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銀瓶梅
第三回
第四回 

第三回 陳秀才一念憐貧 裴公子兩番放餌 编辑

  詩曰:
  救急扶危君子忠,貪花起釁小人心。
  試看善惡裴劉行,福者善兮禍者淫。

  當下,陳升問及老人果售賣的價值幾何?老人曰:「售取之價有限,不過三百兩耳!」陳升曰:「三百兩金,小事也。且命家僕排上酒飯,料得老丈未用晚膳的,明日差家人送汝回盛鄉。」老人曰:「既蒙售取買了,且要先賜交白金。老拙收下,方敢領款酒飯,若不先交銀子,決不敢領情。只憂足下明日疑心不買的。」

  陳升曰:「老丈哪裡話來?晚生乃是個頂天立地之人,並非吝慳之輩,豈肯失言!請放心,只三五百之金,何是掛齒!」老人聽了,冷笑一聲,曰:「老拙今已看全,倒也見盡了這世俗之情,多少慳吝薄心陰險之人!千萬人中選無一二信行者。」

  語畢,拿回瓦瓶,抽身而起。

  陳升起位跑上挽留住,即命家人取出白金,一箱千兩,扛抬出放在中堂:「敬請老丈,要用多少便是。」老人就將銀錠挑取五十兩一錠,共六錠,足三百兩之數,用香囊盛起,藏入懷中,拿起瓦瓶,大步走出。

  眾家人見了,大呼曰:「相公,原來此老人乃一老拐徒!且待小人等追趕拿回,明日送官究治,取還銀子,才得甘心矣!」陳升曰:「三百兩銀子是小事。他是八旬老年之人,倘趕他失足仆地跌死,實乃人命關天。想必他家貧如洗,是才將此寶物騙吾親觀,實來討借此銀子耳!不許汝們捉拿,待我親自追請他回。」

  言畢,發足飛步追趕去。出門已是天初黑暗,月色光明。

  只見老人飛跑趕急,至一石閘門,頭一搶撞,卻死仆於地中。陳升一見,自驚曰:「不好了,幸得吾也有先見之明,不容許家奴追拿此老丈。不料他畏懼追趕,今撞死於非命,原我之罪過。」自想過意不去。又未知他是哪方人氏?只問得姓名,不及問其鄉居。但彼有寶物銀子在身,且守候至天明,待有親誼人來承認,方免被旁人奪盜他財寶,且買備衣棺,連同財寶二物同葬,得汝九泉心息。」

  言畢,將身上長罩袍脫下,蓋在老人身上,駐足守候。不一刻,這老人大呼起來曰:「陳先生也來此乎?」

  陳升一見,又驚又喜,即曰:「老丈,今身體安否?」老人曰:「老拙一刻撞暈了。今回汝來追迫見君。」

  陳升曰:「某來特請老丈回寒舍用過晚膳,非追趕也。且銀子乃小事,汝且拿去,用度足矣。並小瓶寶貝,晚生輩又非要汝的,休得以此介懷!」

  老人微笑曰:「果善哉,陳君也。於萬人中未得一者!吾將此瓶送汝作護身之寶,汝之尊府,吾是不到矣!」

  陳升曰:「寶瓶乃老人家傳好東西,晚生斷不敢領受。」老人曰:「陳君不知有旦夕之災飛來,倘不得老拙寶瓶,不久災禍臨身,並無別物可救!如得此寶,汝及故友劉芳也無妨礙矣。」

  陳升聽了,驚訝曰:「晚生平素謹守國法,不負官糧,不欠民債,不敢與人爭鬥,縱有災殃,只憑天所命耳!」

  老人曰:「陳君以老拙是何人?實乃呂純陽四海雲遊,又在凡世試察善惡行止。今我以青年有善行,珍重賢良,日後前程遠大。汝陳、劉兩人身近帝邊之貴,但不日果有災禍臨身,故特將此瓶贈汝,日後有解災厄之用。且收除妖道以安邦國,皆藉此寶。今且將四十九顆蓮子納回,每日吞食一粒,食訖,不見飢餓。謹記收藏。切不可近狎污穢之所。去也!」一陣狂風,一刻不見了老人。只見星月交輝,碧空雲淨。當時,陳升望空拜謝起來,獨自歸家,已是時交二鼓。細思有此異事,又蒙神仙呂純陽點化救厄。一回府,將寶瓶蓮子收入書齋畫中,連妻子也不知之。是夜不表。

  再說裴彪是日行了請貼命家丁投送,聯請劉、陳兩位義弟進府堂敘歡。

  當日,陳、劉怎知裴彪是個奸險之徙?二人聞請,同往相見,弟兄呼喚,裴彪先開言曰:「昨叨二弟盛款,愚兄今天特具小酌,邀請兩位賢弟到舍一敘。

  幸蒙不棄,見柬即光臨到,愚兄喜感不盡!且待兩天差家人往京都,對家君說在本土與秀士三人共結同手足之誼,待今科進場考選,定有關照,准得金榜題名。」

  劉、陳聽了,喜色飛揚,不勝感謝裴兄長用情見愛。三人言語投機,一假兩真。自卯辰時候飲酒交談,至未刻方才散席收筵。

  當時一刻,裴公子進內復取出白銀兩大錠,共成一百兩,對劉芳曰:「吾知二弟家貧淡泊,前之五十兩,不過供些衣裳冠履之用,別的費用俱無。今再送白銀百兩,且攜回作些燈油需用以供習讀的幫助。」劉芳搖首曰:「前日叨擾賢兄盛禮,且有白銀五十兩強使弟受之,已有愧了。但以交情意重,不敢卻返。今之百銀見賜,實出於無謂,弟斷不敢領當也。」

  裴彪冷笑曰:「如此賢弟非以交心為首,視某郎百兩有限之數即要見卻,倘日後還有患難事,還有什麼捨命扶替者。吾一心以二弟清貧,至以些少之金略扶助,多有褻瀆,爾便認真,果非知我心也。」

  當時,陳升見裴公子自此說來,又見他兩番贈金與劉芳,言出於真誠,便不勝歎美他是個豪俠之交、救困撫危之士!怎曉得奸狼其中用此番香餌計謀?當此便勸劉芳領受下。休多言之。劉芳被強勸一番,只得順受拜謝之。

  又言談一刻,兩人告別。裴公子親步送出儀門外,陳、劉也分頭回家。不表陳升。

  只言劉芳一程來至南城外,見江邊石勘渡頭有一年少女娘,在江邊痛哭,向江水淒然下拜。劉芳住足動問曰:「汝這年少婢人,乃閨中細女,何故輕出,向江邊痛哭下禮?想必要投死江中,莫非汝深閨不謹,差錯行為,是一死不足惜?倘有冤屈逼凌,不妨直曰明言。某若少有可與出力者,定與汝少年弱女解紛,不必畏羞隱諱。」

  那年少女娘含淚曰:「君子不必疑心。奴雖乃貧寒弱女,頗明禮節。只因先君在世,欠下債主白金五十兩,上年身故了。奴只有老母孤零,被屢次來逼取利息,不能交還,今即要交償還五十兩本金。昨天此人親到吾母家,在母面前言逼取還,如不償交五十兩之數,即要勒娶奴為第十房妾。幸得慈母不允,他即起狠惡之言,限以五日之內有足五十兩之數還他即休,如若仍無銀子交償,第五天即花轎登門強娶,決不容情。為此,奴不想留此苦命於陽間,特來喪葬於水府。一來免玷辱,二免慈母擔擾。君子不必勸奴以生,斷不在人間以受此狂狙之玷辱也。」

  劉芳聽了,忿然不悅曰:「五十兩銀子豈可以一少年之命菹乎?」女娘曰:「家貧如洗,親者不親。哪人肯憐孤恤寡?故不得不死耳!」劉芳聽到此,不覺動起憐心,下淚曰:「世間狠漢因財逼命者不少,可惜她孤孀母女被此土惡威逼,可憫也!」又呼女娘:「不必尋死!吾有白金剛足成一百兩,五十兩一錠,共二錠,汝且攜回,將一半交還此惡逆,一半留為母女度日。就此去罷!」

  少女曰:「須蒙君子盛情答救,恩同天地。但今一面未識,豈獨在此江邊受領賜銀!奴實不敢拜領。旁人觀見不雅,敬請君子移貴步至寒舍,待家母主張可否受領,方得於禮無礙也。」劉芳聞言,笑羨一聲:「光明正大女嬌娘,令人可敬!且請先步指引,待某隨後來見壽堂母。」

  果行不半里之遙,少女進內,復有六旬婦人出門迎接。劉秀才只隨進內坐下。老婦請過姓名,方知是本土秀才,即曰:「多感答救小女於江邊。倘恩星到遲一刻,小女身葬大魚腹中矣!老拙還未知其由,今回歸說出,方明劉先生大恩人也。」不知果能救贈得母女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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