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蜀餘聞
隴蜀餘聞 作者:王士禎 明朝 |
定州阿六祖師者,不知所從來,駐錫上生寺。一日,口唱叱叱,騎牆壁一堵,倏然上升,高數十仞。舉手謝鄉人曰:「好住持。」見者皆禮拜。頃之,漸入雲際而歿。
綿山有神林介子推祠,其林樹極鬱茂,然皆半榮半枯,蓋文公焚林之地。祠中有牡丹一叢,不知年歲。花開最盛,色紅紫,獨一株白花,歲無定處,或密識之。明年輒易其地,人以為神。
劉以平,字近塘,猗氏人。諸生時,夢入宮殿,中有王者,命坐對奕。又至一所,石門上懸聯句云:「鸚鵡能回千載夢,麒麟空臥萬年秋。」不解所謂。既登進士,為潞府王官。王敬禮如賓師,遷陝西行太僕寺卿。過武曌墓,墓上石刻一聯,即夢中所見也。以平,初聘邑關處士長女,未娶而女病廢。及婚,乃以次女行。合巹之夕,以平疑其無病容,詰之,媒以實告。以平悵然曰:「吾聘者,病女也,棄之不義,且恐速其死。然次女已歸吾家,無復還理,即室吾弟以寬可也。」 更迎病女,女果泣涕求死。親迎後,病遂愈。兄弟同日畢姻,後登萬曆庚辰進士。
猗氏人原良相者,性願謹,明末為倉老人。受郭某交,代皆平斛。及役滿,而代之者荊某也。其人狡黠,故尖其斛,折數多。良相夜寢倉中,拜禱於神。夜分,忽有紅光見東南隅,繼聞空中擲米聲,覺米大充溢,漸逼臥處。質明,則倉廩悉滿。縣令聞之往驗,溢米六十餘石。人以為忠厚之報雲。
康熙十九年五月二十九日午時,潼關南城外,忽有黑雲一片,滃然而作。俄大雨如注,水憑城而入,漂沒公私廨舍,男女死者二千三百八十五人。族弟幼華〈又旦〉給諫,有詩紀異。三十三年,興安州江漲入城,亦與此變相似。
《爾稚·釋山》云:「河南華。」郭璞曰:「華陰山,又云河西嶽。郭曰吳嶽,是以華為中嶽,吳為西嶽也。」下又云:「河東岱,河北恒,河南衡。」又云:「山大而高崧,山小而高岑。」崧與岑對,舉非嵩山也。是五嶽,關內有其二,而無嵩山矣。然末又云:「泰山為東嶽,華山為西嶽,霍山為南嶽,恒山為北嶽,嵩山為中嶽。」郭曰:「太室山也,則又有嵩山而無吳山,有霍山而無衡山。」與前大相刺謬,不可解也。
華山谷口玉泉院希夷洞側,有大石,玉泉環流其下。上鐫「山蓀亭」三大字,有樹四株,名無憂樹。
明初無壞禪師者,西域人。與秦湣王有宿緣。卓錫默川南普光寺。夜擊木魚,聲達王宮。王異之,遂往見。師與語,怳然悟前生事。命席禮師,師攜石甑炊飰,石瓶煮水,飲食王從者千人皆遍。後示寂。又有一西域僧,貌絕類師。來遊於此,蹤跡詭異。或飲食無算,或累日不食。飲之酒,數斗不醉。或自遺矢,取雜缽中並食之。一居士欲從之遊,師指矢令食,有難色,師笑舍之去。後所遺矢處,輒生白蓮華,人謂是無壞化身遊戲。周櫟園侍郎〈亮工〉有詩云:「花寒今十日酒,冷古重陽。」唐文宗開成元年,歸融為京兆尹。時兩公主出降,有司供張事繁,又逼上巳曲江賜宴,請改日。上曰:「去年重陽,取九月十九日,不失重陽之意,可以十三日作上巳。」周詩此事,而語甚工。
長安薦福寺塔,名小雁塔,唐時建,凡十五級。嘉靖乙卯,地震裂為二。及癸亥,地震復合。滇逆之變,王輔臣叛據平涼,塔忽中裂。亂平,塔復如故。
蒲城士人簡某,家有牛,左脅下忽生銀翦一股。其端有孔,掣之則牛負痛,醫不識其何症。事在明萬曆丙辰。
興平,古廢邱地,項羽封章邯為雍王,都此。萬曆四十三年,土人於地中得一金印,龜紐,方寸許,文曰「雍王章邯印」。
吳山為西鎮,在隴州南七十里。《水經注》以為即古之岍山〈《爾雅》為河西鎮。《埤雅》以華山為中嶽,吳山為兩嶽〉。按《隴志》,岍山在州西四十里,舊汧源縣汧水所出。《禹貢》導汧及岐,是也。則吳與岍,自是兩山,酈注未詳也。
吳嶽碑,自首至座凡七段,明皇八分書。書時日才三字,發三驛,刻工亦然。為巢寇所焚,摧剝僅可辨。見《晝墁錄》。
吳山縣故城,今為縣頭鎮,本漢隃糜縣也。元知縣丁帶,有十詩,似姚合武功縣作,而人無知者。予語州守族侄鶴〈孟津文安公孫〉。刻之石。今錄其半云:「瀟灑吳山縣,岡巒繞四維。官卑新令尹,邑古舊隃糜。趣有陶彭澤,才非陸浚儀。折腰身體重,歎適兩相宜。」「瀟灑吳山縣,居民近百家。孤城連阜起,小市枕溪斜。土潤宜栽竹,泉甘好試茶。公餘無一事,何處息紛華。」「瀟灑吳山縣,岩居共幾層。風清聞遠笛,月黑見孤燈。酒釀南溪水,琴邀北閣僧。城隅修檻穩,衙退晚來憑。」「瀟灑吳山縣,庭虛夏亦涼。奇雲藏峻嶽,木葉暗稠桑。種稻連荊箔,分泉過石堂。不知關塞近,風物滿西鄉。」「瀟灑吳山縣,雲峰信有餘。地偏長畏虎,水急不生魚。夢去遊鄉國,愁來厭簿書。拂衣空有願,何日賦歸與。」
寶雞縣北二里蟠龍山,有故相國少傅黨公〈崇雅〉別業。公好蒔花竹。一日,有樵人獻牡丹一枝,色如墨,四邊作金線界道,雲得之棧中。令人蹤跡之,不復見矣。
鳳縣三絕手柳酒,今金絲柳猶有之。宋元豐中,嘗取百株植禁中。
紫柏山,在柴關嶺之南,相傳留侯辟穀於此。下有留侯祠,有峨眉僧,居山巔丈室,獨坐數十年。蛇虎皆馴伏。今九十有六,尚無恙〈洋縣子房山,亦云辟穀處〉。
明正德十五年,洋縣椒溪,獲白鹿一。項有銅牌,上有鐫刻,皆漫滅,惟「唐」字可辨。
唐武后生於利州,今廣元縣也。縣西南江上,有皇澤寺,則天石像尚存,乃是一比邱尼。
劍州南武連驛,武連廢縣也,本名武功。郭璞《讖記》云:「縣路翠,武功貴;縣路青,武功榮。」宋慶元丁巳,縣令何琰,治路種鬆,刻石紀之,名種鬆碑。今碑尚完好,與顏忠烈公榜書「逍遙樓」大字,皆在驛北覺苑寺。元人王惠《魏文貞公書院記》,刻碑陰〈文貞生於此〉。
白芨花,白色五瓣,瓣中有苞。白質紫點,內吐黃須,極可玩。武連、梓潼間山谷,多有之。予嘗喜陳白沙詩,「恰到溪窮處,山山枳殼花」,楊夢山詩:「常記任家亭子上,連翹花發共銜杯」,皆未經前人道及。因得絕句云:「西風盡日濛濛雨,開遍空山白芨花。」
崇正末,梓潼縣龍江寺僧,晨起汲水,見霞光燭天,潛伺之。小頃,有麟浮出潼水,逾時乃隱。未幾,蜀有逆獻之亂,則麟出果非休征也。
知慧菩薩,明梓潼人周曉師女。生不茹葷,好誦梵典。年十九,絕粒食,惟餐柏葉。成化五年,促父母送往江村口白馬寺樓。跏趺而化,今肉身在焉。又裴氏女者,父應舉,細民也。幼好趺坐,食柏葉。天啟中,年十三坐化。縣人建刹奉之,屢現五色光雲。
綿州水陸院,瀕溪有石龜。每夕北斗見時,視之正在其首。斗柄雖轉,而星影常然。
涪江沿岸多民田,每秋夏,潦水逆流,魚隨水上食禾稼,民甚病之。忽有道人,於江上鯉魚橋,鑿一乂一網狀,魚集灘下不敢上,漁人利焉。後橋圯,魚復大上。
綿州龍會觀,宏治間,居人廖天惠者,募工畫壁版。已施膠粉,偶以事去,旬月不至。每夜靜,聞殿內有聲簌簌然。比工來起視,畫已就矣。妙跡天成,莫測起止。至今尚存。
綿州東涪水、安昌水合處,彙為芙蓉溪,即杜子美所雲「東津觀打魚地」。今有漁父村,相傳漢涪翁所居。羅江廢縣南落鳳坡,有漢龍鳳二公祠,祀武侯龐士元。逆獻之亂,其部將張可望毀之。夜夢士元為厲,懼而新之,壯麗倍往日。王屏藩亂蜀,祠復毀。今惟一石狻猊尚在。士元墓,在鹿頭山。
顛和尚者,長安人,蹤跡詭異。蜀臬某,迎之成都。禮拜甚恭,而往往麵斥之,言無忌憚。嘗食犬肉,帽簷插花一枝,引群丐遊行市中。入昭覺,見雪丈禪師,詼嘲不屑,禪師頗敬憚焉。一旦,騎馬出城數里,語廄吏曰:「吾歸矣。」徑舍騎徒步去。臬追贐不受,往來秦蜀棧中,所至輒畫達摩像施人。歸至長安,數日遂坐化。人言是初祖遊戲震旦耳。
康熙壬子入蜀,過新都縣,假館楊升庵先生故第。瓦礫之間,有二桂樹尚存。丙子再入蜀,詢先生第,已為尉署。訊二桂樹猶在,為之感歎。得簡紹芳所著年譜讀之,先生以嘉靖甲申,遣戍永昌衛。初至滇,病憊,方就醫,而巡撫黃衷,力促之去。賴巡按御史郭楠、清軍御史江良材,營護不死。其後七十二歲歸蜀,嚴檄催赴戍所。遂以是年己未,卒於滇,則巡撫遊居敬也。郭楠旋上疏,請宥議禮諸臣下獄。君子小人,其用心不同如此。
蜀門人陳汝明黼功云:「成都某縣山中,有一僧臥石穴中,二十餘年不起,亦不飲食。當臥處,痕跡宛然。山中樵牧習見,就問之,亦不答。一日,有士子於山中遇髯道人云:『此山有六祖應化,知不?』士子即詣僧禮拜,雲師六祖耶。久之,張目曰:『莫信髯道人亂道。』明日再過之,不復見矣。」
故蜀王宮,王衍宣華苑也,今為貢院。正殿基,即摩訶池。百花潭有巨石三,水流其中。汲之煎茶,清冽異他水。
蒙山,在名山縣西十五里,有五峰,最高者曰上清峰。其巔一石,大如數間屋。有茶七株生石上,無縫罅,雲是甘露大師手植。每茶時葉生,智炬寺僧,報有司往視,籍記葉之多少,采製才得數錢許。明時,貢京師僅一錢有奇。環石別有數十株,曰陪茶,則供藩府諸司而已。其旁有泉,恒用石覆之。味清妙,在惠泉之上。
成都有換色芙蓉,開時,顏色日數變易。日初出,作澹紅色。日中猩紅,日晡純白。
成都號龜城,父老言東門外江岸間,有巨龜大如夏屋。不易出,出則有龜千百隨之。康熙癸丑,滇藩未作逆,曾一見之。
杜宇、鼇靈塚,皆在郫,二塚對峙。鼇靈墓入淨林寺,寺僧夷為台觀,惟杜宇墓在〈今閬中靈山,亦有鼇靈墓〉。
黃蓮蛇甚小,產雅州。恒食黃連,遍體作黃金色。宗人省齋〈曰曾〉,官分巡川南道,曾貽予一枚。又有黃連雞,大如鴿,色黃白,食黃連葉,人罕捕之。
嘉州有月竹,每月輒生筍。蜀又有竹蜂,好於野竹上結房。蜂與蜜並紺色,一名蛒,方言曰笛師,一曰留師。
正德間,灌口朝天寺僧,於土中得斷碣。上有詩二句云:「天孫縱有閑針線,難繡西川百里圖。」餘剝落不可辨。巴賨出小駟,其最駛駿者,名夾山馬。
嘉州有花,名鵝毛玉鳳。花如翦絨,狀似茉莉,大如椀,香亦類之。
蠍子草,即杜詩所雲「其毒甚蜂蠆」者,吳若注「爇草」是也。一名山韭,觸之如蠆尾之螫人。今城郭彌望皆是。又有蟆子者,蚊虻之屬。元微之蟆子詩序云:「黑而小,不礙紗縠,夜伏晝飛,齧人成瘡。秋夏不愈,膏楸葉傅之則差。聞柏煙麝香即去。此二物,皆蜀地之最可憎者。
卬州盤陀山下一石佛,有唐時鐫「昊師」及「郭汾陽師」六字。
劉道貞,字墨仙,卬人,名士也。明末,起兵討張獻忠不克,病卒於軍。妻子皆遇害。其子暌度,妻馮氏,詩甚清婉。有《春日即事》云:「閑步小橋東,黃鶯處處逢。梨花風雨後,人在綠楊中。」
天啟中,卬州有老僧,結茅山中,戒律清苦。一日,忽庵上現彩雲,雲中有缽盂狀。因掘其下,得金缽盂。州人為建寺,曰金缽寺。
成都東門內大慈寺,有唐肅宗御書賜額,蜀金堂令張蠙題詩。有「牆頭細雨垂纖草,水面回風聚落花」之句,王衍與徐太后遊寺見之。給筆劄,令進詩三百首。又東坡有《與子由大慈寺觀盧楞伽畫蹤留題》,今盡毀。
汪光翰,字文卿,婺源人。幼涉書史,知大義。明崇正末,景陵胡恒,官川南道。光翰為幕客,恒駐節印州。逆獻陷成都,分兵狥卬,恒命光翰出調兵,並檄寧越守備楊起泰,將兵援卬,未至而城陷。恒與其子士驊戰死,闔門百口皆遇害。惟士驊妻朱氏,洎幼子峨生,得脫匿民間,隨士驊母舅陳君美者,轉徙榮經縣。降賊武大定,駐嘉州,聞朱有殊色,劫致之。朱剺麵毀容以免,堅操撫孤。光翰間關彝猓中,得朱氏母子所在,事之甚謹。值劍南大饑,斗米十金,光翰不避刀俎,多方保護之,母子乃得全。自是或服賈,或課蒙,或為僧,獲稍贏餘,以給饘粥,二十餘年不倦。朱教子極嚴,峨生亦讀書知自奮,能文章矣。蜀平,峽路通,光翰乃躬送朱氏母子歸景陵。於是楚蜀人,莫不高朱氏之節,誦光翰之義,以為忠臣孝子之報雲。是時,從胡公死義者,有夫人樊氏、成氏、馮氏之驊妾周氏、仆京兒、弩來、婢二女,凡七人。又有鍾之綬者,字楷士,亦景陵人。從胡入蜀,遊峨眉,遂不歸。聞胡公父子殉義,乃自瓦屋山至榮經,與光翰同撫孤兒,曆八年所。入滇,至昆陽死。時有李華者,黎州人。年八十矣,倡義拒賊,戰雅州,兵敗死之。
馬京及弟亭,黎州宣慰司土官,與賊相持兩載,兵敗死。楊之明,碉門天全招討使司土官,亦倡義討賊戰死。
李君實云:髹剔銀銅,雕鈿諸器,滇南者最佳。蓋唐時閣羅鳳犯蜀,俘其巧匠三十六行以歸,故至今擅之。大抵蜀匠最巧,不但錦機紙局,冶鑄扇製而已。予再使蜀,成都居人,雖視壬子為多。然率秦楚賈人耳,土著什不得一。至於錦扇等製,詢之皆懵然不知,況其遺法耶。
成都北郭外昭覺寺,佛果圓悟禪師道場也。又有李時澤者,遂寧人,為僧,亦名圓悟。善畫,學武洞清羅漢,亦住昭覺。大殿成,畫十六羅漢,及文殊、普賢、藥師菩薩等像於壁。見《蜀中畫苑》。
宋文憲公〈濂〉墓,在成都東門外六七里,淨居寺文殊殿後。墓皆磚甓甃成,高如連阜。其上修竹成林,殿外二華表尚在。北為明月池、清風亭、文殊殿,即宋方二公祠也。今惟文憲像存。
薛濤井,在萬里橋西錦江之渙。明時,蜀王府作亭其上,闌楯護之。每以三月三日汲水,造箋二十四幅,以十六幅進禦,餘不盡以上巳造也。今其法亦不傳。井旁一石盆猶在,中刻鏤花鳥極工。
李衛公籌邊樓,在保縣城市中。樓凡二層,每層高二丈許。其梁柱皆當時故物,保與鬆維相連。唐廣德三年,吐蕃陷鬆維保三城,即其地,地界雪山。明末,逆獻亂蜀,不至其處,樓故不毀。門人知保縣事高崇岩,說成都亦有籌邊樓。
建昌衛以南,其俗:人病將死,輒舁置山林中,往往變為虎。地與雲南武定府相接。
大雅堂,在丹棱縣南三里。宋人楊素,請黃山谷書杜蜀中全詩刻石,作堂貯之,山谷為之記。見《豫章集》。明宏治丁巳,巡按御史榮華,重新祠宇,立像勒石。知縣事江謙,春秋率紳士往祭焉,自然遂為故事。蜀亂後,祭廢。
成都府署,有吳道子畫龜蛇碑。每端午,輒有蛇龜聚碑下,至屋瓦庭樹皆滿。麻城人梅朗中為守,厭之,鑿其目,自後遂少。其墨拓,上方押成都府印,可以鎮辟邪祟,治瘧亦驗。
府署有木槿一株,治癬最效。所謂川槿,惟此為最。梅守厭索之者眾,以湯澆之,遂枯。
鬆潘建昌諸蠻,所居皆累石為之。高者至八九層,人居其上,牛豕居其下,名曰碉樓。《九州記》云:「卬州沈黎縣,即武侯征羌之路。每十里作一石樓,令鼓聲相應。今夷人效之,所居悉以石為樓。」此碉樓之始。
打箭爐,在建昌西南,地與番蠻喇嘛相接,與雅州榮經名山亦近。江南、江西、湖廣等茶商,利彝貨,多往焉。其俗女子不嫁,輒招中國商人與之通,謂之打沙鴇〈或作卜〉。凡商人與番蠻交易,則此輩主之。商人流宕其地,多不思歸,生女更為沙鴇。其衣如舞衣,衣一稱,有直錢二百萬者。康熙丙子春,命郎中金圖等勘正地界。至其處,金為予兵部舊屬,雲路極險惡,視棧道如康莊矣。
自劍州已南,盡梓潼縣界。古柏千株,皆大數十圍,形狀詭異。有一株,根裂為二,巨石負之,如贔屭之狀。又有一根而三四幹者,高皆入雲。蜀道奇觀也,是正德中劍州守李璧所植。
重慶府有紅茉莉,與白者香無差別。嘉州海棠有香。成都有金絲海棠,深黃色,狀與海棠不甚類,亦有素馨。至於梅桂皆有之,蜀人不知貴重,往往樵蘇供爨。惟芭蕉,家家院落皆植之。
蜀禪教,皆祖破山禪師,梁山人天童悟法嗣第二人也。其弟子丈雪禪師,內江人,演化於成都昭覺寺,門徒甚盛。康熙丙子五月,至蜀訪之,則示寂半載矣,年八十餘。今住持弟子佛冤禪師,即其侄。
蜀金堂縣三學山,有古樹三四株,不記年代。每春月,其葉,夜輒有光如炬,遠近數百里,以為佛光,皆裹糧往觀。
獻賊亂蜀,迫尊梓潼神為太祖高皇帝。重修七曲山神祠,又建壯繆侯祠於其東,皆極钜麗。獻賊嘗賦詩於此,使其偽官屬嚴錫命等,皆和,立成,稍遲,輒殺之。其詩刻石,置祠八卦亭,知縣王維坤〈長垣人,順治辛丑進士〉碎之。
西番彝人,每歲春月,輒攜家禮峨嵋,謂普賢為姑娘,頂禮瞻戀,或至流涕。其可笑如此。
眉州中岩,有諾俱羅尊者遺跡。按雁宕山,有尊者肉身像,十八應真,惟尊者在震旦,灼然可考。
蜀多虎,滇之大理多龍,粵西多鳳凰。峒中蠻女,往往緝以為裘,甚麗。南恩州人,或截取其觜為杯,曰鳳凰杯。
貔貅產峨嵋,自木皮殿以上,林木間有之。形類犬,黃質白章,龐贅遲鈍,見人不驚,群犬常侮之。其聲似念陀佛,非猛獸也。予按《毛詩》陸疏云:「貔似虎,或曰似熊,一名執夷,一名白狐。遼東人謂之白羆。」與此差異。
角端,產瓦屋山,不傷人,惟食虎豹。山僧恒養之以資衛化。按《中華古今注》:「渠搜國獻獵犬,能飛食虎豹。」
寧羌州嶓塚山下,有大禹廟,僅存茅茨一間。有嘉靖二十二年《重修祠記碑》,監察御史閬中舒鵬翼撰。文頗條暢,惜其將泐。錄於下方云:
當堯之時,洚水滔天。民遭陷溺,茹毛飲血,厥食維艱,堯有憂焉。舉禹治之,俾繩鯀業。禹自冀州、梁岐、嶽陽、覃懷,至於衡漳。又自積石、龍門、壺口、雷首、砥柱、析城,至於王屋。又自嶓塚、荊山、內方、大別、衡山、敷淺、雲夢,至於彭蠡。蓋不敢堙塞汨亂,以取震怒。故浩浩湯湯,東注江海。禹可謂智矣。禹傷先人鯀,以功不成坐誅,乃手足胼胝,居外十三年,過門不入。生啟不得子,惡衣菲食,陸行乘車,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攆。日孳孳排決浚淪,弗遑寧處。禹可渭孝矣;方其隨山刊木,鬼神龍蛇,護惜巢穴,作為妖怪,風沙晝暝,迷失道路。禹乃仰空谘嗟,俄見上帝,授以太上呼召萬靈之書,且令其臣狂章、虞餘、黃魔、大費、庚辰、童律、為之助。由是能呼吸風雲,役使神物,竟得開鑿之志。禹可謂神矣;四隩既宅,九州攸同,棄得以播百穀,契得以敷五教。垂得以司百工,皋陶得以明五刑,伯夷得以典三禮,後夔得以正五音,龍得以主賓客。任土作貢,勞而不伐。禹可謂功矣。是故天錫洪範,舜禪帝位,致彝倫之攸敘,會諸侯於塗山。而下民底定,萬世允賴。孔子曰:「禹盡力乎溝洫,吾無閑然矣。」劉定公曰:「洪水橫流,微禹吾其魚乎。」嗚呼,禹之功,史雖載之,而不知其由於孝;禹之智,人能言之,而不知其由於神;合智與神謂之聖,合功與孝謂之德。德且聖,庶幾其記禹哉。復作九歌,俾土人誦之,以侑饗祀。歌曰:洚水儆堯兮泛濫中國,四嶽薦禹兮俾為司空,禹治水兮注之東。力拯橫流兮為民粒食,言乘四載兮勞身焦思,克蓋前愆兮萬世之利。聲為律兮身為度,其言可信兮其仁可附,庶士交正兮底慎財賦。不自滿假兮拜昌言,聲教訖兮莫黎元,水上平兮生齒繁。洛出書兮錫九疇,通九道兮開九州,亹穆穆兮六府孔修。娶塗山兮辛壬,啟呱呱兮何心,荒度土功兮五服弼成。膺曆數兮帝命赫,泣罪人兮痛自責,舞幹羽兮有苗格。輯五瑞兮建皇極,朝玉帛兮會萬國,戮防風兮明黜陟。宅百揆兮股肱良,敷文明兮庶事康,於堯舜兮大耿光。
東粵鸚鵡,自洋舶來有數種。予使廣州時,所見有純赤者,毛羽鮮妍,類猩紅剪絨之狀。又一種純赤,惟兩翅綠如翠鳥。又有五色者,紅黃白綠碧皆具,尤珍麗。每一隻,索直至二十四金。其純白者,首有黃冠,名秦吉了。別自一種,予宮廣陵時曾畜之。在蜀,惟於德陽落鳳坡見之。皆尋常隴產綠衣耳。
漢中風俗尚白,男子婦女,皆以白布裹頭。或用黃絹,而加白帕其上。昔人謂為諸葛武侯帶孝,後遂不除。漢中滕太守嚴其禁,十年來,漸以衰止。然西鳳諸府,風俗皆然。而華州、渭南等處尤甚。凡元旦吉禮,必用素冠白衣相賀,則為武侯之說非也。
顧華玉〈璘〉云:武侯兵書匣,在定軍山上。壁立萬仞,非人蹤可到。餘兩經其地。初視匣,其色淡紅;後則鮮明若更新者。殆不可曉。按三峽中亦有兵書峽,傳為武侯藏書之地。大抵秦楚巴蜀間,人思侯德,輒舉名跡傅會之,不須辨其真偽也。
武侯與張裔書去,婦不顧門,委韭不入,園似漢魏樂府。
辰沅里中,緣江皆峭壁,高可百丈。避兵者,以修綆係腰,從山嶺縋下,距江面數十丈許。度火攻弩箭,皆不可到處。於壁上鑿孔,以巨木橫貫之,即於此木之上,縱橫間架,欄楯翏葛,飛簷承霤,房廊四起。鄰裏交通,殆成阡術。從江中逆數而上,正得八十三層。最上層,距山巔亦數十丈。虛無縹緲,雖海市蜃樓,無以加也。又邠州燈山,居民數百家亦類此,但不臨江耳。
趙函,字子函,一字屏國,盩厘人。萬曆己酉舉人。家有傲山樓,藏書萬卷。所居近周秦漢唐故都,古金石名書多在。時跨一驢,掛偏提,拓工挾楮墨以從。每遇片石闕文,必坐臥其下,手剔苔蘚,椎拓裝潢,援據考證。略仿歐陽公、趙明誠、洪丞相三家,名曰石墨鐫華。自謂窮三十年之力,多都玄敬、楊用修所未見也。
郭宗昌,字胤伯,華州人。闕址園白厓湖上地,介二華之間,造一舟居之,曰齋舫。自謂一水盈盈,與世都絕。淪落崎嵌,任心獨往。又有別業在鄭南,即杜子美西溪。與其友王承之東蔭,商為南玼社著園。藏《六齋疏》、《二戎記》諸書。趙忠毅、陳征君序之。以為似先秦古策《周官考工記》、《遠公宗雷八關齋文》也。又著《金石史》,華陰王宏撰刻之。
開元末,於宏農古函谷關,得寶符。白石篆文,正成乘字。解之者曰:「乘者,四十八年。」因作《宏農得寶歌》云:「宏農得寶耶,遂改元天寶。」事載《傳信記》。
陝州北濱黃河,與山西平陸縣隔河,煙火相望。按《開天傳信記》,天寶中開月河,得古鐵鏟,上有「平陸」二字。上異之,藏於內庫,遂改河北縣為平陸縣。
明萬曆二十年,鞏縣東路旁聞仙樂,細聆之,聲出樹中。一匠欲窮其怪,揮斤斫之,樂聲自樹飛去。巡按御史姚思仁聞於朝。
緱山,在偃師縣南四十里,有升仙太子祠。則天碑,尚完好。宋謝絳一碑亦存。
宣德四年,鄭州玄帝廟,忽天降銅棺一具。人爭往試之,體皆不宜。有驛官鄒宿者,挺身入,適相合,即有銅蓋降自空中覆之。音樂競作,升天而去,人盡觀焉〈與王喬事同〉。
天啟七年,鄭州書院中,開蓮花一枝如品字。國朝順治十三年十一月望日,興國寺殿前,夜湧花一枝如佛手,高可尺許。表裏皆豎紋,潔白似雪。次日又湧一花,根有二。上合為一,色紋如前,略似荷花。二十五日,又生一花,高三尺許,大如箕。下分上合,色紋亦如前,略似牡丹,或曰天花也。
宋魯肅簡公〈宗道〉,以祥符五年令中牟。至縣,即立漢令魯恭祠,勒恭傳於碑,至今尚存。
張民表,字林宗,中牟名士,戶部尚書孟男子也。沒於汴梁之水。其門人周侍郎亮工,在金陵請趙澄寫真。趙與林宗初不相識,屢易稿,終不似。一夕,夢一丈夫古冠服,自言是張林宗,笑而掣其筆。旦起,信筆而就,見者駭其神肖。
河洛會處,舊名洛口,在鞏縣北。今徙汜水縣西南成皋山下,名玉門,俗曰滿家溝。
唐人記板橋三娘子事,甚怪異。板橋,在今中牟縣東十五里。白樂天詩:「梁苑城西三十里,一渠春水柳千條。若為此路今重過,十五年前舊板橋。」李義山亦有《板橋曉別》詩,皆此地。
門人陳戶部子文〈奕禧〉,說所見數奇姓。算〈真定人〉、香〈山東人〉、炅〈音桂〉而最奇者,崇效寺碑陰列名有斬姓。又字之奇者山〈安邑人,音如妾〉、𨈖〈音厥〉。
田少司寇漪亭〈雯〉,說巡撫貴州時,有一孝廉黃姓,名之驂。耳不能聽,以眉聽。古謂龍以角聽,牛以鼻聽,人亦有之。
陳鼎,黔人,作《荔支譜》有云:『玉帶束佳人者生螺江南甘果山中,上下俱紅,惟中一道白如雪。啖之酩酊如中酒,又名醍醐。』荔產於萬曆初,及神宗升遐,此荔數百本皆槁。又有翰墨香者,產銅山黃氏圃中,石齋之祖別墅也。石齋之生,圃生荔一株。十歲結實三百六十五枚,每歲實如之。鄉試、會試、入翰林,實倍之。石齋死,樹亦枯。又有赤命符,產同安綠,文如符篆。國初,荔上有文曰:『清受命』
曹縣,古北亳地,涉犬河,其人皆知水候。偶得無名氏水候占一卷,其詞頗近古,因稍芟次之爲水月令一篇,備河渠參考焉。《南陽舟中書》
立春後風動泉涌,山中積水挾冰而下,河乃暴漲,曰擠凌水。
二月陽氣上升,地脈潛行,春雨霡霂,溪澗滿盈,匯之大河,波瀾驟驚。是時桃始華,曰桃花水。
清明,治河使者以少牢祭。立標水頭,刻時更番,覘候水痕,每添一寸,秋夏之交輒一尺,曰清明水,亦曰信水。
三月,蕪菁花開,曰菜花水。
四月,麥苗剡剡,山蛆浮出。漁人網得,知高源之有漲,曰麥芒水。〈鯛,土人謂之山蛆。生山罅,重不過一斤。崇禎辛未,浮河而下,或至六七斤。未幾,決荊隆口,漂沒萬家。〉
五月,瓜蔓水。
六月,深山窮陰,堅冰至泮,萬山合流,沃宕山石,水帶礬腥,曰山礬水。
七月,豆花方盛,曰豆花水。《南華》云:『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是時隄防始急。
八月,菼薍花盛,曰遊龍水。土人謂龍出遊行,非也。龍以八月爲夜,遊龍水蓼也。
九月九日曰重陽水,� 秋旱乾。是日,水必溢。
十月,霜降水眠,河流既道如一槽然,曰復槽水。
十一月,斷水雜流,槎牙寒沍,曰漵凌水。
十二月,大寒凝沍,一望積雪,曰冰澌水。
不時暴漲曰客水。全河大流,乘勢直趨,迅如陣馬,與岸齟齬,節迫不轉。後隊分騎曰倒洋水。半高半低,兩際相夾,勢如對案,形如削瓜,曰切水。
欻發欻止,莫知去來,一波皺起,如銀濤堆,曰河喘水,此水見當大水。斷壟巉巉,盤渦激蕩,𡹌高冗深,聲容百狀,曰聚灣水。一灣既過,河直流妥,溶溶澹澹,聲響不作,曰入流水。大流漂漲,餘力奔赴,水高岸平,勢猛浪怒,加以沙中坎窞,行險而躍,或如立人,或如鵠翔,深不沒膝,波矗滅頂,聲吼逮邇,如鳴蒲牢,曰刮灘水。水雖淺,不可涉。鳴鉦伐鼓,飛水如織,雲霧四塞,羣鷺翔之,曰𡹌灘水。水𪣄雖高,不可近。移谼橫注,側力全出,避射如弓,巧機深入,曰劄岸水。 盈科溢漕,淜湃平進,陵谷失形,山澤莫辨,曰抹岸水。埽壩敝朽,潛流潄下,𪣄坦洪中,𦉑危奔馬,曰塌岸水。風浪漩激,蹲崖伏候,一波凌厲,萬波騰湊,曰捲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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