑引經語
  漢人專門之學各習其師所傳經書不無異同然當時亦有假借用字所以與今人不同因觀漢碑中引經書語疏大略於此靈䑓碑曰徳被四表張公碑曰元亨利正蔣君碑曰遵五屏四劉脩碑曰動乎儉中鬼神富謙鄉黨遜遜如也祝睦碑曰鄉黨逡逡朝廷便便孔彪碑曰無偏無黨遵王之素費氏碑曰導齊以禮有恥且格王君廟碑曰庶績咸喜張表碑曰畔桓利貞范式碑曰徽柔懿恭明允篤恕薛君碑曰永矢不愃嚴發碑曰鐫堅仰髙此類甚多費鳯碑有曰泥而不滓洪氏謂此涅而不淄非假借則傳異也僕觀史記屈原傳有曰皭然泥而不滓劉勰辨騷則曰皭然涅而不緇知此語尚矣洪氏不引此夫豈未之考乎東漢如熊君碑隗囂傳亦皆有是語不特費鳯碑也
  萱堂桑梓
  今人稱母為北堂萱盖祖毛詩伯兮詩焉得蘐草言樹之背按注蘐草令人忘憂背北堂也其意謂君子為王前驅過時不反家人思念之切安得蘐草種於北堂以忘其憂盖北堂幽隂之地可以種萱初未嘗言母也不知何以遂相承為母事借謂北堂居幽隂之地則凡婦人皆可以言北堂矣何獨母哉傳注之學失先王三百篇之㫖似此甚多正與以鄉里為桑梓之謬同詩意謂桑梓人頼其用猶不敢殘毁寓恭敬之意而况父子相與非直桑梓而已非謂桑梓為鄉里也然自東漢以來乃以桑梓為鄉里用矣
  韓信之幸
  韓信始伐魏既整師而問酈生魏得毋用周叔為大將乎曰栢直也信曰豎子耳遂進擊魏益為疑兵陳船於臨晉而伏兵於夏陽以木罌渡軍而襲安邑虜魏王豹則周叔者信之素畏者也其才必在信上使魏用之為將則信將望風而服尚安能行木罌渡軍之計乎惟魏不用周叔為將故韓信得以僥倖以遂破魏之功也信繼伐趙廣武君者請竒兵以間道絶糧道勸成安君深溝髙壘勿與韓信張耳戰且謂不出十日兩將之頭可致麾下其料敵如是之審决非為嘗試之謀也使成安君聽其計則信耳之頭将未可保當是之時信盖岌岌乎歛兵旁次覘其計之用與否也有報成安君不用詐謀竒計而廣武君之説不行信於是欣然大喜方敢引兵而下委蛇曲折得使輕騎入趙壁立漢幟以亂其軍斬成安君於泜水上是信破趙之功又僥倖於再勝矣信始歸漢平此二國最為功大而皆幸人之不然豈非天邪其後以之取燕以之㧞齊勢如破竹皆迎刃而解者又悉資於降虜廣武君之策觀信解廣武君縛東向坐而師事之悉心歸問以進取之計則知廣武君料敵制勝之謀髙出世表大足以服信之心如此然則周叔之不用於魏廣武君之策不行於趙而反行於信此信之所以戰勝攻取為漢家之人傑也與
  名字相沿
  前軰有云前漢有酈食其審食其名字相沿不知何義僕謂此必慕其為人如司馬相如慕藺相如之為人故亦名相如且名食其者不獨酈審二公也前有司馬食其見戰國䇿後有趙食其見西漢想酈生軰慕司馬食其為人故名食其其後趙食其亦必如此人知食其之名自酈審始不知酈審前已有此名者又如前漢有金日磾後漢有馬日磾而晉又有段匹磾魏有于栗磾者
  太上皇名
  懶真子云漢初去古未逺風俗質略故太上皇無名母媪無姓然唐宰相表叙劉氏所出云太公名煓字執嘉生四子伯仲邦交邦即漢髙帝也髙帝之父漢史不載其名唐史乃載之此事亦可大笑僕謂太上皇名已先見後漢章帝紀注中不但唐書也章紀注謂名煓一名執嘉與唐書所説微異而不注所自僕考之盖出於皇甫謐帝王世紀中不特此也如惠帝張后文帝薄后以至薄父之徒皆有名字而史記漢書本傳初未嘗聞也且太上皇之名母媪之姓不見漢書者史氏不載耳馬永卿謂風俗質略上皇無名母媪無姓此説失矣
  文王之囿
  後漢楊賜傳樂松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為小齊宣五里人以為大章懐太子注孟子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此云百里五里與孟子不同僕觀世説舉樂松之語云齊五十里乃知非五里也當時史文於五字下脱一十字盖七十里近於百里四十里近於五十里樂松舉其大綱耳揚雄亦曰文王之囿百里齊宣王之囿四十里是亦以文王之囿為百里文王之囿豈真百里邪章懐太子不深考耳
  晉元帝
  隨筆云秦始皇乃吕氏之子楚幽王乃黄氏之子所謂嬴芉 -- or 𦍋 ?之先當不歆非類僕考晉元帝乃牛氏子非司馬氏也然西晉當懐愍之際國祚絶矣得元帝興於江左顧以續二百來年祚司馬氏相傳才五十餘年耳而牛氏相傳乃至一百四十餘年雖司馬之廟不歆非類然賴以延其國祚此天假牛氏之胎以祐晉室决非偶然也所以當時有牛馬之䜟云
  青州從事
  徐彭年家範其子問人稱酒為青州從事謂何曰湘山野録云昔青州從事善造酒故云僕考世説與此説不同桓公有主簿善别酒好者謂青州從事惡者謂平原督郵盖青州有齊郡平原有鬲縣言好酒下臍而惡在膈上住也從事美官而督郵賤職故取以為喻
  橋𤣥佚事
  後漢書云𤣥舉孝亷補洛陽左尉時梁不疑云云棄官還鄉里後四遷為齊相考蔡邕碑云舉孝亷除郎中雒陽左尉云云解印綬去辟司徒舉髙第補侍御史以詔書考司𨽻校尉趙祈事廷尉郭貞私與公書公封書以聞辟大將軍梁公幕府𦍑戎匪茹震驚隴漢西府舉公拜凉州刺史不動干戈揮鞭而定西域又値饉荒諸郡饑餒公開倉廩以救之主者以舊典宜先請公曰若先請民已死矣廩訖奏之詔嘉有汲黯憂民之心遷齊相皆傳所不載又傳謂光和六年卒碑謂光和七年五月薨
  夜雨對牀
  人多以夜雨對牀為兄弟事用如東坡與子由詩引此盖祖韋蘇州示元真元常詩寜知風雨夜復此對牀眠之句也然韋又有詩贈令狐士曹曰秋簷滴滴對牀寝山路迢迢聯騎行則是當時對牀夜雨不特兄弟為然於朋友亦然異時白樂天招張司業詩云能來同宿者聽雨對牀眠此善用韋意不膠於兄弟也僕又觀鄭谷訪元秀上人詩曰且共髙僧對榻眠思圓昉上人詩曰每思聞静話雨夜對禪牀施於僧亦不為無自然則聽雨對牀不止一事今人但知為兄弟事而莫知其他盖此詩因東坡拈出故爾樂天非不拈出别章之意然已灰埃矣大抵人之文章不論是否得當代名賢提拂雖輕亦重不然雖重亦輕韋詩固佳重以東坡引以為用此其所以顯然著在耳目為兄弟故事
  員貢二書
  員半千上書曰臣家貲不滿千錢有田三十畆粟五十石聞陛下封神岳舉豪英故鬻錢走京師云云此正祖貢禹之意貢禹上書嘗曰臣禹年老貧窮家貲不滿萬錢妻子糠豆不贍裋褐不完有田百三十畆陛下過意徴臣臣賣田百畝以供車馬二書之意一同是皆有是實而為是言非矯情飾詞也後世讀之純實之風可想而今人求外補只干譽以為異嗚呼率天下為偽之風甚多此特其一耳
  千里蓴羮
  晉書載陸機造王武子武子置羊酪指示陸曰卿吳中何以敵此陸曰千里蓴羮末下鹽豉或者謂千里末下皆地名蓴䜴所出之地而世説載此語則曰千里蓴羮但未下鹽豉耳觀此語似非地名東坡詩曰每憐蓴菜下鹽豉又曰未肯將鹽下蓴菜坡意正協世説然杜子美詩曰我思岷下芋君思千里蓴張鉅山詩曰一出脩門道重嘗末下蓴觀二公所云是又以千里末下為地名矣前軰諸公之見不同如此僕親見湖人陳和之言千里地名在建康境上其地所產蓴菜甚佳計末下亦必地名緗素雜記漁隠叢話皆引世説之言以謂末下當云未下而漁隠謂千里者湖名且引酉陽雜爼酒食而亦有千里之蓴僕謂末下少見出處千里蓴言者甚多如南北史載沈文季謂崔祖思曰千里蓴羮非闗魯衛梁太子啓曰吳愧千里之蓴蜀慙七菜之賦吳均移曰千里蓴羮萬丈名膾千里之蓴其見稱如此
  明妃琵琶事
  傅𤣥琵琶賦序曰故老言漢送烏孫公主嫁昆彌念其行道思慕使知音者於馬上奏之石崇明君詞亦曰匈奴請婚於漢元帝以後宫良家子配焉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則知彈琵琶者乃從行之人非行者自彈也今人畫明妃出塞圖作馬上愁容自彈琵琶而賦詞者又述其自鼓琵琶之意矣魯直竹枝詞注引傅𤣥序以謂馬上奏琵琶乃烏孫公主事以為明妃用盖承前人誤僕謂黄注是不考石崇明君詞故耳漢田畆價
  東方朔曰豐鎬之間號為土膏其價畆一金杜篤曰厥土之膏畆價一金費鳯碑曰祖業良田畆值一金按漢金一斤為錢十千是知漢田每畆十千與今大率相似僕觀三十年前有司留意徴理所在多為良田大家争售至倍其直而邇年以來有司狃於姑息所在習頑為風舉向來膏腴之土損半直以求售往往莫敢鄉邇世態為之一變甚可歎也
  石凍春
  東坡云唐人名酒多以春名退之詩勤買抛青春國史補注滎陽土窟春富平石凍春劒南燒春子美詩雲安麴米春僕觀鄭谷贈富平宰詩曰易博連宵醉千缸石凍春知富平石凍春信矣觀白樂天杭州詩有青旗沽酒趁梨花之句注其俗釀酒趁梨花時熟號為梨花春是又有梨花春之名李白詩甕中百斛金陵春劉夣得詩鸚鵡杯中若下春
  竝食天厨
  今嵗首門神有書曰口食天倉觀顧長康所畫清夜游西園圖梁朝諸王跋尾有云圖上若干人竝食天厨知此語舊矣


  野客叢書卷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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