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葵獻偶刻詩文序
周元公曰:「文所以載道也。」今人無道可載,徒欲激昂於篇章字句之間,組織紉綴以求勝,是空無一物而飾其舟車也。故雖大輅艅,終為虛器而已矣。況其無真實之功,求鹵莽之效,不異結柳作車,縛草為船耳。
吾友陳葵獻,汲古窮經,聚同志為經會,葵獻常為都講。每講一經,必盡搜郡中藏書之家,先儒注說數十種,參伍而觀,以自然的當不可移易者為主,而又積思自悟,發先儒之所未發者,嘗十之二三焉。當更端之際,一堂數十人所傾耳注目者,必葵獻也。是時葵獻固未嘗以古文自命,然其筆授之章,論學之書,舂容典雅,辭氣和平,無訓詁斗飣之習。余曰:「此真古文也,應酬之中豈有古文哉?」
今年秋月,與余同寓吳山,至廣化寺,拜先忠端公神位。六一泉雖有石屋覆之,已同行潦。東坡言泉出講堂下,今泉逼山麓,其上更無堂址,則亦非泉之故處也。尋張司馬墓,桑間土堆,乃是精衛口中一丸也。葵獻按形家書,謂後來香火,當不下鵬舉、節闇二公,徘徊者久之。大觀台觀潮,潮不上海門十年矣,土人亦無有修此故事者。一僧立台上,薄暮悵然而返。飲唐殿宣書舍,壁間題名,多是南宋名筆。蓋紫陽一帶,大略是韓平原鑿山所置南園也。一滴泉聽雨,雲居坐月,余間有吟詠,墨痕未燥。而葵獻排韻鬥險,俄頃成章,牢籠景物,刻畫悲歡,視雕肝琢膂日鍛月煉者,無以加焉。習葵獻者,以為葵獻破荒作詩,何工之如是?余曰:「曾是有猗頓、師史之貨,而憂其不能轉轂運棹乎?」
葵獻行且計偕北上,渡長江,歎南北之限;過齊魯燕趙之墟,聖賢豪傑經營之跡,猶有在者;入長安,觀其宮室之壯麗,奇材劍客之聚集,蓋建都者近千年矣。觸目駭心,動成篇什,素所畜積,於此焉發之?所見者與人同,所得者固與人異也。司馬子長之文章,得之山川,子長讀書十年之後,方可言此。今葵獻讀書,年過子長,從此而後,方知六經非几案間物耳。此區區所刻,恐不足以盡葵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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