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金陵集
卷二十
作者:南公轍
1815年
卷二十一

日得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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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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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佛老。世稱三敎。儒者不與佛老。然若論其造詣深處。均是極層地位。

學問有活法有死法。我東儒者闡明性理者。不爲不多。而率皆有依㨾拘束之病。所以無眞正大英雄氣像。

挹翠軒詩。雄健蒼老。稱本朝名家。而篇帙十遺八九。詩集之行于世者僅一卷。予嘗搜訪於舊弘文館所藏天摩,蠶頭等篇。裒成三冊。以數語題其弁。欲刊印廣布。此豈但爲其詩而已。

明三百年。作家輩出。而絶無好個文章。惟王陽明當屬第一。

嘗呼傳敎。命承旨秉筆書之。敎曰。予於屬文。曾或極微鉤思。屢易草藁然後出之。但天機淋漓處。却不及似此酬應文字。是知文章之妙。在於信心而作。信口而發耳。

晉庵詩。頗踈宕。可見自家氣像。當屬近世第一。

尤庵文。論事處多。言性理處少。

近日操觚家。最推息庵,藥泉。爲鴻工巨匠。槩息庵策論之豪邁雄健。藥泉疏箚之明白剴切。當作館閣之指南津筏。

朱子之箚語。浩汗正大。陸宣公之奏議。切於時務。予每好之。嘗勸學者使之讀習而需用。今世或有一種奢華浮艶之論。厭家雞而求越乘。賤菽粟而貴粱肉者。此無他。正坐眼目卑識見淺。

敎賤臣曰。苟志於讀書。何患乎仕無暇也。

文章雖屬技藝中一事。而語其至。則上可以占治敎之汚隆。下可以觀性情之邪正。六經之道。至大而簡。兩漢八家。最稱爾雅。今世爲文者。反謂迂遠。而就小說雜家學之。沾沾自喜。此豈治世之事哉。

故師傅南文淸。撰明書正綱。以弘光,隆武,永曆三皇與正統。改李玄錫謬誤。義例甚正。而因當時忌諱。其書不傳。予每惜之。予在春宮。與賓僚修輯明史。以南明爲正統。以寓春秋筆法。書至今未完。而草本在內閣。後若有續成之者。其功大矣。

下敎于冬至正使朴宗岳曰。今日因試士。用禁僞書發策問。而卿適當專對之任。行將出疆。召卿見之。盖行人之責。不輕而重。至於購貿書籍。乃是使臣之末事。聖賢經傳。諸子百家之流出東國者。殆將充棟宇汗牛馬。而顧皆束閣不觀。惟明淸以來稗官雜記。違理悖常之書。貪多而務求。燕肆買賣。相望於道路。予甚病之。且好書者。未必富書。富書者。亦未必好書。只將見在之書。足做成好箇文章。安用不經之說。盡壞了許多門路。近日盛京搨本。率多聚珍袖藏。故看書家頗自取便於賞鑑云。而此又不然。對黃卷。固當整其威儀。聊存居敬工夫。至於聖賢經訓。又不容放倒看過。徒令不讀書士子。適長其惰慢之習。此尤不可。今番副价書狀官之以閣臣差遣者。意盖存焉。才飭灣府。另行搜檢。犯者論以重律。卿須知悉此意。

敎臣公轍曰。淸人詩文。皆鄙俚噍殺。令人易厭。然原其本則自明末諸子。先自作俑。盖論文如觀樂。可以考其時而知其人。古先王衣冠文物之鄕。一朝將變爲侏離左衽。氣數時世之所使。安得不然。在上者須大加着力。自任以興作之功。然後庶可變一時積痼之體。而士趨復正矣。賤臣對曰。淸人文氣之卑下。誠如聖訓。而其中邵長蘅則文體往往有近正處矣。敎曰。邵文人多有譽之者。而予則嘗痛斥之者。蓋先自近正者黜去。然後自餘諸家。徒歸紛紛。而世儒學淸文之弊絶矣。

一日。予適閒暇。乃命近侍奏古談。一人言古者有人。與人講論語浴沂章。以謂孔門弟子。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今曾點之欲與詠歸者。只是冠者六七人。童子五六人何也。旣而釋之曰。六七四十二。五六三十。合而計之。則七十二人矣。仍相笑而罷云云。此雖出於無稽臆解之說。而亦自有玅合而默契者。言不可以俚諺而棄之也。

考抄啓文臣及諸生應製試券。親自點批。或至夜分不寢曰。我自樂此。不爲疲也。又必令賤臣等侍傍觀之。下敎曰。觀人考券。自可知生熟利病。不但一己之長益。他日需用於朝廷者。又豈少補云乎哉。

賤臣與閣臣徐榮輔入對。時適命書傳敎。臣等仰奏曰。聖上於文字。過費精力。雖等閒辭敎之間。一字未或放過。竊不勝欽仰贊歎。而亦以此憂之。敎曰。作文不過費一時精力耳。一日萬機。左酬右接。豈特作文之比乎。予亦非不思淸心息慮之道。而勉勉孜孜。不如是。不能安也。

看人文字。不但看時好。有足以知其人處。知時亦好。

士有能從事於六經者。邪說不期熄而自熄矣。

故相徐志修未嘗以文章自居。而近聞其平生最用工於經書。及其年老致位之後。猶能記誦不錯云。故相不曾以文華衒世。而其工於經學如此。今世之士人人自謂讀盡百家。而經學之鹵莽。日降月衰。是知古今人不相及處。

黃江漢文章。人或以蹈襲陳言雌黃。而深得八家體段。今人有不可及。

李月沙之文。醇厚博茂。驟看不甚有滋味。而讀之逾久。令人不厭。自古稱文人浮誇少實。而斯人則却不然。誦其詩讀其文。自可驗。其後必昌。

國初。卞季良,崔恒之文。眞實無文彩。後生小子往往相聚而笑之。然其好處。正在於富而不雜。質而不華。

氣像好則文章亦好。予嘗於王陽明驗之。

悔軒集。雖是俗下文字。而詩頗曲寫情境。文亦切近事務。不害爲近世名家。

近世黃景源文章。最號古雅。而陪臣考。尤得史漢格法。

稗官雜記。吾不欲觀。惡諸家之害正道也。

譚文者動稱生壺谷死農巖。後就其文集而觀之。儘然。

學無益於正道。不如無學。文無當於實用。不如無文。

詩文俱足以觀其人。而詩爲尤近。出於性情故也。

嘗下敎于臣等曰。唐宋有八家十家之目。明亦有十家十三家之選。若欲以東人文字。選八家數。則誰當居先。臣等對曰。乖崖,佔畢之豪俊奇偉。簡易,谿谷之古雅贍博。農,淵兄弟之典重蒼茂。俱可入選。敎曰。作家難。選家亦難。南壺谷箕雅。當時亦多有爭閙云。槩存拔筆削之際。亦係是軒輊長短。予嘗於萬機之餘。留意於此。而久猶未果者以此。

曷嘗觀於富人之稼乎。勤苦而後能食其力。所貴乎讀書者。以其能多積而博發也。

今之士何病乎。不病其不博。而病其不從事於經也。以上壬子錄

一日敎曰。予在春宮。賓僚之所交遊者。多經學知名之士。每於問寢視膳之暇。朝夕討論。又嘗凈掃一室。潛心爲窮格之學。或終日曲跪。所御衣袴。甚至敝穿。宮中至今相傳。盖予之初心期待。必欲到得堯舜地位。而近年以來。舊學都忘。此志漸懈。夷考其施爲事業。則實多初晩不及之歎。以言乎朝象。則橫潰而無保合之望。以言乎士趨。則澆漓而無整飭之譽。以言乎民生。則困瘁而無制産之方。唐虞煕皥之俗。尙矣無論。漢唐少康之治。亦未易做去。思之及此。未嘗不撫初心而悵然也。

嘗憫後世之學者不習於經。而又經書之印本行世者。久而浸衰。命芸閣鳩材印頒。又許藩閫守宰之願印者。俾令廣布。敎曰。鑄字其來已久。國初太宗朝癸未。嘗出經筵古註詩書左傳作字本。命判司平事李稷。鑄數十萬字。世宗朝庚子。命工曹參判李蕆。因舊本改鑄。又於甲寅。出經筵所藏孝順事實,爲善陰隲等書爲字本。命集賢殿直提學金墩。鑄二十萬字。予於壬辰在東宮。仰請大朝。鳩得財力。以內下甲寅字所印心經,萬病回春二書爲字本。鑄十五萬字。儲之芸館。臨御元年丁酉。命平安道觀察使徐命膺。以甲寅字爲本。鑄十五萬字於任所。儲之內閣。又於壬寅。命平安道觀察使徐浩修。開鑄於該營。以本朝人韓構書爲字本。鑄八萬餘字。亦儲之內閣。盖活字之來歷可考。而亦寓余繼述之一端。此不可以不知。又活字皆有記跋。癸未字則有寶文閣大提學權近之跋焉。庚子字則有集賢殿大提學卞季良之跋焉。甲寅字則有集賢殿直提學金鑌之跋焉。當宁丁酉字則有奎章閣提學徐命膺之記焉。今此經書之新印也。不可無識。以詳始末。仍命閣臣係小跋於其尾。

唐子西詩曰。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少年。少年之少字。爾等作如何看。臣與臣行任對曰。或解以老少之少。或解以大小之小。二說不同。敎曰。小字之義亦通。而作少年之少看。則覺意味深長。

文章無他。難佳處甚不易就。全篇中頃刻可千萬言。而到肯綮時。下一字戛戛。作者須於難處着眼。易處信手。則好文字正在此中。以上癸丑錄

陸宣公奏議。朱子書牘。若合爲一通冊子則甚好。

故相臣金堉。用事業稱。而不以文章著。今取其遺集見之。信是近世不易得之文字。功與言互相掩蔽者。多類此。

盡西銘之時便是一聖人。予嘗好之。書置壁上而時加觀省焉。

君子苟欲立身事君。當以見識爲本。有人於此。力量才器。雖足以樹立事功。苟無見識可以明知。則於人之是非善惡。事之內外本末。時有茫然而不能鑑別。如此則處置何由得宜。施措何由得當。故曰學貴乎先明見識也。

善端每發於夜氣淸明之時。人與天地之氣同一淸明。於此可驗。

孟子曰。文王望道而未之見。謂望天下有治道太平而未得見也。予嘗三復斯言而深味之。

春秋之法。中國而用夷道。卽夷之。韓子所謂在門墻則進之。在夷狄則麾之者。深得此義也。

士以端坐讀書爲拙計。宰相以學問事功爲二致。世道之不可爲。職由於此。

文章富貴與後世之名此數者。人之大願存焉。歷觀古來。常患難兼。此皆物理然也。今人不及古人福力。而妄欲兼而有之。此亦人欲勝耳。無其德而兼之。則吾知其爲盈也。盈者天必欲之。而地必欲變之。鬼神之所害。而人道之所惡也。

東坡進陸贄奏議箚子。却似陸體。古人亦不免有摹擬文字。

朱子書小篇愈好。予最愛其答呂伯恭書中蟬聲日淸之語。數行尺牘。雖無事實議論之可見處。而反復諷詠。自不覺其風神悠遠。氣像舒泰也。以上甲寅錄

挹翠軒詩。發於天機者爲多。此所以爲東國作家中第一。

朴訥齋詩。冲澹有治世之音。予於此集。自以爲有詩中契遇。

元脫脫所著宋史多繁冗。紀載又少裁擇。予嘗病之。在春邸時。與一二宮僚。略加釐正。卷帙已或。是乃費用十餘年精力者。而自以寓筆削與奪之義。讀之者自當知之。諸臣或請刊布。而不但予自視歉然。不欲張大。凡史記。與他文字有異。悉書人之善惡。自我而揚人之善則固好。若由我而不能隱人之惡。則此最不可。又於姦臣佞倖等傳。因諸僚見執。有一二件之與本意相反者。此尤不可出也。

左傳敍事有極鋪張處。行文有極簡妙處。全篇所言。不過是朝聘會盟戰陳攻伐之事。而段段曲折各異。始看似錯亂。細玩之。彼此賓主。俱皆歷歷。古人稱左氏浮夸。浮夸中自有簡整神玅手段。所以三傳中。左最可讀。而讀者若只認以凡他文字。而不理會此等精細筆法。則大失作者本旨。决不容昏氣讀過。亦不容麤心看過者。正指此書。但經傳之一行幷書者淆亂。未易區別。今若依我國刊行紫陽綱目例。經則大書。傳則分註。不但於看讀甚便。又有合於聖人大書特書之本意矣。且左傳專用史記中編年體段。故先後次序。尤極分明。不宜一毫紊亂。而近聞抄啓文臣及儒生科試。或多倒用。遂以左傳中試題本。不以倒用爲拘云云。此又可笑。今人皆不治左氏。擧子冒犯。而主司不得黜袪。遂有此一種議論。世豈有倒用文字乎。尤係無識之一端。不可不禁。

予之最精切用工者。無如小學一書。自幼時課讀。不知爲幾百遍。今雖暗中思索。猶且口熟而心通。於身心收拾政法施措。雖未能自謂一一有得。而平生需用。多賴於此。盖此書是小子之學。而大人之道具焉。故古之人。自能食能言而敎之。必以豫爲先者。欲及其知思未有所主。要使格言至論。充耳盈腹。久自安習。若固有之。則後雖有利慾搖惑。不能入也。若爲之不豫。及乎稍長。意慮偏好生於內。辯言事爲鑠於外。欲其純全。不可得已。所以諸書中小學一部。尤以早用工夫爲貴。

史記英選下段。抄附漢書諸傳。筵臣以不錄趙皇后傳爲可惜言者。敎曰。此傳儘是絶作。而中間事實。多有不好處。文體艶冶纖巧。啓後來小說家程路。此傳之特爲刪拔。亦寓好惡取捨之義。以上丙辰錄

工夫最貴課程。而但冲年導廸之道。常使優遊不迫。不專拘束於記誦。然後方可養得活潑正大底氣像。

讀書之工。人皆以幼時所得。爲平生需用之資。盖精神專一。而嗜慾未萌。政以先入爲主。不但讀書爲然。凡百工技藝之事。莫不皆然。

帝王之學。當以經傳爲主。而史記又是急先熟讀者。蓋聖帝明王治法政謨。名臣碩輔鴻功偉烈。不可不於幼冲之時習而知之。

小學一部。雜引經傳文字。若無第次。而細玩之則綱目相維。前後相因。統紀不紊。而倫序秩然。如吳陳諸儒註釋。雖詳於訓義。而全昧此箇義例。故殊欠爲一統文字。栗谷集成。雖有意於分節。而亦未免後儒評議。今若於每篇。逐綱分目。逐目踈節。更成一通卷帙。而使後學豁然貫通。無有牴牾煩複之患則好矣。

小學之書。義理當宗朱子。而至於訓詁。則古註亦不可偏廢。盖漢唐諸儒。雖忽於理氣心性之說。而於名物度數。爲其專門之學。故朱子亦於本註。皆節取註疏而參用之。晩年修儀禮經傳通解時。亦多以古註爲主。雖如他經傳。義理則至朱子發揮無蘊。而訓詁則朱子亦未嘗廢漢唐諸儒之說。而只略定其未醇處而已。

小學內篇猶經。故簡而難曉。外篇猶傳。故詳而易知。

先朝命儒臣。別撰小學訓義。今欲移載於新解。則舊本有割裂不專之患。新本有合則兩傷之弊。今一依原本所載而錄之。以寓尊閣之義。讀者可參互看也。

古人年七十。有自稱小學童子者。此其所以爲大人也歟。

上古。有敎而無書。後世。有書而無法。敎不徒行也。書之不可已也如是夫。

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此夫子正要人旣力行。又須學文。盖力行弟子之先務。而學文亦不可緩。大抵只是發明先後本末之義。若只力行而不學文。則何以攷聖賢之成法。而識事理之當然哉。

學之一字。專言則兼知行。偏言則主乎知。

朱子定著經說。明白的確。所以往復發明者。其於道理精粗。工夫次第。委曲詳盡。無復餘蘊。學者但當依其門路。尋繹脉絡。而若其裏面許多精微處。及散之爲日用事爲者。苟不用朱子當日工夫。亦何由深造自得。今人便謂朱子後義理大明。後學自當事半功倍。初不用十分工夫。如此則無益矣。

讀書者。最貴日課。雖一日所讀不多。工夫積累。意味浹洽。與一時間讀得累卷書。而旋卽間斷而忘之者。其效不啻倍蓰矣。

學者欲得正。必以朱子爲準的。

學者所見所期。不可不遠且大也。若只在圈套中下工。則其弊也局。

博覽强記。不足以爲人師何者。以其所學者外也。

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五經。聖人之書也。不可選也。而予嘗親選爲百篇於萬機之暇。朝夕諷誦焉。盖其選之甚約。故讀之甚便。書不可不選也如是矣。

陸贄學問事功。不但爲唐朝不數人物。其言語文章。亦可爲後來模範。其指陳利害得失處。刺骨洞髓。人主見之。自多警發觀感。

陸宣公奏議。論事處太纖悉。故或有支離煩瑣。令人厭看。若倣朱書節要例。就句節中。刪節去就。以爲一書。則必當於看讀。要切有益。

溫公資治通鑑,紫陽綱目二書。爲史家編年之祖。論者各有歜棗之異。尙事實者主溫公。尙義理者主紫陽。二說各有所據。而予則自幼時用工於綱目最多。故其得於先入之見者爲多。不可改也。

在春邸時。與二三宮僚。就綱目校正懸吐。書未及成。而至今數十餘年之間。諸僚非老且廢。則又多有不在者。予未嘗不掩卷而興歎也。

春秋綱目。俱出聖賢之手。而要皆是未定之本。故義例之疑晦處甚多。

佩文韻府。不過就五車韻瑞,韻府羣玉等書而推廣之。凡例別無新奇。而取裁極其纖悉。東人編撰諸書中。未有如此大家數。此無他。中國之書籍甚富而然耳。

杜甫詩。理致事實俱備。一代之史也。烏可以一詩人少之哉。

詩必以李杜齊名。千載之下。優劣尙無定論。而如欲學得。杜似有依據。是知李不如杜也。

陸放翁詩。圓熟富贍。直從胸中寫出。而絶無窘迫艱難之態。纖巧浮麗之語。予甚好之。

放翁生於南渡之後。崎嶇棲遑。備嘗艱難。故發之爲詩者。多有激昂感慨之旨。不但以一詩人自期而已。

放翁之律。宣公之奏議。當作後世詩文之模楷。

予選古詩。而不取齊梁間綺語。小人亂惡者。亦不與焉。孔子曰。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

嘗取古詩紀。抄出漢魏諸名家若干篇。而漢則予正統。魏則附見篇末。屬之僭國。竊取史筆與奪之義。予之辨於正僞淑慝之分者。於此亦寓其一端矣。

古人文字。有决不容復有對者。韓之張中丞傳後敍。歐之瀧岡阡表是也。八子百選中。偶不入錄。予至今惜之。

經傳以外。惟史漢最堪多讀。以其質厚而致深。意味無窮。然漢則終是爲繩墨拘束。故文字外。不見餘地。不如子長之豪宕雋潔也。

挹翠之詩。以唐人之情境。兼宋人之事實。其天才絶高處。雖置之中朝諸家。未必多讓。

中國實則夷狄無自而入。邪學之橫流。亦由於正學之不明。明正學。莫先於尊朱子。

春秋記二百四十二年之事。而大略要有十指焉。經以備史體。史以備經法。此聖人之微意也。左氏之載事。詳於公穀。公穀之釋經。精於左氏。先經始事。後經終義。以事繫日。以月繫年。互相辨理。各有同異。道聽塗說之書。雖不可盡信。名儒是非之議。亦自有可觀。而予於左氏之傳。酷好其文辭。旣命諸臣校正印布。時於萬機之暇看讀。以爲長日永夜消遣之資。盖大義理好文章。莫如是書。而今之士皆廢閣不講。未聞有賈杜專門之學。又於試院經義久闕不行。自此以後。春秋之學。幾乎熄矣。可勝歎哉。

人才漸不如前。而近日主司之藻鑑。尤不及古人。內閣例謄奏科作。時或取覽。則就中下劣者皆占高等。此豈盡士之罪也。抑亦有司之過也。使後之人。誦其詩賦而考論其時。則當以爲如何耶。

向日科體申飭之後。陞補書題。皆向經傳中拈出。而以理氣節文之最難解者。連日試之。儒生率不能開口下手。而所謂科作。亦隨而傳笑。此是經義問難則可也。而詩賦風動之體。豈曾如此。近俗矯枉之過。而至於此事。亦失本意。尤可悶也。

小說蠱人心術。與異端無異。而一時輕薄才子。利其捷徑而得之。多有慕效。而文風卑弱委靡。與齊梁間綺語無異。此如鄭聲佞人。聖人之所當放遠。而主試者尤宜詳察而黜陟之。不但文體之浮靡者。不置優等。筆畫之欹斜傾仄者。亦書筆怪。則不數年。當有改觀之效。文以驗治敎之汚隆。非細故也。心正則筆正。亦不可不愼也。

利瑪竇倡所謂耶蘇之敎。爲吾道之蟊賊。而獨我國以禮義之邦。士大夫尊信孔孟。而不爲異端所惑。近有一種邪學。傅會其說。傷敎而敗倫。殘民而害生。其禍至憯也。而其所謂廢祭之說。尤有不忍言者。然則論語所稱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者。其將束閣之耶。闢異端之道。莫如正學之扶植。此今日士大夫之所當怵畏而勉焉者也。以上丁巳錄

近來精力漸覺衰邁。經書輪誦之工。不能如嚮時之專着。乃取五經。選百而印之。務從簡便於看讀。鈔定之役。而必準百數者。竊取夫子刪書之義也。書旣成。命名曰五經百選。更思之。選是揀別去就之謂也。故改選以篇。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威儀旣棣棣矣。豈可選哉。

五經百篇成。筵臣有以御製序跋爲請者。敎曰。此事終有汰哉之嫌。不敢爲也。今欲於九十八篇之下。附以紫陽庸學序。以示接統考亭之大義爾。

古人稱吾於朱子。受罔極之恩。又曰。幸生朱子之後。學問庶幾不差。予嘗三復而深味之。於朱子事。雖文字鈔校之役。苟有可以服勞者。予何辭焉。以上戊午錄

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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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對。大臣有言欽恤典則。德意甚美。臣待罪藩任時驗之。則所全活。不知爲幾十萬人。敎曰。今人性多柔懶。怒是七情中一。而過者恒少。不及者恒多。典則非不曰良法美制。而大抵未聞有暴怒盛加於人者。亦可見人物漸衰之一端。

敎閣臣徐榮輔曰。自古近習人主者。輒稱戚里䆠官。然予性素不好此輩。惟朝夕左右者。有一二學士大夫。

嘗親臨訊囚。問目不及於黨同親知。歸語筵臣曰。凡鞫罪人。例問其同謀知情者。隨其緊歇淺深而闊狹之。然此賊窮天極地之罪。犯至重至敬之地。如有不幸而一出其口者。雖以造化之柄。欲施好生之德。其勢末由。諸臣多力請者。而予則終不以此一欵設問者。意亦有在。

均役設置。乃是先大王爲生民苦心至德。而當時有司之臣。未能深識本意。而徒事更張。士大夫言法不便者甚多。予每惓惓於此事。思欲一番通變。久而不得其術。今則胷中自以得一副規畫。夫所貴乎法者。上無所損而下有所益。此皆移置充補之際。兩便而無所掣碍。故欲決意行之。仍口授指畫如干條曰。大略如此。予欲及精力未衰。有所施爲。一以仰述志事。一以俯貽謨法。廷臣誰能有對揚者乎。

我朝家法。重士大夫。雖翰注庶僚。呼官而不呼名。近來史官輩傳命之際。或斥呼卿宰之名。此昧例之甚者。年少新進。所宜講明。

時霖雨浹旬。召接羣臣。日問八方農政如何。仍敎曰。自春至秋。一雨一暘。無非予宵旰憂勤。不自遑暇之日。而惟九月西成以後。少得弛心也。

三南大饑。遣潛行繡衣。考察守令之治績。及復命。備堂出擧條回啓請諸不法者勘律。皆命置之。只令飭諭該道臣。益加按廉。另行黜陟。仍下敎于諸臣曰。予每以爲民一念。不得已時遣御史。而嘗聞出道厨傳之際。貽弊民邑。亦自不少。今使之潛往潛來者。亦出於爲民除瘼之意也。且守令雖有不治者。當寒迎送。宜所當念。若使犯科者聞此知感。有日遷善遠罪之效。則此豈非刑期無刑之義乎。

敎曰。近來所謂擧條。亦屬浮文中一事。故事。凡諸臣筵奏之可以出朝報者。抄出謄頒。此所謂擧行條件也。記注之才。漸不如古。而草冊啓下之式出焉。又其後書送簡通於當者。改字句矣。近來則所謂簡通。不過是某事何事三數字之改錄送。如是也。故其所答通。便一篇文字。點綴磨琢。非啓疏而似啓疏。不但有違古例。冗語剩語。屑越莫甚。雖以今日輪對言之。該司微官之所懷之出擧行條件者。皆不得不效之。此亦紀綱所關。自今申復舊制。大小朝會及登筵時筵臣奏語之當出擧條者。只以擧行大略。一依筵說例書入。鋪張綴文之習。一切嚴禁。

今之譚弊者。必以袪奢侈爲先務。曾聞古之時宰相之以豪侈誇尙者。或有衣錦之人。或有方丈之饌。而餘皆不恥敝縕。不厭蔬糲。今也則不然。大夫有布被之譏。貴賤無文章之表。貧富一套。泯然同色。譬之爲吏。雖無大不法。而亦不見超然自好者。其爲糜財之弊。比古之時尤甚。可勝歎哉。向者文武官之綃袍。纔令禁之。而卿宰之紬衣朱笠。則俾復舊制者。意亦有在。以上壬子錄

宰相者經邦謀猷。無出於民憂國計四箇字。近來人百病。皆從姑息因循中出來。又自甲乙之論起。一切爲言議可否所撓奪。事業便作一笆籬邊物。是豈謀國之道哉。士大夫立朝。先自仁民愛物上。須着猛眼工夫。

銓注之必備三望。自昔已然。盖毋論首副末。自上視其可否。而隨處落點之意也。嘗聞肅廟朝。有落點筆以靑黃紅。標首副末。而抽筒下批。顧今俗習。以首點散點。窺覘君上待銓官之如何。銓官亦用此爲自好自沮。可博一粲。

時使臣入燕京。有司言本國錢貨不足。貿唐錢通用爲便。乃具咨禮部申請。禮部據皇旨不許。先是上於筵中敎曰。今番唐錢之貿來。雖勉從羣議。而予料其必不得來矣。及還。下敎曰。中國之法。許銅錢與外國者有罪。此雖一事。足以觀彼人謹守常憲之䂓模。况皇帝以大耋之年。總攬權綱如此。大國之守法。豈非我朝之幸乎。人或以不得準請爲恥。而予則殆喜不能寐也。

敎銓官曰。物不可終遺。人不可盡棄。疏通之政。予苦心也。或以隄防之漸晦。義理之不明爲憂。而庭衢八荒。胡越一家。卽予一副當規畫。就其中察其負犯之輕重。干連之緊歇。可疏者疏之。可通者通之。銓家若能以對揚爲主而實心做去。則非但渠輩之幸也。亦可爲迓休祈永之一端。卿等須各悉心講究。以答予之至意爲可。但世或有挾私要譽。竊化權而作威福者。予所甚惡而痛嫉者在此。

主蕩平者。必曰互對一着。然害蕩平者。又是互對二字。

在上者施措。專是順物情。

歲九月䨓。上下敎求言。或曰十月䨓爲灾。九月雷非灾。上曰。天道玄遠。人事卑近。雖不知某事某政之爲何應何兆。而人君修省。恒若遇灾。人臣進言。未必待異。慮治憂明。無非可言。灾與不灾。何必强論。

嘗秉燭治審理文案。敎賤臣曰。予乃求生於可生也。不求生於必死也。漢高約法。殺人者死。唐宗所戒謹在大獄。可死而生。則是死者有寃也。可生而死。則是罔間於殺者也。三尺至嚴。予豈以煦煦之仁。强傅好生之名哉。誠以近年以來。監司守令。多不讀律。吏又弄法舞文。挽裳對盤。法制昭然。而奸所被捉。甚皆闊狹。至有傷倫敗敎之事。不一而足。夫辟而止辟。卽先王制法本意。而若或於扶化敦倫之際。一有所傷。則假使酷吏苛文。段段得情。節節當辟。烏在其弼敎之義也。不知予者或疑其求生於必死。而予豈爲可死者傅生耶。

按古之畿甸數百畒之田。必稱數十溝之水。必引數大川之水。必就窪而爲湖。溝因水漱。防因水淫。淵因水磬折。而向於矩爲湖爲渚也。湖渚多而天下之水不助河而爲暴。然後數千里中原之地。可樹藝而農。治水之法。本自如此。治水然後可以分墅。分墅然後可以築城。築城以治水道爲本。

治槽之淤有二法。遇淤泥之淺。利用爬杓。不利於刮板。遇沙淤之淺。利用刮板。不利於爬杓。

凡築城。雉爲重。雉出城身外。大者三丈。次者二丈。次者一丈五尺。直出三丈者。橫長五丈。直出二丈者。橫長三丈。直出一丈者。橫長一丈五尺。比城原身高三丈者。加高三尺。二丈者。加高二尺。每五十築一雉。城闊加之。不拘幾雉。左右遇角遇門。或多少幾數丈。從便均均。每面除樓角所占不等。約一里者樓角之中各二雉。二里者樓角之中各四雉。以此加之。不足丈尺者。五十垜以外。亦可以五十垜計。五十垜以內。亦可以五十垜計。通變在人。此大槩耳。

懸眼之製甚妙。每垜當中。自城平面爲孔高九寸。約磚三層。磚厚用二層。平面以下兩方磚對中爲彎。漸漸平縮。每磚一模。編成層數字號。燒於磚上。臨用只照號。垜俱如尋常甃砌力同。庶磚皮不削則可久。磚彎不鑿則工省。約用幾丈尺深。計爲若干層。按圖形。只六層每磚三寸。只得一尺七寸。亦其大略耳。或二十三十等層。以盡爲度。倭每叢銃與矢。虜每叢矢。看準數垜。伺我守城者。一伸頭頸外視。卽叢射之。無有不中。使我身不敢當垜。目不見外賊。卽以句扞攻城等器。直奔城下。我兵旣不能伸頭出手下擊。任其掘坎布梯直登莫禦。必有此懸眼。賊遠則瞭之垜口。銃矢射之。賊近。我兵不出頭。以身藏垜下。於懸眼內。下視攻城者。雖有銃矢無所施。若到城下。一見無遺。卽將矢石銃子火桶擲之。無不可者。賊安能樹梯駐足哉。若對垜而登。則垜上可禦矣。每懸眼上。加木盖一箇。以防銃矢尤玅。

予之一副當治法。在於遠宮妾抑䆠官六字符。惡其親昵近習。與士大夫交通私徑。易熟覆轍可戒。今之掖庭署。雖許與外廷通謁。其爲親習則與䆠妾無異。而近日承宣輩。或與之私相談話。或拘於顔面。聽其干囑云。此事雖小。其漸甚大。彼方據士大夫之權與名。而與無識常賤人納交結歡。則其勢易成而其禍難言。卿等獨不見向日事乎。遂飭本院與司謁。公事外接談者。以重罪論著爲式。

國內好水草。最稱東郊。郊置牧塲。歲放貢馬若干匹。堪輿家言有龍馬峯及龍潭。其地宜畜馬。予欲於此地。大加廣拓。貿燕馬之良者。耽羅所産好馬數千匹。交雌取種。計十年可收累萬匹。諸路分養之弊。不但蘇除。脫有不幸。則立召萬馬。如取內廐。謀國長策。此亦居一。而有司之臣。每以防城與拒石費用。大司農工錢爲不便。此諺所謂惜一瓦而腐大屋也。且聞太僕下屬輩。以本塲柴草。符同諸宮家及卿相家受價賣用。故慮日後設塲。坐失其利。百般沮戲。使不得成。甚可痛也。若使經國謨猷者。早自爲計。則史豈有高麗果下之譏哉。

賓對。重臣有言令朝士及庶人尙靑衣者。敎曰。東俗好着白衣。古傳箕子遺制。盖箕子殷人也。故尙白云爾。而其說傅會無據。予嘗病之。然法非有善不善也。而上督之則下易擾。近日以來。閭閻申大釀之禁。閨門有袪髢之令。行之未久。今若以靑衣一事。又設禁條。人必有不便者。又安知貧者難於遵令。而富人之家。反啓侈風乎。况予卽阼以後。無深恩厚澤之及於小民者。而徒法以臨之。不欲爲也。夫民猶水。止之則靜。擾之則亂。然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亦其勢也。須自卿等行之。而民之從與不從。任其自然可乎。予之本意。專在不擾民三字。卿等須各知悉而對揚焉。以上癸丑錄

築城土石用擧重法。費省而功倍。造器械頗具。器械之於治末也。而舜之齊七政。必稱在璿璣玉衡。璣與衡。皆器械也。故曰工欲善其事。必也先利其器。器其可忽諸。

三南大饑。下綸音蠲恤備至。日召有司之臣。詳覆狀奏曰。予之爲民事。宵衣旰食。不遑暇豫者無他。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又曰予臨兆民。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朝廷之所恃者民心。而民心一失。則無可收拾。今予之憂勞日夕。發帑振廩而不少惜者。不但爲顑頷者景像如在目中。欲以此表予心而固民情。以貽億萬年無疆之基也。平居無事時。豈可人賞而戶給哉。欲其乘窮困之日。易爲德爾。以上甲寅錄

養老之禮。肇自三代。詩所謂酌以大斗。以祈黃耉。書所謂詢玆黃髮。則罔所愆禮。王制所謂凡養老。有虞氏以燕禮。夏后氏以饗禮。殷人以食禮。周人修而兼用之者是也。漢唐以來。遵而用之。永平,章和之設醬授几。貞觀,開元之賜帛頒杖。其意則同。而其制則不相沿襲。故有養老而乞言者。有養氣體而不乞言者。東序西序。左學右學。各隨其宜。夫年之貴乎天下者。以其次乎事親也。老吾及人之義。不在於酒食儀文之繁簡。觀於皇而祭。深衣而養老。收而祭。燕衣而養老。冔而祭。縞衣而養老。冕而祭。元衣而養老。已自先王之時。其不相襲而行之者。可知也。遂於進饌慈宮之翌日。行養老宴於洛南軒前庭。凡公卿大夫士庶人年至者。皆與饌不過五六品。給黃染巾木杖各一。只擧再拜興平身之禮而不乞言。

鄕飮酒。乃鄕人以時聚會飮酒之禮也。因飮酒而射。則謂之鄕射。飮以觀禮。射以觀德。此先王之敎也。後世不行焉。非所以敎民以禮也。周禮司徒之職。以鄕三物。敎萬民而賓興之。鄭康成曰。諸侯之卿大夫。正月吉日。受法於司徒。退而頒於鄕吏。及三年大比。而興其賢其能者。以賓禮禮之。獻於王庭。曰鄕飮酒。三讓而後升。所以致尊讓也。盥洗揚觶。所以致潔也。拜至拜洗拜受拜送拜旣。所以致敬也。尊讓潔敬也者。君子所以相接也。尊讓則不爭。潔敬則不慢。不爭不慢則遠於鬬辨矣。遠於鬬辨則無暴亂之禍矣。敦世敎厚民風。俾人知不忘本。莫先於鄕飮酒。今若先自國學行之。頒其法於諸道州郡。幷行鄕射。實爲挽今回古之一道。予於此嘗留意焉。仍命閣臣裒集冊子一通。旣而敎曰。有其文而無其實則不可。此所以不得遽爾行之也。

歲乙卯。閟宮朔望享。月一親行。値夏節朔享。筵臣有以日熱言者。敎曰。事故有未可知。望日若命攝則不可。今年躬享。朔多於望者。亦豫之義也。

人皆有進言。而以予觀之。言路之閉塞。莫今日若。或有沽譽者。或有挾雜者。或有外直而內諂者。均之非公議論也。此等處。不得曲循而樂從。則反有近於訑訑拒人。是知人臣進言之道甚難。而人主聽言之道亦不易。

大臣之職。與百執事有異。德量第一。器識次之。至於簿書期會。乃其末事。近日政府。多以年老病廢者處之。廟謨或多積滯。筵席覆奏。時有未盡勾當處。而此與喋喋口對。捷給應事者。得失逈別。大臣何可以事務督責。但有德量器識之人未易得。是可憂爾。

一日疏决。敎曰。惡逆收孥緣坐之律。乃後世法網漸密而然。烏在其罪人不孥之意哉。况我國素以士族爲重。而繫辱婦女。無所不至。至於幼弱散配。尤係不忍之政。予甚惻然。近臣有言及今無事時著令。有光聖德。敎曰。此好事。留待後日。以基億萬年景籙。亦未晩爾。

敎諸臣曰。近日閭巷間。騷屑大起。皆言朝夕亂作。其爲說頗怪誕不經云。卿等亦聞之否。或有言妖言惑衆者。在律應棄市。令有司加究覈。一以法從事爲便。敎曰。不如靜而鎭之。以竢其久則自息之爲愈。以上丙辰錄

整理所設置。予意專在於袪煩而省弊。上自內厨供給。下至從班盤纏。軍馬輿徒之糗糧芻豆。皆令辦出。此所以十萬緡錢之另行拮据者。而鑾輿將旋。水衡有贏。此莫非慈德之攸曁也。以其剩餘錢二萬兩。作爲穀物。名之曰乙卯整理穀。分置三百州縣。每年取剩。則後乎千百年。將得億萬餘包。以公以私。如京如坻。則所謂推恩而養志者。莫大於此。盖愛親者。莫尙於順其志。順志者。又莫尙於廣其恩也。

學校敎人之法。莫盛於夏殷周。而後世所稱鄕約。亦是三物八刑之遺制也。宋儒及我東諸先正。多有節目條例之可以爲法者。而皆不如朱子增損呂氏四條之爲簡要切至。今欲以此頒之郡邑。使之講行。而俗之弊也久矣。能有觀感竦動而興起者乎。不然而爲文具而已。則初不如不爲之爲省簡矣。

大臣之職。與他有異。先德量而後才具。則雖似遲緩無功。而不言之中。體統自嚴。紀綱自立。宋帝常稱呂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置相之道。求備於大處而闊略於小處。然後方得眞宰相事業。

宰相居人主之次。爲股肱輔相。宰相之權重然後。主勢可尊。向於妖賊竊弄之時。習俗日壞。紀綱日隳。無論事之大小。大官或俯首聽命於用事者。彼則晏然指揮而暗圖虛張之勢。此則恬然奉承而自占便宜之地。以致十數年來滔滔之弊習。莫可救藥。苟欲矯時而正俗。當先自此事大加淬勵。使一世之耳目喚醒。然後可以有爲也。

廟堂䂓模。與他司有異。而近聞京外呈訴。不問事大小當否。一例判決。甚至徵債之訟。不有京兆司寇。而越格題給。體統不嚴。而下吏從而有受賕之弊。此豈宰相不親細務之意乎。

公家文字。至爲謹嚴。一字不宜誇大。而向時廟堂之臣。於判付跋尾。每以鋪張朝家德意爲能事。至於燒戶渰沒等。按例恤典。亦皆張皇爲說。連十餘紙不窮。事體之屑越姑捨是。四方士民。必當有窺其淺深者。文貞公金熤筵奏禁止。故相之言。予至今思之。

嘗於遇警翌日。命行賓對。敎曰。予之敬天一念。何時不憧憧對越。而每於遇警之時。益有不遑暇逸之意。賓筵雖無別般消弭之策。而早朝勞動。以示身不自有之義。亦是安於心之一道也。

籌司坐起之飭令頻行。決知無實效。而幷與此事而廢之。則其弊有不可勝言。雖是前例文具。而亦有不可弛者矣。

生民休戚。專係監司守令。所宜愼擇。而近來人才漸不如古。每一員缺。銓部遍搜官案。而不能覔出可合之人云。此言過矣。不借異代。足了其事。拔其尤者。便可得人。雖不得綜練事務興利除害之才。但以不恣爲不法者任之。則斯可矣。

每當守令辭陛。必召見而送之。盖出於爲民一念。不能弛忽而然也。或以奏對失措。有請罷拿者。予甚非之。盖觀人之道。不可以言語動作之敏給疎鈍。斷定其政事能否。予曾驗之於人多矣。

予未嘗罪一言者。窺覘者罪之。黨同而伐異者罪之。

近日三司章疏。無非俗所謂板疑心之謄傳故紙者。擧筆徊徨。含口呑吐。謂犯朝政之所當諱則言之懼獲罪。謂涉時人之所深忌則論之懼見忤。就其中求平平無頉下劣卑近語。爲彌縫塞責之計。如此則簡牘雖日積於公車。而無益於治道矣。有可言則言之。無則不必强覔。古雖有三日辱臺之律。而似此陳腐說話之視若課程者。則初不如不爲之爲愈也。

傳曰。不有君子。其何能國。旨哉斯言。近年以來。權妖連有竊弄。元氣索然沮喪。紀綱日益頹敗。無復有可爲之道。而予則終始有炯然不惑者。觀於前後之用捨。好惡可以知之矣。

向日兩罪囚之處分。有曲費商量者。大抵罪犯之無知而妄作者。雖重惟輕。義理之所關者至大。則其漸可畏。外間之不知者或以爲過於分數。而此有不然者。易有之。履霜堅冰至。古之聖人。每兢兢於此而不敢少忽焉。可不懼哉。

戰船之通用於漕運。實係修明舊典之一端。而亦寓兵農相須之義。先令廟堂關問便否。而統帥所報。徒守忠武之遺制。不知忠武之妙略。今人之局於見聞。不復知通變之道如此。誠爲可惜。或以三層樓板之撤去爲難。而此有不然。盖樓板之設。上以備瞭望。中以爲休息。下以藏器械。此是戰船之制。而戰時則撤。漕時則設。亦是化無用爲有用之道。雖非巧匠。一擧手可移。何必膠柱鼓瑟。轉動不得乎。或以待變漕運。俱在風和。未回泊之前。海防有踈虞之慮爲言。而此亦不然。營邑鎭戰船。旣非一隻之留泊。漕稅穀轉輸。亦非多船之盡用。則今年用某邑鎭之船。明年用某邑鎭之船。周而復始。限年替用。則何論往來之遲速與應接之艱乏乎。至於柁櫓軍使用之不便云云。尤不滿一笑。船之浮沉。在於卜之輕重。櫓軍多少。又隨而增減。若必如印一板。加損不得。則設有邊關警急之時。必點一百九十五櫓軍。無一闕額然後可以出應乎。似此死法。將無所施。而忠武以後。將不得人。徒以口傳之硬法。看作金石之定制。皆不知酌古通今之術。而徒以變法移制。爲重難大事。甚可慨也。

筵臣有訟南怡之寃。請伸雪復官者。敎曰。怡古之名將也。柳子光以其詩句中一語。羅織而殺之。國人皆悲之。然此等陰德好事。留作有餘。以待後日而爲之。未爲不可。

拜而加額非古也。有悖於禮故改之。朝服而用品帶今也。爲時王之制故仍之。

時有妖言掛榜者。將抵法。詢問於賓筵。皆以一律爲請。有一重臣自外而來。未詳事實而欲循次仰對。敎曰。此死辟也。卿豈可一毫未詳而强對之耶。

御史不可不遣。亦不宜頻遣。盖廉探失宜。則良吏或被罷遞。咨訪無所。則民情多有壅遏。惟在擇人而試之以時也。

甲器之禁。惡其奢也。紵袍而用紬裏者禁之。煖帽而加風遮者禁之。欲其惜費而袪冗也。以上丁巳錄

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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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於宋文正。有千載曠感之遇。

孟嘗君食客常三千人。其任俠好義如此。故能自得士。

予於節義之士。崇奬褒贈。未嘗或忽。如近日金忠壯之遺事。林忠愍之實紀。亦其一二也。至於李舜臣。眞千古以來忠臣名將。若使出於中原。漢之諸葛孔明。亦未知孰爲雄而孰爲雌也。至於壬辰討倭之功。百世永賴。而制置邊防方略具在。其風聲義烈。尙令人凜凜然起慕。列聖朝貤贈之典。至矣盡矣。刊刻之文字頗疎漏。予自臨御以後。每欲彙撰一編成書。又臨篆首。竪牲石於墓道。尙未遑爲。近始留意於此事。

敎賤臣曰。予在春邸。賓僚之在左右者。多知名士。若爾父文淸及故相徐志修,諭善朴聖源。皆所謂極一代之選者也。顧今元良資質天成。智思日開。輔導敎養之責。誰可任之。自數三十年以前而言之。則向所謂諸人。猶有不及古昔之歎。而自今而論之。則亦不可得。人才之渺然。於此尤可驗也。

程叔子之學。比伯子天品較低。

陽明之學。人或譏之以異端。然其氣像也。文章也。事功也。當作有明第一人物。

近日朝廷之不尊。專由於士大夫之自好者少。以上壬子錄

嘗覽故處士柳馨遠所撰隨錄。論城制甚詳。磚板堵雉。有天子王侯伯子男等級。而其分軍置將之法。用糧計工之方。俱有條目。以爲築城必以其時。毋當農節。其調軍丁。必依常格。除番赴役。愼毋格外別調。又曰。華城都護府。邑城可築。今之邑治亦可。然方之北坪。不啻霄壤。北坪乃東方大地。結作深奧。規模宏遠。設邑建城。眞是大藩鎭氣像。此人在孝顯間。以經綸事功自任。而適不遇時。不能展布其所蘊。間擧栗谷諸賢語。以自潤色。學術亦可謂醇矣。至論華城事。到今若合符契。予尤深味而歎賞之。仍命銓曹加贈某官。訪問子孫以聞。以上癸丑錄

惡人不足畏。狠人不足畏。細人不足畏。惟分數不明人最可畏。分數不明。則其於善惡。無所擇從。而流弊至於無所不爲。人而至於無所不爲者。極可畏也。以上甲寅錄

退溪於栗谷先輩也。其辨四七之論。栗谷彊辨不已。而退溪終始無慍色。於此亦可見退溪之忠厚。栗谷之明銳。以上丙辰錄

道德文章節義兼備者。惟河西金文正其人乎。後見其遺集。氣像淸明灑落。可令人興起於千載之下。而宋先正所撰碑文中發揮甚詳。盖河西得先正而名益彰也。

栗谷氣像。光明灑落。退溪心地。質實篤厚。

諸葛孔明資稟之美。學問之醇。出處之正。當求之三代以上。雖置之孔門四科之中。未必多讓。予每欲躋享於聖廟者。意非偶然也。以上丁巳錄

訓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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敎賤臣曰。近臣乃遠臣之所效則也。况內閣地望之淸華。揀選之難愼。比瀛館翰苑。尤逈異。前後膺是任者。僅爲三十人。爾乃乃父之子也。若隨波逐流。放縱無檢。以貽近臣之羞恥。則其辱上簡而玷世德爲如何。爾其勉之。

君臣兼家人父子之義。然後情志乃可相通。

召見諸閣臣于臥內。元子侍坐。仍顧謂曰。元子衣尺日長。知思漸開。接見諸臣。無面生底意。予心嘉悅。又敎曰。予自在春邸。多賴一二賓僚補益之功。冲子他日所交遊而朝夕左右者。如卿等端良之士。而異趣不正之徒不進然後乃可。臣等起而作曰。聖敎如此。此實宗社億萬年無疆之福也。

程伯子有言曰。煕寧之事。乃吾黨激成之。善乎斯言也。士君子立朝。不可不深自體察焉。

暑月御苧衣。衣屢濯而敝。賤臣嘗請其故。敎曰。今年新裁夏服。只數三領。遞相進御。適値霖雨。未及澣濯故如此。又敎曰。人於衣服。嫌新縫重密。則不經一着。先付洗熨者有之。此甚可惜。予於服御。每令有未盡處存。亦欲以此貽諸後爾。

人不可無罪己責躬。悔亦不可長留着胷中。學者須深味此言。然後可以知過。亦可以進矣。

御禁苑。頻行射禮。敎曰。射藝卽我家法也。不敢不留意。每射小的十巡。五十矢。獲四十九矢。餘一矢不發。諸臣請其故。敎曰。凡事不必做到十分。留其一。以符大衍之數亦好。

神必會於氣像好時。事必成於精誠到處。

義理天下之公也。不當偏主。世或有乘機藉重。挾己私而傾奪人者。其亦不仁之甚矣。

伊川之戒哲宗曰。親賢士大夫之時多。親䆠官宮妾之時少。予於此一言。庶幾無愧。以上壬子錄

所貴乎進言者。以其誠且直也。惡沽譽者。惡窺覘者。惡希覬者。

雖是堂堂大義理。而有毫髮計較之心。則斯爲利而已矣。

凡人之發言行事。在審己而已。不必恤世人之浮議。天下有一定之理而無一定之事。恤人而不審己。則終爲無主宰之人。士之立朝者。尤宜深戒。

一世之才。足以周一世之事。每仰古人爲不可梯級。而謂今人卑不足有爲。此亦過矣。盖求之則有矣。而但慮區別未易。需用未盡耳。

春秋。特書春王正月。明此義。則知王與天同大而人道立矣。

君子小人。辨之最難。此時君世主所通患。而歷觀前史。小人道長時多。君子道長時少。盖小人善中人主之所欲而急於進取。故君子每爲所陰中擠去而不自覺也。此是陰陽進退之一大機會。人主所當深察而猛省處也。

君子未必皆迂闊。而常以迂闊見棄。小人未必皆綜核。而常以綜核見用。君子未必皆好黨。而常以好黨見疑。小人未必皆無朋。而常以無朋見信。

故諭善朴聖源。嘗於夜對。見設蠟燭。戒其侈費。此山野老生之談。而予每燭下讀書。未嘗不思其言也。

矯時救俗之道。莫先於正士習。近日以來。喜事游談之徒。不但爲渠一身之放倒而已。好言人是非。妄論朝廷得失。其流之弊。有不可勝言。予不欲聞士子有此行也。

儒生替行臺閣之事。斯文事外。凡朝廷懲討之擧。無論事之大小輕重。率皆封章爭辨。自許以士氣士論。而其實則無非不誠實好譁之輩不耐安坐讀書。必欲於無事中求有事而然。士林之羞恥。已無可言。而朝廷之不尊。亦由於此。予於向日館學應製書題。有激而發者存。欲其觀感而知所丕變也。

近來山林之士。多以廢擧不仕。隱居求道爲高致。此與聖人博施兼善之義。有所不同。而其淸名雅望。流風餘韻。自然爲多士之矜式。朝廷之人。亦不敢放倒拘撿。輕自去就。有所恃而自勸。有所憚而不爲。嘗謂山林有一賢士。無異廟堂得一良輔。猛虎在山。藜藿不採者。此之謂也。

孝廟奮發大志。治法政謨。一洗漢唐之陋。而其所與經綸謀畫者。率皆是巖穴宿德之士。若改玉以後。勳貴諸公。一向任事。則䂓模必不能如是之光明正大矣。

自古有天下國家者。莫不以輔導儲嗣爲先務。而賈太傅所謂聞正言行正事者。莫先於左右之先得其人。大臣之請擧冊禮也。雖以遲待之意下敎於筵席。而妙選左右之道。亦不可少緩。無論朝紳與草野儒生。就其中得文學行誼著稱者若干人。出入講席。朝夕親近。不必別立官名。如家人朋友之禮。不知不覺之中。自然有薰陶觀感之益。則其爲冲年啓沃之方。未必爲少補。選左右而聞正行正之要。亦莫先於此矣。

上殿未嘗苟同。下殿未嘗失色。此古君子公耳忘私之義也。甲之所可。乙不敢否。乙之所是。甲不欲非。則此晏子所謂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者也。喜同而惡異。不但於學問工夫最忌。朝廷言議之間。尤宜深戒。

十二月三日。召見諸閣臣。敎曰。每年是日。召見卿等者。上以不忘先大王慈覆之恩也。下以欲使後生新進聞而知之也。又敎曰。乙丙奸凶之醞釀排布。至今思之凜然。厚麟兩賊。是予近戚。其害之如此。乃是天理人情之外。彼不及見者。又烏知當時安危迫在呼吸之狀乎。

韓信之用兵。唐太宗之用魏徵。一言以蔽之。曰分數明。

士大夫立朝處事。秖當將誠實二箇字。作萬金良方。若粉飾取姸。如婦人㨾子。則目下事到。雖或有安排彌縫之效。而畢竟不知不覺中。自底於干犯罪戾之科。可不懼哉。

前輩作事多周詳。後輩作事多闊略。驗之儘然。予嘗三復其言。

故事有賜饌。諸臣必作而後食。及撤。又袖而歸家。非重飮食也。重君賜也。先朝晩年及予嗣服之初。卿宰有行之者。今無之。亦違禮之甚者。

世或有糊塗底君子。無儱侗底小人。做君子難。爲小人。亦自不易。

御內苑。與近侍賞花釣魚。御釣及諸臣所釣者。悉命放生。敎曰。古人詩曰取適非取魚。亦此意也。

以癸丑暮春。倣王逸少蘭亭修稧故事。命閣臣翰注諸卿宰及諸臣子弟韋布者。皆許入參。凡四十二人。伊日忽雨霔。或請以退期。敎曰。昔魏文侯將與虞人獵。不以雨而罷期。良辰勝會。不可再來。遂以步輿。御籠山亭。分舘賜坐。移竈設饌。旣而又命閣屬官。各授諸臣墨牋。以近古體。俾皆從長製進。勿限以時刻。時天氣得雨益佳。花香撲鼻。曲水潺湲。諸臣皆極飮盡歡而罷。一時莫不稱爲美談勝事。

三代以後帝王之號稱英明者。率皆兼治黃老。不但在上者爲然。名臣碩輔。其學亦多從這道中出來。

暑月。有以所御殿宇之湫隘爲憂者。敎曰無傷也。靜以勝之。此最耐苦要法。又敎曰。念彼蝸屋斗室。不堪其苦之狀。未嘗不以己推人也。

承旨史官奉命廟宮者。及回奏。必起而作。嘗値上候未寧。藥院入侍于臥內。時上疲倚召接。語及殿宮問候。輒坐而答之。筵臣竊識之。或以爲此適然爾。後未嘗不然。

今之士大夫。賤名檢而樂放縱。己之所以自待。人之所以待之者。未曾以古人風裁期望。故一或有言事施爲。則人將不信。以爲非出己意。甚者則曰。窺覘上意以爲此。此方今之痼弊。而究其本則吾之平居言行無素。有以自取。盍亦反諸身而求之。

賤臣以承旨入侍。命書傳敎。而適有刪改者。未及了字㨾而塗鴉。便寫他字。敎曰。作事不可有始無終。作書不宜止半不成。亦可見人性精粗處。亟戒之。

湖西御史李肇源復命言具純居鄕不法狀。仍及其事親不孝。罪在難赦。上語筵臣曰。御史雖許以風聞。不孝人之大辟也。不按覈其虛實。而只信耳聞論斷者。甚非朝廷尙忠厚之風也。肇源尋坐所按諸條不審罷。

諭閣臣等曰。設置內閣。豈亶然哉。秘府圖書。上應奎璧之躔。列朝文章。遠符河洛之傳。漢石渠之地分淸切。宋龍圖之規模嚴重。非但侈夫人之一條冰啣也。近聞閣臣等。每多占便避事底意。全無視官如家之心。下吏之怠慢而患在呴濡。儀節之廢墜而怠於修擧。徒有五日一赴卯進午退之故事。而亦皆閒談消遣。甚則詼謔無節。不以爲恥。此豈但孤負予優禮之意也。將無以表率於百司。矜式於具僚。由今以往。相與勉飭。俾有矯變。以副予設置之本意。無使石渠龍圖專美古昔。

用人有道。惟捨短而取長乎。如此則眼前無不好底人。天下無可棄底人。

我朝䂓模。敦尙名敎。卿士大夫之立朝事君者。皆自有根基本末。故宣廟以前大臣。以格心正事經邦濟民爲事業。而逮至顯肅以還。名臣碩輔雖不及古昔盛際。猶能崇尙名節。高自標致。不欲與流俗同浴。在邦則有靖恭乃位之譽。在家則有孝悌克家之美。推而施之用捨注措之間。皆從這所學中出來。近日故家華閥。未聞有讀書種子。於是乎名檢日賤而世道日壞。弁髦義理。芻豢勢利。不復知世間有羞恥之事。朝廷由是而不尊。國家由是而受害。永念厥故。寧不寒心。今之談務者。莫不以懲討之不嚴。紀綱之漸紊。民生之益困。爲救時之先務。而予則曰凡今之百千事爲。莫先於士大夫名檢二字。譬如本源淸。則餘波不期疏而自凈。前後擧此而曉告簪紳。飭勵中外者。不知爲幾數。可謂用心之良苦。而十八年來。成效邈然。習俗日下。將不知世道稅駕於何地也。可勝歎哉。

不能辦大事建大功者無他。病在姑息二字。

古人做事。先見得三四重。今人作事。不能見得一半重。待他落眉端手頭。却擾攘不知所爲。此正坐不讀書耳。

人皆言淸官要任。不願做不堪居。而及其得之也。惟恐失之。譬如芥醬苦口。有攢眉而不肯捨箸者。甚可笑也。

平居見得義理須高人一等。然後臨事做時。可與平人等。不然則反不知落下幾層。而今人常時眼目太低。所以無超俗拔流底事功。

耆社考績。日用先朝故事。遣史官賜詩頒粥于諸耆臣。諸耆臣翌日進箋稱謝。上召見勞問。又賜酒饌以侈之。左右皆呼千歲。時元子侍坐。上問曰。今日耆臣爲幾人。元子對曰。十四人矣。又曰。十四人之年。幷計爲幾何。對曰。一千二百有九矣。上顧笑樂之。諸耆臣皆賀曰。書曰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臣等幸際太平。同登壽域。此莫非造化陶甄之力。而仰瞻尺衣天姿日表。已具大聖人氣象。此實吾東方億萬年無疆之休也。皆起而拜。元子答拜。以上癸丑錄

好事不厭。其遲待不多得。使其事常遲過而人常遲受。與其躁迫而速行之。毋寧姑息而留之。爲惜福延慶之道也。

邑不弊於庸吏。而弊於能吏。文不弊於無文。而弊於多能文之士。

天下之樂。常使不滿其分。分不滿。乃有不盡底好思。天下之事。常使不了其端。端不了。斯有無窮底趣味。

擧重引重二法驟聞。人不知何以爲然。而細究之則亦自有至妙之理。不得不然之勢。今夫權衡之稱物也。錘不過栗子大。而自銖而斤。輕重畢擧。天下之事。固有不可知者。而語其理則一而已。夫子之言曰吾道一以貫之。理無大小。而皆從一道中出來。

凡曰某事難者。皆不爲也。非不能也。人之才分。固有限量。而肯心所指。事無不成。怠心所指。事無不毁。人之喜事者。以有肯心而常覺於易也。人之厭事者。以有怠心而常覺於難也。

予御極二十年。治法政謨。未能復堯舜三代之盛。閒燕靜思。未嘗不撫初心而興歎。然其義理玄奧處。心術隱微際。取捨好惡時。要看自點檢來。亦幸平日學問之不至大差。非但予天畀炯然有自守者。又賴嚮時一二臣輔導之力也。

嘗御筆札。近侍以華杻硯匣進。敎曰。此近於太侈。又聞近日豪華家子弟。好治此木。價甚踊貴云。其易以他硯匣。

筆端有口。能說不傳之訣。胷中無障。能盡難言之情。

古人臨事。事小於身故易治。今人臨事。事大於身故難辦。古今人不相及。正在此一着。譬之於碁奕。手法愈高而視局子愈小。

敎整理諸臣曰。明春飾慶志喜之擧。實是我家初有之事。在予爲千載一時之盛會也。以予歡欣慶祝之心。無有限極。而慈宮深存謙抑。每以節省百用爲敎。卿等於靡不用極之中。亦存一毫張大之戒。以盡物儉儀備之道。則於予亦爲養志之一端。卿等須體此意也。

追上景慕宮尊號。親詣閟宮展拜議定。及改號亦如之。歸語筵臣曰。今番尊號中二字。以襲古年號改議。此是莫重莫大之事。故予以靡不用極之意。謹按先朝已行之例而改之。然此事終非爲法於後世者。須有一番著令乃可。

壽靜殿在內苑。孝廟時爲莊烈大妃所御之所。至是將行大妃上號受賀之禮於此殿。命戶部修治。日日早臨役所。御幕次看董。時日氣甚寒。有咳嗽候。近臣以爲請。敎曰。受賀之必行於此殿。乃予繼述之一端。役事有所重。非不知自有有司能辦。而必須親自來董然後予心乃安。

人有恒言。雖未得做君子。決不肯作小人。此不思之甚也。毫釐不謹。千里差誤。言不可若是易也。以上甲寅錄

陪慈駕詣華城站。設幕次。進米飮。輒先期下馬。手擧轎簾承候。次視米飮寒煖多寡以進。每站常然。時適雨下。整理堂上及諸近臣。或以沾濕步履之勞爲言。敎曰。逢此千載一遇之慶。心有所樂。身不知疲也。

嘗敎諸閣臣曰。文章有道有術。道不可以不正。術不可以不愼。予於近日。選歷代詩家。爲五百餘卷。名曰詩觀。盖詩可以觀之意也。若唐之孟郊,賈島。明之徐袁,鍾譚。體法寒瘦。音韻噍殺。非治世之希音。故幷拔之。筆削之際。自以有錘秤衮鉞寓於其間。卿等出而語後生小子。俾各知之。文章關治敎之汚隆。人心之正僞。况詩之發於性情者乎。

柳星漢頃年一疏事多爽實。謂之妄則可也。而擬之以逆律則太過。予於前後絲綸言語之間。未嘗去姓呼之。廷臣必有能默會予心者。而伊時有一妖人入而奏對者。出而煽惑者。心口異用。以致朝廷之一塲疑懼。誠不料人心世道若是之無可恃矣。可勝歎哉。

山林高蹈之士。亦有待而興者。前時朝廷之所以禮遇儒賢者。以誠而不以文。又是士類名望所歸。故自好之士。往往有輕爵祿而守邱壑者。近日則上所以優禮者。漸不如前。而士大夫以進進不已。爲第一等事君道理。一或有之則又羣聚而笑之。誰肯有聞風而從之者。

古之人少年似老年。今之人老年似少年。古之人自重。今之人自輕故也。

元子宮嘗侍側讀書習字。每令整衣跪坐曰。學問之工。必自衣冠瞻視始。此不可不愼也。又曰。閭巷童子。有紙鳶蹴踘之戲。課業多爲放失。而宮中本無此等雜戲游嬉。常不離書冊翰墨之間。一切無外事。此爲一助耳。孔子曰游於藝。孟子曰求放心。志于學者。當存涵泳優游底氣像。而使此心無外走。則庶幾至道。何必汲汲然欲速而不達哉。

小冊。書官案中緊大職名。授元子宮。俾令誦讀之暇。付籤懸注。敎曰。此似爲不急之務。而帝王之學。與匹庶有異。范文正之進百官圖。亦此意也。又敎曰。予自驗之。凡事之幼時講熟者。爲終身不忘。六藝之外。事務之當知者。莫如早諭敎。如是則用工少而得力易矣。

開戶偃臥。心有所不安。記昔先朝雖在倦勤之時。而每於見天處不臥。予小子可不欽承乎。是以暑月居處甚難。而每念聖祖對越之盛德。自不敢爲爾。

將享皇壇。前期御齋幄。有冕而將朝之意。在位有趨而執玉之儀。禮畢而退。愀然有悽愴之容。翌日語近臣曰。昨曉將事。利成幸甚。未知先皇帝赫赫在天之靈。其能降監予小子之精誠否耶。

所惡乎異端者。以其悖倫而違親也。恩重經。亦佛書中一法。而其言大報父母劬勞之恩。而歷敍果報顯應之分。以至上界阿鼻之圖說。歷歷可指。足令愚夫愚婦見而知曉。故今番刊印之擧。實寓感發懲創之意。讀者若以崇信佛經見疑。則大非夷狄則麾。門牆則進之義也。以上丙辰錄

乙卯。行永興本宮追躋之禮。先是北關儒生。以此疏請。以事體重大不許。至是敎曰。疇昔之夢。祇拜聖祖。有諄諄眷顧之敎。今玆縟儀之誕擧。專出於小子追遠之心。而事亦不偶。盖四百年未遑之盛禮。若有待於今日也。

乙卯。奉慈駕詣華城。奉觴稱壽。翌日行養老宴。領議政洪樂性以下年七十以上及六十一歲人。各賜帛一疋。仍與黃紬。以佐鳩杖之繫。本府與宴者。各加一資。敎曰。漢高之於豐沛。光武之於南陽。猶以湯沐邑賜復。矧玆華城一府。鑾蹕之所駐臨。珠邱之所奉安。陪我慈宮而來。瞻旄之喜。就日之誠。處處衢謠。萬口同辭。若不別施優異之典。何以大慰是地父老之心乎。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又曰。擧斯心加諸彼。予每莊誦而服膺之也。

元子宮開講日敎曰。先正於我家。有四朝賓師之義。予則尤以千載曠感。常有朝暮遇之心。今師傅以其家之人。負山林之望。首膺是命。事有不偶然者。予甚嘉悅焉。

開講時。例自度支造冊床鋪陳。敎曰。儀文不可不備。而寧質而毋華。寧樸而毋巧。以示昭儉之意可也。

嘗於諸大臣入侍。元子侍坐誦小學書題。上命大臣講論文義。一大臣仰問以此言隆師親友。帝王自有師矣。而但居崇高之位。等級截嚴。誰與友之。而誰敢友之乎。元子答曰。君之於臣。有友之道矣。諸大臣皆欽歎贊頌曰。此一言可基吾東方億萬年無疆之福。臣等當退而書諸策矣。上笑曰。果善對之矣。此文義聞甚極難。雖使長者爲答。無以加於此矣。

楊文公家訓曰。養其良知良能。當以先入之言爲主。賈太傅之言曰。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敎與選左右。雖以大聖人資稟。若論始初入得。則當以聞正言見正事爲本。

劉寬將適公。侍婢誤翻羹汙朝衣。寬怡然不怒曰。爛汝手否。朱子編之小學。以爲躁暴者之戒。予每以此事終近外飾。喜怒自當中節。而至問爛手與否則過矣。

夫子觀於鄕而知王道之易易。觀政在朝。觀俗在野。政之所及者淺。俗之所得者深。故善乎觀人之國者。必先其野而後其朝。虞夏商周之相承。富德親爵之有殊。而齒則不遺者。蓋年之爲貴。次於事親也。凡今之人。不畏遺年也。故其弊也將至於五品不遜而莫之救。可勝嘆哉。

經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故忠可移於君。順可移於長。治可移於官。傳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此之謂廣敬因本。

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

一日禮行。風動天下者。其惟鄕飮酒乎。鄕飮酒。卽鄕人聚會飮酒之禮也。享于堂東北。祖陽氣之所始也。賓主象天地也。介僎象陰陽也。三賓象三陽也。讓之三也。象月之三日而成魄也。四面之坐。象四時也。天地嚴凝之氣。始於西南而盛於西北。此天地之尊嚴氣也。此天地之義氣也。天地溫厚之氣。始於東北而盛於東南。此天地之盛德氣也。此天地之仁氣也。主人者尊賓。故坐賓於西北。而坐介於西南以輔賓。賓者接人以義者也。故坐於西北。主人者接人以仁。以德厚者也。故坐於東南。而坐僎於東北。以輔主人也。

南陔,白華。孝子之詩也。鄕人飮酒。必用此樂。此之謂推本。

金文正從祀聖廡之論。自昔已然。而今番决意行之者。盖亦數件大義中一事也。

我東先賢遺文之行世者。率以集爲稱。大全是集諸家成書之謂也。觀於性理大全,永樂大全等書。可以知之。宋文正文集之稱以大全者。近於夸大而亦失命名之義。予甚惜之。

畵像以祀之非禮也。程子已論其非。今番先正家致祭。幷揭遺像而受之云。於禮甚未安。

自古稱君民之德。必曰聰明。仲虺曰。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是乂。說命曰。知之曰明哲。明哲實作則。又曰惟天聰明。惟聖是憲。泰誓曰。亶聰明作元后。如此者非一二。中庸亦曰聰明睿智。足以有臨。易亦曰聰明睿智神武而不殺。爲人上者。不可不以聰明爲治。觀於此義可知也。

人心不宜頃刻小放。然亦不可一向拘束。小放則有走失之患。拘束則有窒碍之弊。學者當於此審察而幷用工夫也。

仁專言則包義禮智。而其體甚大。不知者。只以不忍之心偏看則過矣。

中庸率性之道一句。自性而言萬事萬物之理。自事物而言其當然不易之理。只是一理貫通。無內外無彼此耳。

命畵工寫冊架。付之座後。敎臣等曰。先儒言凡人雖不程課爲看讀工夫。時時入書室。摩挲丌案。亦足可意。予平日以書籍自娛。而或値事務紛多。未暇誦讀。則未嘗不思其言而游心寓目於此。猶賢乎已也。以上戊午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