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雅觀樓
第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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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趙福官合謀迷浪子 尤老實喪命哭亡兒 编辑

  話講雅觀樓歸家,歇了兩日,自兒暗想說:「不合預貼起條,候尤進縫部文來,悄悄到任,做了老爺,誰敢告我。這一著原是自家錯了。」連日部文不到,悶坐無聊,何以消遣,新學得擲色子,遂約畢、管二人並費人才,再搭上兩個人,園中小擲,不過幾兩輸贏。豈知,出小至大,畢、管二人又勾合了軟硬相識,擲色子的名曰酒花,一輸數百金,漸至門牌也會,竟是不學而能。也是銀子要散,不兩月間,約輸去數千金。有同興園趙福官,打發門子來請數次,都未曾到。一日,局中人都有事,時屆初秋,節後同費人才駕一葉扁舟,經同興河房前過,福官招之吃茶。晚間請過吃酒,少慰渴衷。雅觀樓回說:「歸舟即來小聚,不可又招外客。」雅觀樓湖上一到即回舟,到同興園時,紅燈初上,狎客盈庭。雅觀樓乘興而來,欲與福官修舊。豈知又來相好留住,情不能卻,只得叫鴇子在河岸伺候,候船到,善為婉辭,推說某府接去,三鼓始回。雅觀樓大怒:「既已約定,又應他局,明係玩人,從此再不到你家了。」悶悶而回。次日,會見畢如刀等談及,說:「這些忘八,非打不可。我代你多件事,約幾百人擺個陣他看看,叫他喪膽忘魂。」雅觀樓說:「托眾位哥哥,代我嚇他下子,不可動手打,事就大了。」畢如刀說:「你同費兄在園中,我出馬代你去辦。」於是,畢如刀約管嘉卿,同到同興園。福官接住,說:「你家昨日得罪個人。某人來,你留他晚間吃酒,以接外客。雅觀樓動了氣。你知道,他有錢有勢,禍不遠矣。」福官說:「要托二位老爺施恩,我同東家說,備個東,選幾位好姑娘,奉陪玩一天,要來吉星化解。」畢如刀說:「這到擾你,我代你家又生出股財氣,我們來進房告訴你。」二人同進福官房,便如此這般說了一遍。福官喜得粉臉堆下笑來,即說與忘八鴇母,合家歡喜。即刻備下美肴,請用中飯。午後,畢如刀與福官盤相,管嘉卿另選一個尤物,各人進房,以至晚間坐席,閒文不敘。專待睡至三鼓,各人披衣而走,直奔雅觀樓家。時雅觀樓與費人才二人,在園中摸骨牌下棋,消磨時刻。見畢、管二人到,便問:「如何辦法?」說:「已代約了武朋友兩百人,打得乾乾淨淨。龜子只是磕頭,婊子四處潛躲。福官唬得翻眼抽過去,薑湯灌醒。龜子已知你約的人,明日到門磕頭請罪,備酒請大爺陪禮。」雅觀樓說:「難道這樣打法,他就肯甘心了。」畢如刀說;「你好不油,他是做的受人欺壓生意,你不欺壓他,他便就欺壓人。明日早早,即有鴇子來請你,去設席陪禮,自認不是。你明日要施點恩,他打的傢伙,賞他幾兩銀子置備。」雅觀樓聽說大喜。二人說:「我們也不回去,相宜手談一樂。」雅觀樓也想手談,要抓兩下。於是四人小擲。這都是畢、管二人與同興園說明,做出打降樣子,地下損些破碗盞,桌椅推得東倒西歪。福官假裝唬出病來,仍著人請雅觀樓來吃酒,作陪禮介。

  雅觀樓色子擲到天明,即有個小廝在雅觀樓耳邊低低說了幾句,由不得丟了色子到門口,他們三人心裡明白。雅觀樓到門口,說:「福官因打降遭唬,知道自己不是,要請錢大爺過去說一句話,他就死也瞑目。」雅觀樓道:「不必說,我就會他。即刻來你家去回他信。」雅觀樓即歇局,說:「今日輸贏有限,再算。我們洗洗險,要上同興園看看福官如何?」畢、管、費齊說:「我們同去,大家打個花臉,以後諒他也不敢。」四人到了同興園,走到客位,滿地肴品,破碗盞損了一地,門窗倒了幾扇,並無一個女腳,惟有幾個下人。到了福官房中,滿地粉盒等件,畫片粉碎,福官在牀上將被裹頭,哼聲不絕。雅觀樓見此情形,不覺心中難過難捨,到牀邊,將手輕輕捧出福官臉來,說非是我叫人打你家,前日你約我來吃酒,又接他客,我回去同人說,畢、管二人動氣,喊了兩百人打你家,我都不曉得。」福官說:「我們散家了,將來討飯回蘇州,大家各散,那敢怨人,恨不該做這受欺生意,遇見你這狼心的人,下這樣毒手。你龍目看看,我不過是一死。指望與你相好幾年,有個倚靠。」觀保說:「事已如此,你且起來吃點東西,收拾收拾,等我送筆銀子來你們置辦。我今晚陪你過一宿談談,不可再接外人吃酒。」福官說:「再如此,是不要性命了。」雅觀樓說:「如此狼藉,我們三人先回去,即著人送銀子來你家。」當下四人回去,雅觀樓說打得如此落花流水,要與他一百兩銀子。這些動手的也要汏化他分禮金。問:「需多少?」畢、管但云:「隨你意思謝謝。」再三問及,說:「不過每人把個鞋襪禮。他兩百人,就要兩百金。」他二人與費人才,乾沒兩百金。當晚,雅觀樓到了同興園,這人家,把一家女人,都打扮得妖豔百出,齊齊出來迎接。真是目不遐接,止有福官不出,獨坐房中,不施脂粉,齊眉邊紮了個包頭。雅觀樓見了,不勝之喜。說:「受用了,吃些甚麼東西?」說:「我自從昨日一唬,心裡時刻亂跳,才合眼就像那些狼人站在面前,我疑感是魂掉了。你今日要早些同我睡一夜,我神氣才得復元。你出去吃酒,莫貪杯酣飲,若還遲了,我坐不住。我是為你來,才勉強掙起。」雅觀樓說:「你不吃東西,我也不勉強你吃酒,要吃碗稀飯過夜才好。」福官說:「我曉得,你出去做席罷,多少人候著你哩。」雅觀樓出去,勉強吃兩杯酒,吃碗飯,就說:「我倦得很,要睡了。少陪諸位,得罪。」他們三人,各自歸房不提。雅觀樓進房,安慰了福官半夜,允了他呆包一百兩一月,不接外客。他才回嗔作喜,與雅觀樓如意暢所欲為。天明回家各散。雅觀樓到園中套房,足足睡到日已正午,方才起來。自有玉郎、桂郎服侍洗臉。早飯後,免不得畢、管、費三人並新結拜弟兄到席,無非聚賭狎妓而已。不必煩敘。

  看看中秋將至,園中桂花大放。想到尤進縫,如何半年不到?越想越焦,只得借手談消遣。約幾個朋友,掛花廳賞掛花吃酒。有一班匪友,就來迎合。贊說掛花香妙,不可無酒。雅觀樓依從,桂花廳設席。意在叫十番增福、增壽並小伴娘,又想約福官來,一同賞桂,為永夜之歡。卻有一件掃興事到,是晚竟罷宴而散。

  尤進縫僕人自五月帶病出飯店,每天走不上數里,一路行乞到了揚州,至八月初十日,到了尤家。見尤老實夫婦,將被盜遭殺、自己求饒得命、飯店染病、一路行乞來揚的話,說了一遍。舉家大哭。尤老實夫婦要尋死,到是翠官哭過,還有主見,把他夫婦勸住。說:「我家的人,代錢府辦事,人遭此惡死,我們三人到他家去,看他家如何說法。」尤老實說:「這句話到是的。」三人到了錢家,哭哭啼啼,說出如此這般。鳳姐已大哭起來。雅觀樓在園中與眾人議論,怎麼開心玩法。一聞此信,只唬得瞪目不言,賴氏在內,將鳳姐勸住不哭,出來請教眾人主意。那畢如刀問明,說:「此事須尊府善為安慰。據晚生愚見,尤兄之屍,諒已無著,被害之地,僕人亦不能指出。為今之計,取平日衣冠,招魂入殮,安葬,設靈位七七齋蘸,超度亡魂。」老夫婦養贍,也要出目,尤府高夫人,聽其自便,如矢志守節,擇族中有子承繼,或無人,錢兄弟生子,須過繼一位,以接尤氏宗祠。一定不易之良法,尤老翁夫婦諒無異說。」當下眾人請尤老實出來,百般勸慰。尤老本忠厚人,也就依說,打發尤老一家回去。所有賞花之筵,變為煩惱之席。次日,如說辦理。誰知禍不單行,尤老實因喪子,得病,不到五日,即嗚呼哀哉。少不得一切喪葬事,俱錢家辦理。足足忙了三個月,安葬後才得無事。這一場大變,有分教:

  錢如流水滔滔去,還有狂瀾在後頭。

  畢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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