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金石緣
◀上一回 第十四回 復西安欣逢親父 到揚州喜得麟兒 下一回▶

  詩曰:

  滿擬相逢在九泉,

  誰知骨肉慶重圓。

  更兼滅寇功成日,

  侯爵榮封衣錦旋。又曰:

    方若徵西命,誰知是福基。

    成功在旦夕,又喜產磷兒。

  話說金元帥疑心有光歸順賊人,來做說客,細細盤問。有光進關來,方將金彥庵夫婦被獲、上山遇純鋼、母子先前被劫忍辱相從、留作西賓共圖報仇,並前日強盜驚回、騙醉殺死,並假令慰勞軍師賞勞兵將、藥酒迷翻一齊殺死,小將特來報知。

  元帥聽說大喜道:「殺賊成功,已為大喜。若說我父母,果在一同殺賊,更喜出望外。天地間哪有這般大快之事?只怕還是假話。」有光向外一望,道:「元帥不信,外邊鐵公子現拿了強盜、妖道首級前來了,請元帥一驗便知。」

  原來純鋼安頓了眾將,拿了兩顆首級,前來報功。見元帥在關上,便上前道:「元帥在上,小將鐵純鋼,仗元帥天威,石將軍大力,強盜已誅,妖道已斬,特將首級呈上。請元帥即往西安,撫將安民。還有尊翁先生,尊堂師母並令妹,都在城中,專等元帥去相會。」元帥見果是強盜、妖道首級,心中大喜。立刻下關相會,深謝救親之德,便道:「小弟向年江中遇盜,拋親逃難,滿疑一家死於盜手。方才有光來說,方知二親舍妹性命全虧世兄伯母保全。此恩此德,沒世難忘。更兼殺賊成功,忠孝可嘉,容當復命保奏,稍表寸心。」純鋼道:「此皆元帥正氣所感,妖術不能相犯,賊徒當敗,眾將合力除凶,小將何功之有?恐先生懸望,請元帥速行為妙。」元帥就命副將把守潼關,自與有光、純鋼,一同起身向西安而去。

  且說彥庵自純鋼等去後,還慮妖道利害,不知可能中計,心如熱石螞蟻一般,坐立不定。又不能著人打聽,直至數日後,純鋼先著人來報知,方才大喜。還等不及他到來,親向城樓遠望。只見遠遠旌旗蔽日,金鼓聲喧,一隊一隊,兵馬成群。便見兩匹馬上,坐著鐵、石二將,後邊紅纓白馬上坐一位元帥,年方二十餘歲,威風凜凜,貌似蓮花,果是兒子模樣。心中大喜,急急下城相會。純鋼望見,先自下馬,有光也隨即下馬,報知元帥。元帥聽說,嚇得下馬不及。遠遠望去,果是父親,便急走上前拜倒在地,道:「孩兒不肖,久離膝下。適見有光與世兄道及,方知父親、母親、妹子,俱各無恙,不勝欣喜,恨不能飛到膝前。今見尊顏,此心稍安。不知母親、妹子在何處?孩兒急思一見。」彥庵道:「都在城中,即刻就見。我且問你:那日船上,我見你同俞德跳下江中,料來必無生理,不知如何得救?俞德怎麼樣了?」

  金玉便將江灘遇仙賜衣、賜藥相救,並抱病在廟,虧俞德求乞,同回相投學師,做親醫癩得中,直說到奸相陷害,以致出徵,今日相逢方住。彥庵道:「如此說,你吃了大苦了。今日殺賊成功,父子重逢,固是純鋼、有光之力,亦上天默佑之功,可稱意外之喜,汝可快去安了民,再見母親、妹子,然後班師復命。還有奸相私書一封,亦鬚面奏聖上要緊。」金玉道:

  「原來這奸賊還私通賊寇,罪不容誅矣。孩兒當即刻飛章奏聞便了。」有光急急止住,道:「元帥不可性急,這奸賊心腹,布於滿朝,皇上又十分信用,若奏章進去,走漏消息,恐難達於聖前。奸賊聞知,必更施奸謀暗算,不但無益,反要受他所害。莫若只當不知,就到朝房遇見,還該謝他舉薦之恩,直至聖上面前,出其不意,將私書奏上。他雖好謀百出,一時亦難抵賴矣。」

  金玉道:「此言甚是有理。」吩咐軍中不許走漏,大家上馬進城。見兒童父老,男男女女,盡執香花果酒,迎接道途。

  元帥一一慰勞畢,早到總督衙門,進去拜見母親、妹子,並請解氏拜謝。」解氏道:「恭喜元帥功成且多,一門完聚。老身理合拜賀。」金玉道:「此皆賢母子之功,不日還朝,定當表奏。請伯母上坐,容小姪拜謝。」解氏道:「這怎敢當!可憐老身,夫死子孤,大仇未報,不得已忍辱事仇,今朝就死,已為失節之婦,實為可愧。幸賴元帥軍威,一旦剿滅,死可瞑目矣。只求再借賊人之首,望江祭奠丈夫一番,先夫亦必稱快。」

  金玉道:「夫人雖則失身,全為鐵氏保孤,不失為義殺賊。雖為報仇,實為朝廷除寇,不失為忠義兩全。尚當旌表,有何可愧?既欲賊首祭奠,吩咐速備祭禮,小姪亦當同往一奠。」解氏道:「這個一發不敢當。小兒蒙先生教誨,已得成人。若再蒙元帥提攜,先夫在九泉,已經感謝不盡矣。」

  次日、母子二人,帶了首級,到江邊祭奠。解氏大哭一場,到焚帛時,忽望江一跳,嚇得純鋼急扯不及,雖即救起,已不能活了。純鋼抱住痛哭,盡禮殯葬不題。

  且說元帥分派各營兵將,把守西安。自同父母、妹子並鐵、石二將等,班師進京,五鼓入朝復命。到朝房,見盧太師已先在彼。原來,盧太師自從差去細作之後,滿擬金玉萬無生還之理。不料後來報到,不但不曾死於賊手,反將賊人殺盡,恢復西安,指日班師。不覺吃了一驚,道:「這小畜生有甚本事?聞得強盜十分兇猛,軍師法術利害,西安多少大將盡被殺害,如何他反得勝?別事猶可,我的私書寄去,倘被知道,如何了得?」欲再設法害他急切,又無從下手。終日愁悶,兀兀不安。

  那日忽報元帥已班師到京,明早面聖。他是心虛的人,一夜睡不著,未到五鼓,先到朝房等候。一見金玉進來,便滿面笑容,道:「殿元回來了,恭喜!賀喜!如此大寇,盡皆剿滅,一戰功成,實為難得。」

  金玉道:「此皆賴聖天子宏福,老太師提拔,晚生僥倖成功。一到京,即欲登門拜見。只因朝命在身,不敢先盡私情,今適相逢,請太師台坐,容晚生叩謝。」太師道:「此皆殿元大才,老夫不過為國薦賢,何謝之有?」金玉必要拜謝,太師亦連忙答禮。太師見金玉這般謙恭,絕非向日驕傲之態,只道真個感謝他,心中暗喜。候聖駕登殿,放心同進朝見。只見狀元復命畢,皇上大喜,金墩賜坐、賜茶,十分慰勞旌獎。太師暗想:「是他舉薦的人,亦覺光彩,還望聖上加恩於己。」那知金玉忽又跪奏《清除奸相事》,皇上一看,不覺大怒,道:

  「誰知這奸賊私通賊寇,賣國害賢,罪不容誅矣!他的親筆私書何在?」金玉急將盧太師私書呈上。皇上一看,立刻著殿前校尉了將盧太師拿下,道:「老賊!你官居極品,位壓百僚,朕待你也不薄,怎麼私通賊寇,幾乎把朕的江山,輕輕送去,該得何罪!」盧太師見金玉一團好意,聲報致謝,那料還有此舉。及至面奏,方知私書已露,嚇得心膽俱碎,怎敢還辯。皇上就賜紅羅三尺,立刻著他自裁,家產籍沒入官。金玉封鎮西侯,西安起造侯府,妻林氏封一品夫人,三代俱封贈伯爵。金玉又奏知有功將土,並帶俞德一功,又請旨給假祭祖。皇上一一准奏,封石有光、鐵純鋼,為鎮西侯手下左右大將軍。西安舊將,各復舊職,加三級,遇缺即升。俞德封守備之職,聽鎮西侯撥用。金玉准給假三月,到任旨意一下,金玉領了鎮西侯兵符印信,立刻同父母等,起身回家不題。

  且說無瑕,送丈夫起身後,即同爹娘叫船,一路回家。一日,船到揚州,夫人忽然腹痛難忍。嚇得周氏驚慌,急叫丈夫來看。道全將女兒脈一看,便道:「我兒恭喜!要分娩了。必然是個男喜。」速叫住船,快喚穩婆。未幾,穩婆叫到,又過了一會,方才產下,果是一個公子。大家歡喜,只夫人身子虛弱,產後不就有乳。周氏道:「你官人出門時,曾對你說:生了兒子,須催乳母。今到家尚有數日,何不就在此地僱了帶回。」

  道全道:「此言甚是有理。」因對穩婆道:「媽媽,你此地急切要僱乳母,可有麼?」穩婆道:「這個論不得,出來做乳母的,鄉間人多,有起來要幾十個也有。沒有起來,急切那裡去尋?至少也得三天五天,到各媒婆家訪問,或者有也不可知。」

  道全道:「我們就要開船的,那裡等得。」穩婆又一想,道:

  「有倒有一個極好的在此,只怕夫人不要。」夫人道:「我正在僱,所以問你。既有極好的,怎麼倒不要?」穩婆道:「好是果然,極好的奶也有,一說也就成,只有幾種不合式,所以說恐夫人不要。」夫人道:「據你說,奶又有的,人又好的,有甚不合式?」穩婆道:「這個女人,不是本處人,是個官宦人家媳婦,他娘家也是蘇州人。只因公公犯了事,婆婆丈夫都死了。虧欠了官銀,官府發來官賣的。我間壁沈媒婆,是個官媒,發在他家,半個月了,急切要出脫。豈不一說就成的?我常到沈家,見他乳漿甚多,只相貌生得十分標緻,年紀只好二十多歲,恐老爺回來看見,毛手毛腳起來,夫人可要吃醋,這一樣不合式處。二則僱一個乳娘,至多十四五兩銀子,還不要全付他。這是官賣抵贓的,丈夫又沒有,或要討他終身服役,或討他配人生男育女,子子孫孫都是你家奴婢,價錢雖貴,也是值的,夫人要僱乳娘,怎肯出重價?故又不合式。」夫人道:

  「要多少價錢?」穩婆道:「聞他要賣六十金紋銀,還要部砝在外。一個小丫頭,要二十金,一齊要賣。」夫人道:「若果然好,價錢也不算多。況我原要長久的,省得年滿回去了,孩子哭哭啼啼。若說標緻更好,孩子吃了他乳,每每要像他。至於慮我家老爺見了不正經,我家老爺決不是這樣人。我也不是個妒婦,有甚吃醋。就煩媽媽去一說,若可以成,就成了他罷。」

  穩婆道:「老身是最直的,有話就直說出來了。不比這些媒婆的口,夫人莫怪。既夫人要討,人是包管好的。上去路遠,往來煩難,何不太爺帶了銀子,同老身去一看。若果好,就同沈媒婆當官交了銀子,領了官憑,就乘小轎抬了下船,豈不便宜。」夫人道:「既如此說,就請爹爹去一看。若好,就成了罷。」道全道:「我上去是極易的,只恐眼力不濟,看差了,誤了你的事。」夫人道:「爹爹說那裡話!父女總是一體的。爹爹看了好,自然是好。有甚誤事?」道全道:「如此,就去便了。」

  夫人賞了穩婆五錢銀子,吃罷午飯,要叫轎來抬了道全去。

  道全道:「不消,我是走得動的。」夫人就取出紋銀八十兩一包,外又將碎銀十兩,付道全帶去,恐在外有些費用。道全接銀袋了,就同穩婆上岸,轉彎抹角,足足走了四五里,方到穩婆家。穩婆請道全坐了,就去取一杯茶奉上,說:「太爺請茶。老身先過去說一聲來,請太爺去看。」道全道:「我要緊下船,你快去說了就來。」穩婆道:「我曉得,不消太爺吩咐。」說完,正要出門,只見穩婆的老公進來,道:「你到哪裡去?這位太爺是誰?」穩婆道:「這是徵西大元帥夫人的太爺,夫人在船上生了一位公子,要僱一個乳母,又即刻就要開船。我說:急切那能湊巧?想起沈家前日,發來官賣的婦人,乳漿倒甚好。方才說起,夫人就請太爺同我來一看,看中就要討他。」老兒道:「你又多嘴了。這個婦人並這個小丫頭,要八十兩足紋銀,連使費要到九十金,夫人不過要僱乳母,怎肯出此重價?你話也不說明,就來多事了。」

  穩婆望著老公臉上一啐,道:「你這老老,真是坐井觀天,只曉得說這小家子話,可不先被太爺笑壞了。他是一位大元帥的夫人,整千整萬也只平常,希罕這幾十兩銀子?方才的話,我己都細細對夫人說了。他說:只要人好有奶,價錢也不為多。故請太爺同來的,銀子也帶在此了。誰要你這癡老老,虛吃力,假驚慌,埋怨死了人。」

  老兒聞言,陪笑道:「何不早對我說,這般來得湊巧,剛剛差人在他家大閒說,已經發來半月,如何沒有銀子去交,定要帶那婦人與媒婆去比。嚇得那婦人,尋死覓活,我方才也勸了一會來。差人還在吵鬧,巴不得即刻有人買去。如今去說,再無不成的。」穩婆聽了大喜,叫老公陪了道全,自己過去。

  不一盞茶時,只見穩婆笑嘻嘻的進來,道:「已說了。不但差人、媒婆歡喜,那婦人聽說了,與小丫頭兩個都大喜道:『有出頭日了!』又再三扯住我,央求說:『不論甚麼人家,情願為奴為婢,小心服役,只求早成。』請太爺就去一看。若好,便即刻交銀,抬人下船便了。」道全就與穩婆同去一看。見那婦人,果然生得標緻,隨欲交銀停妥。正是十年主僕輪流轉,命相生成難強求。

  要知那官賣的婦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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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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