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陶谷集
卷十二
作者:李宜顯
1766年
卷十三

神道碑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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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觀察使李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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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觀察使李公,以宏厚嚴重之資,抱幹方鎭邊之才,出入中外,聲績卓殊,世數負力量堪大任者,指無得先公屈。廟堂方且虗大司馬位以待公,乃以肅宗丙戌三月十九日疾卒。官居野處,無不驚呼痛惜,以爲「天不憗斯人,國其如何?」後三十八年,族子宜顯謹採輿誦,刻之墓石。其文曰:

公世龍仁人也。鼻祖諱吉卷,始開籍爲太師,自後圭組相望。至諱士慶大司諫,爲母后樹節,後贈吏曹判書,是爲公之曾祖。祖諱後地進士,贈左承旨。考諱河岳羅州牧使,贈戶曹參判,娶北靑李氏靑興君重老之女,生公。

公自幼已穎特不羣,長而愈騫,顧屢屈公車,至三十五,始升上舍,四十九,文科,時望蔚然。屢遷臺閣,言議硬亢,無所茹吐,柄人頗不喜。垂登玉堂選,而遽加階出東萊,不動聲色,威名自著,方擇藩翰,朝無異辭。旣按嶺南,又加階授關西節,益奮風猷,萬務疏通,如水决刃游,恢恢乎有餘地也。

東萊人門戶,素艱其任,而蠻俗多詐易怒,亦罕有善其職者。公下車,卽揭榜布諭,申明約條,嚴束商譯,使不得上下其手,亦畏服恩信,屛息從化。

舊有鬱島之爭新銀之請,至是又以爲言,公擧理折之。遂相率闌出館門,欲以撼公。公怒啓請梟首商譯,商恐嘔血死。於是責違約,絶日供,示不以使价相待,申請先正闌出之罪,徐議所要。大窘,懇請輸誠贖過。

時有奸民引女口行媒於,事覺而逸。公發卒守館門大索,以民舍近館易交通,盡燒滅之,望見色動。公威振疆外,終公在任,不敢用其計枝梧。後有我國人入馬島問公動靜,仍嗟歎曰:「廉明有威,當爲萊府百年來第一。」

公久於南,熟知一路利病,及都方岳,必欲大有釐革,報稱任使。謂小民困敝,由於軍額縮而田政紊也,首汰冗食,使任閫者視效,不者啓請加罪,以嚴威臨之,皆恐懼奉令,遂以所餘充補,蔀屋晏然。盡取列州田簿,鉤剔隱漏,得穀萬餘石,增築架山城,鍛敹兵器,爲陰雨備。

慶州有萑符警,朝議過慮,至欲使宿將出鎭。公笑曰:「此所謂爲鼷鼠發機也。」卽以不戢盜罷府官,下令能捕者賞,果有射殺賊者,生獲又百餘人。遂誅渠魁及黨賊吏,餘皆不問,焚其籍,盜悉平。

有何人稱漂海來,言語詭異,公一言得其詐誅之。郭氏女將嫁,有賈人稱曾與女奸,左里媼詞證明。公疑之,進媼問不首,公厲聲威喝,始服受賈人金,卽杖配二人,資奩具婚其女。女感刻,後聞公卒,爲位哭,心喪三年。

有至親相䦧者,兩治其罪,訟山者先罪葬師。宰牛者不許贖,用治盜律,在官三載,終不食其肉,各邑無敢冒犯,農牛至郊放經宿。

公聰明絶人,變名再訟者必覺,變形亡逃者遇諸塗便識。文牒一經眼,後過累旬,常如羅列在前,終無遺忘。閭里銖兩之姦必察,有時卒然問曰:「爾輩某事如是,某事如是,其敢爾耶?」咸相顧驚惶帖息,不敢逞。

公爲治,威制豪强,痛繩貪汚,一切用柱後惠文,要使綱紀振肅,民生樂業。尤長於理劇,積案如丘山,頃刻掃盡,號令風生,有令行禁止之效。蓋國朝以來,治嶺南有迹者,以觀察鳳瑞爲首,公足相埒而剛嚴過之云。及按臬,則手益練才益老,沛然若無一事。値歲大歉,力於救民,移粟江都,煮鹽作醬,以乳以哺。

胡使繹續,舌官協同爲姦利,其費無筭,公常痛嫉。至是飭列邑勿給賂紬,胡忿恚肆言,公亟斬通事頭,懸之龍灣館前。羣胡大驚震栗,胡使亦懾伏語舌官曰:「爾國關西伯,卽他日伏節死義之人,吾安敢不敬?」是行,减紬幾累萬匹,定爲永式。

大治慈母城,盛其儲胥,倣營平故事,開屯永柔,偫農器其中,積穀數萬斛。以龜城西路咽喉,修城浚濠,祠享勝國名將朴犀。公久綰管轄之重,務爲經遠之圖,不事姑息,聚石平壤城內,以待日後,選善射士,逐月試才,武士競勸,兵力壯實。

有千金子乾沒公貨,姦跡狼藉,啓請誅戮,以除民害,沮撓迭起,終不聽,其守法奉公如此。公治尙嚴,用孔明法,然刑不濫,無殞命者。部下數百,悉識其材鄙怯勇,指使各當其任。時或盛怒罵詈,至不可堪,其人抗辨不挫,則便回嗔爲笑曰:「爾言良是,吾殆不及也。」其虗懷開納,綽有古人風,以此人人感服,皆樂爲之用。

公宦轍所及,輒著異能,世以公爲國之才臣,余謂此言猶未爲深知公者。所謂才臣,如古之張敞趙廣漢輩亦足以當之,公則不可只以才臣論也。公事親極其孝,與兄弟極其友,出而事君,忠義奮發。嘗爲海西貳倅,上官設宴邀公,公以聖母幽辱,謝不往。爲臺官,論宗臣奉使驕蹇,又論賊臣義徵罪合誅死,引三尺極言,得允乃已。兩賊俱謀害坤聖者也,公議快之。

希載罪犯大逆,柄相曲貸其死,公爭甚力。及希載奴將刑,時相又欲勿問,公據法堅持。或止之曰:「恐大臣不悅也。」公曰:「子欲以聖朝臺臣,爲執政私人耶?」及至辛巳,國有變故,人心靡定,先公時在政府,毅然守正。公歎曰:「吾兄樹立,殆非人人可及,豈不有光門戶乎?」噫!公行修家庭,達於王國,其識見之高,抱負之大,自有所本。故見於日用云爲者,無非忠君衛國之一端,夫豈區區輇才小局所可倫比也哉?

公諱世載,字持叔。爲人風儀雋偉,軀幹洪碩,有熊豹奇傑之姿,人望之凜然,生怖畏心。少時,婦翁相國尙眞一見,知其非常人也。公始爲蔭仕,中擢巍第,終登卿列,立朝僅廿二年,得年止五十九。

前後所踐歷,典設司別檢、義禁府都事、掌苑署別提、長興庫主簿、司憲府監察、工曹佐郞、黃州判官、南原縣監、成均館直講、兵曹佐郞ㆍ正郞、侍講院司書ㆍ文學、司憲府持平、司諫院正言、京畿都事、東萊府使、兵ㆍ刑ㆍ禮ㆍ戶四曹參議、承政院同副ㆍ右副ㆍ左副承旨、慶尙平安道觀察使、漢城府右尹、戶ㆍ兵ㆍ刑三曹參判、司諫院大司諫、承政院都承旨、兼同知義禁ㆍ備邊司有司堂上、京畿觀察使、陳奏副使也。官未躋八座,壽不及六旬,脩途方騁,長筭遽終,悲夫!

公之治理,不多敎條,唯持大體,氷蘗自飭,克繩先美。使,厲操益苦,爲殊俗歎服,奉職恪勤,其所耿耿,只在補益公朝,晩歲薄違之政,亦得綱節。其他思欲建發筵席籌畫廟廊者,盤紆在腹,十未一宣,君子重以爲歎也。上亦聞公訃,悼慟不已,特下隱卒之敎,斯可以觀君臣之際矣。

公雅不喜黨論,平生口不出適莫語,友道甚簡,所與深者,唯留守喜茂參判徵明數公而已。我先公秉公絶私,與世寡合,公獨一心敬仰,每事必咨稟而行。先公亦深加倚重,不避內擧之嫌,屢有尉薦。及公望實愈隆,世益服先公鑑賞之明也。

公葬于廣州牛山,以夫人全義李氏祔。無子,有繼子宜龍宜龍亦無子早死,子宗人子普喆。公之後事陵替至此,亦天道之不可知者也。

公以先公之故,愛余殊甚,常有知遇之感,今於墓文之托,烏敢不罄竭微誠?顧荒拙是懼。

銘曰:

維人所秉,莫尙倫彝,亘古靡虧。

在家而篤,于邦則達,衆美斯括。

於惟我公,旣厚其本,壯厥關鍵。

樓辭席,栢臺誅兇,歲寒知松。

義辨崢嶸,聿著勁脊,蜒酋褫魄。

鰲山增重,浿水揚淸,底績于京。

如雷震地,若風行空,何往不通?

訖其外庸,坦道在前,望實俱全。

揆庭之須,鬼伯忽催,朝右色灰。

有瑩斯石,太史作銘,髣髴英靈。

颺休紀善,庸告來後,永世不朽。

刑曹判書李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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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稱揚之遺烈,以誥諭臣民曰:「則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蓋之德,固至矣,苟無勇敢忠實之臣,戮力而夾助之,則卒無以得僝其治功矣。

洪惟我肅宗大王久道化成,羣才畢登,廼簡拔弘述於璿籍中,爲訓鍊大將,一以輦下親兵畀之。于時兇賊堵立,國勢危疑,公一朝佩將印領羣弁,而衆心帖然以安。於是中外人庶咸一口言曰:「我聖上旣得干城之將,任以心膂,國事其無虞矣。」

公掌訓局五年,而肅廟上陟,兇孽乃吐氣相賀曰:「吾輩可以逞矣。」倖相九萬之黨,遂與餘黨協謀,陰伺𡼏巇。是時景廟新卽位無嗣,宦妾用事,憂端澒洞。會臺臣上章請建儲,大臣昌集健命頤命泰采入對申請。上入告東朝,承慈旨,封今上爲王世弟。命下,諸糾結幽奧者,憤然不平,遂有逆臣鳳輝疏,泰耈世良疏繼之,意愈兇慝。已又一鏡眞儒弼夢明誼等諸賊,率其徒聖時宗廈,托以應旨,聯章投匭,宦妾從中應和,事機尤有不忍言者。

俄特擢一鏡秩,大行屠戮,首下備忘記,以爲「某奸兇蔑倫,陰懷不測之心,不可置之將任」,發遣宣傳官,奪符以來。亡何,司諫眞儒請究問公陸玄事。蓋公時兼捕盜廳,爲盜所引,變名幻服,情迹叵測,旣輸結黨爲盜,而徑斃於杖。兇黨刱蜚語,以爲昌集陰事,公受金公嗾,撲殺使口絶,乃杜撰也。

時公與金公共奬王室,渠輩有謀,不敢動,甚忌之,欲先殺將相,仍行大事。旣粧出事,又做宮城扈衛之說,危逼東宮,遂以淫刑加公,公時年七十六。臨刑,辭氣凜烈不少屈,金吾軍卒,無不吐舌驚歎。

兇徒又收徐德修,且誘且喝,德修卽東宮嬪之姪也。兇徒乘德修昏絶,出一案,使德修强押,又恣意脅。公大言曰:「死易耳,吾豈誣服者哉?」竟卒於桁楊之下,寔壬寅五月十七日也。

先是兇賊輩嗾逆竪虎龍,上急變書,書中誣及聖躬,語極狼藉,令人髮竪。其收德修意在證成虎龍書,以上浸東宮,而又必欲受公誣服,以實兇言。其後鏡賊敎文所謂「若遂宮城之陳兵」一句語,卽指此也。眞儒族弟眞洙,又骫法請施孥籍之典。

上之元年,首誅,屛黜羣兇,追伸四大臣寃,不待考案而復公官。又命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世子貳師,又命祠官賜祭。

粤二年丁未,兇黨復得志,盡仍前案,壬獄之誣自如,而公之官贈,亦被還奪。羣兇方排布內外,釀成戊申之亂,凡係聖誣,無不煽俑,終爲擧兵,羣醜之倡導。由是兇孽益肆,義理滅絶,國之不亡,亦幸耳。

至歲辛酉,天誘聖衷,誕降大訓,命燒壬寅誣案,並還追削諸公職,而公之復官贈爵,又復如初。於是辛壬義理,昭揭如日星,而忠逆之分,不待百年而定。此公終始伸屈之大略也。

公字士善中宗大王德興大院君宣祖之本生考,而河原君唐恩君引齡凝川君三世襲封。至諱錫漢,始離宗籍,贈吏曹判書,卽公之考也。妣贈貞夫人慶州金氏,護軍光翼女。

公三歲失恃,事判書公,克盡誠孝。爲人沉毅,寡言笑富氣槪,善騎射。二十九,登乙卯武科。丁外憂,以善喪聞,制除,用射藝陞緋,連爲慈山平山昌城宣川四府使、所江防禦使,因褒啓陞嘉善,爲黃海兵使。己巳,爲權兇所忌,左遷吉州會寧二邊守。甲戌更化,爲平安兵使、統制使。自後再爲摠戎使,一爲御營大將,爲兵使、京畿統禦使。庚寅,有西顧憂,再出平安兵使,入爲漢城左尹,出水原府使。丙申,遂有訓局之命,連貳刑、兵二曹,又特陞資憲。以肅廟入耆社,推恩陞正憲,拜判尹、刑曹判書。公自以宗戚之臣,蒙被聖上之倚任,必欲以一死報答知遇,遭罹時變,誓心瀝血,卒成殉國之大忠,嗚呼偉矣!

余嘗謂公之死,有絶異於凡人者有三,持危定傾,一心炯然,則以大行而死;殺機蹶張,終不易辭,則以震器而死;陰謀密計,亘十數年未已,則以三百年祖宗鐘簴而死焉,不但以一身一節死也。

公抱負經奇,志慮貞確,義所當爲,奮不顧後。少時,息菴錫胄嘗期以國士,汝哲簡亢少許可,獨深推許公。公於末年,有大樹立,百世可傳,先輩鑑識之明,夫豈偶然也哉?

夫人廣州金氏,贈承旨廷鐸女,與公合窆于楊州玉流洞。生一男二女,男世禧,女適沈壽徵趙明復世禧無嗣,有繼子明翼,以公任爲參奉。外孫趙德中水使。明翼有三男,亨德亨國,餘幼。

銘曰:

天潢貴派,厚厥亭毒。

篤生駿雄,佑我邦國。

早事韜鈐,藝妙穿楊。

西州留績,統南北方。

中權笠轂,恩顧殊特。

擢長三軍,倚如柱石。

逝將需公,以擬艱棘。

景宗元二,國事罔極。

狐鼠窟穴,挾以腐子。

盤互辟倪,鬼陰神秘。

沉沉黃土,鬱鬱丹衷。

公歸帝所,手抉雰雺。

三案痛洗,五倫昭晣。

玉流之阡,堂斧嶻嵲。

有衘未洩,光氣熊熊。

堂堂丈夫,間世一逢。

或時發現,又罹鞠訩。

臨危永念,已矣難作。

我述遺美,以慰毅魄。

維千百禩,過者必式。

左議政寒水齋權先生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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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宗御世之四十三年,上有疾,臨浴溫陽之溫泉。寒水齋權先生新承貳公除旨,不敢退處私次,進住槐山村舍,上章待罪,上優批慰諭,命史官偕來。上必欲致先生,許遞職名,以布衣入見,恩禮出常。先生不得已準行宮扈駕義,戎服入對。上喜甚,使之前,勉留勤懇,問治安之術。先生對曰:「天下事,無一不本於人主一心,治心之法,又本於一直字。臣師宋時烈臨命,亦以此訓門人。」仍陳尤菴先生所秉《春秋》大義,勉上繼述孝廟志事。又言「殿下勿以聖筭晩暮,懈有爲之志,昔武公九十,猶作《抑戒》」,上動容嘉納。

亡何,留疏徑歸,晉右揆陞左,亦力辭不拜。肅廟眷遇終始不替,數遣人餽問,有讒惎者,亟加罪斥。景宗元年辛丑八月二十九日考終,館學儒生,皆走位哭,門人加麻者數百人。肅宗旣上賓,兇黨復用事,素有怨毒於肅廟,一反肅廟處分,使謀逆誅死人之孫致雲誣毁先生,削其職名。今上卽位,復官致祭,不用狀,特諡文純,聽建院祀享。

先生諱尙夏,字致道,系出安東高麗太師之後。簪組蟬嫣,入我朝,參判克和、參贊襄平公俱顯。至獒樹察訪諱善山府使諱聖源、司憲府執義諱,先生之三世也。執義公亦以直道顯,娶都正李楚老女,以崇禎辛巳生先生。天稟卓異,自幼已有鉅人器量,市南兪公賞之。二十一,中進士。先生蚤游尤菴同春兩先生門,及遭艱,遂永絶世紛,專意爲己學。憂吉,從尤菴華陽,講四書、《啓蒙》、《繫辭》、《洪範內篇》。乙卯,尤菴北謫,偕諸門人疏辨,盡室入淸風峽中,靜居潛翫,俯讀仰思,終身不復出。

庚申,尤菴自海島還,先生往省之。自此十年强半,在華陽門下,商訂書。尤菴深喜爲吾道得人,題先生居室曰「遂菴」,取薛文淸語也。又命之曰「寒水齋」,蓋用朱子《感興》詩語,以示心法相傳之意,其托付之重,可見矣。

先生自少,已以大義自任,出處雖與尤菴差異,其道則一,蓋尤菴不遇孝廟,則亦必不起也。且甲戌後,尹拯之黨,挾幸相而起,祖述鑴賊,又庇護希載,長其兇逆。先生見世道日入長夜,遂冞堅介石之志,而未嘗以微意示人,故人鮮有知之者矣。

先生始除恭陵參奉,又除順陵,轉義禁府都事、尙衣院主簿、工曹正郞。擢拜司憲府持平,轉掌令、執義、成均館司業、侍講院進善、宗簿寺正。戊寅,特陞戶曹參議,移吏曹參議,兼贊善、祭酒。癸未,又陞戶曹參判,拜大憲、吏參。壬辰,特除判尹,移長天官。此皆先生前後除授之官爵而力辭不受者也。

尤菴之受禍也,先生往迎中路。後命至,先生入就訣,尤菴握先生手曰:「吾嘗以『朝聞夕死』爲期,今終無聞而死,此後惟恃致道矣。學問當主朱子,事業當主孝廟大義。」又擧前日告訣書直字義,申告之。其所眷眷托以斯道者,皆法門要訣,授受之丁寧如此。

上欲復魯陵愼妃位號,令百官議,又問先生。先生議略曰:「靖難之際,魯山讓德傳位,尊爲上王,初非放廢,而末後處置,亦非世祖本意也。今若追復位號,可得無憾於神人。」又曰:「愼妃中廟潛邸時元妃,無罪見廢,在當時則金淨朴祥請復之論,實爲正當。旣終廢棄,未行封典,則此爲先王廢妃。今若追配,恐違子思所訓。」上遂命只復魯山

先是朴世堂朱子四書註,撰景奭碑,誣辱,李相之孫又申加誣辱。先生疏辨,因斥世堂毁經事。

尤菴嘗以我東於二皇恩義,俱不可忘,有意祠享,在耽羅,以此托先生,至是卒成之。士類或不能無疑於義起,樂禍者又持之。先生以爲義關尊,不少撓,就華陽立祠,以毅皇殉國歲正月始祀。上又欲廟祀國中,以問先生,先生力贊之。朝議多不一,上意未已,竟築壇祀之,今大報壇是也。上嘗御講筵,從容語先生弟尙游以願見先生意,上心之傾嚮至矣。

初先生與尹拯同事華陽自其父附賊鑴,貳於師,旣以墓文事構隙,轉肆誣悖,先生惡而絶之。至乙未《源流》事作,之心跡,敗露無餘。《源流》者,市南所纂輯禮書也。市南使修整之,後市南相基欲入梓,推托不許。蓋是書編纂,父亦嘗助之,之推托,故有意也。末乃以朝令刊行,相基索淨本,與其子行敎匿其書不出曰:「此吾家書也。」

相基以初本刻之,求序於先生,先生聲罪甚嚴,至曰:「父事之地,用此手段。」又曰:「邢七狼狽,本來伎倆。」亦跋其下,罪亦同,書進御,上怒特罷鄭公。鄕儒覘上意,疏詆先生。先生拜章請譴曰:「兪棨文,謂『先生子視父事之』,恩義之篤可知。生前受托,死後相背,臣謂手段者此也。於四十年服事之師,誣毁斥絶,視若讐人,今於亦然,臣謂邢七狼狽者此也。」上久不報,及賜批,大有未安意。正言趙尙健力諫被竄,賊臣眞儒乘機進窾言,被奬納。賊臣鳳輝與其黨鄭栻玷玉堂箚,誣先生,上命罷先生職。

崔錫文等發辛酉擬與尤菴書,詆辱及於先生。館學儒生次第疏卞,或書進尹宣擧墓文,或論卞擬書。上一切拒之,蓋聖心於此始不能無惑。及至甲乙爭論,事實自白,漸有開悟。亡何,屛黜邪黨,索入擬書、宣擧墓文,特命收敍先生。賊臣命尹等稱泮儒,上右疏,亟罪之,敎曰:「昔年下敎,在墓文、擬書未見之前,旣見,乃有今日處分。予心一悟,是非自明,雖謂之有辭後世,可也。父師輕重之說,今不當更提。」下旨追罪,別作文字,著爲公案,使後王勿撓。肅廟以英明之姿,閱歷世故,雖不免一時過擧,苟見義理是當,改之不淹時刻,雷厲風發。大聖人所作爲,夫豈常情所可測哉?嗚呼偉矣!

先生墓在忠州束谷,與夫人李氏合窆。夫人郡守重輝女,婦德咸備,宜爲君子之配。有子府使,生二子二女,養性定性俱郡守,女爲士人李思徽、觀察使黃梓妻,而濟應震應,二郡守出也。先生又有旁出子女而不並錄。

先生狀貌魁杰,宇量宏大,及至年尊學成,德義深厚,氣象嚴重。制行未嘗有斬截崖岸,而防限不違;言議未嘗有激訐峻隘,而剖判必確。前後居憂,哀慟不欲生,至於鬒變。友兩弟甚至,事傍尊克篤,以至閨門之內,倫理恩愛兩無所憾,此則內行爲之本也。

若其論學,則嘗著《理氣互發辨》,又斥草木禽獸皆具五常之說,且辨陰陽升降之說,具載文集,後學皆可取正而考信焉。先生講明義理,該括靡遺,晩更深造,亦多究前人所未究者。至若經綸之資,實出天得,智慮旣周,濟以經術,上泝千古,下及當世,要其終自有一部活局,不可與世儒固滯者比論矣。宋先生之學,得自栗谷,究極考亭,而先生承正矱,益窮其蘊奧,守成軌,自合夫節度,遂與師道同其屈伸。雖禍事有輕重,而其以拒詖闢異爲己任,使世道有賴,斯文增重,蓋與宋先生略同,殆難以差殊觀矣。嗚呼盛哉!

銘曰:

天有大道,惟人則之,終古如斯。

乃生偉男,惠我東隅,與世作模。

德業崇廣,經緯浩博,範圍斯廓。

潛思實踐,弗失尺寸,積厚發遠。

屢辭聘,不改囂囂,人仰高標。

出處之義,吾有所受,夫豈屑就?

巴溪一曲,江漢秋陽,德音不忘。

刱祀二皇,大義昭煥,先生攸贊。

再斥尼奸,力抗師道,克正嚮導。

猗歟大案!俾後勿撓,特降訓敎。

懷賢發夢,庶幾來覲,恩禮殫盡。

溫泉之幸,爰遂利見,握手繾綣。

薪膽遺恨,弓劍遽捐,此義黯然。

武公,九十抑抑,宜益警飭。

上尙其忠,擢之三事,百僚改視。

摡厥平生,寔稟間氣,本末有煒。

四七之辨,陰陽之說,申析縷列。

發前未發,其旨密微,如旅得歸。

我諗良史,誰述儒林,以垂來今?

蘂丘肅肅,有谷淸幽,遺芬永留。

刑曹參判金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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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相稷,字汝時延安人,麗朝號爲蘿葍山人之後也。蘿葍公有文章,入中朝登第,負盛名於世。是生自知,始仕我朝,至大官,諡文靖。二世而友臣成廟潛邸師,官知中樞,諡胡簡胡簡子領議政中宗,以淸白稱,諡忠貞。三世而諱悌男,以宣祖朝國舅,被禍於光海時,後諡懿愍,卽公之高祖也。曾祖諱,進士,與懿愍公同禍。祖諱弘錫安城郡守。考諱漢城府右尹。妣南陽洪氏,通德郞處久女。

公出自名家,蚤有華聞。己巳,痛母后廢,不赴擧。洎復位,始登乙亥別試,時望蔚然。選承文院,屢陞至博士,兼奉常直長,例陞典籍,轉兵曹佐郞。自此出入臺閣,爲正言、持平、獻納、掌令、司諫、執義。又入春坊,爲司書、文學、弼善、輔德。庶司則兵曹正郞、司藝、掌樂ㆍ司僕正,選三字衘。以暗行御史,廉問慶尙道。甲申,擢拜承旨,屢轉至左。間爲禮ㆍ工ㆍ戶ㆍ刑ㆍ兵曹參議ㆍ參知、僉知中樞、大司諫,以冬至副使赴。出爲星州牧使、谷山府使、江原咸鏡兩道觀察使,漢城左尹、刑曹參判、都承旨。

公爲人端詳雅靖,外溫內勁。當其初入臺也,頤命新拜諫長,以其兄名在丹書,歷暴情勢,詞旨甚哀。上疑意在伸雪其兄,有此探試,亟命遠竄,雷威震疊。時適値引對,入侍者無不戰慄失措。公進伏榻下,極諫天怒之太過,上又下嚴責。公遂引避而退,擧止雍容,甚可觀也,同入者與公異趣,而亦稱歎以爲不可及。

李玄紀以護逆竄絶島,會遭喪,有請骫法寬假者,劾之。論咸鏡監司李東郁圖得廟薦、備局堂上權是經素乏名稱,並請遞罷。是時柳尙運崔錫鼎等當國,務寬己巳以後諸兇罪,公又繳還睦來善李玄逸權大運金德遠柳命賢睦昌明宋尙周李玄紀希載業同宥赦之命。當仁顯遜位,武人蔡以章欲率軍校,上章爭之,沈季良誣以發兵,以章將被戮,羣情憤痛。至是季良因此流竄,時輩又貰之,公爭論不已。

始上屛黜權兇,起南九萬爲相,九萬覘上春秋向晩,意「一朝晏駕,則今日討倫紀賊之大臣,將不得保其軀命」。時希載謀害坤宮之罪已發露,希載者,後宮張氏之兄也,九萬反復救解而白出之。尹趾完又言「張氏曾履尊位,當別加供奉之節」,事機漸至危亟。希載意「張氏之未復位,特以仁顯在也,仁顯若不在,張氏之位,自可復矣」,遂恣行蠱呪,仁顯竟薨。旣薨,吳始復等,至欲聯章請復張氏位,九萬吳道一亦關通謀議。柳尙運初不與九萬事,及見時勢變遷,乃投疏自首,九萬之出脫希載,實與同議,一世尤嗤駭之。

公偕持平李東彦、正言黃一夏等,請竄九萬尙運道一,嚴鞫始復。又論大司諫李益壽伸救之罪,並與趾完而罷之。上英明冠古,處置嚴正,討罪誅慝,俱協物情,羣下頌服。而公等之奉承將順,使邦綱克樹,人心大定者,其功亦有不可掩者矣。

時有鄕儒柳沆者,受指時輩投匭,以辛巳獄爲誣,公又論請加罪。又論姜世龜李命世朴萬鼎朴涏之罪。世龜當辛巳處分時,力救張氏,而妄引曹叡子母鹿事爲言,語極不祥。命世張氏立節,以辛巳比之己巳黃裳之變,尤極悖逆。故俱斥其扶護者,而兩,卽承趾完後而同其意者也。

公處臺閣幾十數年,遇事必言,言必硬切,流輩莫不推許之。尤於名義一節,不敢放過,前後論爭,率是關係倫常之重者。尤敦尙儒學,朴世堂譏侮朱子,轉而悖辱及於尤菴,公辨斥益嚴,斯文有賴焉。至若處禁掖而匡正君違,居外服而蘇剔民隱,又其耿耿方寸者也。嘗極言崇儉厲廉之道,因論嬪御第宅宏侈,用度不節。又言省謁陵寢,不念乘危之戒,春宮講學,不宜久停以貽十寒之慮,皆蒙嘉納。

以旱荒,請蠲畿邑除役之弊。自衣繡還,以別單陳列一道積瘼,多所更革。賑飢南邑,多聚米穀,極意濟活,民無捐瘠者,方伯以聞,特錫馬以奬。公屢任藩府,必先定規模,不求浮譽,惟以愨實無僞自飭,儕友初頗笑其拙,後乃大加歎服。蓋公性本淡素,其於世所希慕繁華盛觀,雅尙不存,故自能如此也。爲伯也,撰詞頭者,稱公以「氣度溫醇,實內堅於操守,見識通敏,不自衒其才能」,觀者皆歎之曰:「此二句於某令公,可謂善形容矣。」

其任星州,余爲方伯,書其考曰「政淸如水」,語幕僚曰:「吾今不愧筆矣」。赴時同行,頗以刻廉皎厲自喜,於公特敬重,不敢有加。相國宗泰甚賞公廉白,至作詩而贈之。聞公喪貿布以斂,歎曰:「才自還,其貧若此,可敬也。」

公以辛丑三月二十七日卒,享年六十一。葬于楊州金谷,以貞夫人淸州韓氏祔左。夫人承旨女,德行俱備,內助克虔,後公十九年卒。育五男一女,男𪹓𪺅,女適李蓍老生子載尙載祿載淨而末庶也。無子,子載祿𪹓生子載望載恒載崇𪺅生子載彦載俊亦無子,子從兄子載文李婿文濟,文科察訪。玄孫以下及幼者外裔,並不錄。

公自幼有美質淑行,不假修飭,自成軌則。尤勤於學業,未成童,已淹貫四書三經,誦數殆至千百,而《心經》、書,尤是平生用工得力者也。傍及詞章古文,如、《國》、《策》等書,亦皆泓涵演迤,以爲己用。以是學殖甚富,文思不匱,人謂是少年不可當。公則粥粥若無所能,恬靜自修,索居絶游,擧世嚇腐,曾不一睨。事父母,孝誠天至,常侍傍側,隆寒盛暑,未嘗退在私室,有疾,寢處其側,雖夜艾,一呼卽對。右尹公晩年喪子,悲疚甚,公以是時登第,大慰親意,人歎公孝感。公嘗爲養乞郡,未及拜而右尹公卒,肅廟爲親製誄文,以道嗟恨意,是則公之孝又感動於聖主矣。

銘曰:

惟公挺世,綽有茂資。

孝出天得,淸畏人知。

立朝秉直,名義是扶。

屢典藩州,治理卓殊。

惟勤惟恪,一心端介。

衆趨之塗,吾自挹退。

胡不少假,俾究厥施?

遠駕方騁,天奪韁轡。

惟其令名,載玆貞石。

於千萬年,永爲後式。

右議政益興君洪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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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宗大王十一年己酉,擢南陽洪公,爲議政府右議政,從人望也。公諱重普,字遠伯南陽,出自高麗太師殷悅,訖麗朝五百祀,奕世載烈,屢公屢卿,事蹟斑斑見史書。爰曁我朝,有八葉科甲之盛。至諱聖民,事我宣祖,職太宰典文衡,以德行爲士林領袖,諡文貞,寔號拙翁。而其子諱瑞翼,値昏罔顯,止分貳騎曹,歸成二嗣。諱命耈,以關西伯殉節虜難,特諡忠烈命夏位上相,卽世所稱沂川文簡公者也。忠烈娶參判申鑑女,以萬曆壬子生公。

公幼有氣度,蚤詣夙就,技藝亡不通。騎曹疾革,命公彈琴,年纔九歲,人異之。乙亥,魁進士,聲譽藹鬱。次年,虜東搶,忠烈率兵勤王,遇虜金化,力戰死之。公聞報,拚死奔赴,殯斂如禮,終事無憾。及奉靷返舊山,路遇風幾危,公哀號祈祝,俄而風定,遂利涉,人謂之孝感。服闋,除康陵參奉,不就。又除英陵,移東宮侍直。已遭承重喪,守制鄕里。

公自禍變後,决意廢擧,因大夫人力勸,勉就功令,中乙酉庭試。前一年,沂川公亦釋褐,至是朝野皆賀得人。選補槐院,拜注書,薦入史局,例陞典籍。由是出入春坊、臺閣,爲司書ㆍ文學、正言ㆍ持平ㆍ獻納。間爲兵曹佐郞ㆍ正郞、禮曹正郞,出爲星山縣監、京畿都事。

公屢入臺垣,遇事盡言,不避觸忤。孝廟新卽位,將賜故相尹昉諡,相臣趙翼撰節惠狀,以文字失察,命金吾照律,竄配議諡玉堂。公言「人之罪犯,有故有眚。故者有意而發,雖輕必罪;眚者無情之失,雖重可恕,古所謂眚災肆赦者,正指此也。今此不察,眚也非故,老病大臣,尤所當恕,儒臣流配,亦涉過中。」上嚴批不允。

其在縣邑,又釐革弊政,一境大治,以長子尙主徑遞,民惜去,立碑追思。選入玉堂,爲修撰、校理。逆臣自點自先朝結奧援用事,至是公議齊發,竄逐遐裔,以赦令量移,公力爭。亡何,巫蠱事發,實自點與先王後宮趙氏母女同謀而爲之者也。公又詣閤請正法,其守三尺不撓如此。

用廟堂薦,陞拜水原府使,丁內憂,旣吉,爲承旨,陞至左,貳兵部。公雅負才具,及任圻輔巨鎭,益著撫綏軍民之效。時上方有大志,銳意修攘,主眷時望,上下交注,以爲保障重寄,非公莫可任,遂晉秩爲江華留守,襲先勳封益興君。公節財用修城池,鍛敹兵甲,鍊束軍校,各得其宜,周歲而文武大龢,咸可卽戎。遞入爲戶、兵、工、禮、刑五曹參判,爲都承旨者四,大司憲者三,大司諫者二。

上與母弟麟坪大君,友愛至篤,每源源相見,及聞疾㞃,再往問之,喪,又終夕臨視,哀動中外。又有明日動駕之命,公爭之曰:「國朝以來,未聞有親臨臣喪之儀,蓋情有所節,禮有所裁而然耳。今殿下連日駕幸,任情悲痛,不顧聖躬之損傷。殿下縱自輕,奈宗廟慈殿何?」一日至於三啓,上終不聽。世龍妻者女也,逆節狼藉,而屈法流竄,至是命放釋,公又繳爭不已,俱諫長時事也。

南漢守禦使,及登八座,歷長工ㆍ刑ㆍ禮ㆍ戶,屢爲都憲、參贊政府,專綰籌司事務,久任樞轄,應手沛然,恢有餘地,尤長於韜略,故前後四入本兵,積資至輔國崇祿大夫,屢兼判義禁。顯廟有疾,連五歲臨浴溫陽湯泉,公隨駕至四,備著忠勞。

公周流六卿,殆至十載,望實並隆,左右俱宜,衆歎枚卜之遲,及大拜命下,羣情翕然,公三上箚懇辭,上批之曰:「卿之德量,允合輔弼。」

次年,承命往審北關諸陵,旣還,陳列關防利害、沿路民瘼,多所更革,請褒錄死虜者與有孝行者,並允,北人感悅。公之爲相,惟持大體,不以鉤摘刻深爲能,一意寬民,務令鞏固邦本,緩急得力,尤扶植言路,必請上包容。掌令趙世煥誣辱公非常,上怒甚,將施大譴,亟上箚伸救甚至,人服其量。

公常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爲心,適値比歲兇歉,積有傷憊,竟以辛亥四月二十日,卒于位。

夫人李氏,判書顯英女,與公同年生,其德亦克類。公卒之十一年,將改葬公於驪州,夫人自京往會,遽卒於山上,遂更卜地,與公合窆於砥平花谷之新岡,於是乎神道人事兩無憾矣。

有子男女俱三人。男得箕孝廟女,封益平君,生子致祥主簿。次得禹觀察使,娶副提學金慶餘女,生子致中領議政,女適郡守朴聖漢、左議政李台佐、士人權熽。次得周娶判書林㻼女,早夭無嗣。女適郡守韓如愚、寺正李寅爀、士人任陞,而牧使韓世箕永箕鎭箕ㆍ別提顯箕李定坤厚坤任士元,其出也。曰贈持平泰猷,主簿之子。參奉濟猷、府使晉猷,領相之子。而泰猷生縣監益宗、奉事益大、正言益三濟猷生參奉益彬、進士益弼晉猷益喆益宗無子,以益三相殷爲後。益彬相胤。餘幼者與外出遠者俱不錄。

公爲人襮順而裏方,用和而持正。平居恂恂,孺子可狎,當大是非,輒裁以義理,毅然有不可犯者。自經虜難,至痛在心,無出世之意,而旣迫於慈訓,屈志朝簪,則惟以劉子羽自期,務一心徇國,以陰贊薪膽之圖。

仁祖之末,勳貴鴟張,互相擠援,一隊淸流,又與山林遺逸,交勖以激揚之道,卒之標榜各樹,分裂已甚。公則介特不倚,超然於色目之外。又以姻連王室,深自鞱晦,不欲混跡於名塗馳驟之塲。及夫出入中外,才猷渙發,遂致年除歲遷,終臻大僚,而乃其一心,只在於登進儒賢,以輔聖德。其於二宋先生,扶翊薦揚,殆無餘力,古所謂「斷斷無他,惟彦聖是好」者,公實庶幾焉。

公常慮宿衛單弱,請就畿內軍兵,抄揀精勇,上從之,命公掌其事,公親加操鍊,名以精抄。是後凡有動駕,輒以精抄軍隨衛,上見其軍容之盛,大加稱賞曰:「此卿力也。」至肅廟朝,改稱禁衛營,仍屬兵曹,爲大軍門,始之者實公也。

公坦易明白,未嘗爲布被之行以沽時譽,而顧有畏人知之淸。貴主嘗造獻羊裘寢帳,以與族戚之貧者,以至服食器用,不見其有異。鑑識絶人,賊鑴飾貌欺人,公獨斥而遠之,尤菴深歎先見之不可及。

歲癸亥,公之諸孫謂不佞曰:「先祖桓楹之文,今以屬公,其屬公之意,公必知之矣。」余曰:「已知之矣。昔我先君屈跡蔭路,公一見而器重之,語之曰『君毋以官小自沮。異日扶顚之責,非君誰任?』已又尉薦于朝,先君沒身有知遇之感。今以狀德之文屬我者,殆以是夫!然不佞年今七十加五,精神消亡,特尸居餘氣耳,其何以綴成大文字,用副深望?」辭之不得,輒敢力疾而爲之銘。

其辭曰:

在我東,累世奕舃。

至于南寧,奮義殉國。

有嗣克賢,遺美是式。

屈志纓弁,慈訓攸迫。

芥視榮塗,名利匪樂。

維昔子羽,槪同心跡。

遭遇明聖,左右儒碩。

永安詔頒,公志亦索。

遲徊眷顧,黽勉鼎軸。

不安于朝,天奪又速。

究厥抱負,十未一暴。

世故沄沄,益思舊德。

瞻彼九原,恨甚難作。

我追先誼,紀公徽績。

尙俾來者,徵玆顯刻。

判中樞洪公神道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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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昔穆陵之季,昏君嗣位,幽廢母后,屠戮王子,彝倫墜地,國脉將絶。維時我仁祖大王倡率四方忠義之士,起而大正之,指顧之間,天地昭明,協氣流行。斯雖由於聖人之作興,而苟無賢俊應運,齊效力能,曷以見大業之亟就若是哉?於是紀之旂常,列爵維三,其一曰奮忠贊謨靖社功臣、崇祿大夫、判中樞府事、兼判義禁府事、五衛都摠府都摠管、南陽君、贈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領議政、兼領經筵ㆍ弘文館ㆍ藝文館ㆍ春秋館ㆍ觀象監事、世子師、南陽府院君洪公。諱振道,字子由,系出京畿南陽府

有諱先幸始仕,爲金吾衛尉,九傳而子儆官參判。曰副提學、經歷彦光、吏曹判書貞孝公、贈判書宗福、同知敦寧,連世有人。敦寧寔爲具文懿公思孟女婿,公於仁廟,爲從母兄弟。

公幼已有氣度,人遇諸塗,驚曰「夢見兒乘龍捧日,此眞是也」,大貴其徵此乎!壬辰之亂,隨文懿,往留龍灣,時年九歲,動止如成人。癸丑,筮仕別提,轉金吾,被白沙李公賞識,遷四五官,出宰木川縣,爲政,不撓豪右。

時兇徒鴟張,有啗以科利者,立却之。仁廟戱曰:「何不少屈?」對曰:「得此科何用?」仁廟笑之。公於上,屬親而情密,初潛受知忒深。及光海益悖,公係念王室,慨然有匡復之志,與中表具宏申景禛諸公密謀。弟振文亦預其議,衛護周防,筭無遺策,勞勩最著。光海以疑殺綾昌君仁廟以同氣,朝夕方虞其及,而又疑第宅有王氣,仁廟卽納其宅,無可往,公乃空其家以獻。會元宗薨于私邸,光海又伺察弔客,公晝夜相守,斂襲必親。仁廟泣謂:「親在,盍少避?」曰:「禍福有定,安用避?」

癸亥三月十三日,與諸公會西郊,大勳旣集。仁廟躬詣西宮,庭立候慈旨,門扃夜深,公曰:「當此危疑之時,何可不隨入?」公旣入,承旨史官亦隨。時仁廟見公至,色乃安,遂奉仁穆大妃復位,以命廢光海,策仁祖登寶位,首拜公工曹佐郞。及第功也,上見公名列三等,訝之敎曰:「某等何卑也?」陞僉樞,出沔川郡守。

造叛,上幸公山,命一臣押光海移配濟州,其人托疾,公替受命,行至泰安,賊平,仍令公還置舊配。間多棼錯,事有至難,而談笑處之,夷然若無事,人服其機智。

已陞嘉善,封南陽君,微文坐罷,民追思立碑。次年,爲富平府使,秩滿,又循借寇願,入爲副摠管。拜公州牧使,用鋤莠勞,陞嘉義。由右尹拜南陽府使,大有治譽,周年而遞。丙子,邊遽至,方議去,又將移光海喬桐,朝議欲送公,上以獨賢難之,諸大臣皆言「此時此人不可出外」,遂改命。

公則隨駕,常在上左右,多所咨决。上幸虜營,與定要約。旣還都,公白上曰:「此後必有大難處之事。皇明再造之恩,彼亦知之,不可不預有質定。若或不聽,更諭以『後有强隣,脅以不義,其將從之耶』,如是譬曉,其意可動而我義亦伸矣。」上曰:「善。其言之廟堂。」時廟堂方主和事,不欲擧皇明,遂不應。公歎曰:「後其悔是哉!」及有徵兵事,主和者乃謝公曰:「不用公言,吾輩過也。」噫!當冠屨倒置之日,以皇朝舊恩,明言於朝廷者,惟公一人而已,餘皆噤默,彼哉何足道也?公勳戚也,素與諸公親好,又與士論異趣,故人或有執跡疑公者,而廟堂一言甄義凜然,不勞辨理,公心自白,斯可見本末之無可憾矣。

丁丑,以執靮錄勩,陞資憲。連丁內外憂,前後持制,哀毁踰禮,絶而復蘇。制訖,拜都摠管、全州府尹、知敦寧,兼知義禁。以奏請副使,奉命出疆,上宣醞西郊,軫其衣敝,特賜錦段,異數也。還陞正憲,參鞫會盟,又進二階,拜判尹,兼判義禁,守三尺忤上意,人以爲難。已拜判中樞。

己丑五月,仁廟升遐,遺命專任喪事,備經勞傷,病日甚,至臘月晦,卒于家,享年六十六。訃聞震悼,遣中人護喪,別賜棺木,葬南陽淸明山先塋。至今上甲子,稽國典,用「危身奉上」、「布德執義」二法,諡曰「忠穆」。

配贈貞敬夫人坡平尹氏,參判重三女。男平市令,庶男聖元僉知、達元學元,女適尹以煕,庶男贊元文科縣令。聖元文科參判南溪君達元武科,學元𪻙麟祚進士,鳳祚文科大司諫,龜祚進士,龍祚文科觀察使。德祚永祚命祚鼎祚謙祚啓祚益祚履祚麟祚郡守,鳳祚龜祚龍祚

公宏偉有局度,不侵爲然諾,居家敦孝悌,立朝秉忠純,慮事饒籌略,刑家御衆,內外斬斬。上倚毗特盛,由骯髒少可,進塗多躓,惜也。惟其好廉自克,位益高而礪操冞堅,嗚呼!是可銘也已。

銘曰:

於我東,厥有二宗。

一出唐城,屢著勳庸。

維公之先,寔祖金吾。

學士亢亢,名節卓殊。

貞孝之生,際我昭敬

純行潔操,克裕後慶。

倫圮之世,忍作去就?

整頓乾坤,有血一斗。

雰翳旣廓,日月光明。

此功此志,孰敢比幷?

尤有大焉,不忘壬辰。

我用篆之,昭示千春。

碑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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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山雲坡堂大師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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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里居楊州陶山,日與田更野叟,徜徉阡陌間,忽有緇衣者,詣前求謁。問之,則曰:「貧道杆城乾鳳寺雙式也。竊有所懇匃,不計道路遠近,敢以見。」

余曰:「山人無求於世,又何有於余而辛勤若是?」曰:「佛敎以無爲爲宗,無爲故無求。然闡明師道,傳之來後,亦法門之所不廢也。今將鐫吾師靈蹟,以夸耀叢林,願得夫子一言,是以來。」

余曰:「余儒也。儒釋不同道,吾蔑與爲之力焉,且吾病,未能也,爾姑去。」頂禮再三,固要請,不肯去。余曰:「爾師果何人而感爾之深至此?抑其有承繼之可稱、妙悟之可言者歟?」曰:

吾師名淸眼,字法藏,號雲坡,姓全氏。系出旌善,而自麗朝徙居杆城,仍爲郡人。父曰忠亮,母嚴氏嚴氏夢呑明珠而娠。旣生,肌膚自香,甫六七歲,卽不喜羶葷,見燖炙禽獸肉,輒悲惻不忍食。與同隊嬉戱,必聚沙作佛,人已知其爲出世兆也。

年十三,入金剛山楡岾寺大寂菴,服事虗谷大師虗谷懶白春坡堂䨇彦之高足弟子,而䨇彦松月堂應祥應祥四溟堂惟政惟政淸虗堂休靜,此其臨濟正嫡然也。

越二歲,祝髮受戒,遍習典,深得祖印,餘事文筆,亦超軼其倫。中歲,携一筇遊嶺南湖西。南入雲門山結夏,還入金剛,終卓錫乾鳳,積數十年不出,道益高業益修。

丁酉季冬,以微疾坐化,前數日,夢老宿引去昇天。旣化,顔色如生,茶毗之夜,祥光洞徹。得靈骨一片,藏于石鍾,世壽六十七,禪臘五十三。

吾師宗派之端的如此,道力之精進如此,而瑞應之炫熀又如此,俱不可不識。此貧道所以反復申請,而不能已者也。

余曰:「爾之鋪張敍述,固勤且至矣。然非吾儒所可道也,去矣。」吾不爲已,仍以一語曉之。

曰:

虗無寂滅佛道云,生兮是假死是眞。

當其假時縱有聞,死後宣颺非渠忻。

石而文之出儒門,盍因以反存彝倫?

白雲山松川寺先覺國師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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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虗無寂滅爲宗,凡天地萬物有形有名之類,一切皆歸之幻化,此浮屠氏之道也。夫旣歸之幻化,則便與飛塵空花無異,其遺餘粗跡,復奚用讚頌之費?然而一遭茶毗,咸思建㙮建碣以崇美之。又必借詞人墨客之筆,極意揄揚,俾永垂於悠綿,何其與渠家所奉眞訣相盭若是哉?余嘗訝惑於斯,屢以叩之其徒,其徒亦不能對也。

我東條旣遠,異說交騖,由,唯敎是張。以故靑丘一域,伽藍鱗襲,輒享其住社高釋,以風厲緇林,光陽縣白雲山松川寺,亦其一也。

是寺之創,爲祀新羅道詵道詵靈巖人,俗姓,時君尊之爲國師。其妙道慧業,具著麗朝學士崔惟淸玉龍寺碑,可以互見,此不復贅述焉。是寺初名松林,而山名爲白雞。後之改稱,厥有所繇,語荒俚不經,非碑文可載。有欲知之,問諸髡輩可也。

大抵師亦一異人也。以其姿稟之高,志力之强,苟能歸依儒術,以求倫常之極致,則融通純粹,顧何所不至?而乃以好箇田地,斷送於窅漠之界,自安稊稗之熟,終已而莫之返,豈其習俗之使然歟?重可惜也。

寺舊有碑,見毁於壬辰難時。今南之鶖子,大懼玄躅之久翳,請更爲文以揭,此亦余前所訝惑之一端也。請之力,終不可拒,遂爲之銘。

曰:

惟師之道,不可思議。

直超法海,高視千禩。

靈骨雖蛻,寶光不滅。

心心相照,水中之月。

密陽表忠祠松雲大師影堂碑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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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我昭敬大王在宥之二十五年,日本賊大擧兵入寇,主上鄙在西陲,兇鋒彌滿八路。中外食焉者,多雉兎逃,賊遂肆意蹂躪。維時松雲大師惟政,佛者流也,飛錫入高城,諭賊勿嗜殺。賊見其儀容凜然,卽起敬,戒其徒。由是嶺東九郡得免屠戮之慘。

旣而慷慨語諸僧曰:「吾等優游飮啄,皆聖恩也。今國危至此,坐視不救可乎?」乃募衆,至數百,亟赴順安。時師之師休靜方總諸道僧兵,辭以老,擧師自代,遂從體察使柳成龍,協同天將,破平壤賊,隨都元帥權慄嶺南,屢有斬獲。上嘉歎,進階堂上,使隨總兵營,諭意淸正,三往三返,盡得要領。問:「朝鮮有寶乎?」曰:「無有。寶在日本,若頭是也。」色沮。及還,上召至內闥,歷問事情。仍敎曰:「昔劉秉忠姚廣孝俱以山人,勳在國家。爾若長髮,百里之寄、三軍之命,無所不可。」師辭以不敢。上亦不屈其志,特給武庫鎧仗,俾抄擊餘賊。已又助築城埤飭儲胥完保障,卽上印綬,抗章乞休,不許。

丁酉,再逞,從二督府,具有勞勩,特陞嘉善,拜同知中樞。辛丑,又築釜山城。甲辰,奉國書,往日本,諸相顧驚憚,受約束惟謹,還被虜男婦三千餘口。復命,加階嘉義,優錫賚以奬之。是後年益老乞骸,自雉岳伽倻山,至庚戌秋示寂,世壽六十七,僧夏五十七。茶毗之夕,得舍利一具,藏之石鍾,建窣堵波。

豐川任氏也,父守成達城徐氏,生師於嘉靖甲辰。幼有異質,稍長讀書,忽有契悟,投黃岳山薙髮,字曰離幻。才思夙詣,爲穌齋思菴高峰霽峰諸名公所賞識,與詩人崔嘉運許美叔林子順李益之輩游。爲詩淸遒可觀,有《四溟集》行于世。

然斯皆師之土苴粃糠爾,固不足道也。唯是稟氣豪逸,自有達識明智,從異敎而不爲其敎所囿,出世而懷弭亂之志,離倫而篤衛國之誠。當賊勢潮驅,雰雺匝天,忠義鬱律,不能自禦,片言折伏羣醜,尺劍建立殊績,有不可以談空說幻之一枯禪,比而倫之。聖敎引古英傑策勉者,蓋亦深知其抱負之不常,則豈不爲一時之毅夫、蓋代之偉男也哉?

嶺南密陽,有表忠祠以享師,而休師以有最初勘難之功,靈圭以殲賊著烈,終又殉節,與師並腏。肅宗朝命官供祭需,當宁又命給復,所以樹風聲,勸來後也。師嘗存髯不去,其長至帶,亦異矣。今遺像留在祠中。

余雅不喜爲釋子作文字,有來請,輒麾之,唯師事跡絶奇,義難一例斥却,遂爲之銘。

其詞曰:

人有五倫,一則君臣。

臨難奮義,有國無身。

斯爲正理,名敎攸遵。

呪梵持鉢,佛也匪人。

獨守空門,自甘夷淪。

視世危亂,寧肯嚬呻?

偉哉松雲!跡幻心眞。

存髯至膝,有燁精神。

想厥雅意,不屑緇巾。

蠻警卒起,誓淸氛塵。

裒兵選徒,師律一新。

楡岾救衆,化彼兇嚚。

九郡安帖,全活惟均。

西山讓先,用徹重宸。

歷載從戎,鼎津

鹵獲侯多,特侈緋銀。

營三返,尤竭忱恂。

說寶語壯,氣薄秋旻。

以舌代鋒,遠懾强鄰。

七年兵戈,功在南民。

聖情眷倚,諭敎諄諄。

曰昔,勳比麒麟。

爾能屈志,佑我昌辰。

百里三軍,嘉命可申。

師拜稽首,其敢逡巡?

臣老無能,願垂慈仁。

秪林道塲,猿鳥相親。

是臣本懷,悃欵畢陳。

翩然歸卧,雉岳嶙峋。

恩奬稠疊,表節之純。

毫光遽閟,法運終湮。

㙮廟湧空,玄珠示珍。

凝川報祀,永綏千春。

遺像在堂,爽氣氳氤。

給需賜復,寵章式頻。

惟此一着,蓋飭戎袀。

非如前代,渠敎是因。

三師齊享,共作主賓。

酬功彰烈,施及無垠。

我述其事,刻之貞珉。

爰俾鶖子,師義寔循。

毋泥虗寂,追師濟屯。

尤菴受命遺墟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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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是爲尤菴宋先生受命之地也。歲己巳,羣兇將行大事,以先生道德爲世宗師,先逞毒手,是年二月,謫濟州。已又交章請拿,至是縣而後命至,六月八日也。嗚呼!在昔之聖,猶脫於之禍,今先生不免焉。豈斯道之戹有甚於反袂筮遯之世而然歟?嗚呼痛哉!

先生在途,聞坤極之傾,痛哭絶食,告訣權遂菴尙夏曰:「學問當主朱子,事業遵孝廟遺志,而『忍痛含寃迫不得已』八字,傳授勿失可也。朱子臨終,詔門人一『直』字,吾言亦不外此。」時先生不食已累日,氣漸微,愈自整飭,屢促宣藥曰:「一息垂絶,恐未及受命。」前一日,白氣經天,是夜奎星隕,赤光貫屋。越六年甲戌,上大悟,特復官,賜諡文正

先生諱時烈,字英甫恩津人,萬曆丁未生。孝廟有大志,延登儒碩,首加旌招,契合昭融。上薨,退去,屢拜相職,終不起。肅宗初元,以壬人言,竄于海,及還,尊禮益至。已而世道壞亂,百怪騈作,而先生卒被大禍,嗚呼!尙忍言哉?

是縣有先生院宇,以遺躅之在也。南之人士謂此舊址亦不可無識,遂合謀具石,而要宜顯文以敍之。識昧文拙,不敢曼衍爲說,謹記先生臨命時事,以奉告後之過此地者。縣人任漢一李厚眞始終先生事甚勤,其義俱可尙,並記下方,俾不至泯滅云。

三川書院廟庭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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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羅道龍潭縣三川書院,以祀顔子、兩程子朱子諸葛武侯。夫諸路州縣,各有鄕校,祀孔聖,而四夫子,實配侑焉,旣不合疊祀,且古來英賢亦衆矣,又曷爲獨祀武侯也?蓋是縣之北有所謂顔子洞,南有程子川,西有朱子川,而卧龍巖居其中。原初命名之義,今不可詳,而山川巖洞,皆與昔賢姓字稱號,恰恰符合,事固奇,衣被光榮亦大,則祀不爲無稽。然縣在深峽,習俗椎朴,守宰又無好事而表章之者,歷久載而一任蕪沒,識者恨之。

顯宗七年丙午,南陽爲縣令,侯嗜儒篤古之士也。慨然興慕,倣晦翁南康故事,倡起邑諸生,建祠于縣治龍淵之上,四夫子祀東,武侯祀西。以翌年六月丁丑,行釋菜禮,尤菴宋先生爲文而記之。於是邑中稍以縫掖名者,咸思自奮,頗砥礪名行,駸駸然進於學,侯之嘉惠人多矣。

後二十餘年,方伯守宰有仇嫉尤菴者,移怒昔賢,撤罷其享祠。當是時,兩賢見黜文廟,則玆院之厄,固其勢也。一方士論,憤鬱而不敢言。

歲之甲戌,世道大來,治敎一新,先君子忠正公長禮部,因邑士疏籲,亟請復享宣額,上許之。簷楣煥然,觀瞻聳動。噫!平陂往復之幾,有國之所不免,於此一事,亦足以徵其變矣。

今縣令有璜諗于多士,圖樹石紀蹟,表眎後來,而以不佞爲先君子牛馬走,馳書請識。不佞再拜而復曰:「先君子之在禮部也,中外章牘之下本部者,幾乎充棟,而先君子獨先取此而覆奏之。蓋慨世趨之不常,而憫俗尙之漸洿,思欲因是振勵而鼓作之也,其亦衰世之意也。」今時比前時,又加遠矣,儒服弊地,義理愈晦,泯泯棼棼,無復可論。而魚君之事,適在斯會,其義良足感人。余烏可無一言以發揮其美哉?遂不辭而爲之書。

花浦先生遺墟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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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浦洪先生,以下國陪臣,爲皇明抗節虜庭,殺身而弗顧,天下誦其義。其在我國,慕仰褒崇,不待言矣。

先生降生于榮川郡,其地今爲順興府。舊居室屋,毁圮無存,後人爲立小表於遺墟。過者無不瞻敬,而所記只是數字,又將歲久磨滅。先生孫僉知禹錫慨然傷之,爲易石以竪,石面刻「砥柱中流」四大字,以宜顯忝在彌甥之列,使記其後。

宜顯椎不文,固無以效拙,且念先生節義,如日星山岳,夫人皆知之,又有宋文正所撰碣若傳,將傳之悠久而弗泯,其何敢更贅一言?惟是所刻四字,於先生樹立,可謂允愜而善形容矣。後之欲知先生者,求之於此足矣。

先生南陽人,諱翼漢,字伯升萬曆丙戌生。天啓甲子,擢文科壯元,仕止司憲府掌令。其殉節之歲,崇禎丁丑也。朝廷累贈議政府領議政,賜諡忠正公。有文集五卷行于世。是爲記。

睡翁宋公紀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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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翁宋公光海斁倫之日,以新進士,立奇節,淸陰金先生銘其碣,稱道甚備。後以男尤菴先生官高,推恩贈爵,準格竪豐碑,尤菴文以識之。肅宗末年,臺臣建言「某節義,實與朱議郞紹興斥和事同,其篤生賢哲,紹承聖統,亦同。宜遵宋朝褒崇例,特賜榮諡。」上亟是之,下其章儀曹,屬上寢疾,未覆奏。

至今上丙午,筵臣以前事白,遂命賜諡,如先朝指。大常以「景獻」上,守義不屈曰「景」,嚮忠內德曰「獻」,奉敎可。維月若日,吏部郞金龍慶宣命,於是乎公之德烈,昭揭宇宙而益彰,聖朝追報之典,克媲前昔而無遺憾矣。

公諸孫謂玆事不可不詳載,且公膺領議政加贈,在竪碑之後,亦宜幷記,乃以命宜顯宜顯辭不獲,敢略敍如右,而若其羣行細大,有原刻在。

欽差都司宗道江華府去思碑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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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壬辰,虜寇我邦,天子大發兵以救之。石樓吳公以欽差官來,勞勩茂著。及丁酉再逞,公又屬軍門,仍統水兵,久住江華,撫綏島衆,一境安堵。

曁撤師還朝,父老咸有無以公歸之慕,紀蹟貞珉,以期無泐。今過百有餘年,文字剝缺,苔蘚被之,幾不能辨。留後拓基不勝慨然,爲之磨洗剜剔,仍要余記其陰。

噫!自壬辰以來,才閱數紀,戎醜泯夏,滄桑倐變,天下事,更無可言。而此府又經丁丑之搶,冠裳已倒,世界至此,中朝文物,遂不可復覩矣。今留後君欲假荒墟斷石,以寓釜鬵、黍苗之感,其意絶可悲。余又烏得無一言哉?廼掩涕而書之。

吳公汝行浙江紹興府人,由武擧出身,素以韜略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