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川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2

全覽1 震川集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别集巻一
  明 歸有光 撰
  應制論
  士立朝以正直忠厚爲本
  天下之治繫乎人臣之有其徳而才不與焉夫天下之才未嘗無也所賴以致至治者非其才之難而所以用其才者難也能用其才係乎人臣之有其徳而已矣所謂徳者必其資性之純而心術之正是故其氣剛以毅出于正直而必不至于佞其心寛以恕出于忠厚而必不至于薄如此可謂有其徳矣而後以其才用之故天下服其正直之氣而樂其忠厚之化而人心世道實係之夫才者行於一時則固一時之善而已也行于一事則固一事之善而已也惟正直忠厚之道其用為不窮士之立朝而不以此則餘無可取矣善乎豫章羅氏之言士立朝之道不為驚世可喜𤍞然赫然以為人臣之偉節惟以正直忠厚為本儒者之論何其切近而篤實也夫所謂本者言士之用世其所施為措置蓋未暇論而不可窮之業實根底于此也夫木之有本本既撥則枝葉無所寄託矣士之有徳徳既隳則才猷無所附麗矣蓋有其徳而後其才可以成天下之事無其徳則才之所用適足以僨天下之事而已矣夫人君治四海之衆一人不能獨為而與海内之士共之士之欲行其志者輻輳並進而歸命天子三公九卿百司庶府設官分職如此其衆也天下之才惟天子所以使之蓋自一命以上無虚位也無乏人也則人人盡其才因其職以自效舉目前之事則既能辦飭矣夫正直也忠厚也士無此二者皆能任天下之事皆能治天下之民皆能建天下之功皆能興天下之業然有利焉不勝其害也有得焉不勝其失也天下幸而無事人臣安享禄位以為才如是足矣不知其俗之漸靡積習而不可挽也故士必本之以正直忠厚其大者固已磊落卓犖自立于世然後隨其所受之職皆能不違于道是故與之任天下之事而事必集與之治天下之民而民必安與之建天下之功興天下之業功成業廣而後無患嗚呼此正直忠厚之道所以為本也且所謂正直者何也氣之剛以毅也其質近乎義而心術之正必不苟于佞天子欲有所為而不敢以或阿羣臣皆以為然而不肯以或同天子有失必規羣臣有姦必發事有庇于民益于國爭之而必行有病于民害于國爭之而必不行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不善可與為義而不可與為不義萬鈞之重不為懾雷霆之威不為怵諤諤乎無所隱也蹇蹇乎無所避也侃侃乎無所撓也亹亹乎必致之也人主為之改容姦萌為之弭息四夷聞之而不敢窺伺此正直之臣也其在于古若排闥折檻引裾壊麻之類皆可以言正直也其大者如汲黯蕭望之李固宋璟張九齡陸贄李沆范仲淹李綱之徒是也所謂忠厚者何也心之寛以恕也其質近于仁而心術之厚必不苟為薄輔天子而cq=338以寛仁與羣臣處而不求為異天子有過而非心逸志為之潛消而不知人臣有失務包容其小而愛惜其才可以禆國而不便于民不行可以取名而無益于國不舉如泰山之安而不搖如深淵之靜而莫測休休乎其無所不容也粥粥乎若無所能也渾渾乎若無辨也與與乎其可即也君德賴以培養生民賴以滋息社稷賴以鎮定此忠厚之臣也其在于古若償金脱驂翻羮唾面之類皆可以言忠厚也其大者則如曹參周勃丙吉狄仁傑郭子儀裴度吕端王旦韓琦之徒是也或者曰正直近于伉厲容有激天下之變是固有之然刓方為圓以規世好君子終不避伉厲之譏而出于此也忠厚近于無能容有以養天下之弊是固有之然鍥厚為薄以索人情君子終不避不能之誚而出于此也大抵由于質性之美而原于心術之正則正直而不至於伉厲忠厚而不至于無能此自然之理故士而舎此欲以委隨變化而謂之通凌詘盡察而謂之能此則天下之所謂才而非士之所貴也唐虞之盛其臣皆有神聖之姿其功與天地並若非人之所能為者也然君臣之相勉戒不過曰直清曰弼直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曰臨下以簡御衆以寛何其近于人情也古之聖賢所以佐其君者不過如此而已矣迪知忱恂夏之所以有室大競也惟兹有陳商之所以格于皇天也秉徳迪知周之所以怙冐聞于上帝也夫其正直如此忠厚如此故能循道履信而功業所至乃與天地並成王之命君陳曰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此告之以正直也曰無忿疾于頑無求備于一人必有忍乃有濟有容徳乃大此告之以忠厚也天下之勢欲其直常趨于佞欲其厚常趨于薄世道之不可挽如此是以不惟士之所貴者如此而有國家者務培養之以伸抗直之氣而全忠厚之體孔子生于周末褒史魚之直惡祝鮀之佞思史之闕文而稱周公之訓其所感者深矣夫相噓以成風相吹而成俗隆沍之時一人噓之不能為熱也炎赫之景一人吹之不能為寒也天下有一正直者崇奬之而不抑之以伉厲若文帝之信申屠嘉也有一忠厚者敦尚之而不嗤之以無能若光武之封卓茂也如此則天下知所慕效矣此在天子與公卿大臣之事誠如此則百僚師師皆忱恂于九徳之行而羔羊之正直行葦之忠厚可以逺追于成周之盛也謹論
  太極在先天範圍之内
  天下之道不可以象求也以象求道則道局于象而有所不該以言求象則象滯于言而有所不盡嗟夫古之聖賢本以天下之道不著而以象該天下之道本以天下之象不詳而以言盡天下之象卒之象立言設而反有所不該不盡則聖賢之心于是乎窮雖然聖賢固非逞奇眩異苟為制作以該于天下則其始之為象也將謂其足以該道也其後之為言也將謂其足以盡象也象有不該之道而言有不盡之象則聖賢不輕以為之名由此言之則天下之道不可無聖賢之象而天下之象不可無聖賢之言先天之圖伏羲之象也太極之圖與説周子之言也天下無異道則無異象無異象則無異言奮乎千百世之上而常符于千百世之下奮乎千百世之下而常符于千百世之上是先天之與太極也豈可以先後大小而區别之耶然謂太極在先天範圍之内者何也天下之道太極而已矣太極之動靜隂陽而已矣隂陽之變合五行而已矣五行之化生男女善惡萬物萬事而已矣聖人愚人君子小人之别動靜修違之間而已矣而太極圖者為數言以括之而未始遺也則夫先天雖上古聖人之作寧能有以加乎周子之書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周還布列寧有出乎太極隂陽五行男女善惡萬事萬物聖人君子小人之外而曰範圍焉者固非以不該不盡為周子病而獨為夫周子之未離乎言也未離乎言則固不若先天之籠統包括淵涵渾淪于忘言之天也聖賢之始為說于天下固謂可以盡象而該道而明言曉告以振斯世之聾聵孰知夫象之所不該者象不能盡而言之所不盡者非言之所喻也上古之初文字未立易之道渾渾焉流行于天地之間俯仰逺近巨細髙卑往來升降浮沉飛躍有目者皆得之而為象天下未嘗有易而為易者未嘗亡迨夫羲皇有作始為先天之圖天下之道一切寓之于方圓奇偶之間如明鑑設而姸媸形淵水澄而毛髪燭然而失之者猶不免狥象之病則天下固已恨其未能歸于無象之天而孰謂其生于聖遠言湮之後建圗属書嘵嘵然指其何者為太極為陰陽為五行為男女善惡萬物萬事為聖人君子小人其言如此之詳也而可同于無言之教耶故曰圗雖無文終日言之而不盡也噫惟其無文故言之而不盡而言之所可盡者有言故也故自先天之易羲皇未嘗以一言告天下而千古聖人紛紛有作舉莫出其範圍以艮為首夏之連山也而不能易先天之艮也以坤為首商之歸蔵也而不能易先天之坤也取八卦而更置之周之周易也而不能易先天之八卦也暢皇極而衍大法而有取夫表裏之説觀璿璣以察時變而有取夫順逆之數作經法天而必始于文字之祖備物制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而必尚夫十三卦之象未始為聲音也而言律吕者推之未始為歴象也而言十二辰十六㑹三千六百年者推之未始為寒暑晝夜風雨露雷也而言天地之變化者推之未始為性情形體走飛草木也而言萬物之感應者推之未始為元㑹運世嵗月日辰也而言天地之始終者推之未始為皇帝王伯易書詩春秋也而言聖賢之事業者推之形器已具而其理無朕則太極之立也剛柔相摩八卦相盪則動靜之機也乾兌離震居左而為天卦㢲坎艮坤居右而為地卦所以分隂分陽而立兩儀也乾坤亥已天地之户隂陽所以互藏其宅也泰否寅申人鬼之方天地相交生生之所以不息也以消長求之而動靜見以淑慝求之而聖人君子小人分先天未嘗言太極也而太極無所不該太極言太極則亦太極之説耳是故無言者不暇言以傳而有以盡天下之所不言有言者待言以明而不能盡天下之言自羲皇而下所以敷衍先天之說者愈詳而卒不能自為一説自立一義以出六十四卦之外譬之子孫雖多而皆本于祖宗之一體故太極者先天之子孫也雖然有先天則太極可以無作而周子豈若斯之贅也葢天下不知道聖賢不得不托于象天下不知象聖賢不得不詳于言于是始抉天地之秘以洩之自文王已不能無言而易有太極孔子亦不能自默于韋編三絶之餘矣大饗尚𤣥酒而醴酒之用也食先黍稷而稻粱之飯也祭先大羮而庶羞之飽也嗚呼亦其勢之所趨也
  泰伯至德
  聖人者能盡乎天下之至情者也夫以物與人情之所安則必受受之而安焉情之所不安則必不受雖受之而必不慊焉人之喜怒發于心不待聲色笑貌而喻而意之所在有望而知者故受物于人不在乎與不與之迹而在乎安與不安之間此天下之情也天下之情天下之所同而濡滯迂緩貪昧隱忍將有不得盡其情者惟聖人之心為至公而無累故有以盡乎天下之至情論語之書不以譲訓天下而言譲者二伯夷稱賢人泰伯稱至徳是已夫譲非聖人之所貴也苟以異于頑鈍無恥之徒而已矣而好名喜異人之所同患使天下相率慕之而為琦魁之行則天下將有不勝其𡚁者春秋之時魯隱宋穆親挈其國以與人而弑衂之禍不在其身則在其子國内大亂者再世吳延陵季子可謂行義不顧者矣然親見王僚之弑卒不能出一計以定其禍身死之後僅三十年而吴國為沼以延陵季子而猶不能無憾者故譲之而不得其情其禍甚于爭苟得其情則武王之爭可以同于伯夷故聖人之貴得其情也伯夷叔齊天下之義士也伯夷順其父之志而以國與其弟然終於叔齊之不敢受而父之志終不遂矣夫家人父子之間豈無幾㣲見于顔色必待君終無嫡嗣之日相與褰裳而去之異乎民無得而稱者矣故聖人以為賢人而已葢至于泰伯而後為天下之至德也古今之譲未有如泰伯之曲盡其情者葢有伯夷之心而無伯夷之迹有泰伯之事而後可以遂伯夷之心故泰伯之徳不可及矣自太史公好為異論以為太王有翦商之心將遂傳季歴以及文王鄭康成何晏之徒祖而述之世之説者遂以為雖以國譲而實以天下譲不以其盡父子之情而以其全君臣之義故孔子大之夫湯武之所以為聖人者以其無私於天下天下歸之而不辭也使其家宻相付授隂謀傾奪雖世嗣亦以是定則何以異于曹操司馬懿之徒也太王迫于戎狄奔亡救敗之餘又當武丁朝諸侯之世雖欲狡焉以窺大物其志亦無由萌矣就使泰伯逆覩百年未至之兆而舉他人之物為譲此亦好名不情之甚亦非孔子之所取聖人無意必固我之私須臾之間常不能以預定而曰百年之必至于此不幾于怪誕而不經耶葢翦商之事先儒嘗以辨之而論語之注釐革之未盡者也說者徒以太王溺愛少子而有此此晉獻公漢髙祖中人以下之所為而太王必不至于是故以傳歴及昌為有天下之大計殊不知兒女之情賢者之所不免也簒逆之惡中人之所不為也詩云爰及姜女來朝走馬孟子以為太王之好色也詩人之意未必然而孟子之言亦不為過太王固不勝其區區之私以與其季子泰伯能順而成之此泰伯所以為能譲也泰伯之去不于傳位之日而于採藥之時此泰伯之譲所以無得而稱也使太王有其意而吾與之並立于此太王賢者亦終勝其邪心以與我也吾于是明言而公譲之則太王終于不忍言而其弟終于不忍受是亦如夷齊之終不遂其父之志而已矣張子房敎四皓以羽翼太子其事近正而終于傷父之心申生徘徊不去其心則恭而陷父于殺嫡之罪故成而為惠帝不成而為申生皆非也惟泰伯不可及矣孔子所謂以天下譲者國與天下常言之通稱也苟得其譲奚辨于國與天下也苟盡其道奚擇于君臣父子也譲其自有之國則不信而求其譲于所未有之天下舎家庭父子之愛勦百年以後君臣之事而為之說是孤竹不為賢而必箕穎以為大歴山不為孝而必首陽以為髙諸儒之論之謬也夫先意承志孝子之至也泰伯能得之故泰伯之所為廼匹夫匹婦之所為當然者夫惟匹夫匹婦以為當然是天下之至情也
  忠恕違道不遠
  天下不求道于有而求道于無求道於無而道始荒矣求道于有而道始存矣求道者非求其無也求其無者非求也葢道根諸心心所自有奚庸之他故求道於有者求諸心之謂也自堯舜禹湯之迹遠文武周公之學荒世之論道者不勝其説而求道者不勝其塗汶汶紛紛孔氏之門辭而闢之日不足也而為之説曰忠恕則足以近道夫天下方苦于道之難求其說宏遠恣肆窮天極地嘵嘵焉唯恐其言之不詳萃其終身之力白首有不得其源者而孔氏之徒一言以蔽之何其言之簡而功之徑也嗟乎道固然也非孔氏之徒為之也天下之患在于不知道知其物而後能取之知其途而後能由之知其的而后能射之夫然後取之而獲由之而至射之而中也不知其道而求之何怪其言愈多力愈勤而愈不至也嗟乎亦取之心而已謂道為遠人而心亦逺人乎天命之謂性率是性而為道心即道也舎心以言道則為荒逺荒遠非道舎道以言心則為形軀形軀非心道也者無所不盡而心者道之舎也故曰天聰天明照知四方天精天粹萬物作類可以為堯舜禹湯文武可以作禮樂可以齊萬物可以一天地日月四時鬼神前之而莫測其所以始後之而莫既其所以終游乎無窮而莫知其方此心之所以為心者也心以㑹道而私或漓之心以通道而私或間之心失其所以為心而道失其所以為道詩曰視爾不臧我思不遠嗚呼亦反之心而已矣忠恕者反諸其心淳漓去間之道也性者則無事乎此矣下焉者可勉也匹夫懷千金之璧途而失之烏得不從其途而求之也物我之未融形骸之未化不能與天地萬物為一體融而化之體烏有不一乎故自聖人以下未嘗不勉勉于兹也為人子者以父之心為心則何患乎不孝為人臣者以君之心為心則何患乎不忠居乎前後左右者而以前後左右之心為心則何患乎上下四方之不均故忠恕非有所增益之也求吾之心也翳去而目明垢去而鑑明私去而心明心明而道在是矣故曰心之精神是謂聖故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神而明之言此心也愚智之障去而聖賢可為中和之性流而禮樂可作形骸之窒通而萬物可育天人之界徹而天地日月四時鬼神可一孔氏之學何其簡而易徑而要也抑此所謂忠恕者先儒以為學者之忠恕耳嘗試推之程子之言曰充拓之則天地變化草木蕃天地萬物一也宇宙㑹合由忠恕之故宇宙澆漓由不忠恕之故秦漢以來上下之分嚴君臣之情塞失均于貧富奔命于征求駢死於誅罰匹夫匹婦不獲自盡者多矣長人者可無意于斯乎
  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
  道散于天下而君子㑹諸心而猶有待于外者理一故也夫心無待于外者也待于外非心也何者勢有心迹之判而理無内外之殊道通天下之故而心極宇宙之量天下信心而疑耳目其說是内而非外自謂其心之大也而不知心之大而拒于其外則有所不包天下徇耳目而遺心其說則徇象而拘迹自謂其用之妙也而不知用之妙而沮于其内則有所不達合外以為内而後知心之大也由内以為外而後知用之妙也子思子曰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學者疑之以為德性所以為内也問學所以為外也事于外則苦于支離之弊專于内則馳于𤣥妙之歸大者窮極髙虚而無所㡳止小者役役焉汩没以終身外之于内若是其相戾也徳性之與問學若是其相悖也尊德性之與道問學若是其不相侔也嗟乎夫孰知子思之言合内外而一其散于天下者而㑹諸其心乎今夫人之所以為人者何為者也苟徒形骸而已耳飲食動作而已耳則與夫翾飛蠕動者奚以異也而乃超然異于羣生為萬物之靈而天下之尊莫尊于人則以其德性之尊而已二五搆精造化萬有皆同于天而㑹其精于人人而㑹其精于心至清而不滓也至純而不瑕也至貴而不敵也至富而不倫也得之而為徳生之而為性徳性之有貫乎天地矣冒乎羣生矣紀乎萬用矣磅礴乎無端無紀而周流乎至靜至正矣故謂之降衷謂之明命謂之受中謂之立極皆取尊名焉尊于天而賤于人與之者之重而受之者之輕是横奇寳于道而委珪組以逐屠沽也折枝之命受之者不敢委抱關之位居之者不敢懈而况吾受諸天而不偶然者而褻天棄天而甘心焉謂之何哉故君子欲以盡其為人者其道在于尊徳性而其所以致其德性之尊者其詳在于問學而已尊德性者非以專于内而不兼乎外而道問學者非以徒騖乎外而忘其内也徳性不離于事物則尊之者不離于問學矣散于天下而一于心尊吾心則天下之理㑹不出乎一心而不外乎天下道問學則天下之理熟萬者熟而後一者純也易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書曰安汝止惟幾惟康聖人以為深于志止于心足以已矣而必幾焉康焉硏審而不遺思惟而不怠誠以辨于務而深可達審于幾康而止可安也使百九十二之爻無用于揲則所謂受命如響者果何物而一日二日之幾不兢兢焉而堯舜之道或幾乎息矣故知者徳性之通也通天地萬物與人焉盡精微焉知新焉所以通之也行者徳性之體也而體天地萬物與人焉道中庸焉崇禮焉所以體之也雖其戒謹恐懼以立天下之大本者固不待于物感事變之交然而知崇禮卑窮理踐實要之亦不失吾髙明廣大之體以究其温故敦厚之功而已矣故曰智周萬物而道濟天下周物而不過乎性之智濟世而不外乎性之仁天下之理無出于德性之外而道問學所以盡尊德性之功射藝之㳺非拳㨗之逞也洒掃之末固精義之學也徐行之微固堯舜之道也經史之業非亡羊之路也本末源流一以貫之矣舜之命曰惟精惟一虺之誥曰制事制心孔之教曰博文約禮精以歸一義以全禮博以致約千聖相傳之秘其在兹乎吳文正以為道問學之功有六而尊德性之功一而已矣斯言可謂發越無餘矣由是而言則知外徳性以為問學者徇知化物世之所謂博洽之學雕蟲之技傳經之家若司馬遷劉向鄭元王弼之流也外學問而為尊徳性者馳空入幻世之所謂頓悟之習𤣥牝之學明心之説若關尹老𣅧瞿曇鳩摩之屬也自漢以來出彼入此吾道不墮如髮至關洛數子者出得子思之緒于殘篇亦已燦然指世之迷途矣然議者猶謂新安金谿之異㫖徳性問學之專門徒泥鵞湖是非之辨而不知相里勸五侯各立門户之非嗚呼徳性吾所有也學問我所事也為之而自知之矣不知論此而徒欲起大儒于九原辨聚訟于两家乃所謂道在邇而求諸遠也噫
  六言六蔽
  天下之理盡在學矣而天之所與者不可恃也何也限于氣也限于氣則有所偏徇其偏而不求至其中則往徃遂其性之所近其偏者日以重而其不能者終懵焉而莫之知卒以自陷于偏詖邪遁之歸而不適乎大中至正之矩其美也祇所以為蔽也天之所與果可恃也哉故夫求至于中者莫如學也疏之則通拭之則明矯之則直砥勵之則精密培養之則成遂夫物則亦有然也而况于人乎况于學乎學也者以明理也理明則徳全徳全則氣不能為之限夫是之謂能成其天故氣質之用小而學問之功大糠粃眯目則天地為之易位彼美質之為尤物也豈直糠粃之謂哉今夫仁智信直勇剛是六者世之所美也夫人而能好之則固可以謂之君子而世之所指稱者若是焉亦足矣聖人曰是六者皆有蔽惟好學為無蔽非六者之足恃而好學者之足恃也夫豈以六者之不美哉天以是理全畀于人固不以人人殊也是故有温良慈愛之懿有辨别剖析之明有真實無妄之誠有順理無罔之心有强毅果敢之氣殘忍之不足以勝吾仁眩瞀之不足以勝吾智詐偽之不足以勝吾信回互之不足以勝吾直懦怯之不足以勝吾剛勇其性則然也然而氣之參錯不齊而五行之分數有多寡則隨其偏重者而勝焉偏而好好而不學則蔽蔽于有餘而不能以自裒蔽于不足而不能以自益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信者以執滯用直者以攻訐用剛勇者以强戾用彼固以沾沾自喜而不知去道也日遠矣是以聖人不恃乎天而求備于人不恃乎天所以去其蔽求備于人所以全其美臯陶言九德皆以其氣質之性而濟之變化進修之學而䕫之典樂亦不外乎直温寛栗之數語晏嬰曰以水濟水誰能食之琴瑟之專壹誰能聼之馬或奔踶而致千里誰其能偃然以就吾之鞭策也調習之不訓泛駕之不止則百里之不致昔夫子之門固皆天下之英也參之魯可以謂之確柴之愚可以謂之厚師之辟可以謂之文由之喭可以謂之直而夫子則謂之魯焉而已矣愚焉而已矣辟且喭焉而已矣畧其所美而稽其所蔽美者不足恃而其蔽者深可憂也是以君子知天之所以畀吾者恐恐焉若有所負也汲汲焉不能自已也退退焉不敢自謂已足也我惟理之求而已于是有探索考究之學于是有沉潛黙識之功于是有省察克治之力于是有去偏救弊之術於是有深造極詣之方于是有消融渾化之妙過者以損不及者以益夫然後有以得其理而無所蔽愛人仁也而惡不肖亦仁也不可罔智也而可欺亦智也踐言信也而變通亦信也無隱直也而委曲亦直也無所不伸無所不為剛勇也而有所不伸有所不為亦剛勇也惟好學故仁惟仁故智而信直剛勇皆舉之矣若一元而司四氣之運若中央而觀四方之至有六者之用而無六者之蔽是六者性而我無加焉是六者質也而矯克振勵之功為不少矣大哉學之道乎夫子與子路葢每每言之而伉直自用卒無改于冠鷄起舞之習去就不明汶汶以沒悲夫美之為蔽乃至于此自昔聰明絶異者為不少而卒自叛于道而為天下之罪人者其始皆由于質之美葢以其聰明絶異之資而自信其不該不偏之見以成其偏倚詭僻之行則將何所不至故曰老子有見于屈無見于伸慎子有見于後無見于先宋子有見于少無見于多墨子有見于齊無見于畸莊子有見于天無見于人有所見而有所不見此美之所以為蔽也由是言之椎魯朴鈍非學者之患也聰明絶異學者之深患也
  聖人之心公天下
  聖人能順諸天下之理而已矣天下之理不容于偏故聖人之心亦不容以有偏夫惟不容以有偏而後足以盡天下之理大哉聖人之心乎人皆曰聖人之心有是非吾則曰聖人之心無是非人皆曰聖人之心有好惡吾則曰聖人之心無好惡人皆曰聖人之心有褒貶吾則曰聖人之心無褒貶因物而有是非是非者聖人之明因明而有好惡好惡者聖人之情因情而有褒貶褒貶者聖人之言言生于情情生于明明固緣諸物而已天下之物固有可是非之理固有可好惡之理固有可褒貶之理取而進之不加増抑而退之不加損稱之為善而非譽訾之為惡而非毀聖人順因其理無所于是無所于非無所于好無所于惡無所于褒無所于貶遷移變化進退伸縮惟其所遇不可端倪曰是非好惡褒貶云者吾姑以是觀聖人之心之著而已非以為聖人之心泥于是也何者順因諸理也理故一一故無所不公而彼區區有為之應迹固其所謂塵垢粃糠糟粕煨燼云者而奚足以芥蔕于聖人之心也哉今夫理之散于天下其是非曲直可否輕重隨物而在無不分明其遇于情而偏之也天下之物于是而始不得其平天下之心至是而始不得其公專而不咸隘而不宏藏匿而不化膠固而不解紛擾焉而不釋日以其情與天下相角執其先以應其後舉乎彼以該乎此攻其瑕而忘其堅愛而不知其惡憎而不知其美强立而不返終其身焉其於愛憎取舎若枘鑿焉不相易也是何也以情勝也情勝則有我而無物其不能公天下之心固也夫天下之物以天下之理處之而已而曷容有我于其間哉故惟無我而後為聖人而後其心能公天下嗟乎聖人之心猶天也陽舒而隂慘旦明而暮晦生長肅殺不一其職風雨露雷不一其施而萬物之巨者細者髙者下者栽者傾者成遂者夭閼者變易者流遷者枯偃而憔悴者壯盛而猥大者仆而起者息而消者彼固以隨乎氣之所至在萬物為適當耳造物者則何所私哉是故聖人順因天下之理不累于有我之情天下之人所謂聰明仁聖德充而業完者固未可以人人求也而人又什百千萬之不可以一律齊也固有能于此而不能通于彼失于早而圖之于末百不可觀而一有可取世之所謂小人者猶有所長而賢者或難于十全也故聖人亦以天下之情與天下而已矣故曰孔子大管仲之功而小其器聖人之心公天下也夫獨管仲乎哉管仲者固其一事也言天者無端也指其昭昭之多曰天之大若是而已矣言聖人者無象也指其稱管仲之事曰聖人之公若是而已矣故此一管仲也世之汩溺者孰不艶慕之其德與學固可畧也至于鄙賤之甚者則擯絶之不以入于耳而奚功之足云聖人曰管仲之器小哉又曰管仲人也如其仁如其仁方其稱也不知其貶也方其貶也不知其稱也管仲之所為若二人焉聖人亦曰若二人焉是非在仲也好惡在仲也褒貶在仲也聖人不知也是故羽山之放百揆之宅鯀出禹入不以為疑鹿臺之誅三監之設紂滅庚封不以為忌故使鯀能自變司空之職可復紂能改創孟津之師無舉聖人固未甞有怒也朝而放諸野夕而升諸朝罪大者不以議其功罪輕者不以葢其善順諸其理而何有於我也彼世之瞽者則者宫者莫不以為棄人也聖人曰吾使汝為樂吾使汝為閽吾使汝為守嗚呼聖人之心之公固如是也春秋之書嚴于大一統而王之出狩不容于無貶明于尊有爵而諸侯或稱人重于辨華夷而夷狄或有稱子書載二帝三王之文而秦穆公何人者也乃以厠之篇末吾于是真見聖人之心如天也使夫人之有過者不容以自阻而小善者亦有以自遂見容于聖人者不敢不勉而得罪于聖人者惴惴焉不敢自安是又聖人之教之也嗚呼聖人之功大矣
  史稱安隗素行何如
  將以圗天下之變而所以自治者不可不嚴也夫士君子以其身任天下之事而適當其潰敗決裂之際而天下之事之變不可以急返而力拯之也天下之小人方乗時肆志逞其所欲而其氣之薰灼熾豔凌轢震盪勃焉有不可遏之勢而君子者以其弱植之身惴惴焉而日與之角以吾之衰敵彼之强以吾之寡敵彼之衆以吾之明白疎濶洞然無防閑之設立彼閃忽詭詐之中機智陷穽之區斯時也勢不足恃也恃吾之有道而已夫道有時而不能勝勢然而循理以須其未定之天而或勝焉或不勝焉猶足以持之也設使吾之所自立者已自陷于頗僻則小人之投間抵巇其將何所不至哉吾既無所恃而吾之所恃又亡而輕試于小人之鋒卒之名隳業墮而身與之俱斃焉由是言之小人得志于天下非盡小人之罪也君子亦與有責焉耳矣愚讀漢史未嘗不嘆安隗所處之真善而又以嘉范曄之知言也夫不曰小人之不加害于君子而特曰安隗素行髙亦未有以害之誠有以見君子得持勝之道也甞謂天下之所以稱為君子小人者非生而有是名也蹈道而行之謂之君子背道而行之謂之小人所謂蹈道而行者素行必嚴嚴者非為小人而設也以其君子之道固然也背道而行者則淫佚放縱無所不為矣夫其淫佚放縱者亦非為害君子而設也以其小人之道固然也此淑慝之大分自古邪正之所以相軋而世道之所以升降者係此也小人固挾其所以為小人者以恣其惡而君子者不知其所以為君子而制之則君子小人之分吾亦無以定其極矣而又安能取勝負于其間哉是故君子所以成功者勢也所以定勢者道也勢有所待于外而不可必道固吾之所挾以常伸者易言隂陽之義備矣進退消長損益盈虚每以時運為之變化而辭亦因之屢遷而至其所謂道者則無徃而不著其然以明君子之所行者有常而不易至一而無二立乎是非利害之途而獨守其貞不以消而亡不以長而存不以進而滿不以退而缺不以損而隕不以益而茁不以盈而耀不以虛而約一之于天而已天者君子所以定其極也而物何與焉小人何與焉小人之能害與不能害何與焉天道當揫歛肅殺之候其所以為生生者宜剝盡而不存矣而完聚凝固不至于隂之盛而喪其所以生生者故卒之太和囘榦勃焉盎焉變而為朱明長嬴之氣君子當小人之時亦唯無喪其所以為君子者而已矣無喪其所以為君子者亦唯無喪其素行而已矣素行嚴則守不放守不放則節無毁節無毁則道常伸如两敵對壘雖未得殄滅之㑹而所以禦其㳺兵防其鈔掠者不可一息而弛也不然則移晷瞬目之間而彼已伺其便而乗其隙矣故曰不恃敵之可勝而恃吾有以勝之勝之者非求勝于彼也勝于所以為我者而已矣怒眥裂目非君子之勇也擐甲厲兵非王者之師也冠帶佩劔而髙談仁義是所以化强暴之術東漢之世外戚宦豎之禍纏綿糾結而不可解一時賢人君子相與勞心焦思感慨發憤正色于廊廟清議于田野求其有以少紓一日之禍適足以磨虎之牙更相枕藉駢首而死者不可勝計然而考其素行非其過于忤物則其失于防閑者也陳竇一代之英以身排難而至于貪天之功親戚子弟帶綬裂土布在有位内不足以逺權勢外不足以孚人心張奐北州之豪士猶不能使之相信而為羣閹所賣吁亦可悲矣名為天下之君子而以其不純乎君子者而與羣小較力是所以齎宼兵而助之攻也是以君子有危言之時而無毁行之日所以持天下邪正相軋之機而直以道勝之耳故曰春秋之義以貴治賤以賢治不肖不以亂治亂也召陵之師不足以折水濱之對文王之道不足以救於泓之敗而楚圍之討不能反慶封之辭自漢以來任人國家如向猛之制于恭顯訓注之因于仇王二李之逓為出入五王之自相魚肉欲以去小人而失于持勝者多矣君子所以重有取于安隗也雖然二子亦自守焉而已耳葢無益于天下之變也豈非其節有餘而權不足囘榦大運撥亂反正之才有所短耶抑光武奪三公之權崇階美號徒擁虚器政權一無所關二子亦無能為力矣吾獨惜夫撫天下之權而行不足以自守才不足以經世而反以激天下之變此吾所以歎息于二公也
  孟子敘道統而不及周公顔子
  古之聖賢有遺言而無遺意得聖賢之意則可以知聖賢之言知聖賢之言則可以明道統之説夫其有詳有畧也而非有去取也有先有後也而非有抵牾也論其人焉論其世焉合其異焉㑹其同焉此所謂意也苟徇其辭執其一以求其紛紜異同之論則聖賢之言將有所不達故以言觀言則有遺言以意觀言則無遺意雖然亦謂之無遺言可也愚于是知周公顔子無異道而孔子孟子無異説矣今夫斯道之流行其用在天下其傳在聖賢由堯舜以至于孟軻中更數千載可指而數者如斯而已矣疑有闕文則已若比肩矣其不與者聖賢不得而與也其與焉者聖賢不得而廢也堯不得以與丹朱而瞽瞍不得奪諸舜者葢謂此也聖賢之論至孔子而定繼孔子者孟子也孔孟親有之而親見之者也後之學者當據之以為定而豈可因之以為疑哉當文王之時周公以元聖而受緝熙之傳制禮作樂有身致太平之功達而在上使聖人之道大行于天下者周公其人也是以東周之夢為之惓惓而易詩書春秋禮樂之删述葢自以為得繼于周公而忻慕之者亦至矣夫何孟子獨得而不與之當孔子之時顔子以大賢之才而承博約之訓墮體黜聰示不違如愚之教窮而在下使聖賢之道大明于天下者顔子其人也是以孔子䘮予之嘆痛惜尤深而殆庶之稱葢真以其得聞乎斯道而許與之者亦深矣夫何孟子獨得而輕廢之嗚乎此孟子所以為與之者也太公望散宜生可以為見知則周公不居其下矣孟子以此自任則顔子不在其後矣純佑作德而修和之所由賴敬怠義欲而戒書之所由作吕散謂之見知非過也然而虎踞鷹揚視夫欣欣休休之氣象何如也其不敘周公者夫亦以文王言之則周公之所師卽敬止之家學其視文王若一人焉父子一道舉乎此可以該乎彼矣易作于羲文周孔而班固曰易更三聖至于談之與遷同稱太史彪之與固同號班書葢昔人之恒辭也苟執其辭焉則武王何以不舉乎他日稱三王而繼之以思兼孟子之意可知也性善時中之論義利王伯之辨孟子之自任以道非僣也然而泰山巖巖視夫和風慶雲之氣象何如也其不敘顔子者夫亦以在我者言之則孟子之私淑葢自附于及門其視顔子猶儕輩焉彼此一道方自論則不暇于及人矣周有亂臣十人而君奭曰惟兹四人至于序大孝則稱曽子論好學則獨予顔淵葢昔人之專辭也苟執其辭焉則曽子子思又何以不舉乎他日論禹稷而歸之于同道孟子之意可知也雖然周公無敵矣論顔子者往往有異説焉則以其年之不永遺言之不見造詣之未極也殊不知䕫益稷臯初無文字而禹湯文武分量亦有不同者先儒謂顔子發聖人之藴而優于湯武此定論也事有當于吾心則自吾可以起千古之議論而况古人之已發者哉世之人惟不敢以顔子自處故不敢以聖人處顏子云耳厥後宋儒周子黙契道統得不傳之正而世猶以中庸序明道墓表不及為疑意亦類此大抵古人之言多濶畧而後世之辭多謹嚴以此之心求彼之説其相戾者固多而論説之紛紜亦無怪也嗚呼道統之傳自孟子之後得宋儒而愈白自宋儒之沒而愈晦矣章縫之士耳剽目采孰不曰周孔孰不曰顔孟言之日似行之日逺斯道之眞亡滅壞爛幾于不振此則有志者之所深恥也主張斯文者所以為深憂也
  乞醯
  天下之理自然而已無容于矯何者理無矯也無容于有待矣有所謂乞者斯矯矣有待矣夫我所無而求人謂之乞求人而望其與謂之乞理者天下之人所有天下之人所不相及者也當取當與各全其天而何乞之云彼醯可乞也直可乞乎直者天地生人之至理也奈之何以㣲生之直亂天地生人之直乎彼天地生人之直何如也在父則慈在子則孝在臣則忠在弟則敬在交友則信葢天下之直而非吾之直吾之直而非人之直也是者是之非者非之有者有之無者無之如斯而已何有于我苟有我焉則物本非而是之是我是而非物是也物本無而有之是我有而非物有也既有我于其間而必因物以成乎我使必得是物而後我之理始得焉嗚呼理之云乎若是其勞矣乎彼勞也非直也髙之意則以為苟可以得直雖勞無辭也方其人之乞醯髙果有也可以為惠不幸而無髙之心已恨不能以及人于是而乞諸其鄰不與之以無而與之以有使彼受者曰髙可謂天下之直矣無且如此况于有耶小且如此况于大耶是一事之㣲可以納交也可以為惠也可以使人稱我也髙為是矯險之事而不知天下無矯險之直因是事而為是直亦愚矣彼意夫直之猶醯也醯尚可以乞人為已有直亦可以假物為已名也獨不因其自然而思之彼醯固有也非我之醯也鄰之醯也彼乞我而非乞鄰也我與人而非鄰與人也我以其我鄰以其鄰惡用是假借哉猶幸魯人所求者醯也假使求于髙曰汝與吾千駟萬鍾髙何以待之又有求于髙者曰汝與吾以天下又何以待之髙將曰有耶無耶亦將乞諸其鄰耶吁至是而髙之直窮矣故天下之理求之于我恒不窮求之于物恒有盡順之以天恆有餘矯之以人恆不足葢理在我而不在物理有天而無人也是以奪人之物則為盗取人之有則為襲假無而有則為偽盗乎襲乎偽乎高之謂也從髙之道則天下之為善者亦艱矣夫與人必待于物則一介不與伊其吝矣推之至于待富而孝則簞食瓢飲顏其餒矣待功而後為忠則身死功墜孔明其窮矣夫其必物也必富也必功也則伊必至于取人之有顏必至于奪人之財孔明必生而不死而後可也信如是是使天下父不得而慈子不得而孝臣不得而忠弟不得而敬交友不得而信事事乞于人物物乞于人有如醯者乃克有濟則何時得盡吾人道哉是其人道輕而醯重也未乞醯之時本無直也旣乞醯之後而始有直也鄰無醯則我無直矣則直之于醯有得矣由是以為奇為髙則竊父之逃不如證攘之直厯山之耕不如割股之孝首陽之餓不如於陵之亷而天地生人之直果不如微生之直矣誰謂直者如此哉彼之求直在于此而吾謂之不直亦在于此不知彼之為是勞者欲直耶欲不直耶雖然髙猶幸也世方謂髙為直而奔慕之夫子獨曰孰謂微生髙直使矯飾止于髙而天下必直天下必不為矯飾亦無有曰其如此者是髙之流禍也嗚呼髙于是不與楊墨同為害矣此謂髙幸而遇夫子
  聖人之心無窮
  聖人之所以治天下者心也而天下之不能盡歸于聖人之治者勢也聖人之治天下不能不因于天下之勢勢之所不能則吾治病矣而聖人之心于是乎窮夫以聖人之心運天下之治而吾心果為勢之所窮囂囂然自得曰吾治如是足矣聖人果如是耶葢有時而窮者勢也不可得而窮者心也勢不能勝乎心而心不窮于勢謂聖人之世無不得所之民者非聖人之心也以有窮之心量聖人者也謂聖人之世有不得所之民者此聖人之心也聖人之心所以無窮者也書曰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乂又曰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又曰天子作民父母為天下王葢聖人以其身為億兆生民之主自謂天之所以命我而天下之人皆寄命于我其無所辭于天下如此則其以天下為心誠有不得已者矣而憂天下之心如之何而能釋也雖然天下之不治吾憂之天下已治矣而聖人之憂終不能一日而釋則非有所深憂過計而亦天下之勢有不得不然者聖人果不能必其無一民一物之不得其所也則天下已治矣聖人之心何嘗一日自以為天下之治惟其未嘗見天下之治而其憂愈無窮者此聖人之心也且其始天下之民不得其所者多矣聖人為之焦思于廊廟之上殫其心慮竭其耳目修其法制陳其軌則導其善利而除其菑害其所以仁之者固已勤矣亦期于使天下無一物不得其所而已矣然四海之廣兆民之衆風氣之異嗜好之不同剛柔善惡之殊性其勢有不能盡一者聖人亦且奈之何哉為人父母者為其赤子慮其飢餓而乳哺之或不能盡得其所欲况周天下之人而欲人人而衣之食之而教之求其無一人之不食不衣而不至于敗度而斁倫者聖人果可以自必耶故不可必者天下之勢也不容已者聖人之心也以其所不容已而思其不可必則聖人之心何時而窮也堯舜禹湯文武之際何其盛也協和萬邦矣而驩兠共工之屬猶在明良之列也率舞百獸矣而有苗宗膾胥敖之屬則猶盭干羽之化也敷于四海矣而下車而泣之囚猶迷象刑之治也十一征無敵矣而舎我穡事之徒猶勤畏帝之誥也順帝之則矣猶迄崇墉之師也垂拱而天下治矣而大誥康誥酒誥之訓保釐之命淮夷三監之征再世未巳也是以聖人相與咨嗟于一堂之上一則曰疇咨二則曰疇咨曰思日孜孜曰予畏上帝曰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曰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可以見聖人之心矣葢政也者聖人所以致天下之治者也心也者聖人所以運天下之政者也静處于大庭之中而周流于寰海之外端拱于深宮之中而昭徹于宇宙之表培養于瞬息之頃而繼續于千萬世之逺丘甸井牧里居以安其生矣而勞民勸相之未巳也瞽宗米廪詩書絃誦以時其教矣而格懲庸威之未巳也六典八法八則九貢九賦九式與夫祭祀喪紀師田行役下至獻魚取龜擉鱉繪畫刮摩之屬以盡其制矣而維清緝熈之未巳也其無所不及無所不達者政也不能無所不及無所不達者勢也憂其勢盡其政者心也苟心自以為無不及則有所不及矣以為無不達則有所不達矣心有一息之間政必有所不盡而天下之治荒矣或者曰聖人之治天下必無一人之不得其所而其所以如此者特其不自滿足之心耳嗟乎此不惟不知天下之勢而亦不達聖人之心者也使天下果無一人之不得其所聖人亦何為是無窮之憂也哉天地之大也猶有所憾而聖人亦有所不能聖人惟深知其如此故一日二日萬幾惟幾惟康與天同其不息也大抵聖人之心與天同運天之道氣以噓之萬物以生窮于午矣而未嘗已也而隂已生矣氣以吸之萬物以成窮于子矣而未嘗已也而陽已生矣故天道運而不窮以生萬物聖心運而不息以生萬民然天亦烏能使萬物之皆得其所哉殰者殈者夭閼者枯槁者大造之内何所不有此亦勢也惟夫不以其勢之所窮而使吾心之有窮此所以為聖人之心也
  王天下有三重
  天下之法非聖人不能制也聖人所以能制天下之法者謂其能盡夫法之理也法之制出于聖人之心而法之理在天下葢其理如是而吾之為法者不得不如是而後知夫法者道之所不能已也聖人以道重天下故不得不重夫法也道在則法治道不在則法亡有法則道行無法則道廢故聖人之于天下非能强率之以就吾法而所謂法者又未嘗以吾之意為之有見夫天下之理有固然者從而條理區畫于其間而盡其精㣲之至者也則夫聖人之法豈曰區區于後世繁文靡飾過制曲防苟簡闊畧而不由夫道者乎故王者之法即道也後之人徒見夫繁文靡飾過制曲防苟簡踈畧之為法也因以疑王者亦何重于此而不知王者之法非後世之所謂法也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天生聰明時乂天祐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四方葢王者之責其重如此其所以上承天命之重下思四海生民之衆求其所以順天之理遂民之生有一日不能自寜者矣夫天之生是人也其相與羣然而生也生之所存者性也性之所禀者命也發乎其心著乎其動作而施于相與羣然之際而道之大用無所不著惟夫由之而不能自知知之而不能盡于是乎血氣心知勝而道幾乎晦聖人受天下之重思以生之治之教之而法之設于是乎不容已故法者凡所以觀天下之所為而制之而已矣觀天下之所為而制之者出乎道而已是故道形于事不可以無禮于是禮重道形于禮不可以無度于是乎度重道形于禮度無書文字性靈不通于是乎文重是三者天地之所生也生人之所立也萬物之所紀也一不重則道斁二不重則道悖三不重則道弊葢自上古之時其民吁吁怡怡莫不愛其所以生我者尊其所以長我者樂其所以與我者是其禮然也有老者則處其安焉有尊者則處其多焉是其度然也人之所存發于其聲聲之所出而音韻自成是又其文然也此皆夫人所能也然非王者不能知天下之自然者而為之法王者有法以行其道俾天下自行其禮自遵其度自識其文而後知王者之制所以通萬世而無弊者皆其道之所不能自已者也使王者恃其崇髙之勢徒以其勢力法制謂天下可以就我之範圍而率已之意以為之則亦何取于王者之法是故朝覲以明君臣之義聘問以使諸侯相敬喪祭以明臣子之恩鄉飲酒以明長㓜之序婚姻以明男女之别天下不可一日無禮也雕鏤文章黼黻裘帶鼎爼豕腊宗廟居節衣服宮室天下不可一日無度也明其約契正其㑹要定其時日通其言語達其情志天下不可一日無文也故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賤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匿而不可不為者事也麤而不可不陳者法也聖人通于天下之情而知其理達于萬物之變而知其時精之至也故度長短者不失毫釐量多少者不失圭撮權輕重者不失累黍吾心之禮與天下之禮一也而禮出焉故自子事父母朝諸侯于明堂至于冠婚喪祭燕射士相見之禮可得而議也所以周旋裼襲升降俯仰者聖人能議之而不能為之也吾心之度與天下之度一也而度出焉故自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士二至于龍衮黼黻𤣥衣纁裳冕朱緑藻十有二旒之度可得而制也所以多寡輕重隆殺大小者聖人能制之而不能為之也吾心之文與天下之文一也而文出焉故自天府之所蔵象魏之所懸與夫達之四方同書文字可得而考也所以横斜曲直平正倒仄開發呼歛清濁髙下者聖人能考之而不能為之也故曰聖法道道法天君子之道所以考三王而不謬建天地而不悖質鬼神而無疑俟後聖而不惑者此也不然以相接則不得其體亦緹縵之禮而已何重于王者之禮以相臨則不得其分亦凌悖之度而已何重于王者之度以相諭則不得其志亦寄象鞮譯之音而已何重于王者之文故曰王者制事立法一禀于律繼天順地序氣成物統八卦調八風理八政正八節諧八音舞八佾監八方被八荒以終天地之功所謂律者即天下之理也其理本然如以規應圎以矩應方而莫之易也是王者之律也故曰大樂必易大禮必簡以天産作隂德以中禮防之以地産作陽德以和樂防之以禮樂合天地之化百物之産以事鬼神以諧萬民以致百物豈非作者之聖歟或曰王者之制如此宜萬世不可易而何孔子論禮則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吾學周禮記禮者則謂有虞氏之旂夏后氏之綏殷之太白周之太赤母追夏后氏之冠如周弁殷冔夏收其不同如此若夫書文自河流天苞洛出地符之後世傳又有龍書鳥書龜書魚書蟲穗之書自蒼頡至于史籕又不知凡幾變也豈以聖人之制猶有所未盡耶葢天下之變無窮而王者有隨時制作之義孔子葢曰所損益可知矣理之在天下可變耶後世不達其意妄取先王之法而盡廢之自朝廷以至于閭閻皆為一切之政無非衰世苟且之習民之所以養生送死者無一能盡其道世之君子又從而附㑹之曰五帝不相襲禮三王不相沿樂嗟夫所謂禮樂果何在也吾獨怪夫文武周公之法至秦而遂絶而李斯程邈謬妄之制至于今更數千載而不能kao易也
  明君恭已而成功
  天下之任至不易也明主獨能致天下之治者亦惟得人以任之而已矣以天下之大而責于人主之一身是故不可以一息而自暇自逸者而明主獨能恭已以致之是豈有他道哉誠以天下之任之不易而吾以一人之身而為之其明必有所不周其勢必有所不給將必舉天下之事皆萃于吾身是以吾身與天下日戰于擾擾之中而聰明智慮與之俱困是知天下而欲以一人為之固無是理也故明主致天下之治非得人不可也葢以天下之事與天下之賢者共之是所以獨操其要以御其機而非苟樂于優游無為也以天下之賢者任天下之事使各竭其力以周其務而明主端委以責成焉此固天下之勢也今夫有器于此一人之力足以舉之矣以其器輕也其有重于此者其舉之必數人焉又有重于此者其舉之必數百人焉其器愈重其舉之者愈衆夫以衆人任之故雖千鈞之重可不勞而移也大器非一人任也使一人者自恃其力而欲以專百人之任其亦必無是理也天下大器也非一人之為也世之人主亦有恃一已之智力而欲以攬天下之權而天下之事日以紛然葢自以其術足以持之盡天下之人無有出于我者舉其人皆不可以任吾之事必吾之身一一自為之葢前世人主有其術出于此者未有不至于亂也故明主者豈樂于暇逸者哉夫亦深見夫治天下之道未有以易于此者也人之耳能聽而目能視其視聽不出帷墻之外有蔽之矣任天下之耳則聰無所不聞任天下之目則明無所不見以天下之耳為耳以天下之目為目故四海之外莫不照徹焉夫一人之身其分固有限矣夫以天下付之人主盡一世之人而制命焉其聰明神智必有以兼乎天下之人者固宜其一身而為之可也所謂聰明神智者亦以能用乎天下而已矣所以用乎天下者非苟自暇逸之謂也葢其聰明神智所以運乎天下者也運吾聰明神智于天下是以朝廷公卿百司庶府其命之必得其任其任之必得其人得其人以為之不必吾之侵其官而天下之官皆人主之為也謂其自暇逸不可也當堯之時天下之故多矣洪水方割矣民未粒食而阻飢矣五品不遜矣五刑未明矣草木鳥獸未若矣禮樂未興矣共工驩兜之徒猶在朝也而堯首命羲和欽若昊天而已堯豈為是迂緩不切之謀哉誠以人主之所當為者獨有事天之責使天道少有不順而愆忒或見于上吾心所以悚惕者當無敢少寧者矣是以舜遵行其道而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以窺察天道而觀其意之順與否也若乃其時天下誠有未得其安者而堯咨之不過一二言而已至于得舜而其事已矣舜從而任之九官十二牧而天下之務無不翕然悉舉故孔子稱之曰大哉堯之為君又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恭已正南面而已矣嗚呼此堯舜所以恭已而成功者也夫以堯舜之聖如此其至堯舜之治天下如此其無為而當時急于得人而任之葢其所以無為者也吾以見聖人之心有不自暇逸者矣非宴然恭已而已也堯之所以經天下之慮在于得舜舜之所以經天下之慮在于任九官十二牧吾于是知古之聖人無為之道也公卿大夫賛襄于上百官有司奔走于下人主垂衣搢笏不動聲色端居于九重之上公卿大臣日宣其謨也百官有司日靖其務也六卿日率其屬以倡九牧也其㣲至于鄉遂都鄙之吏其遠至于荒徼之外人主罔不致其人以為之治焉要之明主之所謂恭已者其事一無所為而其神運而以天隨者亦無時而無所不為如天之運其神無不在也神故不息不息故無為故公卿大臣宣矣明主之神在公卿大臣也百官有司靖矣明主之神在百官有司也六卿倡九牧矣明主之神在六卿九牧也神者無為而無不為也人主之神一不至天下之務息矣故神無一日不運于天下故天下之賢才任而天下之庶務成淵蜎蠖伏之中深宮宥密之地俯仰之間而撫四海之外豈其疲智慮于一人之耳目哉故人主恭已無為所以養其神也人主任天下之賢所以成其功也不能恭已不能任天下之賢不能養其神不能成其功故天子之車大路越席所以養其體也側載臭𦶜所以養其𤾁也前有錯衡所以養其目也和鸞之聲步中采齊行中肆夏所以養其耳也龍旂九旒所以養其性也寢兕持虎鮫韅彌龍所以養其威也凡以天下之大以養之不欲累之以天下之故所以尊之也其養之尊之所以得以神運天下也故曰大樂必易大禮必簡易故不怨簡故不爭四海之内莫不係統故能帝也雖然人主亦何以得賢才以任之其成功如此之逸哉其養之必有其道其求之必有其方其任之必有其宜養之不以其道則才不成求之不以其方則才不至任之不以其宜則無以使之効其用嗚呼欲得天下之賢而任之而又其難如此然後知明主之所以成功者非苟然也















  震川别集巻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震川集>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别集巻二上
  明 歸有光 撰
  應制策
  嘉靖庚子科鄉試對策五道
  第一問
  夫闡揚帝王之烈者必假於文以傳文者所以讚述往古傳示來裔著之不刋垂之無極者也葢帝王為可繼之道而未必其後世之能繼其所託以傳者典册紀載而已典册紀載而不文則不足以傳故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逺由此言之則帝王所以衍萬世無疆之休者其創立在我而其纂述而揚厲之者在于後人一代之文不具則一代之道徳經制亦幾乎冺矣故古之帝王所恃以為不冺而使其子孫世世有考焉者託之於文也我國家列聖相承代有作述所以闡揚祖功宗徳者亦既備矣如一統志㑹典之作皆在于前朝文盛之世以昭混一之盛經綸之迹者執事以下詢末學愚生槩乎未之知也至於考制度審憲章博聞而强識之又非所及也夫金匱石室之藏蘭臺祕閣之載艸野賤人無所得覩記惟二書傳誦於天下已久愚生可以端拜而論乎荀卿子曰欲觀聖王之迹於其燦然者矣所謂燦然者豈非聖人之制作布之天下廸之後世者也虞夏商周之盛可考已當時之所謂典章經制者皆聖人之作而又有聖人者以播揚之故其言語文章著於天下大者事天饗帝小者至於䱷互蟲豸靡不纖悉王府則有以咸正無缺豈非其盛歟漢以後其德固已不逮于古而當時文章之盛猶彷彿於三代故太史公八書之撰班固諸志之述猶足以備一家之言至於唐之六典宋之㑹要元之經世大典則其文章氣勢愈趨於下而説者謂三代之後惟唐制為盡善而六典建官之法足以上追姬周則其亦未可輕訾者而比於典謨則有間矣蓋虞夏商周有帝王之制而又有帝王之文漢之文可矣而制不備唐宋則文與制均之未至也若今一統志㑹典之作欲以比隆于典謨而豈可與漢唐宋例論哉然愚獨恨當時儒臣奉命不能深明聖意究作述之至以勒一代之鉅典而容有采緝補綴疎畧牴牾于其間蓋一統志出于睿皇帝之命而大學士李賢等為之者也㑹典出于敬皇帝之命而大學士李東陽等為之者也是二者若以為聖人之制則何敢議出于二臣之手誠不能無疵者盖祖宗之功烈過漢唐亦宜有比隆三代之文不宜猥𤨏于末議牽制于文詞而賢等所載沿革郡名人物古蹟徃徃剽𢳣書傳字句詩人組繪之語不足以稱王者之制而職司事例又多務簡省一代之因革漫不可考夫以祖宗之土宇自古所未有而祖宗之制述亦自古所未有而漫以若此則二臣之過也今天子中興邁志憲古已嘗勅所司重修㑹典則一統志亦將以次而及之矣開局秉筆固皆一代之長材茂學必有所見以廣聖意者愚猶以為彰往緒揚休烈以紹諸無窮當屬諸一代之宗工而其體裁宜依彷禹貢周官之書序山川必先其原委于田土物貢尤必著其詳而民風土俗則畧用漢地理志及後世圗經之法序官職必先其體統于建廢沿革悉皆存其故至于臣下論建亦如歴代書志通攷之類兼存而並論之又竊謂修書之臣髙帝之時多延天下有文學者如梁寅徐一䕫之徒皆以儒士在局今拘于科目一不可也蘇洵修禮書必欲明實錄以昭来世今動有避諱使人無從攷實二不可也自古為書者多出一手今局務既開議論紛㳫分門著撰文體不一三不可也古之文章必先體制今之文章馳騁浸淫極矣而不要于古雅體裁不明義例不立四不可也明興以来百七十年豈無遷固之徒以勒成一代之典哉愚生狂僣及此惟執事寛之
  第二問
  王者既以其身致天下之治尤必思所以繼其治而詒以萬世之業故天下之本在于太子太子之教不可不豫也三代尚矣其遺法至今猶存禹有典則而啓敬承湯有風愆而太甲終允徳文武有謨訓而成康代為有周之令主誠以天下之大生民之衆天命之隆替祖宗之繼墜咸有頼于一人故曰一人元良萬邦以貞太子之謂也太子之教萬世之所係也恭惟皇天眷佑我皇上篤生元子正東宫之號螽斯繁衍廣藩輔之封皇子賴天能勝衣將出閣講讀宗社休嘉臣庶均慶逺稽古典近考制度斟酌損益以適萬世之中以禆我皇上盛徳至意者不獨文學法從之臣有是心而亦江湖之士之所同也愚所望于今日者固三代之事而已漢唐宋其何足以云今者六傅之設賔客之制崇文崇賢府坊館局之建官則備矣而非古之三公三少之舊也帝範之書戒子之篇元良之述承華要畧之制敎則詳矣而非古之典則之詒也古法之存于今者惟周制為詳其可考者在二戴之記及所稱明堂青史氏之記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日而就宴室太史持銅御戶左太宰持升御戶右比及三月王后所求聲音非禮樂大師緼瑟而稱不習所求滋味非正味太宰倚升而言曰不敢以待太子生有士負之禮有擇于諸母之禮有知妃色就學之禮有記過之史有徹膳之宰有誹謗之木有敢諫之鼓工誦箴瞽誦詩百工執藝事以諫有三公三少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徳義師道之教訓故成王之生仁者飬之孝者繦之四賢傍之而徳成也後世官非三代之官而敎非三代之敎始以為之法者既無周宻詳悉之慮而其為言又無躬行心得為之本而官僚並建辭㫖諄復徒一時之美觀耳漢髙祖文帝之盛所崇用者叔孫生晁錯之徒卒使恵以懦怯廢事景以任刻殘物武帝開置博望苑以通賓客賓客多以異術進者而太子後遭巫蠱之禍唐太宗敎其子者甚悉而聚塵之耻實以身誨之宋時家法雖嚴而其所以為敎亦不切于身心性情之實夫漢唐宋所為天下計者未嘗不甚詳而根本之地如此其曠畧此宜其立國僅僅至此我太祖髙皇帝創業垂統洪謀逺慮莫非三代之法而萬世之計立國之初庻務倥偬首建大本堂圖史充牣其中招延四方名賢為太子講論經理敷陳治道又為昭鑑錄使知前代太子諸王之善可為法而惡可為鑒而成祖文皇帝又為文華寳鑑盖為學而不知先代之故則不足以有所感發而懲創成祖之書一本太祖之意雖一事之善惡皆在所錄者固以身為天下之所係善惡起于幾㣲而治忽之端在于此尤不可以不嚴也今日欲舉三代之典繼祖宗之志亦宜有可言者矣愚敢條其所當急者其一曰選宫僚昔太祖不設專官而以公卿兼領以防後世離間之患夫銜雖列于朝班職則專于訓導不宜徒取文學而用道徳可為師表者家丞庻子皆宜選用吉士以備其職二曰慎與處太子雖有宫官而其所常與處者則保姆内侍小黄門之屬女子小人導以非心尤宜防慮擇其淳徳謹厚者而使之漸涵灌漬于德義而不知三曰禮師傅夫尊卑之分懸隔則官屬不得盡其忠昔懿文太子之於宋濓仁宗宣宗之于楊士竒其相親禮往復辨論如家人父子蓋太子有子道臣道不宜濶畧相師友之禮以成乖隔之患其四曰明實學世儒率謂天子之學與韋布不同文華進講不過採摭經中數條以備故事夫豈所以深探聖奥必先專一經以次而及其餘五曰辨儀等蓋富貴之極惟其所欲故周官有王后世子㑹不㑹之文所以樽節使之不過今宜飲食衣服悉有制度又使太子諸王禮秩必異所以防㣲杜漸固萬年之基蓋天下之事莫大于此者執事幸採而聞之于上
  第三問
  三代之樂不傳於世見於遺經僅有可考者君子追尋缺軼于千百載之下因其辭以求其意得其意而後足以㑹其辭然必其有以深探古人之心而㑹本末源流于一而後可以斟酌古今擬議制度以為復古之漸而未易言也當天下無事之時世之君子輒言曰興禮樂夫禮樂豈易興哉自漢以至于今數千百年明君良臣相與咨嗟太息講求掇拾卒無有復三代之舊者而儒者又從而卑其説以為禮以飬人為本少有過差是過而飬人也蓋謂隨世可以制作而不必盡合于三代而不知三代之禮樂舎焉則天下無所謂禮樂者蓋三代之制皆非一世之事自其初累世相因以為治而馴至于大備雖代有變革而不過進退損益于其間故異世而不可不襲者禮也其所不相襲者禮之末也殊時而不可不沿者樂也其所不相沿者樂之末也夫以三代之聖人皆因于累世之故故其樂易舉而可行至于後世蕩然矣又無聖人者以起之而欲稽考于既廢之後豈不難哉樂之所從来久矣黄帝使伶倫斷大夏之竹两節而吹之以為黄鍾之宫制十二筩以聽鳯鳴比黄鍾之宫而生之以為律本故後世皆宗黄帝之樂周禮大司樂以樂舞敎國子舞雲門大巻大咸大㲈大夏大濩大武分樂而序之奏黄鍾歌大吕舞雲門以祀天神奏太簇歌應鍾舞咸池以祭地祗奏姑洗歌南吕舞大㲈以祀四望奏蕤賓歌函鍾舞大夏以祭山川奏夷則歌小吕舞大濩以享先妣奏無射歌夾鍾舞大武以享先祖以九變而致天神地示人鬼固九韶六英六列之遺也黄帝之清角英招其本聲固在于此世人自莫能察而徒知求太古之音于洞庭之野而不知周家之盛固已備六代之樂而周官豈其偽書哉説者謂其所序圜鍾為宫黄鍾為角太簇為徵姑洗為羽此律之相吹者也函鐘為宫大簇為角姑洗為徵南吕為羽此律之相生者也黄鍾為宫大吕為角大簇為徵應鍾為羽此律之相合者也樂之變數皆用其宫之本數黄鍾在子子數九故九變而終夹鍾在卯卯數六故六變而畢林鍾在未未數八故八變而止其究以感天神地示人鬼焉者非如昔人天社虛危類求之説也至和之氣寓諸器而託諸聲感應自然之理無所不通分天地人者所從言之異也虞夏商頌推之固有合焉者矣文中子曰化至九變王道其明乎故樂至九變而淳氣洽矣鳯凰何為而藏乎盖聖人之制隨時不同而非截然為數代之樂成周兼而用之以六代之樂配十二調每樂二調以一隂一陽相對而為之合其感動神示自有不容已者故曰天之與人有以相通如影之象形響之應聲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惡者天降之以殃其自然者也他書所載師文師開之鼓琴師涓之寫濮上元聲其感薄隂陽通於物類要其理有不可誣者惜乎周衰王者不作天地之氣不應而滛過凶嫚之聲競以相誇浸滛于後世先王之制遂不可考漢之制氏僅能得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義其後河間獻王所得雅樂天子但令太常以時存肄不令奏郊廟其郊廟及所奏御皆俗樂滛聲西漢一代文章之盛名卿才士輩出而卒莫有能興禮樂者而亡國新聲代變日増自此以往豈復可冀耶前世號知樂者如荀朂阮咸張文収萬寳常王朴諸人卒亦未有以見之于用而牛𢎞何妥鄭譯李照阮逸范鎮司馬光之徒紛紛莫决而士大夫之議常與工師之説相悖固有所謂訂正雖詳而鏗鏘不協韻辨析可聽而考擊不成聲倀倀焉如瞽無目而以手模指索狀物之形難矣此無他先王之制既廢後之人雖欲罄心思而測度摹擬于千百載之上不可得也故樂者漢以前有司掌之無不知其義漢以後儒者求之而卒莫得其數有傳與無傳之異又無先王以制之也雖然樂者千世一理而已矣不以有傳而存不以無傳而亡其始在于人心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情動于中而發于聲聲成文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千古之人心不亡則千古之人皆可以制樂而世之論樂者不求夫樂之本而區區于樂之數夫其數可知也其義難知也知其義而本末一以貫之矣後之人不察而殫精于璧羡尺度之間較量于累黍多寡之際致疑于鍾律洪殺之節紛紜于五聲十二律變宫變徵之異夫樂誠不可以舎器數而沒於器數之中則其力愈勞而其數愈失盍亦反其本矣太史公曰神使氣氣就形細若形㣲若聲聖人因神而存之雖妙必效莊周曰奏之以天徴之以人行之以禮義建之以人情天機不張而五官皆備此之謂樂無言而心悅者也古者百姓太和萬物咸若聲律身度五音天音也八聲天化也七始天統也秋飬耆老而冬食孤子勃然招樂興大鹿之野然則明君在上休養生民陶以太和萬物之生各得而天地之沴不作然後吹律以生尺命神瞽以冩中聲以黄鍾為聲氣之元則太和薰蒸八風順序鳯儀獸舞之治可復追矣不然雖使置局設官招選天下知音之士以硏究律吕之精無不符於先王此為瞽史之事而非治天下之本也
  第四問
  王者之興必有一代之臣以輔翼天下之治而成𢎞濟之功夫有是君而無是臣則上常患于不得其下而君之事無所寄有是臣而無是君則下常患於不遇其上而下之才無所展然天將以開一代之治而啓其明良之㑹既生是君使之致摧陷廓清之功則必生是臣以致協謀参賛之力蓋天下之勢亂極而治天之愛民之深必不使之終於此也故聖人之生以安民也而聖人之於天下又非一手一足之烈也必得是人足以辦吾事者故賢臣之生以佐聖也自古大亂之世未有無聖人而可以致治者亦未有無賢臣而可以𢎞化者如雲龍風虎氣類自應相須而成相待而合而烏知其所以然哉堯以前如風后力牧常先大鴻之徒非經所見不可得而論矣虞書所載九官十二牧班班可考者三代而下以革命而有天下則有如成湯有一德之伊尹而後有升陑之師武王有鷹揚之太公而後有牧野之㑹至於畢散周召之徒皆以聖人之德奔走後先禦侮疏附詩書所稱有大功以配享於先王曁其子孫藉其休以有國者數百年蓋其盛不可及矣三代而下漢髙起布衣誅秦蹙項以有天下而淮隂絳灌之徒摧鋒陷陣以致其百戰之功而其時稱蕭何韓信張良此三人者為尤烈光武承王莽之亂奮迹南陽恢復舊物則有鄧禹吴漢賈復宼恂馬援馮異彭岑來歙之徒宣其力唐太宗舉兵晉陽平隋之亂則有劉𢎞基李勣李靖房𤣥齡杜如晦之流致其勳宋太祖受周之禪去五代戰爭之患致天下於太平則有趙普潘美曹彬之軰殫其謀天下不可以無君故立之君立之君不可以無臣故生之臣以佐之有堯舜三代之君則必有堯舜三代之臣有漢唐宋之君則必有漢唐宋之臣天之愛民久矣不如是何以戡定禍亂克成太平耶慨自元入主中國天下岌岌者垂百年旣而運窮數極天憫斯人之亂於是生我太祖髙皇帝於淮甸以清中原之氛拯天下之禍而援生民之溺數年之間定金陵平吴㑹克荆㐮閩廣元兵不戰而竄息於狼望之北固宇宙以来所未有之勲而聖人獨禀全智功髙萬古神謨廟筭有非他人所能贊其萬一者而一時諸臣應運而生皆起於淮甸之間乗機遘㑹以成不世之勲有若髙祖之豐沛光武之南陽者此豈人之所為哉蓋將以開我國家億萬年無疆之治故聖主龍興于上而諸臣景附於下乗風雲之㑹依日月之光而昭諸鼎彞銘諸策府有非一時之所能殫述者其大勲光宣炳烺於天地之間如中山武寧王以下六王者其功尤烈天下之人至今能道之他如朱文正李文忠咸以内外之親而郭子興郭英吴良禎廖永忠永安之徒則以父子兄弟後先致力效死於其間大抵數總大軍以不殺為威而沉毅好謀定大事於一言武寧之功為大而開平之窮敵于漠北黔寧之收功于滇南此方面之功之最著者其他或撫一城或定一方或專城而秉鉞或分閫而受寄或敵愾以怒宼或殄滅以為期孰非體天地好生之徳勤皇祖安集之命有功于方夏而惠于元元者乎國史之所紀載者固莫得而覩而徃往見于儒臣銘章碑誌之間此愚生之所竊識其萬一者因念百六七十年父子兄弟長養太平之世方内無兵革之禍烽火之警者固我髙皇帝天覆地載之功諸臣匡持輔協之力不可少也書曰丕顯文武克慎明徳昭升于上敷聞于下惟時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謀猷㒺不率從此之謂乎今大廟既已配享而功臣廟又有特祠金書鐡劵山河帶礪之盟于今不替邇者皇上又興滅繼絶開廟藏覽舊記以昭元功之侯籍使開平寕河岐陽誠意之賞復延于世我國家之酬諸臣者可以無憾矣顧承平日久為其子孫者或驕溢于富貴而不能體乃祖乃父之心時陷法禁從而棄之有所不忍而未免有厚徳掩息遴柬布章之譏則髙皇帝之大誥武臣文皇帝之鐡榜訓戒今日誠不可不申明而訓勅之也書曰古我先王曁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動用非罰世選爾勞予不掩爾善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不敢動用非徳敬以為今日獻
  第五問
  古之為天下者養民之生後之為天下者聽民之自生夫聽民之自生可也又從而取之取之可也而不求所以為可繼之道則我之取者無窮而民之生日蹶民蹶而我之取者將不我應國計民生两困而俱傷其何以善其後是不可不深思而熟慮之也我國家建都北平嵗輸東南之粟以入京師者數百萬舳艫相銜接於江淮加以方物土貢金帛錦繡以供大官王服者嵗常不絶其取於民不少矣而比年以來民生日瘁國課日虧水旱薦告有司常患莫知所以為計然惟知取於民而未知所以救菑捍患與民莫大之利也大抵西北之田其水旱常聽於天而東南之田其水旱常制於人蓋其地有三江五湖之灌注而東南又竝海有隄防蓄泄雖恒雨恒暘而可以無虞故昔之言水利者先焉禹貢三江旣入震澤底定震澤即今太湖周禮所謂具區五湖蓋地一而名異也爾雅具區郭景純云吴越之間有具區周五百里故曰五湖也其言五湖猶江之言九江爾春秋越與吴戰於五湖豈太湖之外復有四哉其所謂具區洮隔彭蠡青艸洞庭及季氏圗彭蠡洞庭巢湖太湖鑑湖爲五湖者非也禹治揚州之水西偏莫大于彭蠡而東偏莫大於震澤欲寧震澤之水在於疏其下流三江入於海而後震澤無泛濫之虞震澤固吐納衆水者也西北有宣歙蕪湖荆溪宜興溧陽溧水數郡之水西南有天目富陽分水湖州杭州諸山諸溪奔注之水瀦聚于湖而由震澤吴江長橋東入松江青龍江而入海溧陽之上古有五堰以節宣歙金陵九陽江之水宜興之下有百凟以疏荆溪所受之水江隂而東有運河泄水以入江宜興而西有夾苧干與塘口大呉等凟泄四水此治其原委之法也三江東南泄水之尾閭也三江之流不疾則海潮逆上日至淤塞而下流不通此吴淞江之疏導不可不先而凡太湖以下諸江之入於海者皆不可以不加之意也昔宋單鍔嘗疏東南水利書蘇文忠以為有利于民條其事於朝而亦莫能行之者大抵承平日久人習于苟安稍有建國家之計必以為迂遠動衆而不可用故經國之慮每至于格而不行夫自漢以來天下之用不盡於東南至唐宋而東南之民始出其力以給天下之用然自吴越竊據于此乃能修水利以自給外以奉事大國而内不乏于朝府之用是以其國不困而民猶足以支及天下全盛江南不熟則取于浙右浙右不熟則取于淮南于是圩田塘務因循隳廢而坐失東南之大利以至于今夫錢氏以一方用之惟其治之也專故常足于用今以天下用之惟其治之也泛故常不足于用嗚呼以天下之大而無頼于東南則可以坐視而莫為之所以天下之大而專仰給于東南其又何可不考其利病而熟圖之也先朝周文㐮公夏忠靖公治之常有成績矣然百餘年來已非其故有司案行修舉故事已漫然莫知其故迹之所存矣至又委之國貧民困夫國貧民困已矣任其困而貧也則將何時而已乎夫亦延訪故老徧考昔人之論而求今日之所宜又不必專泥于古之迹而惟視夫水勢之所順蓋古今天時地勢陵谷邱淵代有變移必欲鑿空以尋故迹吾恐力愈勞費愈廣而迄不可就反為苟安目前者之所嗤笑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而已矣五堰百凟可復則復之白蜆安亭青龍江可開則開之或為縱浦或為横塘或置沿海堽身堽置斗門使渠河之通海者不湮于潮泥堤塘之捍患者不至於摧壊而又督成水利之官常時相視禁富人豪家碾磑蘆葦茭荷陂塘壅礙上流而倣錢氏遺法收圖囘之利養撩清之卒更畨迭役以浚之而後利興而可久害革而民不困不然如近者嘗浚白茒㑹幾何時漸就湮塞此其懲也今夫富人有良田美庄猶不使之荒蕪而加意焉况東南以供天下之費乎抑是法也非特可以行之東南也齊魯之地非古之中原乎數日不雨禾俱槁死黃茅白葦一望千里父子兄弟束手坐視相率而為溝中之瘠凢以溝渠之制廢也謂宜少倣古匠人溝洫之法募江南無田之民以業之蓋于古吴則通三江五湖于齊則通菑濟之間滎陽下引河東南為洪溝以通宋鄭陳蔡曺衛與濟汝淮泗㑹而朔方两河河西酒泉皆引河關中湋渠靈軹引諸水東海引鉅定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漑田萬餘頃豈獨三江五湖之為利哉舉而行之不但可興西北之利而東南之運亦少省矣天下之事在乎其人毋徒委之氣數而以論事者為迂也
  隆慶元年浙江程䇿四道
  問自昔帝王立極垂統為後世計如禹有典則湯有風愆文武有謨烈其子孫能敬承之故夏商皆饗國長世周過其歴至于八百年漢唐而下蓋莫能比隆焉我太祖髙皇帝受天明命誕受多方在御日久萬幾之暇輙親著述睿思𤣥覽自身心以至於天下國家無一事不有垂教而祖訓一書為聖子神孫慮尤諄悉矣其大經大法世世遵守昭如日月固不待贊述也乃若㣲言至論為今日聖天子之繹思者可得而詳言之歟我世宗肅皇帝憑几之言告戒深切皇上孝思㒺極遵承末命改元一詔風行雷動乃至荒陬絶徼含齒戴髪之民靡不拭目以觀徳化伏讀詔㫖稱郊社等禮各稽祖宗舊典斟酌改正有以仰窺聖天子法祖之盛心矣詔條所列固首奉皇考之教中間與皇祖之訓相符契者亦可述其槩歟夫臣子為君父陳烈祖之訓蓋忠愛之至也即有大美而弗彰何以仰答鴻庥于萬一乎諸士子具悉以對將為爾聞于當宁
  帝王之御天下也欲垂萬世之統者必欲其謀慮之逺欲保萬世之業者必致其嗣守之勤謀慮以垂統仁之周也嗣守以保業敬之至也是故徳業光昭而心源繼續顕承丕大而佑啟無疆自古有天下者其祖宗肇之於前而子孫繼之於後所以長世而不替者用此道也請因明問而陳之昔唐虞之際以天下相授受而示之以精一執中之㫖彼其平時都俞吁咈相告語于一堂之上者無非此道然猶咨命之諄諄者誠以天下重器不能不為之長慮也故以天下與人而并以治之之道與之斯知所以與天下矣受人之天下而并其治之之道受之斯知所以受天下矣不然徒以天下相傳則非堯之所以授舜舜之所以授禹也夫三聖人面相授受而猶如此况祖宗之天下傳之子孫而能不為之長慮乎誠念今日得之之難而他日保之之尤難故垂訓以為子孫計者不容不詳且切焉是故聖有謨訓明徴定保禹惟有是訓也而其子孫能敬承之有夏之厯至四百年聖謨洋洋嘉言孔彰湯惟有是訓也而其子孫能克從之有商之厯至六百年文武宣重光奠麗陳教故子孫嗣守大訓無敢昏渝有周之厯至八百年盖禹湯文武為其子孫慮天下者如此其周而啓太甲成康所以保天下者如此其至也我太祖髙皇帝受命自天奄有函夏聖武神文天經地緯削平僣亂海宇乂寧登天下之賢俊相與修明政刑暇則又親灑宸翰睿思所及動輯成書如存心省躬諸錄以至孝慈女戒昭鑑其大者如三編大誥資世通訓洪範之註及又以意命羣臣纂修寳訓律誥職掌集禮諸書自古帝王著作之盛未有如此之富也若祖訓錄特為聖子神孫深遠之慮尤詳且切矣嘗自叙以為創業之初備嘗艱苦人之情偽亦頗知之自平武昌以来豫定律令頒而行之至于開導後人復為祖訓一篇立為定法大書掲于西廡朝夕觀覧以求至當首尾六年凡七謄稿而定我子孫欽奉朕命不負朕垂訓之意天地祖宗亦將孚佑于無窮矣于是頒賜諸王且錄于謹身殿乾清宫東宫壁因顧侍臣曰朕著祖訓錄所以垂訓子孫朕更歴世故創業艱難常慮子孫不知所守故為此書日夜以思具悉周至抽繹六年始克成編後世子孫守之則永保天禄大哉皇言誠萬世聖子神孫所宜欽承而敬守之者也是書之目有曰聖訓首章又有曰持守曰嚴祭祀曰謹出入曰慎國政曰禮儀曰法律曰内令曰内官曰職制曰兵衞曰營繕曰供用其篇袠簡要而條貫靡遺綱領宏大而精㣲具悉歴世保之以為大訓至於朝廷之典章百官有司之所行有不待盡述者請舉一二明言之有曰凡古帝王以天下為憂守成之君常存敬畏以祖宗憂天下為心則宜永受天之眷顧夫聖祖起自布衣同時僭王叛國芟夷殆盡海内曠然尤且惴惴然懼天下之起而相軋也况自古承平之久無常静之國而南面之奉可以娱耳目悅心意者交引於前人主能時懐警懼而淵涓蠖濩之中此心卓然清明則晏安之欲不生而慮周于天下釁孽之萌無所作矣今日之所當繹思者此也又謂憂常在心則民安國固蓋惟望風雨以時田禾豐稔使民得遂其生又謂四方水旱當騐國之所積優免稅糧嵗雖無災擇地瘦民貧亦優免之夫聖祖雖在深宫之中乃至祁寒暑雨靡不關心當時庻事草創建都封邑征伐四方用度廣矣而免租之詔無嵗不下今天下宴然而大司農徃徃告乏嵗一不登議改折帶徴有司且相顧以為曠恩矣使閭閻不被免租之恵民何以聊生聖主顧畏民嵒思小民之依簡劭農之官廣蠲貸之澤則海内之民樂生矣今日之所當繹思者此也又謂帝王居安常懐警備動止必詳人事審服用仰觀天道俯察地理皆無災變然後運用疑有闕文夫聖祖躬擐甲胄出入兵間及為天子猶謹備之如此人主必當儼神明之居慎出入之際端拱穆清正容謹儀和鸞之節清道而行開延英閣以登魁磊耆艾之士朝夕燕見抽繹顧問考古騐今則聖徳日脩天眷日隆亦不勞心于非意之防矣今日之所當繹思者此也又謂平日持身之道無優伶近狎之失無酣歌夜飲之歡正宫無自縱之權妃嬪無窺恣之專又謂内府飲食常用之物設局于内職名旣定要在遵守故當時日歴聖政記所稱后妃居中不預一髪之政外戚亦循理畏法無敢恃寵以病民寺人之徒惟給掃除之役本朝家法超絶前代如此至今隂教脩明后宫順序尤望體聖祖述周禮設局之義修掖庭永巷之職使戴金貂之飾者有濟濟謹孚之美無戲敖驕恣之過左右勅正則王爵天憲不至旁落矣今日之所當繹思者此也又謂四方諸戎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吾恐後世子孫倚中國富强無故興兵致傷人命但羌戎與西北邊境至相密邇累世戰爭必選將練兵以謹備之今日禦西北之冦其上策在于不攻其無策在于不善守謹備邊塞驅而出之中國禦之之道惟此而已若欲開邊境以快心於狼望之北必無幸矣聖祖嘗戒諸王逺出開平謂守邊之要未嘗不以先謀為急故朕于北鄙之冦尤加慎宻今日之所當繹思者此也我世宗肅皇帝導揚末命告戒深切我皇上改元一詔實奉皇考之教明詔所謂仰惟末命之昭垂深望繼述之兼善者也夫郊社等禮所以遵祖訓者莫大於此若夫言官加恤錄之恩方士致左道之辟宗人解甸人之繫若盧施寛釋之仁百司嚴黜陟之典銓選破資格之條冗員申裁省之令郡縣别望𦂳之差沒虜布招懐之恵殪敵速上功之簿至于重貪墨之罰督勘覈之報舉大臣之贈謚加閒散之名服聽監司之薦辟所謂推類以盡義通變以宜時有難盡述者明詔又曰各地方官以武備為不急以玩冦為苟安將賊盗妖逆隱蔽縱容不早撲滅往往醸成大患祖訓所謂憂天下者明詔得之矣又曰天下軍民十分窮困國用雖詘豈忍照常徴𣲖四方聞之孰不感泣田租逋負改折蠲免與夫大官之所增𣲖尚方之所趣辦繕部之竹木兵曺之子粒多所停罷則祖訓所謂憂民者明詔得之矣又曰内府各衙門供應錢糧朕加意節省自有餘又今户工二部科道稽查各監局庫叚疋軍器香蠟等物祖訓所謂内府設局與周禮天官之義合者明詔得之矣若夫求賢納諫不一而足凡可以正士習糾官邪安民生足國用等項長策仍許諸人直言無隱此即祖訓所謂防壅蔽而通下情也然則與皇祖之訓蓋無不相符契者宜天下之人如蹷而起如聵而聞含齒戴髪靡不拭目以觀徳化之成也顧愚生猶惓惓于皇上之繹思者實臣子忠愛之忱不容已耳書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愚竊以為今日聖天子頌焉問我祖宗列聖世有實錄表年紀事撰述功徳以為信史邇者皇上深詔近臣纂修世宗肅皇帝實錄載筆之士必能仰體宸衷勒成鉅典然竊以先皇帝享國最久年載曠悠又無前年記註之書編摩摉輯成一家之言若有未易然者矣夫實錄之名何所起歟抑古之論史每難其事昔劉子元與宰相言二史不注起居而歐陽永叔論日厯之廢蓋近代為史之通患而子𤣥又謂史有三長至曽子固序南齊書其論美矣二子之言後世多稱之可得而備述歟茲者先皇帝彚進史舘方當下之學官諸士子皆得而與知者宜以所聞著之於篇其毋譲焉
  經綸世道者立一時之功纂述先猷者垂百世之訓大哉國史所從来久矣上古帝王繼天立極功徳與天地同流其不可傳者與化而往矣其可傳者獨頼有史以存之故巍然煥然之迹亦與天地而同久雖在千百世之下而神明之號天下之人皆得指而稱之何者其托于史者無窮也夫垂徽名而記往號昭邃古而示方来史之所繫其重如此邇者明詔纂修我世宗肅皇帝寳錄通行海内博採遺事明問特舉以策諸生敢不具述所聞以對夫左右史以記言動自夏殷以前已有之周官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御史皆史官之職事而諸侯各有國史迄于戰國紛爭秦滅典籍而史官尚存漢武帝以司馬氏為太史東京則班固為蘭臺令史劉珍等著述東觀皆天下之選故史記兩漢書冠絶後代自後史館著作莫不妙簡其人雖其文辭不能方駕前古亦各一時之美而陳夀以下悉倣漢書之體往往類萃諸家别錄而㫁代以為正史正史之外自唐武徳間房元齡許敬宗敬播等相與立編年之體而實錄之名自此始太宗以下十五帝每至易位必纂實錄惟獨宣懿之後以亂故缺然及五季宋元皆因之而後之為史者以之為依據至我朝列聖相承一如前代故事每世必命纂修固已敷宣景耀崇闡大猷金匱之藏永世作典祖宗之洪業真與天地永久矣我皇上嗣登寳位甫當朝廟之日即降綸音特命纂修實錄天下皆仰聖人孝思㒺極繼志述事之大也洪惟我世宗肅皇帝以上聖之姿撫中興之運上比列聖二祖五宗饗國獨為長久嘉靖以來四十五年振古之事曠世之勲特異疇昔包括旁羅錯綜銓次在于今日實為重難甞考國初猶設起居注而大明日歴聖政記則學士宋濓所撰其序以為幸得日侍燕閒十有餘年書之頗為得實使他日修實錄者有所採掇以傳信于來世自起居之官不設而史館論撰亦鮮則今之修史可以藉手者蓋寥寥矣夫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臺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史家所因惟有博採自司馬氏猶取左氏國語世本戰國䇿班書則世皆以為司馬遷王商揚雄歆向之筆自古以來未有不裒聚衆家而成者故唐宰相撰時政記史官撰日厯而宋則宰相主監修學士主修撰两府撰時政三館修起居注此等之類今竝廢缺而欲以責成于一旦蓋因仍者之易為力而創造者之難為功也我先皇帝大制作大建置固昭然掲諸日月天下之人所共知之若夫深宫秘庭動静起居羣臣不能記也聖性之淵懿聖徳之精㣲如堯之安安如舜之濬哲羣臣不能測也至于類取諸司供報博採羣臣墓銘家狀夫進退百官剖决章奏裁處萬幾錢榖甲兵四夷之事百官有司典籍雖在視諸故府似乎有徵然曹分局别嵗殊月改綴緝穿聯欲無抵捂固亦勞矣而一時臣工人品之淑慝心迹之疑似殊功偉徳非常之事姦宄凶慝檮杌嵬瑣之形墓誌家狀不足盡也蓋古之為史者易於有所因雖遷固之才不能無因而為也今之為史者難于無所述雖有遷固之才無以自見矣當唐宋之世史官尚未放失而劉子𤣥為蕭至忠言五不可其一謂漢郡國上計太史以其副上丞相後漢羣臣所撰先集公府乃上蘭臺故史官載事為廣今史臣惟自詢采二史不注起居百家弗通行狀若今之起居廢失得無如劉子𤣥之所論乎歐陽脩以為史官職廢其所撰述簡略百不存一至于事關大體沒而不書加以時政日厯起居注例皆積滯相因故追脩前事嵗月既逺遺失莫存聖人典法遂成廢墜若今之追脩積滯得無如歐陽修之所論者乎然則所貴良史裁酌體例旁采異聞攷求真是發憤討論使歸于一古人有言所見異詞所聞異詞所傳聞異詞先朝之事尚在所見則已異于所聞與所傳聞逺矣抑嘗讀武帝本紀諸志表傳皆史遷當時撰述而班固陳宗尹敏孟冀共成光武本紀後漢列傳載記當時紀志蓋不廢也自寳錄專行則紀志殆廢此尤史家之闕典竊以為實錄之外宜用擬古遷固之書此不當待後世而定也先皇帝大禮郊祀九廟明堂先聖祀典籍田親蚕章服禮儀河渠刑法諸所興建散入紀年難以㑹通當令首尾貫串包絡彚稡可倣司馬遷八書而為之宰相百官報罷不常可倣公卿志表為之羣臣之善惡四夷之叛服則列傳載記皆不可廢此卽一代之史非直俟数百年之後而為也徒恃實錄一書所軼多矣此方今史館之所當議者也愚又謂漢史成於班固唐歴緝于吴兢栁芳崔巍唐書成于吴兢韋述于休烈令狐峘宋國史凡三書後洪邁復請合為九朝而續通鑑長編成于李燾本朝二百年歴列聖而未有統㑹之史此亦方今史館之所當議者也抑劉子𤣥又云史有三長才學識有學無才如愚賈操金而不能殖貨有才無學如巧匠無楩楠斧斤不能成室善惡必書使亂臣賊子知懼此為無可加者㑹子固為南齊書目錄序云古之所謂良史者其明必足以周萬事之理其道必足以適天下之用其智必足以通難知之意其文必足以發難顯之情而後其任可得而稱也噫能如子𤣥之論得為良史矣若子固所稱則又追遷固而上之蓋唐虞三代之史官也兹者明詔採取遺事諸生幸得躬逢其盛惟時金馬石渠之彦宜有其人愚生草茅下士獨能誦習舊聞而已述作大義何敢僣及之問古者國有大事必合天下之議所以集衆思也王通氏著續書嘗曰議其盡天下之公乎夫黄帝有合宫之聽堯有衢室之問舜有總章之訪皆議之謂也黃帝堯舜尚矣三代以下惟漢近古請舉漢之議者其或是或非或罷或行亦有可論者乎夫匡衡張譚郊社之說何據貢禹韋𤣥成祖廟之議何本董仲舒師丹之請建限田何罷而不行祝生唐生之請罷鹽鐡何議而不用公孫卿壺遂司馬遷改朔之議何取賈讓闗竝韓牧王横治河之䇿孰得先誅先零之謀何以卒從趙充國罷邉塞置吏卒之請何以卒用侯應此皆漢之大事而有國家者之所當攷昔韓退之非三代兩漢之文不敢觀諸士子皆通經學古以待有司之求必有能及之者請言之以觀所學
  欲盡天下之理者必并天下之智欲并天下之智者必兼天下之謀并智合謀而天下之公盡矣天下之公盡而天下之理得矣故古者國有大事常令議臣集議不專于一人不狥於一説惟其當而已是故大臣之言必用小臣之論必庸衆思之集必繹一夫之見必伸故丘山積卑而為髙江河合水而為大大人合併而為公此古之帝王所以用天下之議也王通氏論帝制恢恢乎無所不容天下之危與天下安之天下之失與天下正之千變萬化而吾守中焉故曰議其盡天下之公乎漢制大夫掌論議事有疑未决則合中朝之士雜議之自兩府大臣下至博士議郎皆得盡其所見而不嫌于以小臣與大臣抗衡其道公矣若明問所及皆一時朝廷之大務然非當時能詢採博議盡天下所欲言何以粲然著于簡策如此請為執事言其畧古之帝王郊祀天地以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以降天神夏日至於澤中之方丘以出地祗故祭天于南郊就陽位也祭地于北郊卽隂之義也漢之郊祀多襲秦故武帝廵祭天地諸神名山金泥石記淫誣甚矣成帝初匡衡張譚始建南北郊之議以甘泉河東之祠非神靈之所饗宜就正陽太隂之處于是始作長安南北郊罷甘泉汾隂祠漢二百年間郊祀不經文帝賢主猶拜㶚渭之㑹相如文士獨留封禪之書匡衡能本周禮正一代之大典論者或恨其不能盡復三代郊祀明堂配天之文然其所論建亦偉矣禮王者受命為太祖以下五廟而迭毁毁廟之主藏之太祖之廟五年而再殷祭則毁廟未毁廟之主合食于太祖父為昭而子為穆孫又為昭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而以祖配之以其始受命而王故尊以配天而不為立廟親盡也太祖以下五廟則親盡迭毁示有終也漢之祖廟至元始之際大禮未備貢禹始發之韋𤣥成已議罷郡國廟又本禮經所云而建議如此惟獨以髙帝為太祖之廟而孝文以後皆以承後屬盡宜毁故許嘉劉向更議以文武皆為宗漢二百年間祖廟無准賈生通逹不著宣室之對劉向博雅附㑹家人之語𤣥成能依古義垂一代之大法論者猶疑其五廟七廟廟數之殊然其所考據亦正矣自秦用商鞅之法開阡陌除井田之制漢初不為限制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貲數鉅萬而貧弱愈困故董仲舒欲稍近古限民名田以塞兼并之路師丹言古之聖王莫不設井田然後可致太平今未可詳請畧為限武帝方事四夷内興功利宜未及此而丁傅董賢隆貴用事詔書雖下亦寢不行然至後魏孝文獨用李安世均田之法則仲舒師丹之説其果泥乎後之有天下者能知此意則井田雖未可復而均田之法亦可少倣也自齊用管子之術正鹽筴歛山澤之利漢初以屬少府武帝用東郭咸陽孔僅筦其利郡國多不便昭帝始詔賢良文學之士問民所疾苦敎化之要九江祝生等抗言皆願罷鹽鐡酒𣙜均輸毋與天下爭利示以儉約而桑𢎞羊獨以為國家大業所以制四夷安邉足用之本竟不果罷自此迄于永平尋罷尋復然後魏宣武嘗采甄琛弛禁之表則賢良文學之議其果迂乎後之有天下者能知此意則鹽筴雖未可廢而取利之法亦不當甚宻也漢自襲秦正𦍤晦朔月見弦望滿虧多非是張蒼明習厯而仍水徳之謬公孫臣建改朔而信黄龍之誕百年厯紀之廢甚矣司馬遷倪寛等始謂帝王創業改制不復用傳序則今夏時也三代之統絶而不序請考定天地四時之極則順隂陽以定大明之制為萬世則于是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洛下閎運筭轉厯然後日辰之度與夏正同昔孔子論為邦言行夏之時馬遷之議實本於此此古今治厯者之不能易也漢自武帝塞瓠子其後河復數决大為東郡害平當領河堤奏賈讓之策桓譚典羣議集關竝韓牧王横之論一代治河之説備矣賈讓謂古者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度水勢之所不及大川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汙澤使水有所休息因欲徙冀州之民當水衝者决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太山東薄金堤勢不能復逺汎濫讓之此策視諸説最髙昔大禹治洪水惟順水之道此古今治河者之所當知也夫中國之備邊陲非以極兵勢也誠盡謀而已西羌之反朝廷發兵及屯田者六萬人酒泉太守辛武賢欲分兵並出張掖酒泉合擊䍐开趙充國獨以為敵即據前險守浚阨必有傷危之憂獨欲捐䍐开之罪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方是時公卿議者不同而充國獨守便宜璽書切責堅不為動卒不煩兵而自解散諸羌罷騎兵留屯田以待其敝大抵西羌之反其萌在于解仇充國急赴䍐开之約使先零不得先其約此所以坐而得勝筭也故制敵之要若使外域得締其交非中國之利也漢自單于入朝加賜皆倍于黄龍時既自以親好願保塞上谷以西至燉煌請罷邉備塞以休天子人民時羣臣以為便而侯應以為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隂山東西千里草木茂盛本冐頓依阻其中來出為冦至武帝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設屯田以守之如罷備邉戍卒示外域之大利夫雁海龍堆天之所以紀華夏也炎方朔漠地之所以限内外也國家苟與外域共地利而無藩籬之限則中國坐而受其困由此言之中國之要害所當固守而不可失也夫郊祀宗廟井田鹽鐵厯律河渠備邊舉漢之大事而崇論竑議槩具于此今廟堂方有郊社宗廟之議而天下田賦未均鹽課折閲厯紀漸差授時之度徐沛嵗有治河之役兀良哈之屬兵翻為外應受降臣之故地棄為敵巢則此數者正今日之所宜攷毋謂漢卑而不足法因是而亦可以畧追三代之遺文古義所謂法後王者謂此也問六經之敎未嘗專以仁為言至論語一書孔門之論仁始詳今觀孔子之答問者數矣而皆不同何歟夫若然者則仁宜可以人人而至也然孔子之所許者蓋鮮矣當時惟稱顔子三月不違若仲弓冉有子貢公西華門人之髙第令尹子文陳文子春秋之賢大夫孔子槩稱之而獨不許以仁顧惟于㣲子箕子比干而謂之三仁于伯夷叔齊而稱為得仁至管夷吾伯者之佐而亦曰如其仁抑又何歟夫以仁之難造如此而又謂博施濟衆何事于仁必也聖乎則聖與仁猶有等歟後之學者皆以為孔子未嘗言仁而特與弟子言其用功之方耳其果然歟如此則果何以謂之仁乎士人自知學即讀論語而不求其意祗見諸説之紛紛而無所取衷也兹欲㑹而通之必有至當不易之論試言其大㫖以觀自得之學
  甚矣仁之難言也非言之難而體㑹之難能體㑹之而自得之于心則能以其所不同而求其所同以其所言而知其所不言雖聖人之於學者隨人異施不可以一端求㑹而通之而至精至粹之理一而已矣夫惟天下之論仁者病于不能自得之于心而徒言之求是以若彼其紛紛而不一也執事發䇿以孔子之言仁為問欲觀學者自得之學愚生何知焉雖然論語一書童而習之敢不摭拾以對昔孔子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欲有所為于天下而時不能用退而追述三代之禮樂序詩書易春秋以備王道成六藝夫子自以為教天下如此盡矣夫子既沒而門人記其㣲言以為論語顧若稍不盡同于前古聖人者蓋其平日獨以仁之一言為教則皆先聖人之所未嘗數數然者雖其孫子思傳之亦不盡用其説孟子稍稍言之而復以仁義對舉又非若夫子當時之獨指而專言之也蓋嘗思之夫子以仁聖並稱而又有仁人之號則其所謂仁者夫亦以其人品之至精至粹而已矣夫如是故以仁聖並言之而當時學者雖其才器不同而其學于聖人固其志舉欲造于至精至粹之地是以諸子之問仁特詳而夫子之告之不一要其因才成就而使之造于至精至粹之地者則一而已矣世之君子見諸子之問而夫子告之其不同如此遂疑其所謂仁者支離而難合散漫而不可求而不知其所以至之者一也惟其才器不同引而進之各異譬之于水其可以導之于江者引之以至于江導之於河者引之以至于河導之于淮漢者引之以至于淮漢及其不已而至于海一也夫子之門顔子仲弓子貢子張樊遲司馬牛人見其皆入聞夫子之道而不知其才器相去遠矣然夫子皆不逆之隨人以為之成就使此數子者能遵其敎而莫不可至于仁是乃夫子之善教也使是數子者夫子獨舉其一而皆告之是使樊遲而欲為顔子夫子必不若是之誣也然而此數子者亦皆可至于至精至粹之地者何也若孟子之所謂伯夷聖之清伊尹聖之任栁下惠聖之和孔子聖之時也伯夷伊尹栁下惠夫豈方于孔子顧謂之聖則亦造于至精至粹之地而已矣譬之于玉為玫為瑰為琳為珉之不同而追琢之成器一也故夫子于㣲子箕子比干伯夷叔齊而皆謂之仁豈可同哉管夷吾者能以功利之術使諸侯歸齊而不能勉其君至王也而以為如其仁管仲之仁豈又與微子諸人可同日論哉夫子之門人可與語聖人者惟顔子與夫子皆步皆趨皆言皆辨皆馳矣而獨所謂仰之彌髙鑚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未能與化為一也然亦已進于仁矣夫子以用之則行舎之則藏與之同其出處則所謂克己復禮者蓋以有天下之事告之故以為天下歸仁也若仲弓出門使民而至于邦家無怨則南面諸侯之任而已顔子與仲弓同居德行而相逺如此其為仁者不同如此而况子貢以下哉子貢之䀻于諸侯所以有大夫士之交也子張之問政所以言恭寛信敏惠也樊遲之不知禮義信以成徳所以言先難後獲也司馬牛多言而躁所以言訒言也然于是數者而進之豈不亦皆至于仁哉夫人之才器有大小至于至精至粹之地為難故孟子以伯夷伊尹栁下惠為聖而夫子亦以㣲子箕子比干伯夷叔齊為仁夫子之所謂仁孟子之所謂聖也然數子者夫子告之則如此而造而至之實難故雖果如子路藝如冉有不佞如雍禮儀如赤使之治國家理人民立朝著夫子皆許之而不許以仁以其至于至精至粹之地為難也當時之大夫忠如子文清如文子使之事伯朝去亂國夫子皆許之而不許以仁以其至于至精至粹之地為難也若夷齊讓國逃隱微子箕子比干之或去或奴或死積仁潔行以自靖自獻于先王豈不至于至精至粹之地哉管子者聖人蓋未之許若曰其于仁者之功特如之而已然則是數子者夫子特進之而已終莫能至也夫仁之精微與聖同極而他日子貢問博施濟衆乃以為何事于仁而必以聖當之似若夫子之優聖而劣仁而不知其意蓋以為博施濟衆者聖人身外之事業立人達人者仁者切已之實功子貢未可驟以唐虞之事許之亦勉以忠恕而已矣故曰賜也非爾所及也雖然夫子之于仁也豈終日為學者瀆言之如此蓋皆因其有問隨其人而告之孟子之所謂答問者也當時髙第弟子如顔子之外㑹子未嘗問仁而一貫之唯豈不亦謂之仁哉而後之儒者又謂夫子平日蓋未嘗言仁也特言其所以為仁者而已然則夫子之論當見于何書曰夫子于繫易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又曰元者善之長也此夫子之所謂仁者也雖然夫子豈有隱哉凡平日之所謂答問者皆此理也宋張敬夫嘗類聚夫子之論仁以為洙泗言仁錄朱子不取謂聖人之言隨其所在皆有至理不當區區以言語類求之可謂得其旨矣後之學者去聖愈逺其尊聖人為太過至或舎其終日應用與所以進徳修業之實而欲于虛空想像之中求所謂仁者而名狀之夫天下皆知佛老為空虛之説以惑世而後之儒者不求切實之功舎夫子之所謂仁而於空虛想像之中求所謂仁此亦何異于佛老之説也













  震川别集巻二上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別集巻二下
  明 歸有光 撰
  應制策
  浙省策問對二道
  問今之浙省古㑹稽并鄣郡之境儒林之盛著於前史古未暇論自洛學浸被東南而浙士有親及程氏之門與受業于其門人者其人果可稱歟朱子集諸儒之大成陸子静崛起江右二家門人傳受之緒其可述歟其與朱子並時而起者果亦有聞于道歟其能纂述朱子之學亦有可言歟其以文章名世者于道亦有所得歟諸士子生長斯地景行先哲乆矣願相與論之
  執事先生以浙中道學之傳下問承學顧愚非其人何敢與聞于斯然古者祀先聖先師于學所謂先師即其國之賢者明有所嚮仰也浙之諸君子愚生亦竊識之矣昔楚威王有問于莫敖子華子華對以楚之先令尹子文以至䝉穀五臣之事楚王太息嘉其能善語其國之故吾浙之儒者所謂齊魯諸儒于文學自古以来其天性也敢無述焉葢嘗謂士之所以自成者莫貴于學學莫貴于聞道知所以求道矣而後知其所以為學知其所以為學矣而後能有以自成其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難也秦漢以下其經學文章功業節行稱于天下代不乏人而大要歸于不知道而以氣質用事故其所就不能庻幾于三代葢千五百年而宋河南程氏起而紹明之其澤流被于閩粤間此朱子所由以得其傳者也至于兩浙又河洛閩粤所漸被者也然程子之門惟游楊謝號稱髙第弟子而吾浙之士及門者周行已能發明中庸之道浙中始知有伊洛之學而劉安節戴述知求成已之方以文行推重而元承天資近道敏于問學此門人之尤章著者也自龜山載道東南學者多從之遊而宋之才能得程氏正脉榆樗推明中庸大學論語之㫖王師愈從受易論朱子稱其有本有文徳望為東州之冠此受業于程氏之門人者也自羅從彦從學于龜山再傳而為李侗侗授之朱子學者以為程氏正宗陸九淵起于江西超然有得于孟子先立乎其大者之㫖二家議論初有不合其全體大用之盛皆能不謬于聖人其學皆行于浙中輔廣徐僑初事吕祖謙後從朱子偽學之禁學者解散廣不為動而五經解詩童子問多所發明僑以朱子之書滿天下不過割裂掇拾以為進取之資求其専精篤實能得其所以言者葢鮮其學一以真實踐履為本葉味道對策率本程子告人主以帝王傳心之要然朱子門人黄幹為最著何基師事幹得聞淵源之義王栢捐去俗學從何基基告以立志居敬之㫖金履祥事王栢從登何基之門論者以為基之清介純實似尹和靖栢之髙明剛正似謝上蔡而履祥親得之二氏而並充于已者也其後許謙學于履祥其學益振及門之士著錄者千餘人自基以下學者所謂婺之四先生以為朱子之正適者也子静之門人則楊簡篤學力行為治設施皆可為後世法清明髙逺人所不及而袁燮端粹専精每言人心與天地一本能精思慎守則與天地相似舒燐刻苦磨勵改過遷善沈煥人品髙明不苟自恕朱子嘗言與子静學者遊往往令人自得葢浙中尤尊陸氏之學而慈湖其倡也二家門人相傳之緒于婺之四先生四明之楊氏可謂光明俊偉能紹其傳者矣雖末流門户各異而朱子所謂子静平日所以自任欲身率學者一于天理而不以一毫人欲雜于其間者其為夐出千古不可誣也今推原程子之學自龜山至于朱子朱子之後為婺之四先生象山之學雖行于江西而慈湖為最著則伊洛閩粤江西之學豈復有盛于吾浙中者哉虞集有云汝南周氏繼顔子之絶學傳之程伯淳氏而正叔氏又深有取于曽子之學以成已而教人而張子厚氏又多得于孟子者也顔曽之學均出于夫子豈有異哉因其資之所及而用力有不同焉者耳然則所謂道統者其可妄議哉此可以為二家傳授之定論也吕東萊以關洛為宗變化氣質其所講畫將以開物成務陳傅良于古人經制治法討論精博陳亮才氣髙邁心存經濟王褘以為考亭朱子集諸儒之大成而廣漢張子東萊吕子皆同心勠力以閑先聖之道而當其時江西有易簡之學永嘉有經制之學永康有事功之學雖其為説不能有同而要皆不詭于道者豈不皆可謂聖賢之學矣乎此與朱子並時而起皆有得于道者也至于項安世黄震方逄時史伯璿之徒無慮數十人皆發明朱子之道者也至于以文章名世如黄溍呉師道呉萊柳貫皆為一代之儒宗而貫與師道皆學于許文懿公而文獻公嶷然獨任斯文之重見諸論著一本乎六藝以羽翼聖道謂文辭必原于學術揆之聖賢之道無媿也宋景濂實出文獻公之門遂為本朝文字之宗而國初設禮賢館景濂與麗水葉琛龍泉章溢浙右儒者皆在焉國朝崇尚理學實于是始則今日論先正之有功于斯道者豈可分道學文藝為二科哉抑士之相與為斯學者非苟為名也欲以明道也故天下貴之道苟明施之于世特舉而措之耳宋之君子不能大有為于世葢天命不欲興三代之治而世莫能究其用也而景濂獨謂諸儒後先相繼推明闡抉疏闢扶持理無不章事無不格雖聖賢復生于後世無以加矣卒未有能由其説而大有為于天下以為其有志者鮮也夫豈盡然耶愚生特于浙中道學之傳敢因明問及之而道統之傳尚未之悉也伏惟進教焉
  問禹之跡逺矣尚書獨載九州所至葢已周四海之外而昔人乃云禹治水益主記異物海外山表無逺不至以所聞見作山海經非禹行逺不能造也及學者言禹事多竒怪史稱禹葢㑹諸侯江南計功㑹稽及杜元凱注左傳以塗山在夀春㑹稽與塗山豈二事歟㑹稽固今浙江之境也至少康封其庻子于此以奉禹祀號為於越由此越世世為君王矣果真禹之遺烈耶入其地有覩河洛而興思者諸士子皆越産必知其國之故請言之
  昔之聖人開闢宇宙以濟生人萬世之下皆仰賴其功徳而思慕之况禹治水造地平天成萬世永賴之功而含氣之屬雖在四海之外猶知慕之况當時㑹羣后之地子孫封守之國有不知誦述之者乎夫人之景慕有同地而知思之者矣有百里之外而思之者矣有數千里之外而思之者矣是其人之徳之相去之逺也雖然以其人足為數千里之外思之而又同地則其思之何如也昔唐人都河東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三河天下之中帝王之跡多在焉後世之人考尋其故紀載其事惟恐失之太史公西至崆峒北過涿鹿東漸于海南浮江淮至長老皆各稱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又南登盧山觀禹跡九江遂至于㑹稽上姑蘇望五湖東窺洛汭大邳逆河行淮泗濟漯洛渠西瞻蜀之岷山及離碓北自龍門至于朔方壮哉子長之遊其所感慨有餘思矣宜其為書能馳騁古今上下數千載成一家之言也夫唐虞堯舜之處今去之數千載而天下之人皆能識之以其功徳之盛利天下于無窮也則夫遊觀聖人之地者雖數千載宜不能無感也自黄帝以來帝王莫不有都軒轅之都涿鹿顓頊之都帝丘髙辛之都偃師帝堯之都平陽帝舜之都蒲阪禹興于西𦍑湯起于亳周之王也以豐鎬而黄帝披山通道未嘗寧居東自岱宗北逐獯鬻西至崆峒南登熊湘往往無常處及尚書載舜五載一巡狩至周猶因之則三代天子其遊常徧于五嶽矣蒼梧九疑之間紀舜之跡尤著厯世乆逺而前古聖人之跡具在而帝王世紀皇覽之書其述備矣禹受治水之命披九山通九澤決九河定九州行跡所至葢周四海之外而世之論者乃以為山海經皆禹之所親至而紀述之以為東至轉木日出九津青𦍑之野攅樹之所㨉天之山鳥谷青山之鄉窮髮帶方之國南至交趾孫濮續樠之域丹栗沸水之際南族黄支之堵不死之望西過三危之阨巫山之下飲露之民竒肱之國北至大正之谷夏海之窮祝栗之介禺疆之里積水積石之山此皆荒誕不可稽考張騫之窮河源班勇之記西域不能覩也大抵上古久逺故作者不經之論多託之而學者言禹事尤竒怪羽淵之龍紀其父石紐之生本其初台桑之合著其配觀河伯而受括地見六子而獲玉匱得黑書于臨朐覩緑字于濁水桐栢有鬼神之書宛委出五符之要秦藪著陽行之跡應龍有尾畫之詭其荒唐不根甚矣而屈子猶勤其問郭璞直信其真不知洪範錫禹九疇禹乃取其隂陽之數自一至九之序耳豈實有神人為之手授乎惟㑹稽之㑹雖不載于書而經傳猶有所據蓋禹㑹諸侯江南計功非五載巡狩之常典也傳稱禹望九山之南苑宛中者則意在此久矣故為是非常之㑹也而禹之事終于此故百姓哀慕之至今而左傳㑹于塗山執玉帛者萬國杜預以為塗山在壽春北酈道元以禹㑹諸侯防風氏後至禹殺之王肅家語塗山有㑹稽之名則杜預之説非矣而羅泌路史乃謂致羣臣于鍾山晉灼言㑹稽茅山故越絶春秋言禹登茅山朝羣臣乃更名㑹稽今㑹稽有禹村墟也又云禹捄水至大越上茅山今㑹稽在越中而防風氏之國在今武康則㑹稽亦非茅山矣禹之㑹羣臣非今之所謂㑹稽乎然云至大越而上茅山豈今之㑹稽即古之名茅山而非建康之茅山也呉錄云本名茅山一名覆釡蓋禹改之為今名也括地志云石箐山一名玉筍又名宛委山即㑹稽一峯也在今㑹稽縣之東而太史公言上㑹稽探禹穴所謂禹穴即在㑹稽山中而近世解者乃曠絶數千里而取巴蜀之禹穴亦誤矣禹既終于㑹稽故㑹稽之人思之是以少康封其庻子于此以奉守禹之祀號為於越此越之有國所以始也然傳至十數而中間國絶民復奉而君之是為甌越東越故越北界有禦兒鄉萬嵗厯之説其事亦頗怪葢越人之慕思禹而欲得其子孫之為君如此其後勾踐為王而與呉戰夫椒之敗保棲㑹稽得范蠡大夫種為之臣乘夫差之驕黄池之㑹以兵襲其國都卒復棲呉王于姑蘇之山故春秋於越入呉當是時越小國幾覇天下越垂絶而復興者亦以越人之慕思禹而欲其子孫之不亡如此其後王子搜患為君而逃乎丹穴越國無君求王子搜不得從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薰之以艾乘以王輿王子搜之丹穴即禹穴也方呉越之戰迎之檇李敗之姑蘇敗之夫椒棲之甬東檇李即嘉興之醉李城也夫椒即太湖椒山也甬東即勾章之東海中洲也後數世王無疆為楚所滅盡取故呉地至浙江越以此散諸族子争立或為王或為君濵于南海上蓋越人之慕思禹雖敗散而猶戴之為王為君也南海今台州之南海也無疆之長子後去瑯琊其次子蹄守歐餘之陽猶受楚封焉無諸保泉山漢立為閩越王其季餘善與孫揺又以海東隅地稱王號三越其地猶在今㑹稽之域則雖至漢世而越人之慕思禹而猶戴之為君也太史公序越事蓋反覆歎禹之功大矣滌九川定九州至于今諸夏乂安乃苖裔勾踐苦身焦思終滅强國北觀兵中國而推稱禹之遺烈其論東越列傳則謂越雖蠻夷其先豈嘗有大功于民哉何其久也厯數代常為君王勾踐一戰稱伯至餘善滅國而其苖裔繇王居股等猶尚封為萬户侯由此知越世世為公侯矣而又歎禹之餘烈蓋越之世祀視三代之後最為久長實以神禹治水之功在萬世子長之論不可誣也愚生生長越中覽臨安之勝觀錢塘之江潮思宋建炎百五十年都㑹之盛每慨然太息况思禹之績有吾其為魚之歎乎承明問敢述所聞要之其所懐者逺矣非誇胥臣之多聞子産之博物也謹對
  河南策問對二道
  問古之君子因時㑹竭忠讜建竑論卓然有稱於世紀諸史傳多矣今不暇槩舉姑取其最著者與諸士子論之或舉世共稱而不無疵議或一時救𡚁而未為通方或言可經常而足以行之後代或意義深逺可為世主法誡者夫通達國體矣而其學出于申商潛心大業矣而其術流于災異經明少雙者被阿諛之譏然其言可廢歟博物洽聞者泥五行之傳然亦有可採歟語當世理亂晁錯之徒不能過其果然歟志在獻替其所論辨通見政體可備述歟至于竭誠奉國而理歸切要儗之政論為孰是論諫本仁義而炳若丹青平生力學所得而為世龜鑑方之申鑒孰優夫學者稱道古昔所以規摹當世也數子之書繁矣抑可以擷取一二足以為警誡而備世務者庻幾于魏相條陳晁董之對蘇軾進讀陸贄之言用以觀經世之學
  論天下之士非才不足以達當世之務非識不足以周事物之情非誠不足以攄獻納之忠務不達則其幾莫能中也情不周則其致莫能極也忠不攄則矯激以沽名懐隠而多避狥私而少公怯懦而不盡其言莫能信也甚矣人臣之于君于其得言之時亦莫不有言而嘗失之是三者猖狂呌號以自試于萬乘之前而不自度且以售其欺冒之姦故井鼃不可語于海者拘于虛也夏蟲不可語于氷者篤于時也曲士不可語于道者束于教也持寸梃以撞萬鈞之鐘必不振矣世之説者曰諫之道天下之難為欲以觀其所易而閑其所難然後上下恬然而雍睦又以為臣能諫而必能使君之納諫而後為能諫之臣此與韓非之説而憂其不合者何以異是皆懼攖人主之逆鱗而天下無忠義之言矣要之君子遭時遘㑹立人之朝其才足以達是其識足以周是其忍不為明主言之故知而不言言而不盡者非所以立人之朝者也是所謂謂吾君之不能為堯舜者也執事發策舉先代之論諫者以為問夫一世之君則一世之臣不知其幾也當時陳説者葢多矣而史之所載彰彰者僅是以史之所載累而積之葢多矣而執事所舉者又僅是雖然言而中其幾極其致而忠誠足以感移人主垂法後世者又少也如執事之所舉皆其人也夫謂舉世共稱不無疵議者豈不以賈誼通達國體而出于申商董仲舒潛心大業而流于灾異匡衡被阿諛之譏劉向泥五行之傳乎漢髙祖時同姓寡少尊王子弟大啓九國諸侯王僣擬逾制匈奴數盜邉賈誼陳治安之策皆當世切務而或謂其明申商之學者獨以論諸侯王宜用權勢法制耳然衆建諸侯實事之當然也與晁錯削七國異矣本三代之所以長久謂天下之命懸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蚤諭教與選左右教得而左右正太子正矣或謂誼與晁錯皆明申韓而錯則以術數教太子若保傳之篇使後世知三代教太子法者誼啓之也豈可與錯同論乎漢初制度疏濶誼欲改正朔易服色正官名興禮樂謂湯武置天下于仁義禮樂而徳澤洽秦置天下于法令刑罰而徳澤無一有移風易俗使天下囘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夫刀筆筐篋之間非徒漢事然也雖後至今數千年如此矣劉向稱誼言三代與秦治亂之意其論甚美通達國體雖古伊管未能逺過可不謂然乎武帝舉賢良文學之士仲舒以賢良對策皆傅經義本天道曰王者欲有所為宜求其端于天故聖人法天以立道天地之性人為貴知自貴于物又曰勉强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勉强行道則徳日起而大有功尊其所聞則髙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此孔氏之遺言七十子之徒莫能述也論聖王之禮樂教化欲令當世人主改絃而更張之與賈生之㫖不異而仲舒之淵源深矣自漢興以来天子與其大臣皆好尚黄老至孝武始興文學罷黜百家表章六經實自仲舒發之故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至于今學者守之雖然自恣苟簡之治百世未能變也道同六藝用世操術則異者又未必軌于聖人也班固稱仲舒遭漢承秦滅學之後六經離析下帷發憤潛心大業令後學者有所統一為羣儒首其不謂然乎漢儒傳經皆有家法而匡衡明經説詩當世少雙所以其論奏粹然儒者之言曰朝廷者天下之楨幹也公卿大夫相與循禮恭讓則民不争好仁樂施則下不暴上義髙節則民興行寛仁和惠則衆相愛曰治性之道必審已之所有餘而强其所不足聰明疏通者戒于太察寡聞少見者戒于壅蔽勇猛剛强者戒於太暴仁愛温良者戒于無斷湛静安舒者戒于後時廣心浩大者戒于遺忘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化之原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曰審六藝之㫖則天人之理可得聖王之自為動静周旋奉天承親臨朝羣臣動有節文以章人倫夫端本養性審藝治内正儀皆人主之大法也衡能為此言而史譏其持禄保位被阿䛕之㫖與孔光等同譏以為恭顯用事不能犯顔直諫則然也然傳先王語其醖藉亦足稱賢矣劉向博聞通達古今作洪範論發明大傳著天人之應七畧剖判藝文綜百家之緒三統厯譜考歩日月五星之度與孟軻荀况司馬遷董仲舒揚雄並稱而譏切王氏尤發于至誠蓋自恭顯之世其忠懇已見于封事矣曰衆賢和于朝則萬物和于野覽厯世之治辭必以和氣致祥乖氣致異因論當世人主開三代之業招文學之士優游寛容使得並進章交公車人滿北軍朝臣舛午繆戾乖刺文書紛糾毁譽混亂熒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勝紀是時恭顯用事善類䝉僇永光之詔亦自謂邪説空進事亡成功公卿大夫好惡不同孝元固已自知之卒以優游不斷墮先帝之業可為來世之永鑑矣向之學在洪範傳推迹行事比類相從緣箕子之意著天人之應世儒亦未可妄論也夫謂一時救𡚁未為通方者豈不以崔寔語當世理亂而有政論之作也漢之儒者言教化自賈誼董仲舒匡衡劉向皆極論之而王吉亦謂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禮義科指可世世行也以意穿鑿各取一切而質樸日衰恩愛寖薄東京以後尤競察察鍾離意宋均魯恭第五倫之徒常以為言而杜林亦譏後世不能以徳而勤于法吹毛求疵詆欺無限桃李之饋集以成罪家無全行國無廉夫而仁義之風替矣崔寔獨著論謂漢承百王之敝數世以来政多恩貸馭委其轡皇路傾險欲峻法以求治以此為亂世之藥石仲長綂稱其書以為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座右將不以其達權救𡚁為一時之所急耳若以此施于宦戚縱横之日是固其宜也寔之政論夫豈通方之論耶夫謂言可經常可以行之後代者豈不以荀悦志在獻替而有申鑒之作也當建安之時政移曹氏天子拱手而悦自以時無所用作申鑒五篇其所論辨通見政體謂致政之術先屏四惡乃崇五政而以偽亂俗私壞法放越軌奢敗制為四惡興農桑以養其性審好惡以正其俗宣文教以章其化立武備以秉其威明賞罰以綂其法為五政悦之論非所以施于漢末顧自以抱王畧而不得志為奏以發之要其所施設皆平世法也可謂言簡而事該矣攷其正俗之論謂君子之所以動天地應神明正萬物而成王化者必乎貞定而已在上者審定好醜善惡要乎功罪毁譽效於凖騐聴言責事舉文察實無惑詐偽以蕩衆志故事無不覈物無不功善無不顯惡無不章百姓上下覩利害之存乎已也肅恭其心慎修其行而民志平矣漢氏所以凌遲恣戚宦之權成鈎黨之禍夫豈不由于此即匡衡言四方楨幹劉向譏朝廷舛午皆此意也悦之申鑒豈非經常之法耶晉初士大夫祖述何晏老莊之論朝廷皆以浮誕為美武帝創業法度廢弛劉頌竭誠奉公每有論奏該覈政體謂法禁寛縱積之有素未可一旦以直繩下然至于矯世救敝自宜漸就清肅如行舟雖不横截迅流然當漸靡而往稍向所趨然後得濟也其救時矯世非急迫之論異于徒事一切敢于斷割者矣又謂聖王之化執要于已委務于下居事始以别能否因成敗以分功罪而羣下無所逃其誅賞尚書綂領大綱嵗終校簿賞罰黜陟之今權不歸于上事功不建不知所責也細過繆妄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糾以法則朝無立人矣為監司者類大綱不振而㣲過必舉謹密網以羅㣲罪奏劾相接状似盡公而撓法實在其中也故聖王不善碎密之案而責犯彊舉尤之奏頌之斯言實末世通患所以然者彼持天下之衡而未能公天下之大觀以為如此足以塞區區之責也亦類俗吏之所為耳由此言之頌欲矯敝而不必任嚴切之法所以為賢于寔者也儗之政論則頌為是矣唐徳宗時陸䞇上言諫諍之道有九弊以好勝人恥聞過騁辨給銜聰明厲威嚴恣彊愎為君上之弊以諂䛕顧望畏愞為臣下之𡚁論朝廷之乏人其患有七不澄源而防末流不考實而務博訪求精太過嫉𢙣太甚程試乖方取舍違理循故事而不擇可否而覈才馭吏之三術則㧞擢以旌其異能貶黜以糾其失職序進以謹其守常其欲人主悔禍新化要在捨已從衆違欲遵道逺憸佞而親忠直推至誠而去逆詐杜讒沮之路廣諫諍之門掃求利之法務息人之術其道易知而易行在約之于心焉耳唐史稱其論諫數十百篇譏陳時病皆本仁義可為後世法炳如丹青蘇軾以為進苦口之藥石鍼害身之膏肓如䞇之言開巻了然聚古人之精英為治亂之龜鑑者也雖房杜姚宋克致清平考其道徳仁義之㫖蓋過之矣其論興亡之際謂天所視聴皆因于人天降災祥皆考于徳非人事之外别有天命也而時之否泰事之損益萬化所繫必因人情情有通塞故否泰生情有厚薄故損益生聖王之居人上也必以其心從天下之欲不以天下之人從其欲乃至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幾者事之㣲也信哉孔子讀易至于損益喟然嘆曰損益其王者之道歟䞇于天命人情之際可謂論之剴切者矣宋嘉祐間司馬光上言人君之大徳有三仁明武以興教化修政治養百姓利萬物為人君之仁知道誼識安危别賢愚辨是非為人君之明唯道所在斷之不疑姦不能惑佞不能移為人君之武其論御臣之道有三曰任官信賞必罰謂國家采名不采實誅文不誅意故天下飾名以求功巧文以逃罪欲博選在位之臣各當其任有功則増秩而勿徙其官無功則降黜而更求能者有罪則流竄刑誅而勿加寛貸又以祖宗開業之艱難國家致治之光美難得而易失作保業隆平之基因而安之者易為功從而救之者難為力作惜時無逺慮必有近憂作逺謀燎原之火生于熒熒作謹㣲華而不實無益于治作務實合而言之謂之五規光自謂獲事三朝皆以此六言獻平生所學盡在是矣又謂五規皆守邦之要道當世之切務也宋之仁宗可謂漢唐以来之令主矣當此時韓琦為宰相君臣皆賢迄不能如光所言豈以其分量有所止雖四十年深仁厚澤無以進于三代之隆為可惜也蓋嘗讀其保業之規言天下得之至艱守之尤至艱自周以来離而合合而復離五代生民之類不盡著幾希太祖始建太平之基上下一千七百餘年天下一統五百餘年而已承祖宗艱難之業奄有四海傳祚萬世可不重哉人主撫全盛之運知易離難合之天下土崩瓦解之勢常伏于至全至安之中誠不可一日而不兢兢業業者也唐自失河北以天下之力終不能取燕雲十六州没于契丹宋南北遂至抗衡迄不能自支折而入于北若奄有唐宋所不能有之土其不為尤重也哉所謂尺地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人也其所以愛吾人保吾土誠不可一念自放者矣夫陸䞇司馬光其言固皆可以為萬世之所取法而申鑒之言亦不能易也文有博有約固不得以優劣論矣執事欲取數子之書為可垂警誡而備世務者愚于前所陳蓋亦得其畧矣昔者嘗誦而論之雖其言散見于史傳而天人性命之理出焉詩書禮樂之道存焉治性正身之則著焉端本善俗之幾昭焉朝廷之所以順治百官之所以得職王化之所以隆國是之所以定天命去留人心向背皆繫于此也夫謂意義深逺可為法誡則劉向山陵之奏與陸贄司馬光論天命保業此其尤諄切者也至于財賦兵農夷狄之大務諸䟽皆有之以明問之所未及亦未暇盡述也夫此數子者固皆一代之偉人其論議著于本朝載于後世視小儒齷齪暖姝勉强綴論而中無所有者真秋蟲之鳴也夫大人之言逺小人之言隘正人之言直邪人之言慝仁人之言恕賊人之言刻智人之言明昩人之言窒米鹽博辨非當施于人主之前也銖稱寸度非可以規天下之大也蓼菜成行瓶甌有堤量粟而㫪數米而炊非治萬乘之國也如此之類常形于奏牘則人主之聴覽眊矣故梁麗可以衝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騏驥驊騮一日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伎也鴟休夜撮蚤察毫末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言殊性也故非有天下之才與天下之識而忠足以犯人主者其言必不文而其行必不逺噫安得起諸君子而與之言天下之事哉愚生狂愚亦頗有感于今世之務顧不敢以言未及而言之然竊有慕於魏相蘇軾之條陳進讀不勝忠愛之惓惓也
  問今河南置省大梁包鄭衞梁楚潁川南陽之地前代人才之盛難以盡舉姑取當時任事為豫冀之産者各舉其槩與諸士子論之俱逢角逐之秋矣或運籌幃幄辭萬户之封或崇明王畧拒九錫之議其心迹何似並遇戚豎之囏矣或依違順㫖定左袒之功或守正嫉邪嬰滅頂之禍其道誼孰得負蒼生之望均也一以致山桑之衂一以致淮淝之㨗其名實孰當際中興之運同也一以成述作之能一以成應變之務其功名孰優屬時多難或負髙志而不能免陳濤斜之敗或有膽畧而不能拒封丘門之入其才畧孰勝遭世治平識量英偉定社稷之策臨時果斷有大臣之風其徳業孰隆諸士子尚論古人凡此者固所宜究心况其鄉之先哲乎其悉述以對
  任天下之事貴乎善應天下之變而非其才徳之全不足以當之才徳純備是以能受之至大而不驚納之至繁而不亂以輔世成治能使天下不傾而自居其身于安全之地其在我者則然而使其所遭之數有不然者是固君子之所不能必也書曰若有一个臣斷斷兮無他技此徳之有以兼乎才者也徒徳而已則椎魯樸鄙之徒也不可以語才書又曰不敢替厥義徳率惟謀從容徳此才之本乎徳者也徒才而已則輕儇疾㨗之徒也不可以語徳夫欲以任天下之事出于是二者皆不足以有成世因以為才徳不足以集天下之事而又求夫小才涼徳用之何怪乎天下事日以廢壞而不振也昔成周作洛宅于土中謂天地之所合也四時之所交也風雨之所㑹也隂陽之所和也詩曰嵩髙維嶽峻極于天維嶽降神生甫及申人才之盛固有以哉如伊尹太公申伯仲山甫卓然為王者之佐而管仲子産百里奚孫叔敖皆有聞于世孔孟蓋論之矣今特因明問畧舉漢以来遭時遇主經綸世故史傳所記者謹掇拾以對張子房當秦楚之際以家世相韓為韓報仇擇可以委身者遂從髙帝漢之天下已定矣子房不受萬户之封願從赤松子遊或謂子房不終事漢者為韓也夫誅秦滅項子房之志已畢移以事漢何損于義而必去之獨其為道恬澹薄視人世之功名而有飄然逺舉之志耳荀文若遭漢室之亂間關河冀以從曹氏奉迎鑾駕徙都于許魏之大業垂成矣文若不從九錫之議畢命夀春或謂文若之死非為漢也夫士之死亦非容易使其甘為曹氏佐命何以輕于殺身獨其為才所役度天下無可以盡其用者而自托非所昧明哲之智耳蓋世之于子房也病于予之過其于文若也病于絶之深善乎史氏之言曰智算有所研踈原始未必要終取其歸正而已亦殺身成仁之義也其論當矣陳丞相傾側擾攘楚魏之間卒歸髙祖常出竒計以救紛糾之難迨諸吕擅王無能有所匡正而阿意順㫖吕氏之權由此以起然能将相合謀因間而發遂定宗廟蓋其從髙祖在兵間不憚為詐卒以此成功可謂應變合權矣夫所貴于成天下之事使皆若王陵之言未必能逆折其勢不過謝疾杜門而已其後將何以有為哉陳仲舉處桓靈之時有清世之志樹立風聲抗論惽俗為天下正人所依歸而宦豎操弄國權濁亂海内仲舉與聞喜合謀誅廢以清朝廷天下雄俊莫不延頸企踵以思奮其智力而謀之不逺致太后有雲臺之遷凶豎得志士大夫皆喪其氣而邦國殄瘁矣徒能死天下之事而智不足稱也夫户牖功成而不免于譎仲舉身殞而不失于正善乎史氏之言曰以仁為己任功雖不終然其信義足以擕持民心漢世亂而不亡百餘年數公之力也其論卓矣殷深源識度清逺為風流談論所宗屏居不就徴辟而時人擬之管葛以其出處卜江左興亡及其入秉國鈞乘季龍之殂殁實關河蕩平之機也而出領中軍師次山桑曽無禦敵之策蹙國喪師華夏鼎沸豈非名之浮于實者乎謝安石髙卧東山本無處世之意而諸人每恨其不出為蒼生憂及見登用鎮以和静禦以長算苻氏率衆百萬次于淮淝京師震恐夷然無懼色指授將帥大致克㨗勁宼土崩中州席巻江左奠安豈非實之能副其名者乎雖然深源之清徽雅量固自為衆議所歸而桓温尤忌之温亦謂人曰浩有徳有言向使作令僕足以儀刑百揆朝廷用違其才耳斯言不誣矣或以安石比王導則誠然而以深源並王衍不無少貶也張燕公于𤣥宗最為有徳及太平用事納忠惓惓所與袐謀密計甚衆朝廷大述作多出其手善用人之長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澤典章成一王法天子尊尚儒術開置學士修太宗之政皆公有以倡之開元文物彬彬公之力居多故天下稱其文姚元之尤長吏道决事無淹思三為宰相常兼兵部屯戍斥堠士馬儲械無不諳記帝方躬萬幾朝夕詢逮他宰相畏威謙憚惟獨元之佐裁决以得専任承權戚干政之後紀綱大壞而能先有司罷冗職修制度擇百官各當其才故天下稱其通雖然元之雖善應變以成天下之務然天資權譎計出張説于相州罷魏知古為尚書而東都壞廟之對幾于佞矣故燕許並稱其文章真為無愧而姚宋齊名君子不容無優劣也房琯自成都奉冊靈武亟見任用以天下為已任知無不為叅决機務諸將相莫敢望既而以賀蘭之譛分軍討賊師敗于咸陽唐世名儒皆稱其有王佐之材然將兵固非所長一與賊遇遂至喪師前史稱其遭時承平從容帷幄不失為名宰而用違所長遂䧟浮虛比周之罪桑維翰事晉當草創之初藩鎮多不服維翰勸其主推誠棄怨以撫之訓卒練兵務農通商以安中國羽檄從横從容指畫神色自若當時齊王捨維翰之謀信景延廣之狂策遂被俘虜抑維翰屈意事虜所謂毛羽未成不可以髙飛蓋其勢不得不然耳又嘗讀唐史稱琯之廢朝臣多言琯謀包文武可復用雖琯亦謂當柄任為天子立功其喪師亦以監軍之促戰非其罪也惜夫一跌而遂不復振人比之王衍陸機謬矣桑維翰兩秉朝政出楊光逺景延廣于外一制指揮節度使十五人無敢違者使居平世都將相其勛業豈小哉嗚呼士之不幸遭逢阨㑹身名俱殞者則房桑二子是也宋自仁宗之世天下號稱治平韓富二公與范希文歐陽永叔一時並用世謂之韓范富歐魏公嘉祐治平間再决大策以安社稷當朝廷多故處危疑之際知無不為而與范歐同心輔政百官奉法循理朝廷稱治富鄭公為相守典故行故事傅以公議無心于其間而百官稱職天下無事史臣稱魏公相三朝立二帝垂紳正笏不動聲氣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矣又稱國家當隆盛之時其大臣必有耆艾之福推其有餘足芘當世富公再盟契丹能使南北之民數十年不見兵革與文潞公皆享髙夀于承平之秋至和以来共定大計功成退去朝野倚重由此言之二公之功名蓋相當矣嗚呼士之幸而遭際太平福徳俱全者則韓富二公是也抑中州之人才此特因執事所問及者言之若賈生之通達蔡邕之文學張衡之精思卓茂之循良李𭙶之髙節黄憲之雅度鄧禹之功勳有不可一二數者孔子嘗在衞則衛多君子光武起南陽則南陽多功臣至如程氏兩夫子傳千載不傳之道統而許文正公自得伊洛之學有開世太平之功皆今河南境内之産也詩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願因程氏以求觀聖人之道而志伊尹之所志也謹對









  震川別集巻二下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震川集>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别集巻三
  明 歸有光 撰
  制誥 奏疏 策問
  先任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張治賜謚文毅誥文
  制曰朕於國家之事凡臣下有所建白苟有可采咸賜施行實以付之公議而不私焉故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張治孕靈湘漢際㑹風雲擢掄魁於鴻漸之辰獲利見於龍飛之歳遂官翰苑事我先皇帝三十餘年往殿南都以長六卿尋被召還置之丞弼忠誠直諒庻幾有為而弗永其年然隆恩厚䘏君臣之義可謂有終始矣間於媢嫉之臣易名未當頃有言者朕下之禮官攷論其世以爾辭尚體要制作渾雄心存世務議論慷慨考文章以知人如陸贄之識韓愈因公正而發憤若汲黯之斥張湯引以同升悉為今日之宰輔與之異趣實乃當時之大姦是以朝廷服其節槩天下想其風采昔我先正良用懐思不有嘉名曷稱輿論是用謚爾文毅蓋公議久而後定非樂於有所改亦必歸于是而後已也爾其不昩尚克享此
  諭祭贈資政大夫南京禮部尚書裴爵并配贈夫人楊氏封太夫人郜氏文
  惟爾性含淳質家承素風有子為文學之臣進位膺秩宗之命贈封薦被伉儷偕榮考其積絫之原寔由善徳之致再稽令式憫䘏宜厚於厥終爰軫疏聞寵數特申於併錫賁茲新竁祭以共牢尚其冥靈歆此嘉饗諭祭提督福建等處軍務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塗澤民文
  惟爾蚤占科名歴躋通顯屢經任使積効賢勞自頃粤㓂稽誅蔓延三省生民受毒徵發連年為我中國之憂貽朕南顧之慮爾當閫寄畏此簡書協謀進兵共成犄角鯨鯢就殄嶺海漸清方茲念功遽聞奄逝豈以山川之險遂犯霧露之危朕用惻然遣官諭祭靈其如在尚克歆承
  諭祭山西巡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毛鵬文
  惟爾初由俊造薦服仕官遺惠愛于桐鄉肅紀法于栢府超陞太僕尋陟中丞屬獫狁之匪茹迺朔方之攸寄斬首捕鹵㨗音屢聞繕塞保城勞績可紀方申移閫之命亟上養痾之章未究厥施奄罹大疾疆場多故朕用拊髀人才寔難予所哀念特遣諭祭以慰幽魂爾若有知其克歆此
  諭祭原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劉畿文
  惟爾世族名家接武科第清塗華轍薦厯寺䑓昔從内庭曽董紫宫之役晚撫全浙永寜滄海之波顯有譽聞方深委寄蘭橑桂棟最勞績于考工鶴列魚書上鹵獲于幕府恩貤嗣子位正陪卿在告養痾奄忽長逝用錫祭葬以厚厥終靈其有知尚克歆服
  封朝鮮國王妃朴氏誥文
  制曰我祖宗誕膺天命統御萬方睠惟東藩恪修方貢奕世休饗恩賚有加朕嗣守丕基率遵先典迺國君繼祚既遣使以疏封肆婦爵從夫復並隆其命數爾朝鮮國王李昖妻朴氏出自元宗夙閑方訓爰膺妙選作配名邦方嗣位免喪之時協令居燕譽之吉適覽来表良副停懐特封爾為朝鮮國王妃於戲宜爾室家繫一國之風化共承祭祀衍百代之雲仍無隳令儀以迓多福欽哉
  進香疏
  某官某等謹奏為大喪禮事仰惟大行皇帝宫車逺馭奄棄萬方四海之内含氣之屬靡不哀慕况如臣等荷恩深重其於悲戀尤倍恒情謹備降香一炷具本専差某官齎進謹以奏聞
  奉慰疏
  奏為奉慰事某年月日接到大行皇帝遺詔以某年月日龍馭上賓普天同慕攀號靡及仰惟皇帝陛下聖孝天性方當諒闇之時哀慕至切臣等不勝悲愴無以為情伏念大行皇帝受天明命纉紹丕圖覆露羣生四十五年享國日久近古罕比又以聖人為之子顧命之日為天下得人朝不改署市不易肆海内晏然大行皇帝在天之靈殆無遺憾矣天下神器帝王大統陛下膺茲付托之重伏乞仰遵遺詔節哀忍性愛精育神以繫華夏蠻貊之望為天地神人之主綿國家億萬年無疆之厯所以答揚光訓永世克孝實在於此臣等瞻戀闕廷不勝大願
  乞改調疏
  為乞恩改調以圖報効事臣於嘉靖四十四年㑹試中式䝉先皇帝收錄賜臣同進士出身除授浙江湖州府長興縣知縣自以平生受國家養育之恩亦欲少竭涓埃以圖報稱於萬一念百里之寄實非容易臣謹守教條悉意撫循妄謂今天下生民元氣耗矣宜専務休養之不當厲蠭鋭事刻覈以取目前之快也然泥古而不通於時務信心而不達乎人情功効蔑聞罪過山積幸荷聖明不加罪譴曲賜保全於隆慶二年六月十八日陞臣順徳府通判終以駑蹇不任驅策黽勉在官虚糜廩禄審已量力甘自退廢又自念髫齔厲志白首不衰方國家收錄人才之日臣不忍自棄於造化生成之外茲因入賀萬夀聖節得望闕廷君父在上臣子敢不控訴愚悃伏望勅下吏部改臣國子監一官俾臣以五經訓誨學者匡鼎雖貧讀書不廢于宦學桓榮已老専門自許于師傳忖臣之力足以任之俾于未死之年少盡平生之志亦以見聖世之無棄才也臣無任懇悃屏營之至
  乞致仕疏
  奏為乞恩致仕事臣于嘉靖四十五年䝉恩賜同進士出身除授某官隆慶二年四月内朝覲回任今䝉陞授某官於某月日領到吏部文憑一道即離任至原籍某府某縣不意痰火忽作延醫治未痊見今病勢侵尋不能前邁伏乞聖恩容臣休致念臣髫齔勵志白首不衰僅獲第於九科叨食禄者二載涓埃未竭覆載難酬及其未死之言敢忘圗報之志成漢二史作唐一經或能發揮盛徳傳示来世
  問兩浙天下重藩涵濡至治生民樂業蓋二百年於茲矣獨以承平日乆吏治刓弛釁蘖或萌殆不能不為民病焉以田賦言之豪右之兼併里甲之攤税其間欺隠飛詭姦宄四出今欲求經界之正丈量之法果當舉歟以差役言之官司之征派應辦之頻仍其間夤緣規避𡚁累百端今欲行均平之政雇募之法果當因歟自倭夷入冦民間徴調日廣邇者雖稱裁減猶未銷兵以蠲外加之賦兹欲議兵食之省而練土著之民可乎自礦徒為梗州郡繹騷尤甚邇者稍已怗息旋復紏衆尚隠内訌之憂兹欲杜攘奪之源而嚴封山之令可乎夫丈量似矣而増税猶恐槩及下田不知何以合夫遂人辨野之規雇募似矣而輸直猶恐累及貧户不知何以得於司徒保息之道土兵似矣變或不測事當豫防既濟衣袽之戒其可思乎築塞似矣利之所在人不畏死卝人厲禁之守其可復乎此四者均為民病誠宜早慮而亟圖之也善救者譬如良醫之療病病已去而人不知否則投之或誤未免重困所以救之者非也是知變革之道必斟酌劑量識化裁之宜而後可以與此士於窮居天下之務當無不究心者矧是為鄉土之患諸士子必能悉其利𡚁毋徒諉之不知也
  問我太祖髙皇帝自始初建國庻事草創即命世子以師事宋濂又選國子生國琦王璞等侍太子讀書禁中其後大本堂之建制度文物盛矣而對詹同等議東宫官欲用勳徳老成之士于時羣臣當其選者可得而言歟至于皇太子侍圓丘侍文華殿侍文樓無時而不致其訓戒太祖之留意國本如此列聖御極其所以設教置屬果能盡得聖祖之意否聖天子慈愛隆至近日廷臣出閣之請尚以皇太子年齡未許夫明堂保傅之篇莫不在於蚤諭教與選左右所謂少成若天性尤今日之所當急也即舉出閣之儀而今之東宫官屬與講讀儀注果足以為盡諭教之法歟昔賈生少年常為文帝陳之此亦爾諸生今日之所當知者言之毋譲
  問國家有非常之災天之所以警戒人主使修徳以保大業而受多福也今天子承統繼祚寛仁恭儉天下延頸以望至治邇來災異頻仍豈上天垂象示所以仁愛之至者歟今歳洪水泛濫瀰漫數千里而大江以南海水震蕩沿海居民漂溺者以百萬計於洪範五行推其事類以為貌之不肅故曰貌傷則致秋隂而常雨然至於江河横流海水飛溢其變不止常雨之應而已漢世如董仲舒郎顗之徒皆能推隂陽以納説時君學者或以為流於術數假經託義非吾儒之正道然前世因天變下詔求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今天下之事可言以告吾君者多矣諸士子抱憂世之志其各以意對問昔者孔子與其門人論學其後七十子之徒以此友教諸侯而漢興六藝皆有名家以師法相授受更千百年而學者不廢也至宋周子出而河南二程子從之受業同時有張子與二程並稱以為上接孔氏不傳之緒至朱子又獨得程氏之正傳漢以来諸儒學者固置之不足道也然如程門髙第弟子謝楊吕游之徒皆親有得於其師者而朱子往往病其悖於師説至其同時如陸子静其所造已極於髙明而鵞湖論辨終不能有合今之論學者所以倍譎不相入為此也夫道一而已矣千古之人心不異也何獨為聖人之學者直有此紛紛也願聞諸儒之失與朱子之所以獨得者
  問北敵為中國患吾所以備禦之者常屈於力之不足二百年强盛之中國卒未有以得其勝算能幸其不来而已然此乃上古之所不臣者猶可言也若閩廣在吾疆域之中其聲名文物與齊魯不異非秦漢之時比也而數年以來叛命者踵起雖告㨗屢至而出没如故非復如先朝斷藤峽八寨之類可以旋就撲滅今幾為吾腹心之疾矣議者謂不患於無兵而患於無財不患於無財而患於無將又謂慎選牧守則能招諭解散雖不必選將可也其果然歟宋儂智髙反嶺南得狄武襄而後平定漢李固薦祝良張喬為刺史太守則不發兵而交趾九真自寧前代得人之效如此今廟朝疇咨廷臣論薦自以為極當世之選而智勇之將循良之吏毋乃猶伏而不出歟抑得人如先朝之韓襄毅王新建者於今日果可必其成功否乎其有以告我
  問揚子雲太𤣥惟弟子侯芭能知之雖劉子駿班孟堅蓋莫能測也然桓譚以為勝老子張衡以擬五經至范望之徒皆以揚子雲為聖人抑豈無見而云然耶則呉楚僣王之譏吾未知其果然否也至司馬溫公又謂𤣥之書要以贊易非别為書以與易抗衡也然則今之學者皆知讀易而不能信𤣥則其所謂學易者亦毋乃無所得耶夫侯芭者諸士子之鄉人也故以太𤣥與諸士子論之
  問我太祖髙皇帝再造區宇創業之初經綸萬務若不遑給而紛紛著作上追典謨以遺聖子神孫者龍圖延英之所庋不啻富矣姑舉一二為諸士子言之嘗以祭祀為國大事念慮之間儆戒或怠無以昭神明命禮官及儒臣編存心錄又將饗太廟致齋武英殿命東閣大學士呉沉等輯精誠錄曰存心曰精誠聖祖所以嚴事上帝神明者至矣其大㫖與其條目可舉而言歟夫以我太祖之於祭祀如此其於深宫之居褻近之御肯少肆耶葢即其對越神明之心也自古帝王著作多矣以儒者之學接堯舜禹湯文武之統此所以亘千古而莫及也二書實今日經筵勸講之所宜先者諸士子莊誦久矣宜敬陳之
  問邇者洪水為沴四方奏報日聞詔命所在賑貸徳意至厚也夫先王九年之積今日不可冀矣周禮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亦有可酌而行之歟管子書云湯七年旱禹五年水湯以莊山之金鑄幣贖人之無𥼷賣子者禹以厯山之金鑄幣以救人之困夫聖人居至髙之位乃能軫念人之無𥼷賣子者則當世之民其必不至於死也吕成公有言天下古今不同古人可行之法皆已施用今但舉而措之耳試舉前代之救荒宜於今者有幾其若堯湯之世能念人之無𥼷賣子者否昔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有若告以盍徹乎夫饑而用不足而告之以徹尤今世之所謂迂者也然散利薄征實荒政之首務徒散利而不薄征又不若不散之愈矣今議賑貸未嘗不行而曰免民田租則動以國計為言然則必使百姓受其實惠以不負我聖天子哀愍元元之意如何而可
  問程子答張子定性之書以為動亦定静亦定無將迎無内外其論至矣然易傳解艮之辭謂止於所不見而外物不接内欲不⿱⺾眀則猶若張子之恐其累於外也中庸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程子以為才思即是已發不知戒慎恐懼亦已渉於思否吕氏求之於喜怒哀樂未發之時楊氏未發之時以心騐之則中之義自見若有悖於程子之言至於李愿中學於羅仲素而知天下之大本有在於是者是即得之楊氏者也則吕楊之説亦未易可訾矣抑程子所謂内外兩忘與外順虛緣出怒不怒之言何以辨艮卦之傳與息緣反照狥耳目内通而外於心知者何以殊才思即已發與可使如槁木死灰者何以異夫學者於佛老皆知闢之矣至吾儒心性之學常不免與之相渉者凡此皆諸君平日所當體騐而析之於毫釐者願聞其説
  問劉向稱賈誼通達國體古之伊管未能逺過又稱董仲舒有王佐之才雖伊吕無以加孝文一代之賢主其始未嘗不深知誼而卒為東陽絳灌之徒所排棄誼長沙武帝始三策仲舒乃以為江都相後亦見嫉於公孫𢎞再相膠東竟廢於家昔人稱賢才之用舍繫國家之治亂誼雖不用無損於文帝之治武帝以汲長孺之廷争而上所傾向乃在於𢎞湯使仲舒列於九卿其亦何所救乎即二子得君如伊吕其果可以追三代之治乎抑班固言誼之所陳孝文畧見施行仲舒居家朝廷有大議使使者就問之及武帝推明孔氏罷黜百家立學校官舉茂才孝廉皆仲舒發之則二子於當時蓋未為不遇也而誼乃至自傷比於屈子之沉沙而後世尤以仲舒不用為武帝惜何也
  問孔子贊易自庖羲氏刪書自帝堯此以前未之及也雖好竒如司馬子長亦斷自黄帝以為史記然圖緯所載世猶傳之泰皇九皇之稱或亦見於史記管子謂古封泰山七十二家春秋緯有十紀之名其亦可信歟或謂古有渾沌氏蓋天地之始生如屈子天問淮南子所稱多僪佹然皆無有及於此者至如豨韋冉相容成之號又何所徴歟孔子稱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又論十三卦制器尚象之始則上古有天地其漸有帝王固理之必然者而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之書當孔子時前古之書猶有存者何孔子皆棄而不錄歟宋司馬温公為資治通鑑而道原劉氏與温公深相契合然通鑑不敢續獲麟劉氏作外紀乃始於盤古氏何也以諸君於書院中方讀外紀試相與論之
  問周官之法五家為比十家為聫五人為伍十人為聯四閭為族八閭為聯使之相保相愛刑罰慶賞以相及相共以受邦職以役國事周公之所以經紀天下者詳矣國初斟酌前代之制定為里甲實本於此今天下編户不具黄籍無稽流冗與土著雜處見丁著役牌靣沿門輪逓之法比郡罕有行之所以姦宄竊發四夷交侵夫豈不由於此也夫周官自鄉大夫至於閭胥無非教民以孝弟睦婣敬敏任䘏漢置三老猶有此意我太祖髙皇帝手諭教民榜文固在今欲遵行令鄉老教民决訟議者以為不可行何也夫不遵奉典憲而徒取壹切以務聲名豈國家所以任屬長吏之意茲欲求化民成俗之效何道而可諸士子為我言之
  問周官宗以族得民昔之聖人其治天下而篤于敦本故其民維繫而不可解夫氏族之始宗法之立其可詳歟宗法廢而譜牒重厯代為譜學者可數歟魏氏北方胡為而獨重髙門唐尚文雅胡為而更崇氏族袁誼柳玭豈非世家之賢者乎今譜牒亡矣宗法豈可得而復乎與諸士子論道而及此毋以為迂也
  問兵之所圖畫者地形也古有九塞猶在中國之間若夫北紀與外域為界夷夏之大防莫嚴於此矣秦漢取河南地因河為固議者不以為上策何歟魏晉之世氐羌雜處江統郭欽嘗論之矣以魏武之英畧不知慮此何耶魏之六鎮唐之三受降城源懐之所論張仁愿之所營果周秦之故塞歟石晉以十六州賂契丹中國失勢以宋太祖太宗之烈不能争尺寸終宋之世武功不競卒貽青城之禍抑其故何也我國家驅逐前元中國之勢尊矣然朔方故郡統萬舊城元得以居之在廷碩畫之臣時有論建而未能復也諸士子籌之於今日必有勝算cq=339
  問兵衆之所聚必有行列司馬法軍旅什伍之數具矣管夷吾作内政所以輕於變古者何也世言陣法葢本黄帝握竒而公孫𢎞范蠡樂毅之説果得其意歟諸葛孔明演之為八陣圖後世惟晉馬隆隋韓擒虎甚明其説李靖傳之造六花陣以變九軍之法李筌配四正四竒之位于八卦而裴緒新令有九陣圖其説可得而詳歟孫子曰紛紛紜紜鬭亂而不可亂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敗兵之至妙非陣莫能也而筌又以為兵者如水水因地以制形兵因敵而制勝能與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則筌雖為圖而其説乃又出于圖之外固知兵者之所不可不究也願有聞焉
  問古語云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兵將者三軍之司命也人主求天下之士而尤難於得將才而兵法言論將之道有所謂五才十過八徵其求之可謂詳矣又曰將者智信仁勇嚴也又曰將之所慎者曰理曰備曰果曰戒曰約其責之可謂全矣然昔君臣之相遇風雲感㑹定分於俄頃如湯之聘伊尹於莘野文王之載尚父於渭濵其果詳而求之歟齊桓登管仲於車中秦穆用百里奚於牛口其果備而責之歟古之人相遇如此之盛也今天下嘗病將才之難然恐有之而不能得也孔明不遇先主終老於南陽而已桓温顧王猛而别求所謂三秦豪傑者豈豪傑之伏而不出其㘴此歟抑雖終日與之居而莫識其人也請質之諸士子以觀其所以自待者
  問自戰國力政而言兵者始籍籍矣其書大抵不出權謀形勢隂陽伎巧四種而已而後世又有所謂三門者何歟夫兵者不過以智鬭智智饒者勝以力角力力雄者强宜無事乎至髙之論也今其書乃類言大道者如所謂㣲乎㣲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又曰精誠在乎神明戰權在乎道之所極又曰神明之徳正静其極誠如其説則古之為将者必聖人而可也其果然乎又謂度量數稱則兵之法何又本於六律也至如荀卿子之議丘吕覽之言簡選淮南之叙兵畧諸士子亦能通其説歟古之語大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言九變而賞罰可言則兵者在於禮樂刑政為至粗者也今能達於此説則知兵之非至粗也願聞其㫖
  問兵者天下之至變其安危存亡常在反掌之間繄計之得失明矣請以前史論之成安君之禦漢師也果用李左車之言則淮隂將遂困井陘乎呉王濞之向關中也果行田禄伯桓將軍之計則條侯遂委關東乎董卓専漢命梁衍獻規於皇甫義真若從之其能就格天之業否也夏侯懋鎮長安魏延進計於諸葛孔明若用之其能成搗魏之勲否也淝水之㨗苻秦奔潰謝安石何以不知乘之渭橋之勝關中幾復宋武帝何以不知取之澶淵之幸議者謂㓂忠愍拘小信而不亟徼擊否則能使隻輪不返歟朱仙之㨗議者謂岳武穆守小忠而不能矯詔否則能使中原廓清歟諸士子来應武科一劔之任主司者不以此相期也當必有獨明將帥之大畧者姑舉一二以相試焉
  問古今言兵者莫過孫子其書於兵之情變無所不盡後之用兵者猶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加規矣嘗試舉其類如司馬懿不取小利而斬文懿此能而示之不能也班超詭言散衆而降龜兹此用而示之不用也韓信陳船欲渡臨晉而伏兵從夏陽襲安邑逺而示之近也岑彭西擊山都而濳兵渡沔以敗張楊近而示之逺也耿弇攻西安而抜臨淄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也鄧艾據洮城而困姜維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也徐晃飛矢而下韓範㧞人之城而非攻也陶侃函紙而擒温邵屈人之兵而非戰也若此之類豈習其法而一一規合之歟抑其書足以待無窮之變而自不能出其範圍也夫果人之巧妙自與之合則孫子之書亦可無用歟驃騎將軍言顧方畧何如不至學古兵法其然乎試為我言之
  問孔子之在當時人皆知其為聖魯三桓蓋僣竊之尤者而孟僖子臨殁使其子師事孔子季桓子病輦而視魯城歎曰昔此國幾興矣以吾得罪孔子故不興也嘗讀其言而悲之然晏嬰子西號為春秋賢大夫當是時齊楚之君欲裂地以封孔子而子西沮之不遺餘力何也子西猶知以孔子為聖人特自安于僣陋耳若晏子肆為詆譏何其無忌憚也其後司馬氏父子稱良史猶祖述其餘論以為儒者不可用至於後世往往陽尊孔子而實隂用老聃申韓之術以治天下晏子之論何其流禍之逺也蓋千載人心學術之辨在于此願與諸子論之
  問昔稱吳興山水清逺士大夫皆慕遊其地其民風土俗之淳載于圖志者可考矣今時若與古異者将世變之不可挽歟抑治之教之者不至也漢内史之辦租賦渤海之化盜賊京兆之治告訐此其彰彰著聞者豈今時獨不可能歟其方畧化道見於班史可得而聞歟夫為吏者固不敢鄙夷其民也将求所以移風易俗之方何道而可諸士子為我言之
  問我太祖髙皇帝初定金陵姑蘇實為强敵自得江隂長興而蹙吳之勢成矣耿元帥實建取邑之功遂留鎮其地血戰者十年使上無東顧之憂卒殱巨㓂以集大勳其經畧備禦之策可得言歟洪武十七年上親定功臣次第功髙望重者八人長興侯次居第六及功臣廟六王之下又有十五人而長興侯不與何也已卯真定之援其死生大節世亦莫得而詳焉諸士子為其邑人宜知其故其為我言之
  問先儒有言士之品有三有志於道徳者有志于功名者有志於富貴者今天下之人大抵出于科目夫志于富貴者不足言矣先朝講明道學如吳康齋輔相三朝如楊文貞諸公多不盡出于科目今之所謂道徳功業非科目無稱焉是果足以盡羅天下之才耶然如二公者求之科目蓋少也夫科目不足以盡天下之才則天下之才果何所在豈士之不得于此遂不能立徳而著功名也亦有謂科目敗壞天下人材其果然歟諸士子皆邑之俊彦今茲来試其所以自待者于士之三品何居願聞其志












  震川别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别集巻四
  明 歸有光 撰
  
  馬政志
  學者論官必本周禮周禮之書世或疑其與周制不合然文武周公之遺法亦頗可攷至言牧馬之事則夏官之屬曰校人趣馬巫馬牧師庾人圉師馬質其辨六馬之屬故為天子十二閑馬六種也其職事有校左右馭夫至於皂師皆員選頒良馬養乘之駑馬三其良之數其政則齊其飲食簡其六節春除蓐釁廐始牧夏庌馬冬獻馬射則充椹質茨墻則翦闔疾則乘治之牧地則有厲禁有駕税之頒有質馬之量毛馬齊其色物馬齊其力禁原蠶凡馬特居四之一春祭馬祖執駒夏祭先牧頒馬攻特秋祭馬社臧僕冬祭馬歩獻馬講馭夫佚特教駣攻駒散馬耳焚牧通滛而吕不韋月令季春合累牛騰馬遊牝于牧仲夏别羣則縶騰駒凡此皆自古以来傳其法所以能盡物之性者也其稱四井為邑四邑為丘丘十六井出戎馬一匹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出戎馬四匹天子畿内方千里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或謂周蓋令民間養馬攷其實不然丘甸之馬蓋國有賦調民自具馬以即戎民之平日養馬官何與焉唯校人以下之職乃為王馬而天子使人自養之者也牧師所謂牧地皆在草莽水泉之區若今之苑馬然其後天子亦不盡如其制而自以其意使人養馬穆王時造父御八駿孝王命非子主馬汧渭之間皆非如周禮有一定之官也春秋時魯衛弱國而魯僖公坰牧之盛衞文公騋牝三千詩人歌頌之秦起西北牧多健馬其詩曰駟驖孔阜六轡在手又曰騏駵是中騧驪是驂言秦馬之良也諸侯力政國各有馬至千萬騎後秦併六國馬皆入之秦及山東豪俊起章邯以百萬之師數進數却竟以敗降秦馬無聞焉漢初髙祖與匃奴冒頓遇當是時髙祖被圍白登匈奴騎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馬北方盡烏驪馬南方盡騂馬髙祖以故大困時漢馬益乏故用婁敬之計詘意和親孝文孝景循古節儉廐馬百餘匹孝武恃中國富盛兩將軍出塞殺敵八九萬而漢馬死者十餘萬漢亦以馬少無以復往其後天子為伐胡盛養馬馬之来食長安者數萬匹其後大將軍驃騎將軍軍益出漢軍馬死者又十餘萬於是令民得畜牧邉縣官假馬母三歳而歸及息什一其後車騎馬乏絶縣官無錢買馬乃著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馬天下亭亭有畜牸馬先是天子發書易云神馬當從西北来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及得大宛汗血馬益壯更名烏孫馬曰西極名大宛馬曰天馬云宛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来於是天子始種苜蓿蒲萄肥饒地及天馬多外國使来衆則離宫别觀旁盡種蒲萄苜蓿極望其後天子下詔深陳既往之悔修馬復令毋乏武備而已孝昭詔止民勿共出馬罷天下亭馬及馬弩關孝宣省乗輿馬及苑馬以備邊郡三輔傳馬至元成之世數詔減乗輿馬光武中興官皆省併太僕獨置一廐後置左駿令和帝省減外廐及涼州諸苑馬其後世承華騄驥廐馬亦萬匹矣漢馬莫盛於孝武之世至以伐胡馬遂大耗故為假馬毋歸息諸一切法此後世民養官馬之始也然不久而罷漢太僕所領若車府路軨騎馬駿馬龍馬閑駒騊駼諸監廐皆内馬也邊郡六牧師苑及漢陽流馬苑此皆在外而諸牧師苑分在河西六郡中北地靈州有河竒苑號非苑歸徳有堵苑白馬苑郁郅有牧師苑襄平有牧師官鴻州有天封苑太原有家馬官其後又置越雋長利髙望始昌三苑益州有萬歳苑犍為有漢平苑皆太僕屬也魏晉以後迄于隋天下變故多矣兵亟用而馬政未有聞惟獨魏馬自世祖平統萬乃以秦涼以西水草豐羙用為牧地馬大蕃息至有百餘萬匹髙祖置牧河陽常畜戎馬十萬匹每歳自河西徙牧并州稍復南徙而河西之牧愈蕃故天下稱魏馬之盛唐尚乗掌天子之御左右六閑一曰飛黄二曰吉良三曰龍媒四曰騊駼五曰駃騠六曰天苑總十有二閑為二廐一曰祥麟二曰鳯苑每歳河隴羣牧進其良以供御六閑馬其後禁中又増置飛龍廐初得突厥馬二千匹又得隋馬三千於赤岸澤徙之隴右監牧之制始此其官領以太僕其屬有牧監副監監有丞有主簿直司團官牧尉排馬牧長羣頭有正有副凡羣置長一人十五長置尉一人歳課功進排馬又有掌閑調馬習上初用太僕少卿張萬歳領羣牧自貞觀至麟徳四十年間馬七十萬六千置八坊岐𡺳涇寧間地廣千里一曰保樂二曰甘露三曰南普閏四曰北普閏五曰岐陽六曰太平七曰宜禄八曰安定八坊之田千二百三十頃募民耕之以給芻秣八坊之馬為四十八監而馬多地狹不能容又折八監列布河西豐曠之野凡馬五千為上監三千為中監餘為下監監皆有左右因地為之名當是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萬歳掌馬久恩信行於隴右後以太僕少卿鮮于匡俗檢校隴右監牧儀鳯中以太僕少卿李思文檢校諸牧監使後又有羣牧都使有閑廐使又立四使南使在原州西使在臨洮軍東北二使皆寄理原州其後益置八監於鹽州三監於嵐州有白馬諸坊樓煩𤣥池天池之監自萬歳失職馬政頗廢開元初國馬益耗太常少卿姜晦請市馬六胡州王毛仲領内外閑廐馬稍復蕃息其始二十四萬至十三年乃四十三萬天子以突厥欵塞於受降城歳與之互市又市之河東朔方隴右既雜胡馬種馬乃益壯天寳後戰馬動以萬計遂弱西北蕃安禄山以内外閑廐都使兼知樓煩監隂選勝甲馬歸范陽故其兵力傾天下肅宗收兵至彭原蒐平涼監牧猶得馬數萬軍以復振及吐蕃陷隴右苑牧馬皆没焉其後水草腴田旋以予貧民及諸賜占幾千頃徳宗命閑廐使張茂宗收故地民失業愁怨穆宗即位悉復還民太和七年置銀川監大氐無復開元天寳之舊矣他如蔡州龍陂襄州臨漢淮南臨海泉州萬安皆不足數也漢以来牧官後世不聞唯唐張萬歳王毛仲此兩人名㝡著而馬特盛議者以為唐得人専其職也初置監牧秦渭二州北㑹州南蘭州狄道西蓋跨隴西金城平涼天水四郡之地漢志云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王地習俗頗殊地廣民稀水草宜畜牧故涼州之畜為天下饒皆唐之牧地之所苞絡也五代戰争養馬之政莫紀宋太祖初置左右飛龍二院以二使領之後改為天廐坊又改為騏驥院以天駟監𨽻焉真宗咸平三年置羣牧使景徳二年改諸州牧龍坊悉為監在外之監十有四置羣牧制置使及羣牧使副都監判官廐牧之政皆出於羣牧司自騏驥院而下皆聴命焉諸州有牧監知州通判兼領之先是五代監牧多廢太祖始置養馬二務又興葺舊馬務四遣使嵗市邊州馬閑廐始備太宗得汾晉燕薊馬四萬二千餘匹始分置諸坊國子博士李覺言冀北燕代馬之所生敵人之所恃也制敵以騎兵為急議者以為欲國之多馬在乎啗之以利而市其馬然市馬之費歳益而廐牧之數不加者失其生息之理也且邊人畜牧轉徙馳逐水草騰駒遊牝順其物性所以蕃滋其馬至于中國縶之維之飼以枯槁離析牝牡制其生性𤣥黄虺隤因而減耗宜然矣古者因田賦出馬馬皆生於中國不聞市之於邊今所市邊馬直之少者匹不下二千往來資給賜予復在數外是貴市於外域而賤棄於中國非理之得也今宜減市馬之半值賜畜駒之將卒増為月給俟其後納馬則止焉是則貨不出國而馬有滋也大率牝馬二萬而駒收其半亦可歳獲萬匹况夫牝又生駒十數年間馬必倍矣昔猗頓窮士也陶朱公教以畜五㹀乃適西河大畜牛羊於猗氏之南十年間其息無算况以天下之馬而生息乎太宗嘉之仁宗慶厯中知諫院余靖言詩書以來中國養馬蕃息不獨出於外域也秦之先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養息之周孝王召使主馬於汧渭之間馬大蕃息犬丘今之興平汧渭今之秦隴州界也衛文公居河之𣾨以建國而詩人歌之曰騋牝三千衛則今之衛州也詩人又頌魯僖公能遵伯禽之業亦云駉駉牡馬魯今兖州左氏云冀之北土馬之所生今鎮定并代也漢太原有家馬廐一廐萬匹又樓煩𤣥池出名馬即今之并嵐石隰也唐以沙苑最為宜馬即今之同州也開元中置七坊四十八監半在秦隴綏銀皆古來牧馬之地臣竊見今之同州及太原以來衛邢洺皆有馬監其餘州軍牧地七百餘所乞令羣牧使都監判官分往監牧舊地相度水草豐茂四逺牧放依周官月令之法務令蕃息别立賞罰以明勸沮庻幾數年之後馬畜蕃盛皇祐五年丁度上言天順中牧馬至十餘萬其後言者以為天下無事而事虛費遂廢八監然而秦渭環階麟府州太山保徳岢嵐軍歳市馬二萬二百才能補京畿塞下之闕自用兵四年而所市馬才三萬况河北河東京東京西淮南籍丁壯為兵請下令有能畜一戰馬者免二丁仍不升户等以備緩急如此國馬蕃矣言不果行至和二年羣牧使歐陽修言今之馬政皆因唐制而今馬多少與唐不同者其利病甚多不可槩舉至於唐世牧地皆與馬性相宜西起隴右金城平涼天水外洎河曲之野内則岐𡺳涿寕東接銀夏又東至於樓煩此唐養馬之地也以今考之或陷没蕃界或已為民田皆不可復得惟聞今河東路嵐石之間山荒甚多及汾河之側草地亦廣其間草軟水甘最宜牧養此乃唐樓煩監地也可以興置一監臣以謂推迹而求之則樓煩元池天池三監之地尚冀可得又臣往年奉使河東嘗行威勝以東及遼州平定軍見其不耕之地甚多而河東一路山川深峽水草甚佳其地髙寒必宜馬性及京西路唐汝之間乆荒之地其數甚廣請下河東京西轉運司遣官訪草地有可以興置監牧則河北諸監有地不宜馬可行廢罷嘉祐中韓琦請括諸監牧地留牧外聴下户耕佃遣都官員外郎髙訪等括河北得閒田三千三百五十頃募佃歳約得穀十一萬七千八百石絹三千二百五十疋草十六萬一千二百束羣牧司言諸監牧地間有水旱每監牧放外嵗刈白草數萬束以備冬飼今悉賦民異時監馬増多及有水旱無以轉徙牧放詔遣左右廂提㸃官相度除先被侵冒已根括出地權給租佃餘委羣牧司審度存留有閒土卽募耕佃五年羣牧司言凡牧一馬往來踐食占地五十畝諸監旣無餘地難以募耕請存留如故廣平廢監先賦民者亦乞取還乃詔河北京東牧監帳管草地自今毋得縱人請射犯者論以違制初眞宗用羣牧使趙安仁言改牧龍坊為監仍鑄印給之於是河南為洛陽監天雄軍大名為大名監洺州為廣平監衞州為淇水監鄭州為原武監同州爲沙苑監相州為安陽監澶州曰鎮寧滑州舊龍馬監曰靈昌通國初内有騏驥兩院天駟四監天廐二坊及上下監外則河南北為監者十四皆掌於羣牧司乾興天聖間天下兵久不用於是河南諸監皆廢其後議者謂河南六監廢京師須馬取之河北道遠非便乃詔復洛陽單鎮以牧河北孳生馬其後復廣平監以趙州牧馬𨽻之又以原武為單鎮移于長葛葢自宋興以來至于仁宗天下號稱治平而法度常至于不能振舉而馬政亦多廢神宗以王安石為相銳然有志于天下之治遂多所更張熈寧以來乃有保馬戸馬其後又變而為給地牧馬初神宗患馬政之不善詔曰方今馬政不修吏無著効豈任不久而才不盡歟是何監牧之多吏之衆而乏才之甚也昔唐用張萬歲三世典羣牧恩信行乎下故馬政修舉後世稱為能今上自提總官屬下至坊監使臣旣非銓擇而遷徙迅速謂之假道欲使官宿其業而盡其能不可得也今當簡其勞能進之以序自坊監而上至于羣牧都監皆課其功而第進之以為任事者勸焉於是樞密副使邵元請以牧馬餘田修稼政以⿱㳄貝牧養之利而羣牧司言馬監草地四萬八千餘頃今以五萬馬為率一馬占地五十畝大名廣平四監餘田無幾宜且仍舊而原武單鎭洛陽沙苑淇水安陽東平等監餘良田萬七千頃可賦民以收芻粟從之已而樞密院又言舊制以左右騏驥院總司國馬景德中始増置羣牧使副都監判官以領廐牧之政使領雖重未嘗躬自巡察不能周知牧畜利病以故馬不蕃息今宜分置官局專任責成乃詔河南北分置監牧以劉航崔台符為之又置都監各一員其在河陽者為孳生監凡外諸監並分屬兩使各條上所當行者諸官吏若牧田縣令佐並委監牧使舉劾專𨽻樞密院不領於羣牧制置時上方留意牧監地然諸監牧田皆寛衍為人所冒占故議者爭請收其餘資以佐芻粟自是請以牧地賦民者紛然而諸監尋廢廼選其善馬而以其餘馬皆斥賣收其地租以給市易本錢是時諸監旣廢仰給市馬而義勇保甲馬復從官給朝廷以乏馬為憂先是河北察訪使者曾孝寛言慶厯中嘗詔河北民戸以物力養馬備非時官買乞𠫵考申行之於是始行戸馬法元豐三年春以王拱辰之請詔開封府界京東西河北陜西河東路州縣戸各計資産市馬坊郭家産及三千緍鄉村五千緍若坊郭鄉村通及三千緍以上者各養一馬增倍者馬亦如之至三匹止馬以四尺三寸以上齒限八歲以下及十五歲則更市如初籍於提舉司於是諸路皆行戸馬法矣先是熈寧中嘗令德順軍蕃部養馬帝問其利害王安石謂今坊監以五百緍得一馬若委之熈河蕃部當不至重費蕃部地宜馬且以畜牧為生誠為便利已而得駒痺劣亡失者責債蕃部苦之其法尋廢至是環慶路經畧司復言已檄諸蕃部養馬詔閲實及格者一匹支五縑鄜延秦鳳涇原路凖此養馬之令復行於蕃部矣五年詔開封府界諸縣保甲願養馬者聼仍以陜西所市馬選給之而戸馬更為保馬六年曾布等承詔上其條約凡五路義勇保甲願養馬者戸一疋物力髙願養二疋者聽皆以監牧見馬給之或官予其直令自市母或强予府界無過三千匹五路無𬨨五千匹襲逐盜賊之外乗越三百里者皆有禁在府界者免輸粮草二百五十束加給以錢布在五路者歲免折變緣納錢三等以上十戸為一保四等以下十戸為一社以待病斃補償者保戸馬斃馬戸獨償之社戸馬斃社戸半償之歲一閲其肥瘠禁苛留者凡十有四條先從府界頒馬五路委監司經畧司州縣更度之於是保甲養馬行於諸路矣先是文彥博吳充言三代有丘乗出馬有國馬國馬宜不可闕且今法欲令馬死補償恐非民願而王安石以為令下之初京畿百姓多自以為便願投牒者已千五百戸決非有所驅迫力請行之時河東騎軍有馬萬一千餘匹歲番戍邊率十年而一周議者以為費廩食而多亡失乃行五路義勇保甲養馬法繼而兵部言河東正軍馬九千五百匹請權罷官給以義勇保甲馬五千補其闕合萬匹為額俟正軍不及五千始行給配事下中書樞密院以為車騎國之大計不當專以一時省費輕議廢置且官養一馬歲為錢二十七千民養一馬纔免折變緣納錢六千五百計折米而輸其直為錢十四千四百餘皆出於民決非所願若芻秣失節或不善調習緩急無以應用况減馬軍五千匹卽異時當減軍正數九千九百人又減分數馬三千九百四十匹邊防事宜何所取備若存官軍馬如故漸令民間從便牧養不必以五千匹為限於理為可而中書謂官養一馬以中書率之為錢二十三千募民養牧可省雜費八萬餘緍且使入中芻粟之家無以邀厚利計前二年官馬死倍於保甲馬而保甲有馬可以習戰禦盜公私兩利上從樞密院議河東騎軍得不減耗而民馬不至甚病六年提舉河東路保甲王崇極言請令本路保甲十分取二以教騎戰毎官給二十五千令市一馬限以五年當得馬六千九百十有八匹為緍錢十七萬二千九百有五十詔以京東鹽息錢給之令崇極月上所買數於是保甲皆兼市馬矣七年京東提刑霍翔請募民養馬蠲其賦役乃詔京東西路保甲免教閲毎一都保養馬五十匹匹給十千限以京東十年京西十五年而數足置提舉保馬官京西呂公雅京東霍翔並領其事而罷鄉村先以物力養馬之令尚養戸馬者免保馬凡養馬免大小保長稅租支移毎歲春夫催稅甲頭盜賊備賞保丁巡宿凡七事先是西方用兵頗調戸馬以給戰騎借者給還死則償直是年遂詔河東鄜延環慶路各發戸馬二千以給正兵河東就給本路鄜延益以永興軍等路及京西坊郭馬環慶益以秦鳳等路及開封府界馬戸馬旣配兵後遂不復補於是京東西戸馬更為保馬矣公雅又令毎都歲市二十匹初限十五年乃促為二年半京西地不産馬民又貧乏甚苦之八年京東西旣更為保馬諸路養馬指揮亦罷其後給地牧馬則亦本於戸馬之意云九年提舉開封府界蔡確言比賦保甲以國馬免所輸草賜之錢布民以畜馬省於輸藁雖不給錢布而願為官養馬者甚衆請增馬數歲止免輸藁一百五十束詔毋過五千匹於是京畿罷給錢布而增馬數矣哲宗嗣位言新法之不便者以保馬為急乃詔曰京東西保馬期限極寛有司不務循守遂致煩擾先帝已嘗手詔詰責今猶未能遵守其兩路市馬年限並加元詔尋又詔以兩路保馬分配諸軍餘數付太僕寺不堪支配者斥還民戸而責官直翔公雅皆以罪去而保馬遂罷旣罷保馬於是議興廢監以復舊制詔庫部郎中郭茂恂視陜西河東所當置監尋又下河北陜西轉運提㸃刑獄司按行河渭并晉之間牧田以聞時已罷保甲教騎兵而還戸馬於民於是右司諫王巖叟言兵之所恃在馬而能蕃息之者牧監也昔廢監之初識者皆知十年之後天下當乏馬已而不待十年其弊已見此甚非國之利也乞收還戸馬三萬復置監如故監牧事委之轉運官而不專置使今鄆州之東平北京之大名元城衞州之淇水相州之安陽洺州之廣平監以及瀛定之間棚基草地疆畫具存使臣牧卒大半猶在稍加招集則指顧之間措置可定而人免納錢之害國收牧馬之利豈非計之得哉又况廢監以來牧地之賦民者為害多端若復置監牧而收地入官則百姓戴恩如釋重負矣自是洛陽單鎭原武淇水東平安陽等監皆復初熈寧中併天駟四監爲二而左右天廐坊亦罷至是復左右天廐坊紹聖初用事者更以其意爲廢置而時議復變太僕寺言府界牧田占佃之外尚存三千餘頃議復畿内孳生十監後二年而給地牧馬之政行矣先是知任縣韓筠等建議凡授民牧田一頃爲官牧一馬而蠲其租縣籍其髙下老壯毛色歲一閱亡失者責償已佃牧田者依上養馬知邢州張赴上其説且謂授田一頃為官牧一馬較陜西沿邊弓箭手旣養馬又戍邊者為優樞密院是其請且言熈寧中罷諸監以賦民歲收緍錢至百餘萬元祐初未嘗講明利害惟務罷元豐熈寧之政奪已佃之田而復舊監桑棗井廬多所毁伐監牧官吏為費不貲牧卒擾民棚井抑配為害非一左右廂今歲籍馬萬三千有竒堪配軍者無幾惟沙苑六千匹愈於他監今赴等所陳受田養馬旣蠲其租不責以孳息而不願者無所抑勒又限以尺寸則緩急皆可用之馬矣殿中侍御史陳次升言給地牧馬其初始於邢州守令之請未嘗下監司詳度諸路各有利害旣不可知民居與田相逺者難就耕牧一頃之地所直不多而亡失責償為錢四五十千必非人情所願言竟不行四年遂廢淇水單鎭安陽洛陽原武監罷提㸃所及左右廂惟存東平沙苑二監同知樞密院曾布自叙其事曰元祐中復置監牧兩廂所養馬止萬三千匹而不堪者𬨨半今旣以租錢置蕃落十指揮於陜西養馬三千五百又人戸願養者亦数千而所存兩監各可牧萬馬馬数多於舊監而所省官吏之費非一近世良法未之能及時三省皆稱善其後沙苑復𨽻陜西買馬監牧司而東平監仍廢大觀元年尚書省言元祐置監馬不蕃息而費用不貲今沙苑最號多馬然占牧田九千餘頃芻粟官曹歲費緍錢四十餘萬而牧馬止及六千自元符元年至二年亡失者三千九百且素不調習不中於用以九千頃之田四十萬緍之費養馬而不適於用又亡失如此利害灼然可見今以九千頃之田計其磽瘠三分去一猶得良田六千頃以直計之頃為錢五百餘緍以一頃募一馬則人得地利馬得所養可以紹述先帝隠兵於農之意請下永興軍路提㸃刑獄司及同州詳度以聞俟見實利則六路新邊閒田當以次推行時熈河路蘭湟牧馬司又請兼募願養牝馬者每收三駒以其二歸官一充賞詔行之四年復罷京東西路給地牧馬復東平監政和二年詔諸路復行給地牧馬復罷東平監宣和二年詔罷政和二年以來給地牧馬條令收見馬以給軍應牧田及置監處並如舊制又復東平監給地牧馬始於紹聖至政和時蔡京秉政行之益力京罷而復廢六年又詔立賞格應牧馬通一路及三千匹州通縣及一千縣及三百其提㸃刑獄守令各遷一官倍者更減磨勘年於是諸路應募牧馬者為戸八萬七千六百有竒為馬二萬三千五百旣推賞如上詔而兵部長貳亦以兼總八路馬政遷官然北方有事而馬政亦急矣靖康元年左丞李綱言祖宗以來擇陜西河東河北美水草髙涼之地置監凡三十六所比年廢罷殆盡民間雜養以充役官吏便文以塞責而馬無復善者今諸軍闕馬者太半宜復舊制權時之宜括天下馬量給其直不旬日間則数萬之馬猶可具也然時已不能盡行其説矣前史言牧政者唯宋為詳其出牧上槽芻秣棚井息耗多與今同以世近也語在兵志故不論獨戸馬保馬餘地牧馬猶為後世害故備著焉欲令議馬政者知其所以利害之實也葢自熈豐變法以至崇宣小人在位亟復亟變迄無善政而宋隨以亡渡江以後頗置監牧而江南多水田其後三衙遇暑月放牧於蘇秀大為民患郢鄂之間亦置監牧然皆不可用而戰馬悉仰川秦廣三邊焉宋初收市馬西人驅馬至邊總数十百為一劵一馬預給錢千官給芻粟續食至京師有司售之分𨽻諸監曰劵馬邊州置塲市蕃漢馬團綱遣殿侍部送赴闕或就配軍曰省馬陜西廣銳勁勇等軍相與為社每市馬官給直外社衆復裒金益之曰馬社軍興籍民馬而市之以給軍曰括買宋初市馬唯河東陜西川峽三路招馬唯吐蕃囘紇党項藏牙族白馬鼻家保家名市族諸蕃至雍熈端拱間河東則麟府豐嵐州岢嵐火山軍唐龍鎭濁輪砦陜西則秦渭涇原儀延環慶階州鎭戎保安軍制勝闗浩亹府河西則靈綏銀夏州川峽則益文黎雅成茂䕫州永康軍京東則登州自趙徳明據有河南其收市唯麟府涇原儀渭秦階環州岢嵐火山保安保徳軍其後置塲則又止環慶延渭原秦階文州鎭戎軍而已大氐宋初市馬歲僅得五千餘匹天聖中蕃部省馬至三萬四千九百餘匹嘉祐以前原渭徳順凡三歲市馬至萬七千一百匹秦州劵馬歲置萬五千匹元豐四年詔專以雅州名山茶為易馬用自是蕃馬至者稍衆崇寧四年詔曰神宗皇帝厲精庶政經營熈河路茶馬司以致國馬法制大備其後監司欲侵奪其利以助糴買故茶利不專而馬不敷額近雖更立條約令茶馬司總運茶博馬之職猶慮有司苟於目前近利不顧悠久深害三省其謹守已行毋輒變亂元豐成法自是提舉茶事兼買馬其職任始一凡宋之市馬分而為二其一曰戰馬生於西陲良健可備行陣宕昌峯貼峽文州所産是也其二曰覊縻馬産西南諸蠻短小不及格黎叙等五州所産是也紹興三年卽邕州置司提舉市於羅殿自杞大理諸蠻然自杞諸蕃本自無馬葢又市之南詔南詔今大理國也大理地連西戎故多馬雖互市於廣南其實猶西馬也宋自熈寧未變法以前其苑馬之政亦未稱善葢世之害馬者有三曰選吏曰繁法曰易地吏非馬之所宜其害馬一也法非馬之所宜其害馬二也地非馬之所宜其害馬三也大費佐舜調馴鳥獸鳥獸多馴服其後周孝王封犬丘非子曰栢翳其後世亦為朕息馬也古有豢龍氏周官服不氏掌養猛獸而教擾之掌畜掌養鳥而阜蕃教擾之馬非異獸必有能馴之者非世官不可也羌童氐人項髻徒跣隨水草畜牧馬與人意相喻非有書生文學法度理也法数變馬與人皆不自適何以能遂其生况置之磽陿無所𣪠畜或禾稼稻秔之田溝塍封限遊騰莫逞非所以適其走壙之性也昔元魏起代北故馬為特盛雖唐馬未必能及也故曰馬陸居則食草飲水喜則交頸相靡怒則分背相踶此馬之真性也元起于北遂以弓馬之利混一天下沙漠萬里牧養蕃息太僕之馬殆不可以数計其牧人曰哈赤哈刺赤有千戸百戸父子相承任事自夏及冬隨地之宜行逐水草醖都之馬在朝為卿大夫者親秣飼之車駕行幸上都太僕卿以下皆從先驅馬出建徳門外取其肥可挏乳者以行車駕還京師太僕卿先期遣使徴馬五十醖都來京師醖都者承乳車之名也皇朝洪武六年置太僕寺於滁州七年設羣牧監十三年增置滁陽儀眞香泉六合天長五牧監滁陽羣二十有二儀眞六合羣各七香泉羣八天長羣四二十三年定為十四牧監九十八羣二十八年廢牧監始令民間孳牧三十年置北平及遼東山西陜西甘肅等處行太僕寺是年太祖以寧遼諸王各據沿邊草塲收放乃圗西北沿邊自東勝以西至寧夏河西察罕腦兒東勝以東至大同宣府又東南至大寧又東至遼東又東至鴨綠江又北不啻数千里而南至各衞分守地又自雁門闗外西抵黄河渡河至察罕腦兒又東至紫荆闗又東至居庸闗及古北口北又東至山海闗外凡軍民屯種田地不得牧放孳畜其荒閑平地及山塲腹内諸王駙馬及極邊軍民聽其牧放樵採近邊所封之王不得占為已塲而妨軍民腹内諸王駙馬聽其東西徃來自在營駐因而練習防邊敵有占為已草塲山塲者諭之上又以朶甘烏思藏長河西一帶西蕃自昔以馬入中國易茶邇因私茶出境馬之入互市者少於是彼馬日貴中國之茶日賤命秦蜀二王發都司官軍於松潘碉門黎雅河州臨洮及入西蕃闗口廵禁私茶之出境者入遣駙馬都尉謝達徃諭蜀王曰秦蜀之茶自碉門黎雅抵朶甘烏思藏五千餘里皆用之彼地之人不可一日無茶邇因邊吏譏察不嚴以致私販出境為蕃人所賤夫物有至薄而用之則重者茶是也始于唐而盛于宋至宋而其利博矣前代非以此專利葢制外域之道當賤其所有而貴其所無耳國家𣙜茶本資易馬以備國用今惟易財物使蕃夷坐收其利而馬入中國者少豈所以制外域哉又命曹國公李景隆賫金牌勘合直抵諸蕃令其酋領受牌為符以絶姦欺勅兵部諭川陜守邊衞所廵禁私茶出境仍遣僧官著藏卜等徃西番申諭之時晉王成祖統軍行邊出開平数百里上聞之遣人以勅徃諭之云自遼東至於甘肅東西六千餘里可戰之馬僅得十萬京師河南山東三處馬雖有之若遇赴戰猝難收集苟事勢警急北平口外馬悉數不過二萬若遇十萬之騎雖古名將亦難于野戰我馬數如是縱有步軍但可夾馬以助聲勢若欲追北擒宼則不能矣止可去城三二十里徃來屯駐遠斥堠謹烽燧設信砲猝有緊急一時可知邊人上馬動計萬兵勢全備若欲折衝鏖戰其孰可當方今馬少全仰步軍必常附城倘有不測則可固守保全以待援至吾用兵一世而指揮諸將未嘗敗北致傷軍士正欲養銳以觀敵變夫何諸將日請深入沙漠不免疲於和林此葢輕信無謀以致傷生數萬今爾等又入廣塞提兵遠行設若遇敵豈免凶禍自古及今北敵為中國患久矣歴代守邊之要未嘗不以先謀為急故朕于北鄙之慮尤加愼密爾能聽朕之訓明于事勢雖不能勝彼亦不能為我邊患矣太祖旣驅元主還幕北已無復窮追之意而殘元遺孽不能無犯境諸王徃徃輕出塞上在兵間久深患馬少遂戒諭云云故尤留意西蕃茶馬定金牌之制令重臣招諭葢敵之勝兵在馬中國非多馬亦不能摶敵唯自守則步卒可用且驅之出境而已實帝王禦敵上策也永樂元年改北平行太僕寺為北京行太僕寺四年應天太平鎭江揚州廬州鳳陽州縣各增設判官主簿一員專理馬政設陜西甘肅二苑馬寺又設北京遼東二苑馬寺五年增設北京苑馬寺監六年増設甘肅苑馬寺監
  贊曰易稱乾為馬其於繇辭言馬不一馬之用大矣余從太史問皇朝馬事自洪武以來畧知其本始作馬政志
  馬政職官
  周禮太僕下大夫二人漢百官表太僕秦官掌輿馬其屬有六廐及龍馬閑駒槖泉騊駼承華諸監邊郡六牧師苑皆屬之後漢志太僕掌車馬天子出奉駕上鹵簿用大駕則執馭其屬有考工車府未央廐而漢故時六廐省為一廐後置左駿令别主乗輿御馬故牧師苑分在河西六郡者皆省唯漢陽有流馬苑以羽林郎監領永初初越巂置長利髙望始昌三苑益州置萬歲苑犍為置漢平苑晉太僕或置或省宋齊惟郊祀權置太僕執轡事已即罷梁置太僕卿與太府少府為夏卿太僕漢為中二千石梁列為十二卿至後魏第二品最髙品矣後與九卿並第三品大氐以後品皆第三時南北二朝南朝有廢置北朝無廢置隋焬帝省太僕驊騮署入殿殿内省尚乗局漢以來太僕置官本末今述其畧其詳具諸史唐六典載太僕卿之職掌邦國廐牧車輿之政令總乘黄典廐典牧車府四署及諸監牧之官屬少卿為之貳凡國有大禮大駕行幸則供其五輅屬車之屬凡監牧所通羊馬籍帳則受而㑹之以上於尚書駕部以議其官吏之考課凡四仲之月祭馬祖馬步先牧馬社六典定於開元中其書訪周官敘太僕之職為詳别有尚乗局亦具六典及百官志宋初有飛龍廐天廐坊騏驥院後置羣牧司廐牧之政皆出於羣牧而太僕但掌天子五輅屬車后妃王公車輅元豐改官制羣牧之職並歸太僕元祐初令内外馬軍專𨽻太僕直達樞密院不由尚書省崇寧初詔太僕寺不治外事如舊制渡江後省寺入兵部其詳具宋史元太僕寺掌阿塔思馬又有尚牧監尚乗寺具元史余觀漢表志及唐六典太僕不徒奉乗輿自天子之六閑外至諸苑皆𨽻之武帝别置奉車駙馬都尉始分乗輿之事唐因隋尚乗局内廐别設官本朝太僕寺統羣牧監後廢監令民養馬而太僕專領之内廐自有御馬監惟或乏馬於太僕取之而鹵簿儀仗陳設大駕駕部與環衞司也皆不復闗於太僕南京太僕寺故留京若行太僕寺苑馬寺亦並建無所統一遼東山西陜西有行太僕遼東陜西又有苑馬甘肅有行太僕而舊亦有苑馬苑馬之設遼東則有永寧監清河苑深河苑陜西長樂監則有開盛安定廣寧苑靈武監清平萬安苑皆前代善水草之地邊於北狄苑馬之設最盛唯不領於太僕與古異今具洪武以來官制職分於後
  馬政祀祠
  周禮春祭馬祖夏祭先牧秋祭馬社冬祭馬步馬祖天駟也房為龍馬又周禮夏禁原蠶天文辰為馬精龍與馬同氣古之聖人非通天地萬物之理其孰能與於此是以制祭祀而國家受福百物皆昌也祭以剛日用少牢皆於大澤具隋志及唐開元儀祝皆曰天子遣某官某昭告云余觀秦趙史記自益為朕虞佐舜調馴鳥獸其後費昌仲衍世為御有功列為諸侯而造父幸於周穆王得驥温驪驊騮騄耳之駟獻之穆王穆王使造父御西巡見西王母樂之忘歸而徐偃王反造父御穆王日馳千里以歸造父由此封於趙城其後奄父為宣王御而非子以善養馬孝王封之犬丘豈以栢翳為虞而子孫世世善御能息馬哉上古聖賢皆神靈通於萬物不可以後世測度也穆王造父之事奇矣夫社祀以勾龍稷祀以棄若造父非子豈今所謂先牧耶太僕秦官主奉車又掌馬事意秦制葢有所本抑周禮軼而不備不然何前世御者皆能善馬也太僕職兼奉車與馬其出於古非秦官明矣洪武六年太祖幸滁學士宋濂從太僕寺卿唐元亨請置廟祠於滁永樂間北京太僕寺在通州故建祠如滁其神曰先牧曰馬祖曰馬社曰馬步曰司馬凡五神位毎歲春秋天子遣太僕少卿主其祭而天下凡養馬處處皆有祠遂為通祠𢎞治二年學士王鏊為建廟記其文曰國家大祀郊祭外則社稷社祭土稷祭榖皆民所恃以生國之大事在戎戎政之大在馬馬之生養蕃息在人而亦有人力所不及則馬神祀固宜居社稷之次天文房為天駟辰為馬詩云旣伯旣禱周禮春祭馬祖夏先牧秋馬社冬馬步皇明建都古冀馬之所生而通州為地髙寒平遠泉甘草豐彌望千里世傳太宗靖難與南軍戰於此若有相焉者因詔作馬神廟於其地在今通州之北地曰壩上鄉曰安德旁為御馬苑凡二十所春秋二仲則太僕少卿往主祀事其辭曰皇帝命某官某致祭往必陛辭返必廷復其嚴如是歴歲滋久梁桷坼陊藩級䠞圮沮洳穢翳人畜不禁行禮至結茅以䕃已乃撤去風露横侵星月仰見心虔跡䙝相顧惋歎而皆重於改作𢎞治八年太僕卿臣禮始具以聞且乞立石題名以示永久詔可以屬役於通州等二十五州縣財因歲登力因農隙始九年之三月十年二月告成湧殿穹堂長廊邃廡齋廬庖湢完舊增新周垣外繚重門中閌啓閉以時過者祗肅是役也始前太僕卿臣禮臣鉞成之者今太僕卿臣琮而少卿臣質臣珩臣纓實相之寺丞臣珪縣丞臣鐸實敦其事御馬監太監臣春等實佽其費於是翰林侍讀學士臣鏊再拜稽首書其事於碑古者王畿千里出車萬乗國初賦地於民而牧之國與民葢兩利焉及今百有餘年其地固猶在乎然則取之於民則為擾牧之於民則又擾是何哉方今聖人在位百度具舉而尤垂意馬政琮等旣協力以崇神祠則在人者其將次第而脩復乎銘曰兟兟國馬于甸之野渙焉如雲駢焉如雨有廟言言在潞之陽始誰作之自我文皇敢有不虔天駟煌煌瞻彼雲漢造父王良有崇有圮其自人始神斯降祥人維致喜昔在衞文亦有魯僖心維塞淵思亦無期功以才興亦以惰毁琢石鑱詞爰告無止世宗虔事上𤣥嘉靖中四時遣祭皆以卿行今上自如常祀馬神祠在通州北四十里安德鄉鄭村壩今太僕寺中亦有馬神祠寺官到任及朔望如土地祠致拜而已無祭禮祭則於通州壩上壩上諸房養馬御馬監掌之以挏乳天子之玉食資焉
  余旣述祠祀如前後問知皇朝故事者謂洪武二年築壇於後湖先是詔禮官考定其儀曰周官以四時分祭馬祖先牧馬社馬步先牧始養馬者其人未聞馬社始乗馬者世本曰相士作乗馬馬步神之災害馬者也隋因周制祭以四仲月唐宋不改今定春秋二仲月甲戌庚日於是遣官行禮為壇四壇用羊一豕一幣一其色白籩豆各四簠簋登象尊壺尊各一樂用時樂獻官齋戒公服行三獻禮祝曰維神始於天地之物而馬生於世牧養蕃息馭而乗之閑廐得所歴代興邦戡定禍亂咸賴戎馬民人是安朕自起義以來多資於馬摧堅破敵大有功焉稽古按儀載崇明享爰伸報本以昭神功永樂十三年行太僕卿楊砥請立馬神祠於蓮花池上命翰林院考古今儀式翰林院言古者春祭馬祖夏祭先牧秋祭馬社冬祭馬步之神國朝南京止祭司馬之神於是設馬祖及司馬五神位毎位用羊豕帛各一儀制准南京洪武本祭四神而永樂儒臣乃謂南京止祭司馬之神不應失攷如是疑後湖葢始議至滁陽而復改尚未有攷也天順五年天子復於壩上馬房命别自建祠而以元旦冬至及聖節遣内侍主其祭光祿寺具品物不領於祠官
  馬政蠲貸
  昔先王之制法一禀於律其意葢使人毫釐不可犯而法之所不能行亦時有縱舍故君子以赦過宥罪如天地之解使法一定而不易則人將無所措手足其勢必至於法不勝法不勝而法窮故聖人通之以赦至於取民亦然今日使民有常供之賦而必其一無所逋亦無有也亦姑以為之法而其終求於天下常有不盡之意使人無已往之顧則累輕而可勉為後圗此王者之道也國家責財賦於東南先皇帝在位十年間時有赦百姓安生樂業而積逋亦少自後迄三十餘年不赦而積逋反多使積逋多而不赦雖戸誅之不能盡也天子新卽位詔書蠲逋已責天下鼓舞若更生而奉行者猶加誅求鈎校愈密生民不能無𡙇望而積逋終不能以有得是何不為之名以予民乎祖宗令民戸養馬其初為法至嚴也豈不欲其馬之善而度不能以盡如其法毎下詔書必加蠲貸豈非勢之不得不然然亦有以見天子仁愛之意終不以馬而病民余故為採歴年蠲令悉著之
  馬政庫藏kao
  太僕寺掌馬政而庫藏特為寺之大務故有易銀變馬草塲餘地之租凡賄之入皆以馬也馬不足則令市之民常以地之宜與年之豐凶而權之而貨賄之出入其計於司馬如勞軍繕城府營之製造咸取給於寺而大司農乏亦時時假諸寺若御馬監邊屯馬不足來告寺輒予之或予馬或予賄賄與馬一也故寺之積特饒焉而其出亦倍夫苑馬之政不舉則邊馬不足太僕不領内廐則内馬無限節故余於秦漢官制毎有感焉漢母將隆言武庫兵器天下公用國家武備繕治造作皆度大司農錢大司農錢自乗與不以給共養共養勞賜一出少府葢不以本藏給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費别公私示正路也太僕寺顓顓為國馬其入又非大農比若為他給及貸用非挈缾之守矣繫於軍國之大計故特書焉
  余攷祖宗時不置司庫葢時寺顓主馬而積金少也𢎞治初始置官吏豈非金溢於前耶金日羡而馬日嬴矣議者又言徴金便如是不已幾無馬矣夫謂積金以市百萬之騎可立致則内藏之金猶外廐之馬也是不然往者嘗捐金以購馬當時猶謂擾民而不可行一旦倉卒括民間馬可得耶如倉庾無積榖而黄金珠玉饑不可食也冀北之馬稱天下今民歲俵馬往往市之他郡所謂外廐者果安在哉而邊兵之求索無厭涓涓之流不足以盈尾閭之洩是不可不為之長慮也








  震川别集巻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震川集>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别集巻五
  明 歸有光 撰
  宋史論贊
  章獻劉皇后
  論曰章獻因鍜銀之携起播鼗之賤以才技承恩寵至干大政非女后之美然不以權假近習號令嚴明不出宫闈而威加天下至能保䕶仁宗母子無私毫間隙又詔羣臣講讀設幃西廡擲程琳之圖於地聽夷簡之言而悟有足稱者夫李宸妃之事微夷簡母子之際幾不能釋哉
  郭皇后
  論曰以仁祖之賢而閻吕得肆其奸瑶華之不終深可惜也原其故由寵愛張美人而后之立非帝意固有以啓之耶楊尚之爭斯其末流之弊耳
  慈聖曹皇后
  論曰神宗以太后之命不能勝安石之説其志亦可悲哉夫取后必以名家光憲出自武惠其才傑固宜如是女子惡以才見若后者無厭其才也古者授管脱珥之風夫豈獨具冠帔佐御饌而已
  宣仁髙皇后
  論曰曹髙二后身親仁祖寛愽之政且濡韓范富歐之風婦姑所見略同矣夫明哲昭於閨閫而偏狥暗於朝廷固有以也當元豐之末天下已極敝非得聪明不惑之主持綱紀於上率羣臣於下弗克有濟宣仁徒以一女子力挽天下之勢抱十嵗童衣黄袍啣天憲太后出而法存退而法亡雖元祐初政若時雨吾知其不終也
  欽聖向皇后
  論曰欽聖臨政不乆定䇿之外無可見者然其言論風㫖固宣仁之遺也宋興以來女后之賢少聞自髙曹向孟皆當變故之日而行始出於閨闥夫月則明矣其如日之晦何
  昭慈孟皇后
  論曰隆祐瑶華再貶洪州播越中間顛沛亦云多矣宣仁惜其福薄諒其然乎方張邦昌苖傅逆亂之㑹后孑然一婦人耳奸賊黨與左右側目卒能迎康王而授之璽引世忠以復辟古所謂疢疾生智慧者與既而垂衣被練怡然行宫之養與夫縊鈎牽衣者竟何如哉
  韋太后
  論曰髙宗之至情備見韋太后傳然能修問膳之禮而乏枕戈之志非天子之孝也靖康之禍六宫陷没者多矣其戮辱之狀史不詳著至予觀喬韋慟哭沙漠中每掩巻為之流涕以為世主不可以不觀也
  楊皇后
  論曰彌逺抵巇以窺宫闈可畏也哉濟邸亦非令器也不以其時龍潜晦迹以視君膳乃感慨發憤書几作字竟何益乎彼能碎乞巧之器而美人之進何不能拒也蓋亦其自取云
  皇后總論
  論曰世稱宋朝家法過漢唐予讀其書信哉章獻之妬而不薄於仁祖不間於楊妃英孝自藩邸入而恩如已子髙宗起再廢之后而奉之身親視膳疾不觧衣雍雍乎誠三代以還未之有也然猶時有在床之禍楊尚寵而閻吕乘其間劉媫妤進而郝蔡逞其兇彌逺濟邸之禍表裏於楊后嗚呼可不戰戰兢兢哉
  魏悼王
  論曰太宗以呪詛不足以服天下而更甚以西池之變此誰為之左驗哉抑何其辭煩而意晦也於是勢利之顧慮去而兄弟之情見矣史稱廷美之禍始自趙普徳昭忤㫖自刎皆非實録方禹錫告變普尚滯河陽而禹錫普邸人也倉卒來朝特窺其意而贊之耳徳昭寛厚長者喜怒不形於色匹夫自棄其身亦必有所感憤一言忤君父何以死哉此必國史諱其故而不傳也
  楚榮憲王
  論曰以徽宗之昧而不究蔡邸之獄繇蔡王尚幼而江公望之理明也危哉大利所在嫌隙乗之孝宗時莊文太子薨魏王愷當立帝以恭王類已竟立之愷出判寧國登車顧虞允文曰更望相公保全予三復其事而悲之
  趙子崧
  論曰汴京失守宋已易姓康王名號未正子崧雖鼔義而起可也檄文不遜何罪哉方中興之時宜與天下更始釋舊事廣衆謀而髙宗首沮信王之功復抵子崧之罪抑何謬也
  不𢙯
  論曰不𢙯起進士出撫民社能裒上益下所至皆有惠政古循吏之用心也至其立朝好言天下事不憚忌諱真宗英也世稱楚王元儼為天下所崇憚彼其廣顙豐頤徒有其威容耳
  諸王總論
  論曰宋諸王咸以文雅自飭工筆札喜詩書不專溺於裘馬聲色之間葢其風流自上被之也翠羽珊瑚之戒假山之對臣主好尚如此而又睦親有院大宗正有家法袒免以上賢者以名聞其疎屬亦得以進士起家彬彬乎盛矣哉雖非三代經制之義而近古以來未之有也
  公主
  論曰自釐降之典廢而肅雍之風泯宋興沿習降等之制倒行坐立之禮太宗之命魯國獨私於柴禹錫耳至神祖始下詔勸使率循婦道徽宗定盥饋之禮其意美矣然乗勢驕恣其處位固然盖文至而實不行也予採宋史得其尤賢者三人其他如叩城夜訴玉管希恩又何足數哉靖康之禍帝姫之北遷者葢二十人
  范質王溥魏仁浦
  論曰范質早為桑維翰所器至令周祖雪夜觧衣明於機務有宰相之材宋興稍稍建白緣飾固陋葢有助焉王溥觧河中之疑贊澤潞之䇿汲引人材惟恐不及魏仁浦以黄縑之激起為小吏而能口説手疏筭無遺䇿其才技皆見於周太祖之世然質以文學自媚於禪代之間而仁浦倒印激怒何其危哉所謂江湖之人習風濤而不惴者奈何其責以死也
  石守信
  論曰自唐末至於五季方鎮之禍糾連盤固毎一動揺環顧而起擅易軍帥至移於闕庭天下以為不可除之痼疾矣然小人好亂之心亦必無所顧忌而然太祖神武蓋世素為守信之徒所翊戴龍潜之時固已俛首帖耳而為之用及名號已定黜拜繇已因而取之其勢易也葢宋之方鎮有五季因襲之弊而無五季難去之患英雄成事非有竒䇿能撫其機而不失之耳
  侯益趙贊
  論曰二人皆有將帥之才方其陷身契丹徘徊蜀漢㡬失所措所謂智勇遇窮而困也悲夫及其歸命漢祖功名顯著世猶以降辱罪之獨不思人材之在天下亦難得也哉
  王全斌
  論曰賞罰之道由好惡生葢誠心出於自然也全斌黷貨恣暴太祖責之是矣乃曰非以為戮江左未平而姑為之立法耳則是太祖無罪全斌之心而有取江左之志設使江左已平則成都十萬衆之魚肉不足憫也孟軻之惡言利有以哉
  趙普
  論曰趙普佐宋收藩鎮之權觧苛暴之令立三百年忠厚之基號為元臣列於大烝斯無忝矣然古所謂大臣者富貴不能入其心故能立乎廟廊天下被其化若普者鬰悒河陽遂至嗚咽出涕太宗亦自以為哀憐其舊而收之君臣之間两無所憚雖北征之疏再上而徒以長文過之辭而跪拾補綴之風吾知其不能行於太宗之世矣
  盧多遜
  論曰予讀多遜獄牘言趙白交通事云願宫車晏駕其組織疎謬尤為可笑多遜挾邪之迹不甚可見而趙普亦未有以勝之二人者徒以勢利相傾邪正之實予未知所定也
  張齊賢
  論曰齊賢慷慨任事論邉防則以治内為先施於政則以愛民為本予觀其獻䇿天子以手摶飯真磊落不拘人也晩有薛宼之累其略於簡細固亦宜然然異夫齷齪保位者矣





  震川别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别集巻六
  明 歸有光 撰
  紀行
  己未㑹試雜記
  臘月二十四日風日暄和行丹陽道中余垂老有此逺役意中忽忽不樂欲慕古人之髙致而不可得有欲言者而口不能道忽思馬季長客凉州關西饑亂因嘆息曰古人有言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其喉愚夫不為所以然者生貴於天下也今以世俗咫尺之羞滅無貲之軀非老莊所謂也遂往應鄧隲之命嗟夫此予今日之意也因諷其言感慨者乆之
  常熟瞿諭徳景淳為愽士弟子時予常識之白下及登第兩為禮闈同考在内簾對諸學士未嘗不極口推奬一日過訪道及平生以予不第諸公嘗以為恨為吾江南未了之事因言為考官亦有難者葢内中有一榜外間亦有一榜必内榜與外榜合始無悔恨方在内時惓惓未嘗不在公也又為予同年義興楊準道予少時之夢予少夢吳文定公授以文字一巻予嵗貢鄉舉皆與之同故瞿毎對人言之實以文定公見待云
  諸考官命下之日相約必欲得予及在内簾共往白兩主考常熟嚴學士訥因言天下乆屈此人雖丈字不入格亦須置之第一人必無異議金壇曹編修大章尤踴躍至與諸内翰決賭以為摸索可得然盡閲落巻中無有也掲曉後曹使人來具道如此而人有後來言予巻為鄉人所忌不送謄録所葢外簾同官言之然此乃命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予自石佛閘與鉛山費楙文歩行至濟州城外遇泉州舉子數人共憩市肆中數人者問知予姓名皆悚然環揖言吾等少誦公文以為異世人不意今日得見往往相目私語比在京吾鄉有託泉州舉子之語以相詆不知予已在濟州先識之設果有言亦不當傳道之而乃假託其語其謬如此所謂外簾官者亦對人毁予予時方出國門亟書數語寄其同官徐學謨葢一時有不能平亦予之褊也
  己未禮闈易題節六四爻象予講安字之意大畧云使聖人之制禮不出乎其心而欲驅率天下以從我則必齟齬而不合天下之由禮不出乎其心而欲勉强以從聖人則必勞苦而不堪齟齬不合勞苦不堪秦漢間語眉山蘇氏文多有之今某人摘此八字極加醜詆以數萬言中用此八字為罪詬亦太苛矣前浙省元姜良翰乆不第髙時為給事中每論其文切齒姜後亦登第予老矣能望姜君乎惜乎某之以髙時自處也嘉定金喬送予出國門偶道此喬自徐祠部所來祠部與予舊相知因書寄之然勿與他人道也先是丁未予試巻中庸天地位萬物育講語用山川鬼神莫不乂安鳥獸魚鱉莫不咸若房考大劄批一粗字有輕薄子每誦以為嬉笑事亦類此葢今舉子剽竊坊間熟爛之語而五經二十一史不知為何物矣豈非屈子所謂邑犬羣吠吠所怪也歟今次將北上夢多竒者當别記之二月得兒子家書言夢予獲雋易題乃離卦乃化成天下而里人夢見龍起宅中發屋㧞木時易題果出離卦頗以為異對坐中言之傳至瞿侍讀亦為予喜
  又張憲臣夢余在殿陛間走度一木跨其肩上謂予名必在張前榜出張中禮巻第二而予不得有不盡騐者家人任慎少隨余每夢輒應今嵗隨在京數有竒夢類非其能自為者然亦不騐獨余二十六夜夢報中㑹元謂今年二十九揭曉何得先三日有報其人云預報㑹元耳夢中因念甲午嵗有人來報鄉舉第二此預報之證也頗自疑之
  又夢在大内嚴學士送予下階予辭以公為吾座主不宜降屈乃與瞿侍讀相攜而出初得此夢以嚴為座主必中而又不騐豈瞿後主考乃得舉也然予無望此矣又二十七日夢一巻書乃為狗所吞人言書為狗吞乃狗兒年非羊兒年也
  李元禮郭有道生此世必在塵埃中無人知貴之者杜子美詩云温温士君子令我懷抱盡靈芝冠衆芳安得闕親近子美此意瞹然甚可愛也人無此安得謂之能親賢吾苟且與之豈不自賤荀子度已以繩接人則用紲莊周達之入於無疵其亦枉其性矣孔子七十子服之謂之聖人則無一人之服之者可以為賢乎孔子則自言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孔子之言乃所謂知性命之理者也
  予每北上常翛然獨往來一與人同未免屈意以狥之殊非其性杜子美詩眼前無俗物多病也身輕子美真可語也昨自𤓰州渡江四顧無人獨覽江山之勝殊為快適過滸墅風雨蕭颯如髙秋西山屏列逺近掩映慿䦨眺望亦是竒遊山不必陟乃佳也
  四月初五日夜泊滸墅夢魏孺人别居一所予往見之孺人亦來就余所尋復去相見時甚歡以為世間未有之事約與相迎為夫婦如故孺人意亦允諧方躊躇間岸上鼓鼕鼕夢覺矣自孺人殁㡬及三紀未嘗夢俗以為淚着殮時衣不夢也今始一夢慘然甚感王孺人亦無夢壬子冬北上雪夜宿句曲道中夢孺人來二君徳容常在吾目中今自數千里還去家益近愴然有隔世之悲
  初六日發滸墅自丹陽無一日不遇風是日冒風雨僅至婁門宿跨塘橋下中夜風雨勢益惡予惺然不寐念此行得失有命畧無芥蔕於心獨以三四千里至此又阻風雨不得亟見老親思昔丙辰南還見吾祖云不第不足言汝還慰吾懷矣今吾祖長逝還更不可見更不得聞此語悲痛胡可言也明日過沙河風雨微止將到家矣命童子索筆硯聨事記之人之毁譽不足為之有餘不足顧獨以廟堂諸公譽之愛之者無所用其力而鄉里知識毁之嫉之者必中其計信乎予之窮也夢兆本不足道具存一時之事故并書焉嘉靖三十八年四月書時過陸市
  壬戌紀行
  廿四日行夜泊平樂明日午至閶門廿七日行二子還衣至新安明日晨至無錫是日至白家橋雨晩穿城宿毗陵驛下廿九日夜泊丹陽三十日午過丹徒得葉子寅江船與周孺亨待潮因三人步觀留侯廟遊海㑹寺還飲舟中夜潮來奪港以出是夕宿於江中元旦登焦山微風渡江得小船即行夜至江都明日與孺亨聨舟行宿孟城初三日寶應湖大風夜至平河橋宿去淮四十里明日雨宿裏河明日入淮船船尤小夜卧長淮風浪之聲達旦初六日至桃源夜雨初七日雪西北風急僅至崔鎮明日過宿遷夜二鼓至直河時獨與孺亨兩舟行岸上有騎者挾弓矢叱挽人令之下皆踉蹌入舟尋見有人聚立頗疑其盗然竟無他初九日至新安自是始有閩廣人同行初十日午過吕梁夜宿未至彭城二十里十一日已過洪舟㡬落洪去力挽以出彭城大雪舟停一日十二日自寶應來隂寒雨雪間作是日始見日尤寒刺舟者鬚眉皆氷黃河凌下船剌剌有聲至境山宿明日船犯凌舟幾覆觀溜口黃河自西來從此出故河氷推排而下常年經此溝中有水汩汩流故云溜今成大河也夜至沽頭明日孺亨小恙便欲還强之入閘夜與四明王㸅飲上海曹子見舟中止八里灣南月明霧四塞霜下如雪岸桞皆凝白十五日待氷亭午始過牐以連日寒氷雪乍凝非復壯氷特船人畏怯時止夜將及南陽又止復行近棗林又止聞岸上雞鳴矣十六日止仲家淺十七日過濟寧夜止南旺第一牐與王曹二君飲十八日午至南旺汶水流出氷雪壅河同行船更相挽破氷而前近逺老口月出九船順風張㠶⿰皆挂燈如列星迤𨓦行桞樹間明日早飯後逼張秋飲王君舟中還待月聊城二鼓行二十日未午至清凉舟聚者三四百明日午始入漳河天微雨止宿渡口月出復行至曉過武城日昳風止鄭家口月出行廿三日過故城至老君堂廿四日止新口廿五日大風未至滄州廿六日過興濟行五六里以氷阻先後來者皆聚㡬及千艘半天下之士在此矣始見同縣諸友夜飲子敬舟中廿九日早過静海宿獨流初一日大風止大王荘飲起仁舟中至劉指揮荘雇肩輿小車庄人皆來叩頭與曹子見小飲登舟初二日移舟楊桞青陸行至韓家樹渡滹沱河風極冽厲有河氷待乆之乃渡道㑹泉南諸友飯桃花口宿楊村明日行至華黎荘步觀神廟前石刻云開泰六年建塔藏舍利於婁河西咸雍四年七月十四日雷火塔燬壽隆二年五月中常有光怪現握得舍利百餘顆統乾五年建木塔列題諸僧名後書榮禄大夫監察御史武騎尉張軫下有磚承之廻書佛號後題榮禄大夫檢校國子監祭酒兼監察御史武騎尉石恕初予跼蹐小舟中少所見獨記所止處而已陸行觀此石字畫楷勁而年號官名皆遼時故記之自石晋以十六州畀契丹此地没於北者五百年予每入北界未嘗不歎宋人不能至此也幸生二百年一統全盛之世夫豈易得哉飲武清至靈谷屯宿初四日行過馬駒橋申刻至京自興濟氷阻千艘相聚行數里輒相呼撃氷如是數里又行舟止時如鴉將棲且止復飛囘翔不定前此未見也聞白河氷尚腹堅遂皆陸行予自丙申計偕後七試南宫往來程路及此行計七萬里矣
  壬戌紀行
  初一日下張家灣皇木蔽川舟阻隘僅得出是夜夢月蝕既余與二人望而拜初三日行初四日過河西務兩日風行皆不盡日初五日午竟白河遡漳衞白河出城外經密雲合大通榆渾諸河在漷洲東北出通州境東南至香河界又流入於武清凡三百六十里至直沽入海元史言榆渾三河之水合流名曰潞河白河亦名潞河也宿楊桞青明日宿獨流初七日過滄洲十餘里宿前阻氷處初八日過磚河日尚蚤止泊頭有扁鵲廟扁鵲渤海人莫州有其家宅謝靈運擬鄴中詩云憶昔渤海時南皮戲青沚當建安時非清平之運士之有以自樂如此初九日過東光至安陵道逢同縣許事士停舟相勞問為同行者閉距不得與言許尋遣人致禮初十日過桑園雨舟止乆之雨後歘得順風舟甚駛風雨尋作未能至徳州十一日泊故城有馬都御史祠與許翔甫行縣中明日經鄭家口風疾尋過夾馬營至武城觀夫子廟像河滸有二童子來自言學易因與之言易是日風順掛席行如飛雖有逆灣然亦行一百四十里十三日晡時至臨清衛河自輝縣蘇門山合頭歴輝縣界新鄉衞輝府新鎮李家道口莘縣小塔兒清濁二漳自林縣合流經臨漳館陶小塔兒入衞河漳衛合行二百里過臨清自輝縣東北來一千六百里又千餘里至直沽合白河入海元名御河永樂初㑹通河淤自淮入黄河至陽武陸輓至衞輝下衞河也南行逆流自静海歴興濟滄交河南皮吳橋景徳故城恩武城夏津清河之境静海青興濟滄徳故城武城皆臨河十四日入牐晩行至戴家灣十五日日昳過聊城泊李海務明日周家店南水涸不行晡時水至行達河城十七日荆門大風黃沙蔽天舟如霧中行過張秋及戴家廟有龍衣船封水明日食時行龍衣船嵗於此過閹挾南貨故船常滯淺曾記一嵗適廵撫過界水為封錮東平張長史以金幣賄閹買水買水所未聞也夜至開河明日南旺水涸至宋尚書祠觀鵞河口汶水來處鵞河口即黒馬溝也有分水龍王廟汶自此逆流北出五百餘里入於衛南出二百餘里合於沂泗凡八百餘里云北去者逆上至南旺而順南行者亦逆上至南旺而順故濟寧當南北之半而行者皆相期至此諺云上巴濟寧下巴濟寧以為過是皆順流也十九日濟州登太白樓陳子敬許翔甫沈誠甫秦起仁王子敬陳敬甫同登濟州西望城武縣正相直也余曾大父嘗為其宰樓下有碑刻永樂十八年正月二十日勅行軍司馬樊敬往守濟寧撫操十萬壯士指揮以下除授總兵官亦聽調違令斬首行軍司馬其重如此皆一時之制與國初諸翼元帥㑹典亦失於記載也廿一日趙村暴風起微雨尋止過新店日正赤如血夜争新牐舟桚雁翅間前行者㡬敗止仲家淺漏下二十刻聞牐下喧呼聲乃龍衣船至牐啓又行至師家莊廿二日逾魯橋谷亭沙河至胡陵胡陵人以楊枝揷水祈雨來時孺亨病欲還余强之行至日昳孺亨舟稍後聞岸上人呼余愴然謂從者周公必返矣遂停與别以其非大疾也葢過胡陵不逺余囑其傔從今夕止可歇彼矣在泊頭得信孺亨竟死傷惋殊甚夜余宿此不能寐也廿三日食時至沽頭㑹通河㡬盡矣㑹通河元所賜名至元初漕道自浙西涉江入淮由黄河逆水至中灤旱跕陸運至淇門入御河其後於堈城之左汶水之隂作斗門遏汶入洸以益泗漕而汶始與洸泗沂合至元二十年自濟州新開河始分汾泗諸水西北流至須城之安民山入清濟故瀆以達於海至元二十六年自安民山之西南開河由壽張西北至東昌又西北至臨清而泗汶諸水始達御河也凡歴臨清清平堂邑博平聊城陽穀壽張東平汶上嘉祥鉅野濟寧嵫陽寧陽魚臺鄒豐沛之境臨清聊城東昌郡治濟寧皆臨河𢎞治初河决金龍口趨張秋都御史劉大夏修築遏水南行工成賜名安平鎮出牐水勢不壯而下流平漫故水雖順流舟行尤遲至溜口始以兩槳行如飛河自汴城北至張家灣東北行溜首江三家樓益陽依逢考縣楊青口師家樓新集馬磨師家道口馮家集曲里浦趙家圈經徐北門五百餘里河決房村後自馮家集決入溜口不復經蕭縣入溜口僅二十餘里即合沂泗又七十里至彭城汴至此三百七十里自蕭縣至馮家集一百八十里也梁進口四十里經新集入漁陽碭山河水散漫四五里至馮家集始伏漕至溜口溜口自馮家集分兩股舊時所謂大小溜溝者相去不半里而分為兩也登境山起仁子敬誠甫皆至山石陂陀紋理如武康而色不如有大雲禪寺依山雖小刹而峻整有至元碑日已昏不可讀廿四日日出已過彭城矣舟中與子達言豐沛故事余昔數過泗水亭有班固碑不復存而少嘗見其文因為子達誦之皇皇聖漢兆自沛豐乾降著符精感赤龍承鬿流裔襲唐末風寸土尺木無俟斯亭建號宣基維以沛公揚威斬邪金精摧傷涉關陵郊撃獲秦王鴻門造勢斗璧納忠天期承祚爰爵漢中勒陣東征剟禽三秦靈威神祜鴻溝是乗漢軍改歌楚衆易心誅項討羽諸夏以康張陳畫䇿蕭勃翼終出爵褒賢列土封功炎火之徳彌光以明源清流潔夲盛末榮馭將十八贊述股肱休勲顯祚永永無疆國家寧安我君道昇根生葉茂舊號是仍於皇泗亭苗嗣是承天之福祐萬年是興午過吕梁吕梁雖懸濤漰湃然非巨嶮也是日立夏日暈者三至下邳尚蚤復行是日風不順猶行三百里明日鍾吾風泊圮岸下復行明日白楊河遇見陳永康雷夢龍舟從飲酒過桃源行三十里而别是日風微故至淮隂泗水出汴縣北山沂水出泰山至卞入於泗沂泗合流為清河今黄河并入之酈道元曰淮水北來至下邳淮隂縣西泗水北來注之淮泗之㑹即角城今清口是也黄河不復自渦口入淮獨自彭城從清口下故淮自清口北岸黄流而南岸清葢二十一里始混為一色凢歴徐州睢寧邳宿遷桃源清河之境八百餘里惟睢寧不臨河淮上見日正赤如血望之絶無翳障空蒼下墮圜紅濛汜間真竒觀也向夜風雨大作尋霽明日自清江口移入裡河船泊郡城下郴州喻景曾選來𠉀夜風雨雞鳴雨霽西南風大急在清河欲此風須臾不可得今逢之更為虐也初同行者常有百艘南旺分而為二先行五六十艘出㑹通河舟皆㪚是日風阻寶應又以百數夜始行牽䌫如織至瓦澱湖口十九日風猶逆至露筋廟出邵伯湖晩湖無風清漪可愛夜宿驛下明日風始順食時至江都天隂風益迅遂至𤓰州也中瀆水首受江於江都縣古江都葢臨江即此地云淮隂六十里至黄浦口出馬湖三四里入内隄行至寶應出湖四十里内隄行至露筋廟出邵伯湖十八里至三百子内行三十里至驛古廣陵北出武廣湖東陸陽湖而二湖相宜五里水出其間下注樊梁湖舊道東北出至博芝射陽二湖西北出夾耶至山陽永和中陳敏因湖道多風自湖之南北口沿東岸二十里穿渠入北口以避湖風葢其來已乆今世獨知陳平江耳又吳將伐齊築䢴城城下掘溝謂之刋江地理志所謂築水江淮之間凢三百六十里歴山陽寶應髙郵江都之境山陽淮安郡治江都掦州郡治𤓰州對江與京口直也遂過埭入南小船始皆吳語夜雨蚤風過江山色靚麗向來少此景恨過之速遂入江口
  遊海題名記
  嘉靖己未中秋前二日王永美邀予遊海午後登州至太倉明日午出州東門遂行待沙船不至宿天妃宫十五日得沙船行至海口風雨大作波濤際天初猶見海中長沙及濤髙沙友出其下不復見還宿天妃宫明日至海口雨不止使人問郭帥已往新城因宿其營營前頗有戰船戍兵寥落皆兩粤人營中寂然半夜大風雨波濤之聲滿耳郭帥方自新城乗浪而至明日留飲及暮而别夜三鼓潮生舟忽髙數丈水聲鳴激永美呼余起登岸岸北邐迤隔碍僅見東南半海月色微明因列坐飲鼓琴潮平乃還連日雖風雨海中風帆交錯沙上人載荻葦西來不絶劉家河船皆逆風張帆南北斜行如織篙師云海行恃風波患無風不患風也余與張徳方陸希臯同日崑發永美子一夔余子福孫從至州希臯不行劉大倫楊正學以沙船至楊百户海上彈琴者也李旌未冠皆同行凢七日竟不見月亦不至大海而還



  震川别集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别集巻七
  明 歸有光 撰
  小簡
  與沈敬甫以下六首觧經
  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此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之意朱子觧心之神明不測不是但説心之神明不測一句甚好人心與天地上下同流貧賤憂患累他不得須知聖人烈風雷雨不迷羑里之囚此心已在六十四卦上雖號泣於旻天又有在牀琴時也公孫碩膚赤舄几几學者當識吾心亦如此非獨堯舜周孔之心如此也來書不能一一為荅當以此存心便覺天地空濶生死隨大運更無一事矣
  民可使由當作日用不知看道之不行也民鮮乆矣夫子葢屢嘆之也
  子張後來造詣儘髙如十九篇所載言論可考務外堂堂乃初年事也
  所疑卒未能詳考樂只是以和為夲而所用不同射乃為防禦而設司徒六藝如御書數皆習之以為世用懸弧之義却不為無用而空習此虚文以觀徳也此等處須看先王制禮之本原不當止向末杪言語上尋討耳和為貴有子只淺淺就目前行禮者説不是説大源頭蘇秦二公文字少嘗讀今忘之俟再尋繹也
  與王子敬
  立字羑若執禮字子履馬鄭之徒觧羑為道君子之欲有立也順其道焉耳禮者履也動無非禮廼可以言執禮也承二君問更字輒以義荅之葢古人之命字所以尊其名也孔門如囘淵賜貢由路予我之稱殊無深意而後世名字之義侈矣
  與王子敬以下四首觧名物稱謂
  嘗記少時見一書云月令王𤓰為𤓰王即今之黄𤓰則鄭注萆挈者未必是王𤓰生適應月令而夏小正五月乃𤓰恐即此𤓰他𤓰五月未可食耳適見九江建昌二志皆云王𤓰以其最先熟為𤓰之王然亦不知何所據也讀柳州海石榴詩疑是今之千葉石榴今志書亦云乃知孺允亦欠詳考也志書固有附㑹可以為一證髙生日來索此書必有疑慮乞更尋撿月令王𤓰生當直斷為今之黄𤓰萆挈非也且引王萯與王𤓰何與疏又疑為一物矣古書中必别更有見姑闕之俟他日考也
  與沈敬甫
  昨自郡還冐風體中不佳文字竢覽獸丘即虎丘唐諱亦云武丘也
  古者六卿之長稱大亦因有少所以别之後來如大將軍亦是官制定名大銀臺不知何出此近來惡俗不可蹈之
  與沈敬甫以下四首論古書
  史記煩界畫付來褚先生文體殊不類今别作附書景武紀諸篇仍存在内者更有説也
  莊子書自郭象後無人深究近欲略看此書敬甫有暇可同看好商量也
  向論髙愍女碑可謂知言班孟堅云太史公質而不俚人亦易曉柳子厚稱馬遷之峻峻字不易知近作陶節婦傳懋儉甚聰明并可與觀之
  與王子敬
  天官封禪河渠平準書奉去子長大手筆多於黄圈識之看過仍乞付來趙御史果有停征榜文昏人得此殊無聊也
  與王子敬以下十二首論時文
  沙賊潰去適方聞之然識者已預知有今日矣硃巻留自送之今不復示人也顧處巻尚多但不肯出此亦如人涕唾人有顧其涕唾者無之拾人之涕唾而終日嗅其臭味尤可怪笑也
  與沈敬甫
  試事未知何如遂不能毫分有所贊益雨不休句曲山谿淖汙可念敬甫連有書殊無壯氣科舉自來皆撞着必無穿楊貫蝨之技渠不比少年只看此番相愛且勸之行子元喪女弟又為追捕之累罄空非附驥不能千里有佳意須臨期使人相聞也
  世事殊不可測勸君行固難然亦不可不一行也七篇文字頃刻能就只是時有得失若造化到必不見短不然終嵗俛首佔畢何為者不須問江東神鄙人便是也儘有一篇好者却排㡬句俗語在前便觸忤人如好眉目又着些瘡痏可惡
  文字又不是無本源胸中儘有不待安排只是放肆不打㸃只此是不敬若論經學乃真實舉子也
  奴去有小帖極匆遽不盡大概謂敬甫經學多超悟文字未能卓然得古人矩度耳當由看古作少也星槎集付來
  近來頗好剪紙染采之花遂不知復有樹上天生花也偶見俗子論文故及之
  文字愈佳願益為之此乗禪也毋更令為外道所勝幸甚幸甚王司馬云如上甑饅頭一時要發乃佳
  文字大意不失而辭欠妥耳然可惡者俗吏俗師俗題見之令人不樂也
  昨文殊未佳想是為外面慕羶蟻聚之徒動其心却使清明之氣擾亂而不能自發也勉之如向作自當得耳文字已與養吾寄去大概敬甫能見破三代以上言語只為不看後來文字所以未通俗也
  求子之文如璞中之玉沙中之金此市人之所以掉臂而不顧也
  與徐道潛以下三十六首皆論自著文
  韓集為葉七沈滯旦夕當促來前編在館中學徒俱病乆不往竢往乃得奉耳此書考校甚精什義比蔡傳亦逺出其上讀書者要不可不觀也易圖論有合商確者幸示及原稿并發來向論河圖洛書以示吳純甫純甫謂當俟後世之子雲此篇大意與之相表裏苐與晦翁實相牴牾啓蒙所謂本圖書作易之大原一切抹倒為此嘵嘵得罪於世可嘆也抑程子與康節嘗論此至其觧易絶不用之亦必有見矣
  與王子敬三首
  𢎞𤣥先生贊讀過即乞付來親得其語故詳平生足跡不及天下又不得當世竒功偉烈書之增嘆耳吠奢賈人出家者啞羊僧伽中最無慧皆彼書中語
  腰痛發作甚苦方有望洋之約恐無縁耳思曾墓表描寫近真生眼觀之何如
  清夢軒詩附覽記固迂詩又迂清夢軒亦迂也
  與沈敬甫十八首
  禮論二首畧辨註家之誤耳無大發明更為我細勘未知其是否也
  奉去文字一首此頗詳覈也前書特為討賊而發俗人必用相嗤幸悉毁之連日用心極苦故欲與敬甫知耳葡萄酒詩前後偶寫不同皆可用元時置葡萄户出元史占法曾見之不經意遂忘也
  張駕部墓志已尋得深純雅健似司馬子長崔蔡不足多也試誦此言當否
  墓銘更乞一本昨見孺允云外人見書詈罵事大加詆䛼不知吾邑中何多劉向揚子雲也又前送鮑令序以京師為行在所此是子長孟堅書中語並有顔師古小司馬註釋甚明而邑中人獨曉以天子巡狩為行在又加詆䛼此殊不足辨欲足下知墓誌不謬用慰孝子之心
  石老墓表敬甫想見但文字難作毎一篇出人輒異論惟吾黨二三子觧意耳世無韓歐二公當從何處言之舍中蓬蒿彌望使人愴然不能還矣毛氏文想已見作此文已忽悟已能脱去數百年排比之習向來亦不自覺何況欲他人知之為之囅然一笑也
  甫里阻風不得入城逕還安亭世事無可言者暫投永懷寺避嵗燈前後可入城也曾見顧恭人壽文否敬甫試取評隲不知於曾子固何如一笑
  水利論後篇并禹貢三江圖叙説再奉去自謂前人有不及者非常之原常人懼焉今人見此必駭然若吳中更二三年大水則吾言亦或有行之者矣
  近輯水利書比前略有增益未完不及寄去有圖有叙説大率不過論中之意耳荆坡二老見之必以余言為然經中中江北江雖説晦翁有辨甚悉亨齊所言乃是孔安國程大昌説也中江北江入海者何處尋之惟郭景純三江甚分明耳
  張陸二文不加議論却有意趣莫漫視也來文無可改但勿示人恐為不知者詬厲且大洩其天機也
  兒子於敝篋中尋撿半日得文三首送看書張貞女獄事當附死事之後但傷訐直不便於眼前人秘之俟後出可也此文頗有關係耳
  昨見來書甚快塲中二百年無此作不知與介甫子固何如耳平日相長處能於微詞中見得真知言哉子遇連來求兩文去皆俗者作俗文亦是命
  惠政記稿恐不可識耳法當立石但無好事者又徐君非要官誰肯為之昨文且留看
  水利録付來庚戌巻遲乆令人不能忘情并付還昨文字惡其人所以不荅耳可隨意損益與之此等事不至耳邉亦是福也一見便是泥團在前極損道心也外舅志送子敬所見乞告明蚤即付來勿示人也史記謚法亦後人附㑹耳
  録文裝潢須是新紙乃佳不可多人傳玩及入袖中一似百中經矣野鶴壁記綴玉女之後可也阿郎筆路須什襲以見還
  僕文何能為古人但今世相尚以琢句為工自謂欲追秦漢然不過剽竊齊梁之餘而海内宗之翕然成風可為悼嘆耳區區里巷童子强作觧事者此誠何足辨也
  與馬子問
  白居易為元稹墓誌謝文六七萬皇甫湜福光寺碑三千字裴晉公酬之毎字三縑大怒以為太薄今為甫里馬東圍作傳可博一盤角菱乎一笑
  與王子敬
  水利書採取頗有意水學莫詳於此外是皆勦説也呈稿曾有録本否明日欲寄伯魯也此已為雨後之土龍但不可聽伯魯之意耳
  東坡易書二傳在家曾求魏八不予此君殊俗惡乞為書求之畏公為科道不敢秘也有竒書萬望見寄水利録已鋟梓奉去四部近聞吾郡頗欲興水利動言白茆耳甚可歎在位者得無有武安鄃邑之私耶一時發興入梓尋悔之於世人何用當令後世思吾言也
  鄭雲洲至又得書荷蒙見念并及史事本朝二百年無史矣今諸公秉筆者如林鄙人備員掌故而己非所敢與聞也太僕寺誌僅一月而成亦無為之草創討論雅俗猥并及麤疎處多中間反覆致意自以為得龍門家法可與知者道也
  與徐子檢
  昨為節婦傳送陶氏李習之自謂不在孟堅伯㖧之下也得求郡中善書者入石可摹百本送連城使海内知有此竒節亦知有此文也
  與陸武康
  右先孺人銘謹撰上公家所謂班郢之門不宜敢當重委且平生不能為八代間語非時所好也念嘗以文字為貞山先生所稱許敢抗顔為之耳
  與沈敬甫九首
  病良苦一日忽自起可知世間毉巫妄也詩二首寄敬甫子敬
  題病瘧巫言鬼求食
  瘧癘經旬太繹騷凝氷焦火共煎熬奴星方事驅窮鬼那得餘羮及爾曹
  題病瘧醫言似瘧非瘧
  似瘧非瘧語何迂醫理錯誤鬼嘯呼我能勝之當自瘥禹乎盧乎終始乎
  為食闕過此有屋租可以支食並為家奴侵盜無有矣然留此直是懶也春闈之文讀之誠自謂不媿但徒為市中浮薄子所訕笑以是不出也
  十七日阿三送包文想已到巻子可就五弟觀之曾冩二本復散去懶復冩也孟敏之甑墮而不顧卞和之玉刖而猶泣二者何居
  承示亨齋云云不覺自喜非好人稱奬貴知我者希也張烈女文字四首送觀安亭近日有此事也規利者頗欲撓其獄今幸得白矣此間旱荒殊甚家人作苦且艱食因少留日下當還
  磚磈寄還惜無六驢載以入京耳益舟誌可冩出觀之舟中無事偶思此作却有意不可草草觀也
  水利論具有前人之論特為疏剔之意望當事者行其言以恵東南之民非有牛鼎之意也
  送行文各以其意為之可也如以册葉强人俗矣施君所索文字昨欲從養吾取來尋思吾軰所作一出必有以破俗人之論不可苟者且待來年與之今日恐太草草耳
  與王子敬四首以下十五首皆哀悼之語
  兒子壙志附去二通其一與子欽去年令讀騷即此時也兼以時序相感痛不忍言此亦至情嘗為人所嘲笑豈皆無人心者哉乞勿以示人
  孺允數來索侑觴之辭苐歌哭不同日時有通問者作一二語荅之輒顛倒不能成字也顧足下懇懇之意乗僕未東必得面談就君所欲言比次書之可也不知諸公何日行如此風景更難宿留也區區得失乆已置之度外但此回不見往時人唐人有云海内無家何處歸此極痛怛耳
  庚戌秋山妻欲學毛詩從問大義為書文王之什尋因兒女病遂廢巻昨還簡篋中得之極悲義多與前人異者奉去乞一看稍暇當續此業也
  與沈敬甫七首
  二詩乃哭耳不成詩也昨見諸友多欲為僕觧悶者父子之情已矣惟此雙淚為吾兒也又欲自禁耶
  安亭情景更悲念兒在枉死城中也山妻哭死方甦舊疾又作矣所索文字付之尚書序亦乞録付庶病者少寛當以此等自觧然恐不能觧也痛痛頭髪嘗有二三莖白者照鏡視十二月忽似添十年也人非木石奈何奈何寄去亭記欲圖刻石不知如何可就五弟觀之世之君子若以曾子之責子夏者則吾有罪焉耳
  痛苦之極死者數矣吾妻之賢雖史傳所無非溺惑也寄去僧疏僕書二句葢天問楚些之意偶於此發之前後有六首又有偈一首别有荅人小柬連書一道敬甫就五弟處觀知我悲也
  自去年涕淚多不能多看書义念新人非故人殊忽忽耳
  壙志子建云亦似但千古哭聲未嘗不同何論前世有屈原賈生耶以發吾之憤憤而已欽甫云更似髙人一籌也
  滄浪生攜阿郎影來一慟㡬絶此生精神覬欲運量海宇不意為此子銷鑠將盡如何西狩獲麟反袂拭面稱吾道窮子觧之乎世人真以吾為狂耳
  世美堂記可為知者道人固有對面不相知者亡妻幸遇我耳作罷與兒子嗚咽也
  與王子敬二首
  秋髙氣清明月皎然永夜不寐惟有哭泣而已向作疏偈數首獨曾寄孺允今寄去一巻昔在萬峰山中讀大藏經信其理如此非狂惑也
  前承過遂遭虎狼之驚感念至情極不忘也像贊一首奉寄日閲禮書欲依先王之制以送死者而嘗不及子建之徒輒唱浮議動引王夷甫亂天下之言殊為可惡
  與沈敬甫二首
  不見忽踰月節𠉀頓易日增感傷凉風吹人悉成涕淚令女未有紙錢之及此心歉歉鳬短鶴長其悲均也何如何如
  日苦一日思深如海盡變為苦水如何如何承寄奠不敢辭敬甫雖有哀痛未容相比也疏二首寄去今日低首世尊前矣别有報人小帖數幅可與五弟索觀也與余同麓太史以下皆為長興事自明者
  歳杪人自北還備道閣下終始成全之大徳及兩辱手教銜戢殊深二月當遣人受勅邅廻顧望又不覺遷延逾春今兹乃獲遣行伏乞指示生死得沭光榮有光三月二十日離家五月十日始到邢適監郡者在郡又以官舍乆無人居且比諸僚獨隘僅僅編葦聚土為書齋度俸錢才可以自給然不能有餘以及隨行家口而百物皆貴幸來時頗借貸糴大米三十餘石足資半年矣故事馬政郡以閲視為名姦利由此生今惟專委之縣既有縣令為之親臨又無郡擾人頗以為便自此絶不與吏民交涉日日閉門亦無士大夫往來差能自安但論者皆欲為有光擇官得清閒之任以為隨材而不知有光之所苦乃在於犯忤姦豪其為怨毒積毁入於持權者已種深根是以滿朝之公論不能勝一二人之口也今此之官若隨資除授更下於此真抱關撃柝亦安也特以為以此處不肖不齒録之地則不能甘也承相知之深相援之切感之至者更不能為言以謝獨述區區之隠情伏惟照察臨書不任惶恐
  再與余太史
  六月中人還知道體漸平不勝忻𢠢且捧教札惓惓之意銜戢曷已有光於世最號為偃蹇憔悴之尤者明公一旦振㧞之至今海内嘆仰乃徒以守職愛民之故不知顧慮以取𬽦怨竊望明公能振㧞之於其始必能成就之於其終所謂成就之者非敢求上進以與唼喋者爭時取妍也特求使之不失所而己矣前瞿少宰致書李相徒亦以平日之相憐非有光之有求而辭不盡達其意亦以有明公代為之言耳先人勅命計此時已用璽欲遣家人乃寸步不能自致適有馬吏赴太僕敬附此勅命即令去人齎賜幸幸許君盡頗盡林壑之美玉堂清暇可以資一玩也
  與吳刑部梁
  往在白下幸獲同登過蒙憐愛囘思歘然逾三十餘年而吾丈交道久而愈篤自初旅食京華䘏其匱乏昨者讒人罔極雪其誣枉至情懇懇卓然髙誼雖古所表見於世者僅一二數而已矣若以感激不能自勝為謝又非所以待吾丈者也今到邢已半月舍中落然無具與妻子相對殆不聊生獨自攜書千巻旦暮呻吟足度日月頃在家日聞吳興事甚怪幸彼大吏持平不得縱然中傷之計日行矣諸乙丑同年如陸杭州謝武進皆得重劾尋無恙而李夷陵甫自州遷佐郡又得入内署矣朝廷大公本無意必而獨於僕一人未見曠然者知子蘭之譖深也此來實以御史大夫少宗伯之知今獨重生疑畏未測所以頼吾丈見告當自劾去矣自選援在越即不敢通書朝貴獨去冬欲引退乃於諸公自言其私并求應得誥命今遣人至余太史所受誥略布區區伏惟矜察
  與周子和大參
  居京師日日趨朝朝罷入閣中宰相出然復隨而出然殊無一事修史則職守掌彼皆治庖者僕乃尸祝耳制誥皆有舊式惟贈誥間為之於世間榮辱得失了不闗於胸中謂可以避世非謬也諸公相憐謂更有别處僕殊無望於此日在金鋪玉砌間行殊不覺勞也本欲即歸生平强項不肯被鄉里小兒以虚弦驚下耳荷茶陵公相知今日改謚文毅弟適當草制甚喜幸公子亦在中書日與班行相綴真見門生老白鬚也内江公尤篤師門之義毎相與言張公或至淚下内江之薦達如茶陵苐每恨言未能行耳新鄭素為吾兄不平弟去年書往亦及之今當路一似循途守轍殊不可觧
  
  江都為相之日更辛苦於下帷之時黄童白叟歌咏於田野朱衣紫綬讒搆於朝廷不見河陽之褒反被相州之譴今日歸田之計已決𠉀代即行不久奉侍恐勞見念先此啓知
  與曾省吾參政
  張虛老行附記不知為達否僕非敢縁舊識求門下有所掩䕶也在縣比古人則不及比今日亦當萬萬何向越中乃似無聞知者直是可恨門下行省所在問民疾苦若彼處一二鰥寡民得自言則白矣區區非愛爵禄者名亦不得不自愛失奸人豪右非民情也好人所惡惡人所好非是非之真也察民情與是非所究竟實門下之責不得不瀆告伏惟不罪幸甚
  與曹按察
  奉别匆匆又經半嵗門下為中朝士大夫推服以為當世名流今蹔屈作西湖主人内召應不乆也鄙人向年為吏吳興雖跼蹐百里而志在生民與俗人好惡乖方遷去後極意傾䧟今幸公道昭明諸老見察苐越中昔時和聲而讙者猶似有一重障翳僕隨緣來此宦情甚薄然大丈夫亦不肯黙黙受人汙衊執事總領外臺主張公議若不明告恐䧟左右於隨俗附和之流非鄙人所以事門下也君子信盗亂是用暴盗言孔甘亂是用餤三復所患詩觧良深嘆息同年沈秋官行附起居狀敢布情悃不一
  與慎御史
  有光叨竊貴郡而山城僻處日治文書束脩之問不行於境外執事獨念生平數賜存問顧無以為報者比得改官一時匆遽又不得詣别恨恨當其在貴郡甚邇也可以見而不見今去之雖欲見而不可得矣縣事無足言者執事姻親在彼必能略道之聞郡中置獄大異為善者懼矣謂隨夷溷而蹻跖亷昔賢云然今乃真見之東坡先生為孔北海贊云使操害公時有魯國男子一人爭之公庶㡬不死執事為鄉邦重望不獨故人私情天下公義亦可發憤言之乎博士學官至閒冷也微文及之輒㸃汚尤可嘆訝適來特求書為西道觧之幸勿靳也
  與馮某
  昔在都水荷蒙垂記隔濶五載靡日不懷邢中得邸報承有浙行省之命旌斾循西山而來庶一望幨帷竟不可得行省分司吳興僕前令雉城屬也當時與人虛舟相觸耳竟成𬽦恨今髙飛逺逝而矰繳甚設韓潁川之拘持蕭長倩馬季長之附㑹李子堅何獄不成此漢良吏儒者猶忍為此况臭味不同隂鷙成性者哉僕素受相知若不奉告青蠅之言或未加察是僕反有負於門下也有文字頗委悉附上并求五嶽大理轉達伏望炤諒
  與徐子與
  欲奉𠉀者數矣顧難於遣人是以遲之乃辱賜書及多儀感愧感愧張人去後凡三附書以彼機穽可畏不勝杯蛇之疑行計殆輟承教即復翻然王大夫報書云良玉不剖當有泣血以相明者僕雖媿此言然京師士大夫相信實頼吾丈雅故推轂之即北轅無後顧憂尤恃吾丈力也薄儀附致束脩之敬草草希宥
  與俞仲蔚
  前奉别造次不能達其辭至京口曾具文字委悉遣人送鳳洲行省矣湖守懷大惡頗類韓延壽之拘持蕭長倩也僕仕宦之興已索然勉强此來少不安即思投劾去矣然不能無望當世賢者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汙也吳興有便信須公再及之
  與張虛岡
  十月中遣人奏求觧職吏部抑不上諸相知者皆以書勸勉謂有薄淮陽之嫌以此復當暫行要非心之所樂終當觧去耳前在省見學道亦素相知頗加禮遇言及諸生保留事忻然置之不問後有讒説復加害諸生甚苦宋太學生今議者多罪之然留李綱救董槐亦可罪耶殺陳東竄陳宜中其果何如人耶公於僚友間一言可觧毋使僕負慚於彼中士民也恃素知瀆聒幸恕
  與周興叔
  向人遣赴京求觧官諸公來書皆勸勉以為不至無以間執讒慝之口念海内猶自有相憐者復黽勉北行然長林豐草是其本性度終不可乆縻也吳興事聞邇者氣燄稍沮然毒螫終未巳頼大人君子始終保䕶耳小文副薄儀聊致贐敬諸不敢言謝者叔向不見祁奚之意也乞鑒念
  與陳伯求
  在縣未嘗致書中朝士大夫雖足下之素知愛音問殆至隔絶今一月兩致書有所廹不得己也巳上疏乞觧官只恐所使人或有邅廻及先人所得恩命須先行幸留念媢嫉之人亦足以快志矣而狺狺猶不已今世亦有一種清論但其人方受阨莫肎言向後乃稍稍别白則其人已焦爛矣吳興方置獄掠無罪人鍜鋉為罪人觧脱甚可駭此其於僕非直蚊虻之噆膚而已不得不恐為知已言之
  與于鯉
  辛苦為縣尚望俎豆我於賢人之間不意行後舞鰍鱣而號狐狸如此殊可駭異然不足問也承翰至草草謝不一
  與吳刑部維京
  昨者得從諸鄉老獲侍清誨不謂亟承超拜攀留無計徒切悵仰而已鄙人為縣無狀顧不敢鄙夷其民童子婦人所知雖謗讟煩興而公論猶有十八九田野之謡當亦流傳於苕霅百里間也去冬遣人北行乞觧官苐諸老相知者多移書勸勉蹔為治行可謂進退次且矣
  與王禮部
  昨者輕詣尋辱枉顧造次不及有所言百川孫丈僕舊同學相知也今司理吳興僕前所治縣事多相闗欲乞一書致僕鄙意僕業已觧去不當復有顧念但在彼殊苦心理寃捕盗平徭省賦無慮數十事恐姦巧之徒有不便者乘其去而反之僕以此不能忘情於彼地之民耳須求孫丈留意但有錯謬亦不敢偏執以求覆䕶也平日不敢虐㷀獨而畏髙明以此取怨不少古人所至問民疾苦民間疾苦與其是非甚真今在位者徒信流言小民之情其伏也乆矣如孫丈肯留意於此僕三年辛苦亦得暴白然不敢求人之知也以求知者知耳書不必别賜但求左右便中及之草草幸恕
  與孫百川
  去嵗過海虞㑹王笠洲因屬之為書道意笠洲亦以曲周事相托誠以作縣百責所萃雖曲周無纎毫蹉跌然不得不懼也恐有從其後捃拾之者耳在縣時事僕不敢求尊丈私庇只求察於彼處民情而已若問堯於跖不可也宋廣平責張燕公云名義至重鬼神難欺此責在尊丈僕何所與太府公素相包容適聞有讒者知盛徳必不介意然區區有聞實不自安望從容間及之朱進士還附此
  與某通判
  二年間荷包容無有纎芥聞臨行有讒者言僕具帖子於軍門軍門大官即一見便具帖子訕上官當以為何如人也雖愚妄亦必不為軍門趙公在邢郡相處數月今召還部望入郡時面問之有之趙公不肯諱也詩云君子不惠不舒究之言君子之於讒人所當推其所自而遲究之也計明臺於此亦必置之不較然鄙人之情不肯晻昧自處於薄耳
  與徐子言
  向僻處山縣不與世通遂不覺違離數載懷仰何可言常怪吾吳中宰縣者坐貴之甚㡬與民庶隔絶頗不然之故為縣一切弛觧雖兒婦人悉至榻前與語每日庭中嘗千人必盡决遣而後已不為門户闌入之禁至所排撃皆大奸待士大夫必以禮而未嘗不以情處獨流俗所以為訾者不馭吏也實亦無負於百里之民不幸有所忤犯致凶徳參㑹極其排陷幸當世士大夫猶有憐之者僅不竄謫然於儕輩已不比數矣昨嵗因遣人領先人勅命即具疏乞觧職南岷王公故相知抑不上復貽書勸勉然次且乃至五月到邢意已悔恨此行矣銅梁張公近按察天雄云遇執事江陵備道見憐之語且云當時亦未意來此張公以是頗相禮遇隔越數千里無尺素之文而兩公獨相與語於江漢之間即謦欬無不聞極令人感嘆特遣人托子完寄謝㑹晤未卜不勝瞻跂
  與馮樵谷
  在湖極自負得意處不減兩漢循吏非誇言反被狺狺者不止此是闗係世道僕一身何足惜在邢無一事可稱吏隐然巳覺世途不可行河氷觧即謀南歸矣
  與沈雲泉秀才
  朱秀才來具知動止為慰比在縣見士民有徳者必敬之咨訪之如執事葢所敬而咨訪者然未嘗有屏人私語也公家門户亦無私也在内署無事思彼中一一可記憶雖疎濶其為小民者已懇至矣今日蒙見念亦以自考未相忘也
  與朱生大觀
  令弟重趼數千里來力不足以振之然髙義已動京師矣鄙人官資何足道只平日在貴縣不曾欺神不曾欺民今見貴縣之人真無慚色也如得掛冠還相近可與一二知友時見過否
  與同年陳給事
  間濶乆矣國事委重從官吾丈何得偃仰林下也在縣良苦無知之者而傾䧟萬端平生雖置毁譽於度外然不能無憤悒耳吾丈幸時召田野無告之人問狀當必有十之五公論也名譽不著朋友之過吾丈可以坐觀不置黑白於其間乎此非為不肖亦以為彼邑之民也此後莫肯有誠心為民者矣朱文學來備訊起居附此為𠉀
  與王子敬
  袁吏部來不承音問殊為失望吳興事頃得信知鄉人意殊不佳毎與道亨言辛苦二年餘專為彼中見告者力保䕶之其實自謂不媿古人不意乖忤如此道亨亦以比境具知深以為嘆今向人言若真負塗汙而求人洗刷者昔人有因仕宦為人羅織以為憂者龜山先生曰顧君所自為何如耳苟自為者皆合道理無媿而不免焉者命也不以道理為可慿依而徒懼其不免則無義無命矣僕來此亦偶爾乆不作仕宦計待冬杪入京即自劾免歸也
  
  范司成已行後始拜内閣之命附書未之及今淹延不覺又三月每日不思歸也北來者皆言鄉里少年更聚㑹羣不逞極其相傾屏麓亦頗知意不輕言若從容叩之亦必無隠也僕所以不去者非能為千仞之翔苐不肯為虛弦下耳
  與周孺允二首以下多述宦況
  初至長城尋有書寄謝諸公皆見教公獨無所荅豈有不足於中抑去人不能守𠉀也縣號難治欲以曹平陽卓子康之道治之俗人皆非笑然如人病乆多服參苓元氣亦可漸還附子大黄終不敢用也陳謙甫還能具道此中事并托面𠉀不一
  到縣不能致一問可知吏之俗矣太湖去治二十里不一游向到臨安與子實約游西湖子實竟不至又連日雨命輿至城外遶城一望而已俗何可當為吏不能作氣勢人頗謂之不能多有見教者老人豈復肯受人見教耶任性而已太夫人起居萬福人便草草附問山茗少許公非乏乃致逺忱耳
  與唐同年諱愛
  契濶數易寒暑懷念何可言五月到邢不覺已廹冬咫尺魏闕不異湘楚何啻子雲寂莫而已
  與鍾上舍
  承不忘先契甚荷昨晩所言尤荷相念然如對峰為布衣交可也流行坎止當順所遇不敢以顚沛失其故步推薦自是在位者之責待吾求而薦即其人不足重矣何以彼薦為榮有要官萬望莫及鄙人姓名不惟無益反見累耳
  與龔子良
  承贈言匆匆又遭子婦之喪不得過謝文雖非所當然皆實録非相知何以能相信如此天下士大夫已成一番風俗無論三代説兩漢循吏已被訕笑矣生民何辜而遭此不幸也家人京口囘者附此為謝
  與傅體元
  承過舍相送又有扇金之恵惡俗雅不信人惟徐龍灣書來云安有五月披裘而拾道上遺金者乎徐君非面譽人者人情不相䘏所以不却來賜也京口人還附謝
  與王子敬六首
  南還與旌斾差池僅旬日恨不一㑹僕以二月十二之任山鄉乆不徐令告訐成風犴獄常滿治文書至夜不得息殊違所性所幸士民信其一念之誠兒童婦女皆知敬慕深媿無以使之不失望耳每一聽斷以誠心求之此心自覺豁然清明仕與學信非二事也如是行之無倦知古人不難為矣
  所云楊君云云向亦戲言及之公遂以為實然深用歎惜彼以梁國之鳥嚇我矣衰晩得一命真自信凡事須行其庭不見其人何可望人知我也
  縣乆敝所應用官錢並被侵没衙中一魚一菜悉自買比市價此尤可笑日理民訟一日人命亦可數起昔年彭户部在吾縣頗稱徤吏計僕所決之訟兩月間多於彼三年矣奈何自苦如此向到顧渚採茶登覧太湖悵然有歸來之志承及宋史意甚恨恨恐遂不能有成然不能忘也人行草草
  相違忽忽遂經嵗相晤未卜何日自來此凡三得書每開函如對面復増悵然縣在太湖上山水甚嘉顧日理文書少休暇令人益自嘆俗耳楊夫人既廹遷死殊可痛其他蠻觸之争不足道也令弟家信中必悉之太守公孫子陽之徒得公書暴之不然復寒之矣半嵗中決獄數百事陳謙甫曾抄其一二别無文字因附去此中亦有精微之理暇時可一覽餘文字俟續寄
  周興叔近已過郡去矣有序送之匆匆未及録去王元美自大名還致彼撫公意大略如王少宰所云當作書院山長耳方爾次且得元美此言始復作行計夏二不及附書
  五月初十日至邢道亨署篆今初六日太守始至官中殊無一事公庭閴然未見南方為吏如此者惟土俗儉陋近來務為裁損㡬於貊道然愚性甚樂之苐孤危之迹終不自安也
  與沈敬甫四首
  考選庶吉士存老甚有意諸公亦争為言而給事中又題本欲限年此輩意忌實違之俾不通也吾亦雅不欲就但隨緣得一官諸公自徒紛紛耳
  人生出處有定由人不得讀以杞包𤓰含章有隕自天之辭殊覺有味出宰山水讀書松桂林有何不可内閣無所事日食太官之膳而已有相知者云更欲有所處然僕殊自愛寂寞令千載之下想見揚子雲髙致閣中見掲髙皇帝諭中書文云先書之天地無有也後書之天地天地也先書之聖人無知也後書之聖人聖人也此語甚竒若欲盡此言則此官須與天地聖人冥㑹者乃為盡職今世求揚子雲何可得
  山城僻處非當孔道雖隔一湖視燕京更逺耳為五斗米折腰意黙黙不能自得也生子癡了官事官事未易了奈何丙丞相不案吏僕性實不喜案吏人謂不能稍案吏人翕然稱之僕獨笑謂吾非案吏者聊以戲君然竟不案吏也毎視事吏環立婦人孺子繞案傍日常有數百人須臾決遣自以為快或勸自尊嚴如神人又不能也與太學生飲人或譏之然無太學生肯相召飲者恨不得與老兵飲耳人須當任性何可强自抑遏以求人道好昨從顧渚山望太湖風帆半日可到家矣以公相知及之
  與陳吉甫
  吾兄何日計偕明年過二月恐僕又還舍不相值也王大夫真有故人情然政不必依靠人往來自任吾意耳一日有事天雄見向時石丞子執經門下者與之坐乆之别去人生何自苦吾輩尚不可謂之老然同時已半謝矣府中夜卧聞更鼔聲醒然不寐追念平生故人欲如少年聚㑹何可得也偶人還附此為問草草
  與顧懋儉
  四月二十五日五月初四日十九日書並至是日亦有書寄家硃巻為王内翰攜去未還抄本在十九日封中想見之即無一字改者但繋辭後篇謄録錯誤因改二股不能記原稿耳天下人非無識者惟填榜時有鬼魅也館試嚮見徐少師已面告不赴後科果奏限年士論亦頗為不平類有媢嫉之者然吾亦何意大冶鑄金金豈踴躍自謂我為干將莫邪乎日來讀書稍接續甚好但須沉着莫輕放過望并以此規切二子也
  與萬侍郎以下四首係馬政
  駕還欲約知友送之郊外竟先日而去其髙風不可及賢於東都門外送者㡬千輛矣僕黽勉於此頗以揚子雲寂寞自觧然思潁之心不能一日忘也太僕志己梓完僅一月而成又無考訂然於國家馬政因革之際頗反覆深致其意幸賜覽有便不惜示教
  與曹按察
  雉城朱進士曾負笈函丈今魁秋榜足為門牆桃李之光惟鄙人昔在雉城亦有從遊之舊因其歸省附𠉀起居太僕寺南滁有志此舊無志適兹草創然於考牧一事見今天下事徒日事紛更而不察其所以然往往類此有可慨者僕所以於此書因革之際未嘗不反覆深致其意焉惟覽而教之
  與顧太僕
  續送到三縣牧馬草塲碑乞賜省入此孝廟初年新政所在勒石官廨實為乆逺之計今若並移文畿内河南山東州縣各拓一本送上取載誌内尤為有據也謹白江湖廊廟之隔幸得一𠕂晤言遽出國門不任懷悵管馬官於太僕為屬因被檄留館慈仁寺校定志書連日批閲獨遼東陜西山西甘肅行太僕寺苑馬寺絶無文字可考駕部掌故所存乞煩令史查考抄示及楊䆳庵嘗以都御史督理馬政不知何年停止前此有以都臺巡督者否又楊公所督陜西一路遼東山西甘肅亦曾有専差否其餘有闗馬事可以指教者不惜詳示



  震川别集巻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震川集>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别集巻八
  明 歸有光 撰
  小簡
  與周澱山四首
  通家不得一晤殊恨昨自京口渡江即從六合行十二日已抵郭外寓報國寺得董御史薦剡想此時公亦有聞也前年在部見髙老甚加惋惜及㑹芳洲抵掌而談此事向寂然無及者董公乃有破格之請可知海内猶有人不覺有貢公之喜也
  方得邸報適有人東還附上亦私心之喜也此中事殊異常攝縣者日欲中傷一日忽發狂自繫太守前殆若有神吳興人喧傳其事有光於世誠孤立惟恃蚩蚩之民猶欲爼豆于賢人之間耳然益厭苦唯恐去之不速也人行速秉燭書此殊恨不悉
  奴行書略具又使靣陳冀鑒私衷平生不肯媕阿今似落井而向人號者然殊不然直當明目張膽耳近得閣老書云祖宗有法度朝廷有威福天下有公論國之所恃以立也而今法度不在祖宗威福不在朝廷公論不在天下人持其説蒼黄翻覆以與天下爭勝而敢為不顧紀綱决裂風俗頽靡人心紛亂而莫可収拾不知何究竟偉哉斯言錄以似吾兄讀之一快也北地極寒珠米桂薪殆不能度日冬杪入賀即疏乞歸耳㕔記并雜文托傅體元録呈至否方有書與陸希臯俞仲蔚頗覺暢也㕔記已入石再寄二通并神應記乞視之
  比至京實欲求還田里適時事一新元老雅故相知有此遷轉以是不敢言去此本無繫戀意鄉里少年何乃以梁國之鳥相嚇也承念及之餘令兒子靣悉
  答周澱山
  適承敎誨懇懇愈增悲感老父在堂未敢以死然所謂生民之至艱荼毒之極哀者雖強自抑制淚如河海水不能止也亡者與尊嫂恭人同自南戴服屬非逺不幸以絶異之姿嫁薄命郎天下至寳措置非所珠摧壁毁汶汶以沒真千古之痛也禮齊衰對而不言獨荷眷念無已之情聊此奉謝并錄報謝小簡數幅欲吾兄知吾至情如此類非世人語世人見之未有不大怪以為狂惑也
  與王仲山
  欽承髙風末由瞻覿向者山居之記實乃致想之深雖辭㫖蕪穢而神馳于烟波崖石之間如謦欬於貴人之側者然非敢以擬古人公不加鄙斥賜之裒賞不自意遂見取於名賢獲華衮之榮也為之大喜過望而内顧僝然無當卒又驚以疑也更辱名畫及禮幣之惠以先公墓石見委敢不黽勉承役自效於知已使旋草率奉布不一
  示廟中諸生
  諸君在廟中者志意修潔藝業亦精進深以為喜但嵗月如流人情易弛願更加鞭策以成逺大日逐課程須遵依條約寧遲毋速寧拙毋巧庶幾有真實得力處又此廟神靈一方所崇奉精神英爽必萃子此須朝夕提省此心嘗與之對越聰明睿智自當日增月長而不自知矣
  與吳三泉
  沈母文草略殊不足觀僕所以不辭者非謂其能于此蓋肄業習之也顧汩汩俗學胸中無此意味而強為之斯汗顔耳幸賜裁削或甚悖謬勿出可也
  院試文字一時應酬有司之計既已不甚記憶性又懶書度所以受知門下有不在此毋苦相逼也
  緑蕉可分乞命守園者為銀鹿助強以家僮他出故也建蘭遺種公固已棄之并以賜僕何如僕舊時讀書東臯後家居為作志以為恨不得負其地以歸今舍前所植並公家物則可謂負其地以歸矣幸恕不亷
  昨侍坐燈下偶懷逺人不覺為情所使中夜思之赧然汗出此亦侍于君子之愆也已知罪矣晨欲往東臯然心火騰沸鼻中頗有氣息遂嬾束髪也
  子賔老母免役事權在糧里官府未便見察若欲作書事類無因恐有按劒者鄉間人見秀才甚大便欲使之説事可笑
  辱公誤知豈敢自處以薄但由本性不欲作世俗寒溫禮數密知公起居足自𢠢矣童子不能悉吾意以故語及
  有光乆辱過愛毎以古人相期自媿齷齪負慚知已中夜思之痛心赧靣昨以亡友之故傷其冺滅輒強所不能且欲執事一言以為進止亦以執事惓惓之意令人忘其羞澀而來書過加推奬如此光何敢當光何敢當李習之輩意氣何如而韓文公抗顔為師光何敢望萬一于習之而執事以韓自處則無不可者光平日議諭豈能出執事涕唾之餘哉豈大賢君子引進後學法固當爾耶抑以光之庸駑重以激之耶嗟乎光何敢當哉抑執事不以其不可敎因而成就之則光也不敢不勉異日或不負為門下士執事之賜多矣
  彌年沉病無一日強健而學荒落坐視歲月之去惴惴焉恐有所失墜無聊之甚大不類少年意趣以故不能時修禮節于左右可謂之簡不可謂之負也僕雖極愚然亦有耳目黒白醜惡不至甚顛倒私自念執事僕所當終身服事者他人之望門下曾不得側足而立雖執事假之詞色終以不類自引去僕乃得置門籍令比肩為人如是而猶有背戾非禽獸好惡與人異者不至此也執事常時有所敎訓未嘗不佩服以為至言顧僕外之所示者常不及内十之一若不能有所承受此乃質性已成不可矯強也且執事業已知其可敎而敎之又復疑其人之從之與否則執事之過也僕若好諛而惡聞善言則見絶于門下亦乆矣水之為物流動而善入然丈五之溝朝盈而夕除頑石伏于道左愈乆而不易其處執事將何所取乎早間得書意執事垂念之切覺僕疎逺敎誨之至惟恐其不從故為此言激之也無可荅者遂謝來使然終不可不自眀輒復喋喋病中遣辭昏晦終不足以盡意乞亮之得寓圃雜記甚喜計八十餘葉可畱二三日錄完奉納
  初約㑹時草率相叙事又創于表兄僕不宜妄自主張表兄又不即言實不知其意何如也僕表兄雖俱在門下新故亦㣲有不同豈以表兄有親附之意而僕乃有自外之心且諸君意不在㑹也特欲因緣以接餘論即執事不肯幸臨諸君從此解體矣僕特以輪次當速乃實諸君之事非僕一人之私也僕雖得譴而諸君何罪焉明日與諸君拱候拱候之不至則相與候于門下必得請乃已僕無知者稚子畜之而已勿以大人意見與之較短論長也
  前夜得侍左右語及僕家事多方顧慮言人所難言僕何人斯乃辱執事知愛如此而來書又復推奬太過以為與僕談論比之飲醇此非僕有所感動蓋别乆復聚人情當爾僕以庸才不能自恣放如古豪傑幸而耳目未甚昏塞自少讀前人書往往若有慨于中者私心以為是猶饑之必當食寒之必當衣非曰虛名美譽足以艶慕人而已也顧末俗意見自為一種間出一語稍或髙聲共訾笑之以為狂掩耳走去至不欲聞用是黙黙無所言以為雖言亦無益頃歲補學官弟子員衣冠之士二百餘人時嘗㑹聚堂下笑語喧譁而僕踽踽無所與讀壁上碑刻仰而數屋椽耳雖稍與往來謂之相厚者至今亦不知僕為何如人乃辱執事知愛期以古人以是不覺盡言于執事在他人謂之嘿在執事謂之辯執事所謂可人意者乃所以為拂人意者也執事恐南北仕宦未免乖違亦不必為此無窮之慮常憶去年此日酌酒池上于時梅花將發天氣融融如春仲季日初沒西南雲色郁然與溪水照映兼有王生餘樂明旦辱以詩召有花枝那負隔年期之句今豈可得耶乃知離合自有數即今目前而已然矣吕成公初婚一月不出乃有左氏博議人言有無叵測然使僕效亦無不可但偶未能耳來索前書未敢如命留之以志吾過
  有光頓首三泉先生侍者夫人之所畏者必曰勿使某人知又曰毋為某所短如執事者從容出一言以相讓于僕已無所容今書傳之不快又衆辱之藥之苦也更有毒耶雖然僕乃有以知執事愛僕之深也顧僕亦非剛愎文過者前書所云中頗寃抑聊自明耳僕于自責實不敢少恕居常悒悒媿見鏡中影與人言亦無味自念十一二時已慨然有志古人比于今猶碌碌不自克凡人不為君子則為小人古豪傑之士日夜㸃檢然病根卒不能去顧余何人者見人呼為小人則怒自揣得為君子否也孟子曰人能充無穿窬之心又曰充無受爾汝之實若此者所謂義也然充無穿窬之心必施于有穿窬之心之地充無受爾汝之實必施于受爾汝之時乃今得其幾矣執事謂僕得某人之半執事雖以謂僕即其人可也雖以謂僕盜蹠尤可也朝歌勝母古人所惡但曾參居之將益深色養墨翟入而聞樂更悲耳故曰益用凶事固有之也昔人謂種樹者爪膚揺本去而復顧適有以害之僕謂樹無知不能自長使其能自長即謂知方承主人佳意當一日拱把也豈可謂害之今而後僕知所勉矣别後多至延緩至今乃始得作書以謝知長者不當復念人過也
  贈言一首繕冩如右僕讀易深有感于否泰姤復之際蓋天下之壞其始必自一人始而其治也亦自一人始此僕于執事之行深為之惓惓也自惟鄙拙不習為古文聊發其所見不能櫽括為精妙語徒蔓衍其詞又不知忌諱俗語所謂依本直説者幾欲自毁而又不能已也僕年已長大一無所成慚負古人居常嘿嘿不自得執事行且立朝功業當遂赫然僕若不至狂病異日得遂所圖于是從容閒暇與田夫野老歌咏先生長者之德紀述太平之盛事以振耀千百萬年視彼班生為竇氏執筆愧之千載矣區區今日非所論也
  與顧懋儉
  蚤所諭極知孝子之情顧力不逮古文又與今人背馳可歎耳目下尚有三四篇皆為貧子乞貸之作如先大夫廼須掃室焚薌不易為也貴州統志付來一觀
  與沈敬甫四首
  午睡起閲諸論信如所諭中有實物者也大抵得于四明為多或言四明悞君定謬耳此等之作混于數千巻鳥言之中有鼻孔者必能别之不知何以沉滯至此也為文須有出落從有出落至無出落方妙敬甫病自在無出落便似陶者苦窳非器之美所以古書不可不看旋字枕字即入杜集中便稱佳上乗法全在此也字所以難下者為出時非從中自然所以推敲不定耳餘已悉
  大水没路不通人行遂至音問隔絶此鄉懲連年亢旱今歲却種花荳淫雨渰爛奈無圩岸横水泛溢莫能措手昨兩日雨止覺水退一二寸一年所望花荳已無有矣方令人畨畊買秧揷蒔倍費工本又太後時然不無萬一之望人來言西鄉極恇擾非是此地髙強此間人耐荒西鄉人不耐荒耳文字三首送敬甫子敬懋儉共觀嘗記泉老説王濟之官至一品富擬王侯文字中乃自言家徒壁立可笑吾無隔日儲然文字中着一貧字不得殆不可曉也
  與高經歴
  翰林待制劉德淵墓表學士王惲撰在城西西丘里程家灣隠士林起宗墓碣在城西南永安村東一里蘇天爵撰都尉墓在縣西南十五里有古塔刻馮氏族姓已上三碑乞訪問毎榻二本見惠
  與王沙河
  過縣重擾多謝治内有石碑煩命工榻數本楊誠齋云除却借書沽酒外並無一事擾公私切勿見訝也
  與徐南和
  向求慧炬寺斷碑又城北東韓村東嶽廟中有開皇石橋碑記并乞命榻一二本官舍無事頗慕歐陽公集古錄奈力不能也以此相累幸不罪
  與邢州屬官
  匪材備員邢中無能有益于民屬歲之不易不自度其力之不能為民乞哀䝉上官之採納視他年解俵差為省易然又皆賢宰之夙夜殫瘁使鄙人安享受成以無過謫也兹幸稍遷念一歲中相叙自知鄙拙不周世務而毎辱教誨便此違别不能無情日夕惟兾望内召草草布此為謝
  與傅體元二首
  得書承相念毎讀李習之文見其欲薦天下之士急于若已之疾痛使習之得志真古之所謂大臣宰相之器也而或有譏之者隘矣省足下書意慘然又自傷也自歴任以來覺此官最清髙前在京師見居要路者乃日騎馬上伺候大官之門髙人達士以此較彼殆若勝之此晨門封人之徒所以見慕于孔氏也特中間又有不容乆處者耳兒子落魄然身世之事吾亦不能自慮安能慮此所謂若夫成功則天也有詩寄來曽見之否宋廣平墓在沙河有顔魯公碑前令方思道于沙土中出之此碑歐趙亦未見也碑文頗有與史異同者乞冩舊唐書宋璟列傳便附還人欲相稽考也文字頗以為戒絶少作有一二篇寄兒子欲觀從彼取之不悉
  懋儉人來問之知有内艱殊為驚怛僕思歸之心甚切中秘有書數萬巻欲讀一過為此牽延未能决也
  與王子敬十首
  午前托敬甫以文字相示見否可齋記欲得伯欽書煩轉求也北窻梅花如對君矣
  二石説奉去歲事交併栗家事欲竢新春平生無一事不嘗獨不曾對吏今亦不可不一試也
  見郡丞自謂老吏語滚滚不休緩征之説殊不可入蓋自郡中來受撫公㫖也為壙志作權厝志視葬志頗詳核然不能竒耳孫文亦不髙漫往乞評之
  來書善敘事理恐不能復加文飾也熊君乃有皇甫度遼之風平生悔見貴人獨此行為無悔耳事亦已即決甚明達向人昏瞶之甚泥團不足以盡之也
  道上沮洳不通信耗昨人還得書并子和書荷相念内人且就舘而乆病疑慮不能出事未竟少須不妨始初猝暴難當耳此易與也郅都𡩋成自不易為之盛六來道其行事多可笑令人不復恨之
  莊渠書求孺亨校定不出府公意事體合如此兒子傳示欲隨年編次附入周禮春秋大學諸書甚善若了可封寄宅中見乞道之陸子潛荒政十二解卽借示府中敬甫有名否
  事未能遥度文書已下恐無變更且得的確乃可行也計此門一啓士大夫如墻而進尚容鄙人置足耶昨陳子達書來勸入城荅之云此間有二竒不見戴烏帽乘軒人盜賊數過門不肯入也此間未嘗不荒小民習慣更安帖耳
  連日臥病青山綠水已無縁分惟有讀書又不肯假借使人浩嘆沈君詩竢少間作也
  吳興使人還得書并惠橋記及圖書印深荷存念過家㑹子欽又承書惠僕毎相念及恨不得日日致書左右耳在試院中托程秀水竟不果也錄文見世情危險毎不欲上人亦大吏為之其五策問并前四道承乏不辭耳最後丈量均徭却竄入鄙語如所諭可謂淄澠之水易牙能辨之矣朱守想非俗流至京當候之
  老况不堪明春非討差卽請老子長孟堅今世何可得也與麓已進奉常太巖改璽丞初到未相見阜南衙門熱喧亦少㑹然毎見殊有猜疑兑隅行邊乆不還方念之大抵今日京師風俗非同鄉同署者㑹聚少人情泛泛真如浮萍之相值不獨世道之薄而亦以有志者之不多見也
  與徐道濳
  向云萬樹梅花徒見其枝條山中猶寒即今多未破綻日令慎奴探之居人云年嘗到二月中花始齊魯叟乘此時來且有月益竒耳今歲節氣晩若要桃花須清明後也社約初意合得亦好但諸人志趣終不同當以閉門為上魯叟亦豈可受此羈紲耶僕在此亦甚苦作文毎把筆輒投去欲從山僧借楞嚴經以自遣耳日夕望靣晤不復多及
  與陸五臺
  向者輒敢通書于門下乃辱不鄙還荅往往多推奬兼以敎誨之語然如此年時欲南山射猛虎其為不自量可笑也沈茂才來顧特因致謝水利纂一部附奉左右此為東南利害甚大使者祗以空文應詔耳幸賜省覽
  與姚畵溪徐龍灣
  謹遣小兒拜謁不與為禮則長者之教誨深矣
  與馮太守
  性理稿僅閱一過草草殊不詳略加朱㸃為别舊有㸃識無容改評矣序文平正通達殊不類近時軋茁之體真有德之言也中間堂聨再書二聯奉上乞賜改教擇用其一
  與沈上舍
  前者見過治所己束裝殊恨不能為主人也夙慕蘇長公之髙風買田陽羡聊欲效顰吾兄杯酒戲言忽逺遣人來其重然諾如此僕遂不欲北行大丈夫不負國家何媿只去就可以自决耳
  與管虎泉
  毎辱不棄親末眷念之勤臨行义不及為蔬飯以謝别罪罪諸令舅亦必見怪也兒婦暴亡適官舟已在城下諸役皆集老來又不堪哭聲遂不可止林囘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逃家事如此且無顯擢可以行道而為此役真大愚也
  與顧懋儉二首
  奴至道欲東來意如飛動感嘆乆之與世益無縁乃辱二三君子不鄙夷真猶菖蒲葅也日下相見諸不及五燈㑹元幸為致之近來偏嗜内典古人年至多如此莫怪也
  與沈敬甫十八首
  五弟來得書極荷見念之意得失自有定命若以見知有一毫希覬便非吾心所以遲遲而去俗人不能知也此囘遇大風絶江淮而度江中景物更竒略具諸詩中前日托舍弟亦不及專錄寄去今止録去江中一首日下當還諸所欲言不盡
  親故懶作書向為公言鐡劒利倡優拙固耶毎覽子厚囚山賦亦自無聊也人還附此
  去年在京師一日與華亭林與成對生虛齋啜茗吾問與成近寄家書否與成荅云亦自無可寄吾來三月親故書問殆絶祗為無可寄也敬甫近况何似太𤣥曾了得否兒子輩恐遂為流俗敎他看老父字説有信來未嘗道及書中事何也
  風俗薄惡書生才作官便有一種為官氣勢若一履任望見便如堆積金銀俗人説無餓死進士此言尤壞人也
  文字殊有精義然使讀者不能不以文害辭以辭害志也為子欽新得寧馨取小字壽孫用秦璽意却新也此後湯餅之㑹更可使與否一笑
  子欽為我行所謂中流失船一壺千金意甚喜即為書陽曲序明日可來觀之
  向者無儲不能乆留北舍數過不鮮也前言戲之耳敬甫近來甚有悟處一件悟無不悟也嫗頗𭶑慧往往能隔壁識别人耳
  見來書可怪心甚傷之士之不得志當有此意念耳然須放胸襟寛大死生亦大矣此是莊子不覺失語聖人無此語也
  文字亦佳但不知與其人平日往來否如但學中識靣便送之得無類投人夜光乎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聖人言句句可思也
  吾祖誕辰在今月廿二日衰門不能如外間彌文又諸父在僕不敢主允齋有美意相知者數人鷄黍為懽可耳須不可有雜賔也幸致意
  喉中嘗有痰殊不快耳不如意事不如意人須勿置之胸中可也
  顧伯剛欲梓三泉遺文敬甫有所藏悉付來或更為之求訪此亦門人之責也吳甥來數言之相見輙忘耳性命之説聖人蓋難言之欲作一論紛紛竟未有暇眼前事無當意者大率六十四卦中一困字耳家姊丈行有期已托子敬往借宅可與養吾知也
  兩次承問皆失荅所往類多庸奴適受其戲侮史稱淮隂家貧無行乞貸無所得不幸類此傳云向為身死而不受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得我而為之殊自傷也
  純甫手書此于其家得之非欲外人知也其胸中耿耿如此三復為之流涕今並付去幸為善藏之
  向借繩索有書竟不見報没田殊苦然文節公大石己置之庭中饑亦可餐也
  城市中耳目日非來此雖極荒絶能令人生道氣也遊山記殊有興致略看一過僭抹數行不知何如因淚多傷目不耐乆看文字極困悶也舊與純甫遊此山山北破龍澗下抵白龍寺尤竒勝有泉一道從破石間下流可一里相傳有白龍破此山而去其形勢真如劈破幽泉亂石相觸淙淙有聲旁多珊瑚瑶草石⿰間時有積雪賢昆玉不曾到此也讀記因懷純甫為之惘然耳
  與某三首
  僕以未造朝不得至東郊一望車塵大丈夫豈效兒女子情只人世知已難得耳逺别不能不惘然也有便當奉聞
  承寄書比出京方得之遂不及報然壯足下之志必能進于古無疑也顧非可徒言在積累而至之耳昨到家甚念欲一見然乆出應接紛紛知足下以疾不至雖至亦不能從容論究奈何宋史何人乃敢爾附遼金亦儒者之常談卽耶律氏猶可金源奄有中國一百十有七年此可比之劉石為辱載記耶老大沾一命恐有簿書之擾而此志殊不衰若天假之年必能有成也
  還舍時不覺忙過未得略從容欵坐此行真媿故人可謂往來不憚煩者也佛有兩遇謗孫陀利旃遮女者此自不知佛于佛何損修到時調達推山何懼也邢中極有髙僧上人略不知之僧家亦無知者所謂乘志尤闕陋無徵僕頗訪得之欲表著其人此等皆有得者劉太保見宰官身不誣宦途所見皆可厭思與吾丈一談何可得
  與王昭明
  甲寅之歲播越山中得日領教誨方爾還定而公遽有逺役隔濶遂逾一紀老大以來惟有孺亨與相親依不意遂至溘然身後事極可病心聞公往來吉水永豐間頗以自得而一二年間雙江念菴相繼凋謝顧公亦何所嚮寧無顧念桑梓之懷乎恭簡公集向王知郡委校定僕不敢自專並與孺亨商確而李純甫不盡依用也公邇來當益復深造不知有可以見寧教否僕晚得一第而祖父皆不在世千鍾不洎吾心悲徒增傷痛耳今當為令太湖之濱採山釣水聊為吏隱無足言者同年胡原荆之任附此不備
  與張通府
  城外積聚實為餉賊之資前日曾靣啓乞下令尅日搬載入城今經三日未有應令者但聞賊在新塘徐監生家運米滿載而來恐有攻城之計是我受坐困之勢而賊反得因糧之便也更乞嚴督各鄉積米之家如仍前梗令即以軍法從事或聽百姓隨力搬取或即放火燒盡及餘麥栖畆亦乞督促即時割刈送城海上用兵三年我師所以不得志實在于此而議者不察也不然以饑疲之賊深入吾地雖百萬之衆其何能為哉軍旅之際非威嚴不行乞賜採納賊自新塘載米西行不由新開河從真義出此往蘇州之道也如有攻城之計必南來過北出東門宜密于北或北城灣俟賊船經過用佛郎機鉛銃打破其船但賊過北門必從夜來當謹備也
  與凌亷使
  承賜水利疏其為東南之利大矣捧讀太息昨有奏記非敢為激發之行蓋官守當爾若坐地方言者之罪毋乃假借豪右而虐㷀獨過甚耶今更有所陳者劉清惠公身沒未幾門户衰零孫女被戮辱以死今幸得昭雪矣其孫復坐大辟劉之夫人至縣庭跪拜令人泫然閲其獄辭殆不至死似文致之也以清惠公之賢庶幾所謂十世宥之者况先皇欽恤之命新朝曠蕩之恩耶惟執事垂意




  震川别集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别集巻九
  明 歸有光 撰
  公移讞詞附
  蠲貸呈子
  呈為乞蠲貸以全民命事自倭奴犯順滄海沸騰全浙之寇蘇松為劇蘇州之境崑山最深本年四月初五日倭寇萬餘東南自上海嘉定東北自太倉常熟分道寇鈔西南入華亭吳江之境西北入長洲之境本縣七鄉十四保在合圍之中所至蕩然靡有孑遺賊船結䑸新洋江綿亘數里晝夜攻圍城中百計支吾凛然孤城僅僅自保于垂破之餘而富家巨室財力亦殫盡矣賊自四月入境六月出海百姓逃死稍稍復還則屋廬皆已焚燬貲聚皆已罄竭父母妻子半被屠刳村落之間哭聲相聞時六月將半農工後時流離死亡工本不給其間能冒白刃藜羮藿食耕耘于寇賊之衝者不能什之一二而亢暘為虐自六月不雨至于九月禾苗稿死略盡古者五榖不升謂之大侵天災流行國家代有然未有兵荒賦調併于一時如此之亟也竊念東南之民父子祖孫為國家力田以佐百餘萬之經費今百八十有餘年矣常時災沴亦知君父所急不敢以希曠蕩之恩惟是今日遭百年所未有之變亦冀有百年所未有之恩迄今冬月垂盡德音未宣而有司開倉征斂如故鞭笞之威更甚往時百姓囂然莫必其命傳相驚疑以為朝廷遂有棄置東南于度外之意夫上之所以求于下者度其下之足以求也下之所以竭蹶以赴上之命者亦自度其足以供其求也故上安下順而兩不相傷古語曰焚林而畋明年無獸竭澤而漁明年無魚若今日之事得無類畋于無禽之地而漁于無魚之澤乎當凶荒札瘥之餘百姓嗷嗷謂當以王命施惠家賜户益之猶不能濟而反從而浚削之民命窮矣無可往矣雖抗倭王之頸空海中之國天下事乃可慮耳自古國家多因外寇征賦不息加以水旱百姓流殍有司不以實聞上下相䝉以致莫大之禍常生于不足慮之中自倭賊凌犯無賴之民所在為之鄉導助其聲勢其所以能以寡為衆者此也即今草竊處處有之一里之間數家之聚枹鼓數起近者嘉定縣令巡行阡陌頑民嘯聚竪激變之旗至白晝臠殺縣學生員令乃狼狽而還置之不敢問人心易與為亂如此豈可不豫為之所哉承平日乆民不知兵自罹此寇百役俱興庀兵簡徒增陴浚隍無一不出于民而海防之豫借丁田之日增比之常時且輸數倍之賦矣若不曲意拊循大破常格將今年田租盡為蠲免東南之禍殆不知所終也天下事愚民旣不敢言惟有司之力足以言之然蘇子有云吏不喜言災者十人而九不可不察也某等叨國家作養之恩切鄉里同室之難敢冒出位之誅為東南億萬生靈少乞須臾之命伏望仰體朝廷好生之仁蚤賜施行實宗社無疆之休也為此具呈須至呈者
  處荒呈子
  呈為議處災荒以蘇民困事本縣自去年四月至六月海賊屯聚境内四散燒劫耕耘失時加以亢旱竟歲不雨五穀不升所在蕭條寇盜蜂起節䝉巡撫都御史屢為聞奏萬姓感恱以為憲臺憂國愛民之誠至于如此雖轉死溝壑亦所不恨今經歴歲月未見朝廷有曠蕩之恩譬之父母于其子醫藥禱祀無所不至病勢日劇其子亦知父母之無可為力然猶宛轉號呼于其側以求須臾之命此某等之所以懇凟而不已者也伏見邸報有折銀之議查得嘉靖八年折兑一百七十萬八十石嘉靖十年折兑二百一十萬石嘉靖十二年折兑一百萬石嘉靖十四年折兑一百五十萬石以前皆是平常災荒于兌運四百萬石之中折兌之多有至二百餘萬石者今來折兌欲得比炤嘉靖十年更加寛多庶于准折之中得蠲貸之實矣又崑山一縣被寇獨深蓋賊由上海華亭嘉定太倉常熟諸道而入者皆至崑山而止盡崑山之西境始入長洲之邊盡崑山之南境始入吳江之邊當時䝉粮儲道告示稱撫按俱批到以崑山太倉嘉定為災荒第一今邸報却以崑山與長吳等縣一同欲乞比例上海太倉等處與長吳略分等第庶于通融之中得處補之宜矣又據本縣丁田一節原係十年毎啚分為十甲輸撥均徭嘉靖十六年本府王知府改變舊法定為毎年出銀毎丁銀一分毎田一畆銀七厘七毫官為收貯自行顧役以免十年之輪編今則輪編自若而丁田歲歲增加計今年本縣丁銀加至四分矣田銀毎畆加至五分矣通計一縣増加三四萬兩假使䝉恩得免三四萬兩之粮銀而實増加三四萬兩之丁田是巡撫大臣累奏不能得之于上而有司安坐而奪之于下也議者往往以時事為解竊見海上用兵于今三年軍興百需若開河築城造船及甓城敵臺兵杖火器勇夫加邊防海諸所取給不于田賦則于大戶與夫詞訟贓罰等項並不取于丁田也則此三四萬兩之銀蓋有神輸鬼運而莫知所在者矣伏乞查炤祖宗均徭舊制行下各府州縣母得仍用嘉靖十六年書冊重復科差變亂成法以資溪壑無窮之欲庶于臨時救荒之際寓永逺便民之策矣某等又思折銀之議此亦涓埃之惠若于今日時宜非盡為蠲貸百姓決不能安其田里粮銀終亦無所措辦况海賊尚在猖獗之際敺民為盜將來之禍有不可勝言者為此具呈伏乞早賜施行
  陶節婦呈子
  呈為旌表節孝以厲風俗事有本縣六保民陶子舸妻方氏年十八嫁與子舸為妻纔及朞歲夫即病死本婦數欲引决念姑陸氏在堂抑情忍志竭力奉養姑本寡婦並厲節操晝則同室而居夜則同衾而寢頃刻不相違離恩愛逾于母子自夫死經今九年鄉里莫不髙其獨行于本月七月内姑患痢疾六十餘日肢體潰爛床笫腥穢婦抱持寢處澣濯垢衣人皆為之掩鼻婦獨自以為不覺其姑不食婦亦不肯食姑時為之強食未死五日前日日悲哭水漿不復入口于九月九日姑亡出衣衾殮具皆素備已殮即屑金和水服之不死復徘徊井上欲自投井口隘不能下因入憑柩而哭比夜分呼婢冬女隨行至舍西池邊戒婢勿令家人知覺婢年十二歲果畏笞不敢言遂躍入池水水清淺浮沉者乆之乃死婢尚不敢言而哭甚悲家人覺其異跡問之得其尸兩手猶握茭根甚牢固及殮已二日顔色如生一時逺近來觀者無不殞涕先年夫弟營子舸葬婦欲為同穴夫弟逡巡未應婦卽捐已貲使人為同穴不踰時而成至殮姑時獨無棺中褥婦取綾被中裁為二縫以為兩褥其死蓋先定非倉卒自引决者某等思得婦人之從夫要以致死為極至雖或出于一時之感慨無不有係于萬世之綱常故國家皆以為有關于化理之原而於法令固在旌表之例今寡婦方氏年甫及笄室無抱子事夫之日僅至朞年養姑之勤垂及九載節操凛若氷雪孝道通于神明迨老母既終其天年即自從夫于地下死生先後之際罔不得宜纎㣲委曲之間略無可議比於其他死節尤邁等倫誠絶異之姿卓越之行也為此具呈乞轉為聞奏施行
  囘湖州府問長興縣土俗
  長興縣地介湖山盜賊公行民間鷄犬不寧自廣德宜興往來客商常被劫掠告訐之風浙省號為第一上司雖屢有明禁及其訴告未有不為准理者蓋以敢為欺誑其詞足以聳動之也至于株連追逮或至數百人經涉司府曠歴年歲民間恇擾不能安生田制雖有定額其俗以洪武祖名為户徵收之際互相推調又有田連阡陌而户止數畆者又有深山大户終歲不聽拘攝者緣吏治苟且養成此俗已非一日雖有龔黄卓魯之政亦非期月之所能見效也
  送恤刑㑹審獄囚文冊揭帖
  長興縣為獄囚事該本縣具上囚帳除軍徒外凌遲處死三名口斬罪五十一名絞罪二十五名凡凌遲斬絞共七十有九名古者天下治平斷獄居前代十二唐開元之盛通天下死罪僅二十四人今以區區二百里之縣死罪之多至于如此職毎當臨省見獄犴充盈拲梏蓬垢投地鳴號未嘗不為之惻然痛心也使此輩果當其罪猶若在所哀矜而多有無辜枉濫者寧可不為之申理不自揣量每與院道爭之去歲察院㑹審頗䝉採納所全活者數人顧惟迂愚不知觀候顔色逢迎意㫖遵守成案所得罪者有矣終不敢自昧其心也大扺此縣湖山阻深掠鹵之習浸以成俗土風剛猛睚眦之恨輒至殺人又有所謂白捕者專誣指平人為盜者也有所謂訟師者專敎唆詞訟者也以故所獲之盜未必盡真而或被株連之害所償之罪未必盡當而或罹羅織之寃蓋一時有司之審聽或有未明而日乆民間之公論未嘗不在也今幸明臺臨郡莫不翹首以望再生伏乞特垂明恕以清此縣之獄如盧扁之治病無所不加意至於疾痛哀號宛轉床褥尤宜所急救者書曰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夫過之大者可以宥罪之疑者在所輕堯舜之聖寧自處于不經誠恐悞而至於殺不辜也易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當解之時聖人于其有過有罪而赦之宥之非謂特赦宥其無過無罪者也今先皇帝恤刑之勅蓋好生之德矣聖天子大赦之語蓋雷雨作之時矣伏望明臺以典謨易傳之文奉宣聖人之德意施曠蕩之澤於窮絶之鄉使覆盆之下咸仰日月之明解網之恩逺被湖山之外則和氣之充豐年之應百姓自以不寃而有司亦與其休矣古人有言今之獄吏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功名平者多後患鬻棺者欲其歲之疫利在人死也今治獄之吏猶此矣又云祖宗之仁德猶元氣之在人不使有識紳縉之士議之而使刀筆之吏弄其文墨以傷元氣非國之福也今所上囚帳上冩前供故多深文刀筆之為所有下吏所知略條具于後用助欽恤之萬一伏惟裁省
  長興縣編審告示
  長興縣示當職謬寄百里之命止知奉朝廷法令以撫養小民不敢阿意上官以求保薦是非毁譽置之度外不恤也為照粮長自洪武以來具有成法伏讀諸司職掌該辦稅粮粮長督併里長里長督併甲首甲首催人户又伏讀大誥粮長之役本便于有司便于細民所以便于有司依期辦足勤勞在乎粮長有司不過議差部粮官一員赴某處交納甚是不勞心力又云往為有司徵收稅粮不便所以復設粮長敎田多的大戶管着粮少的小户想這等大戶肯顧自家田産必推仁心利濟小民特令赴京靣聽朕言關給勘合祖宗立法為民之意如此之精詳也然在國初亦多有不設粮長之處惟江南田賦最重所以特設粮長至今二百年矣名臣碩輔來至拊循者豈不能深思逺慮為民興利除害補偏救𡚁而卒莫能易也今浙中所謂里遞者當職未能徧識朝廷典故實不知所以奉行往以愚直致忤分守道蓋當職實見本縣里甲凋敝一里之中十甲少有全者其有僅備名數亦非丁多有田之家而丁多有田之家常歲已充粮長無遺脱者矣不當復求粮長于里甲之中夫丁多有田之家其在一甲往往占十甲之田其在一户往往占十户之丁又有不止于此也所謂豪民侵陵分田劫假莫甚於今時乃又議將所謂豪民者優假之而使單丁隻户貧無立錐者執縶箠楚而代之役是誠非迂愚之所曉也當職所以謂欲先丈量田土重定里甲使十甲俱全如祖宗之制然亦當遵奉諸司職掌粮長督併里長里長督併甲首甲首催督人户不應頓去粮長之名也若此則所謂朝京勘合可廢矣如朝京勘合不可廢得不近於欺罔乎前歲已迫十月致忤分守道至遣他官來代其事當職恐重害小民因連晝夜編定雖承里逓之文實用第三年之粮長所以用第三年之粮長者以前官將一縣大户堪當粮長者編定三年輪當此勞逸更休之法也今審里逓即前二年者已經役過而後一年者獨得以規避彼亦有不能心服者矣今縣中姦頑不逞之徒造為謗言誑惑大吏詿誤府縣拘縶窮民以代之役往往有逃移他境者矣其有不能去者或田止十畝或二十畝一家父子祖孫相傳之業盡粥之矣又有少妻㓜女離賣償官者矣甚又有自縊于街市者矣及豪民與姦吏為市許之免以取其賄而隂為認保侵收而欠逋之數仍注其人名下使之終身逃逋不得歸者矣又有欺其孤弱管收粮銀公為逋賴方見追比不能賠償者矣當職北還過江沿途來愬未嘗不為之痛惻也到任以來稽查後來所更旣有逃戸不曾應役者被拘勉強發兌而解戸亦力不能支况署官雖已更變亦自悔其非原不曾定有冊榜見今上司催督起解各項錢粮甚急緣後定里逓出豪民姦吏之手漫無可憑相應仍照初編榜冊其後定里逓逃者徑除其名使後無掛累若漕粮已經發兌者則免其收cq=340解其白粮等項已解者追原編大戸照數出銀以還貧戸仍告地方招還逃亡之氓使復其業當職為民父母豈不欲優恤大户而專偏重小民特以俱為王民爾等大户享有田宅僮僕富厚之奉小民終歲勤苦糟糠裋褐猶常不給且彼耕田商賈大户又取其租息若刻剝小民大户亦何所賴况大户歲當粮長不過捐毫毛之利以助縣官若小民一應役如今之里逓者生計盡矣如之何不為之憐恤也當職為此惓惓告諭爾等大戶各思為子孫之計毋得仍前僥倖剝害小民幽有鬼神明有國法宜各深思所有解户仍前開具于後
  九縣告示
  照得本職備員管馬自未到任已稔知北方民間養馬之苦今秋解俵方遭水患所在浸沒收成已無可望而官限迫促市買十分艱難比聞百姓因買馬哭聲遍于村落之間為民父母不能賑貸之而尚忍分外毫髪有傷于民乎見今解到馬匹一從堂上驗過領批解寺本職但閲簿驗數而已其到者即便發落不畱時刻百姓人人曉知猶恐人情難測而利孔百端或有衙門人役乘其解俵之時造意需索或有各縣馬頭敢于帮貼之外指官科斂兼之愚民習慣以為官府使用亦自甘心而無籍之徒反因此以攘利不能不過為之防也為此仰縣將發去告示張掛通衢如有前項騙詐即時赴府首告或就該縣覺察從重申究毋得有所寛縱該縣亦宜體本職痛念小民之情有此示衆知悉
  乞休申文
  職近者被命改除即日當歸田里不復有仕進之念矣然有不能無言者蓋古之君子去其國而其言存可以為遺訓而後謂之能不忘其所事去其國而其政存可以為遺愛而後謂之能不忘其所使今職于此蔑如也無所存矣猶有愚衷為執事白之職少以虚名在海内晩叨一命實不敢苟且以負國家委任聖賢訓戒天下士大夫之屬望堅志一意惟拊循小民而山僻夷鬼之區與龍蛇虎豹雜處且怡怡然日嫗而孩之而遇事發憤欲有所建立不能骫骳不顧利害多有觸忤今兹之調實由讒邪之中傷中朝士大夫蓋猶不忍遂棄之而置之于此也夫惡木垂䕃志士不息盜泉飛溢亷夫不飲士之所愛者名也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志士仁人所以寧舍生而不顧者懼毁其仁之名也故名者與天壤俱敝者也詩人之篇荀卿之書屈原賈生之作其逃讒自沉而不顧乃猶惜此區區之名故曰不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也職書生文學非能為吏者顧嘗誦所聞于孔子者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足矣今世為令大率以尊嚴髙貴自處而與小民邈絶職一切弛解召婦人㓜童與之吳語務得其情凡有訟獄吏抱牘以至方閲其詞就問即决雖鬼神不預知吏無由得知而容其姦也凡小民至前雖甚倥偬即先呼發遣恐鄉里往來伺候之難亦不數數具獄但誨諭令輸服皆叩頭以去民間里長最為繁苦以為十年之災職三歲在縣不曾役一里長小民宴然不知有官府往時均徭悉吏胥與其間職閉閤閲冊隨田輕重品搭老吏束手鄉老亦歎曰今年倒一㘰矣鄉民謂田連頃者謂之㘰猶蘇州之謂圩鄉老歲以均徭為姦利今無所獲故云倒一㘰若田之為水所敗而荒也縣俗刁悍樂以人命相誣訐富家一被訐即官㣲示意指嘗輒輸數百金職見以人命訐者應時與結富人無一錢之費但檢驗屍塲皆親至其地或間呼村落間愚民小僮問之得其真情雖自暴露赤日中暫憩古寺啜杯水而行未嘗有所擾也縣有大賊二三十年不能擒治職擇卒中驍健者召至堂後與飲食餌以重賞以故往往能効力旋致擒獲如張家浜鍾家浜下渚磨盤山賊昔年皆與縣交關縣中人多為囊槖以故尤恣往時太湖至湖州商賈多被剽掠今舟可以晝夜行郷間夜不鳴犬矣磨盤下渚皆親至其巢穴而鍾家賊乃至格鬪時日暮風寒山深水濶職所從不過數人竟擒獲之鍾家浜一村鍾姓四五十家皆非良民是時西北風若從上風縱火可盡殱以為功職寧力攻取其騎危墮下者不過數人餘向南奔者悉不復追諸如前賊黨大率録其魁而已職終不敢自言上官亦但見具獄云強盜某某而已然以其邑多盜之故又有誣盜縣有空王寺在深山中捕卒嘗于此拷掠使誣人為盜其誣強盜至七人皆平反之以坐捕之罪太湖邊十三家烏程縣坐為盜又為宜興縣誣六十餘人為盜被連逮皆逃湖山中一村盡空麥熟黄落山鬼晝號職親自旁緣湖上遍入山中明其所以不然移文兩縣稍稍招集之地方以寧夫為令如嬰兒乳哺饑寒燥濕唯乳母知之又如良醫按病調劑分毫不爽乃可已病職獨自知其心之苦也夫沾沾者自喜察察者為明簿書文移治辨亦嘗有念此乎獄中死囚桁楊相接也職審知枉濫者辨出之三十餘人遵律令給衣粮天寒大雪妻自縫絮手給之囚有母死求保繫葬母還即聽之如期而歸囚皆感泣聞職病皆向天祝禱顧雖未必施鞕朴於民而縣中大惡必立取之獄成其瘐死者亦十餘人特其俗依阻山湖負力好鬪有數大族終年不見官府職頗録其長居鄉亭勸誘亦有來者然直可以容養化勸之懼激之而亂也宋濟邸之變起于太湖漁人而國初耿侯以此縣人捍抵張氏力戰者十年近歲有反賊江天祥古人所以謂力求猛將不如得一縣令謂能折其芽萌消之于未形也今之治民務擾之以為能夫豈識老氏烹鮮之喻乎且以近日清軍言之止宜因該衛勾丁據以清查今則盡舉洪武以來軍册一槩勾審但一軍或户有百家又及鄰保里甲一軍之勾乃至擾百餘家也如是故縣不敢承行以近日開讀言之粮長侵欺固當問然侵欺亦無由覈其實惟彼有自首者乃可以坐今一粮長下開小户逋欠百數即欲人人到官則小户逋斗米當嘉靖未赦之前並各安居及隆慶大賚之後反被拘逮奚止斗米之費則不如不赦之為愈也如是縣又不敢奉行僧道雖古謂為民之蠧然今耕田服役與民等也自有㑹司統攝又毎清查則不免使人各寺院騷擾彼浄居空刹僅守故額既國家不廢之則亦宜使之安生耳如是故縣不肯奉行以此之類並多乖忤或謂令驕又謂令廢惰也挈瓶之智守不假器今為朝廷牧此一二彫瘵之民安能惟事逢迎阿㫖以取媚恱不能安而又擾之也夫粮長乃洪武以來定制在大誥諸司職掌聖諭如此之諄切也天下亦有不設粮長之處惟獨江南財賦最重故以粮長督里長里長督甲首甲首督人户百年以來未有變更今者新行里逓意或便于浙東若嘉湖與蘇州土俗財賦相同職生長蘇州亦知粮長之重難而不可廢也夫以里逓收粮似散錢不能成緍又以小户督大户乃如以羊將狼也即如長興之里甲彫敝其逃絶僅存者十二三皆貧難下户有無田為傭者有田止五畝者其多至二十畝者即為上等之里長而大户乃不為里長而為人户其花分田至千畆今姑以里逓法行之則為里逓者亦不當舍大户而他求矣職頗調停其間用大戶之子戶為里逓然其實今日之里逓即舊日之粮長也小民頗以不擾而大戶復萌規避之心乘職入覲移禍於小民流言飛文詿誤府縣追求小户之里逓以致逃亡鬻産棄妻子者不可勝計有自經者而上不聞也比職還自京口至苕霅之間沿塗哭訴者相望也職悉召復其舊而所傷已多矣今世欲汚衊士大夫者度其他不能為害惟以賄則無全者矣歸安李知縣其人清彊忤俗大率吳興之人不獨姦民好訐也即李知縣士人遂鑿空欲㸃汚之其賄至數千賴察院力為辨白之孔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夫以喻義之心易為喻利豈聖賢之不如盜蹠乎顧不為耳職平日居家未嘗問生産吳中士大夫所共知今縣之可以為利穴者不過人命強盜粮長徭役如前所云毫毛可燭職于此不為利他亦無可為利者矣職家世宋元以來號稱鉅族室中所奉相承亦不菲薄而職自用極儉陋衙内日取百錢令卒出市日不過斤肉蔬菜去家三四百里二子守廬舍讀書間歲來省絶不與外交接居二三日便去去自買小舟肉不過二三斤米不過一斗衙前人共知之也日常紙贖多聽告免而上京申詳水手銀及柴馬銀至今尚被侵匿未追人言宦非酷無以濟其貪吏民幸鞭笞不加苟免亦其情也或有言縱吏非也特寛之耳曹平陽丙丞相之不按吏豈得槩非之耶裁以一端斤斤然則朱勃之過馬新息逺矣職于士大夫待之曲有禮意以一二事相忤遂恨之深未能一日忘也然李歸安抑之太過未免有意職平日與物無忤不幸事偶值耳而怨毒之深如此殆有不可解者即欲誣汚如李歸安而如前所陳一一可按覆且如里逓苟少有為利何不與大户市恩而力護持小户不顧其怨懟而專取小戸偏護之耶署印與丞之以贓敗也由其發狂自宣露囚服跪首于太守之前昨有歲貢自京還者言京師皆已知之今被訪逮即其發狂乃職尚在北河時也今府中藉藉歸咎於職若然則察院不當訪人耶又因緣其所訪之自而欲扳以為讐耶今二怨與里逓大戶及近所治惡吏結搆為一被訪官不自服罪而欲甘心於職里逓大戶不肯服從惡吏被申不歸獄而反肆行于外羣不逞藉藉欲謀咋嚙則一身無餘矣職所以反復具陳者非苟欲求知蓋謂今之世無志于古者矣有志于古者如職亦孔氏不得已而思狂狷之所許也一欲行古道即被中傷而狺狺猶不止夫豈任事者欲重戒今之人不當行古之道與營平侯言老臣不嫌自伐為明主言之職亦欲使知今世亦有願為古之循吏者而莫能容也若以為懼其見害而急於自明職亦無有于此蓋今日清明之世雖江湖一命之吏而有賢監司在上必不使豺狼縱其噬囓也夫天下之情好善而惡惡朝廷之法賞善而罰惡如使惡者坐法而無故欲扳引善者世亦無如此之事今又以令治一小吏小吏反行其告訐左右趨走之人無不見被追逮縣人為之奪氣而小吏者方日㑹聚少年鮮衣絇履出入府倅之衙公與羣不逞日治謗書噬囓長吏國家法紀蕩然矣伏惟執事察之
  又乞休文
  職為吏無狀已疏乞解官然以二年來夙夜不敢自懈惟在奉宣德意撫䘏小民而豪石不便者為流言飛文中傷之今已置之不當復有顧慮連日彼縣人多來訴告彼中事體枝動本揺亦不容不為動念然不敢為煩聒獨以有關國家大體地方風俗者不敢不言署印官與縣丞被察院䝉訪逮職前入覲在途彼事已敗時以察院訪單委悉疑以謂縣中有言恨之切骨浙中新行里逓職拘集小民俱係貧難下戶又謂以里逓收粮如散錢不能成緍使小民督大戶如以羊將狼實有難行因取大戶花分詭名者充里逓應役而變更職所定以造小民之怨者實署官為之其事敗亦以此大戶李田等之被拘役者因投入署官衙内與之為一又小吏沈良能不軌亂法數拒捕依廣德大猾職因具申各上司良能故署官所用為腹心者因自詣府絇履袨服出入府門復與之為一以此結約諸惡少告訐縣中人同時響應皆承署官之風㫖考掠無不承者㣲文巧詆中傷之計實行于其間矣所以為國家大體地方風俗者官自被訪而妄行扳害則君子小人邪正清濁之源不可辨也豪民被役黠吏見逮連黨交横誣辭抵欄而皆得勝氣則官民上下之分不可正也姦民告訐之風不可止也又有朱學方正之徒各以巨姦累犯縣已具獄上之院道因而瘐死其家至告無干人以人命連累窮年並行撿驗追尋抵死者職以謂若此之類縱行其詞止閱文巻即死有餘辜奈何令株連累害使文移追逮之煩而縣有問即告則令權之輕不可復振也蕭望之一世大儒為韓延壽考案東郡官錢吏不能勝皆自誣服向微當時明白之則望之之禍不在恭顯之世矣狂生冐昧伏乞矜宥
  太僕寺揭帖
  䝉駁春季馬疋當行該縣抵換補訖今該秋季解俵如數差官領解外為炤本年大水異常民間十分災傷所買馬疋已不勝艱苦據邢臺等縣知縣耿鳴世等俱各用心㸃揀已多中用本府馮知府復當堂看騐又經補換及今據沙河縣知縣王進朝禀稱該縣解馬尺寸多不及式而毛骨堅竦氣力精強比之龎然虚大者殆為過之仍恐此等之類或因降式不合或于衆羣中比校差劣致有一二駁囘必破數家之産懇乞俯念地方前項馬疋果非下乘足以分俵武衛騎操之士並免囘駁庶以寛䘏畿内凋瘵之民由此具稟
  王哲審單
  查得姚古鮑希專與王哲扛帮硬証除已結証外見在縣未結文巻内二十餘宗狀狀有名今姚古改名姚仁鮑希改名鮑義言兩人誓同一心常為哲之誣佐改名仁義明不相負也再炤王哲父子刁惡素聞人所側目雖有嘉粟弩張則澤雉不止雖有芳餌鈎見則淵魚逺避吏胥之貪固難保也然取之王哲之手則有所不敢寵賂之章固當按也然出于王哲之口則有所難憑今于審問間具得王哲刁詐及姚仁鮑義結黨揑辭實跡衆正明白取擬罪犯
  陳大德審單
  審得大德委將張氏摟住要得姦淫當驗大德舌尖果係咬落不能自諱為炤律有強姦之條官司少有遵用者以所當罪重而事難徵實也即不用本條輒以和姦處之則強暴者得志矣貞節之婦受汚衊矣律設此條為無用矣昔召公聽訟衰亂之俗㣲而貞信之教興故有行露之詩蓋謂強暴之男不能侵陵貞女也今據大德多行無禮比其事發又抗違憲詞兾至年乆不得明白然張氏深山獨處之中此心可表大德經年難証之獄其舌尚存相應依律問擬
  賀潮審單
  審得邵忠先因賀潮之去而鬻其原田今見賀潮之歸而返其舊物流冗荒閑正鳩鵲互居之日逃亡復業實鴻雁安集之時告詞雖渉于半誣據律當從于末減前遺田地聽潮自管取供











  震川别集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震川别集巻十
  明 歸有光 撰
  古今詩
  遊靈谷寺
  晨出東郭門初日照我顔春風吹習習好鳥聲緜蠻巖阿見黄屋登坡尋神山半日猶山麓十里長松間蜿蜒芳草路寂寞古禪關畫廊落丹雘朱户蝕銅鐶殿起無梁逈塔畱玩珠攀蒼䑕戲樹㨗野鹿看人閒山深静者愛日宴未知還
  讀史二首
  謝公四十餘高臥東山間妻子來相問掩口笑不言長安公與卿富貴多少年徇時豈不能吾志不其然所以任公子長垂百文緡
  劉毅無甔石一擲百萬錢淮隂置母塜行營萬家田英豪不在此意氣聊復然安能效拘儒規規翦翦焉東海有大鵬扶揺負青天可憐蜩與鳩相笑榆枋間
  京邸有懷
  帝國雲天上鄉關𣺌何許城頭日色黄隔壁聞吳語忽忽有所思黙黙乆延佇人情别離好共處誰憐汝
  甫里送妹
  甫里縣西角吳淞水流澌吾往不能歸入門復咨齎小女來相將牽衣問何之人生㑹有適憐汝送姑時
  金山寺
  長江湧塊石萬古江中浮倚空結危構凌波成竒遊僧呼黿鼉出客指蛟龍湫雲開鍾山岑日映扶桑洲海峰三數㸃南北一航舟百年戰爭息江水此安流
  金陵還家作
  自從出門日預言相見期西風洋子渡猶嫌歸棹遲于今對寒月芭蕉綠灕灕一兒縣城西一女松江湄心情兩縈繫有如蛛網絲
  和俞質甫夏雨效聯句體三十韻
  浮雲方靉靆光景遂已戢浹旬深霪澍千里破封蟄茫茫河伯歎蕭蕭山鬼泣靈曜邃髙居朱明閟赫翕希㣲澹將開淅瀝吹又急遇夜轉連綿釃流更湁潗萬壑㘊霵鳴百川灌注入池容添紋縠林色浸淤浥離畢月暫耿宿井星恒濕瀲灔湖光翻蹙咽海潮澁霓旌尚髙翔雲衣猶日緝水覆詎可收天漏誰能葺馬牛三江混鴻濛九峰立嗟我來自東獨行阻虚邑夢離思明兩筮坎成洊習誰假卜商蓋但戴杜甫笠繽紛餘花落寂寞愁烏集窮巷長閉門高河近通汲天地政氤氲風雷逓呼吸悽悽聽晨鳥濛濛睇宵熠作乂徵時暘思文憂民粒鼃黽費灰洒魚蝦饒掇拾廣室坐增悽匡牀聽生悒何由度日闋安能使家給泥塗跲重繭梅潤浸什襲寒袍故戀綈瀾簡慵啓笈顧嘆風雲滿寧使蛟龍縶短屐徒齒齒折巾空岌岌俯仰觀宇宙坱圠迷原隰阻饑知不免寅亮豈所及舊刻作髙河近通楫楫字非韻别本内不選當以此故今改押汲字似較穏
  濠梁驛
  﨑嶇江北道復此渡淮水策馬向廣原蒼茫見帝里葱葱綠樹陵欎欝紫雲起日炤城上樓寒鴉飛髙埤原野何蕭條曠望彌百里當時侯與王此地常纍纍今惟負販人亭午倚虚市空然八尺軀短褐饑欲死當時興王佐未遇亦如此
  淮隂侯廟
  吾如淮隂祠清槐䕃朱户當時長樂宫千載有餘怒五年戰龍虎結束在肉爼努力赴功名功成良自苦
  舟阻沽頭閘陸行二十餘里到沛縣
  上沽下沽頭有如百里隔曲河見舟檣相去只咫尺舍舟遵平途馬蹄生羽翮麥穗垂和風披拂盈廣陌吾聞江北人終年饑無食吾來江北地毎喜見秀麥行行野樹合已到古沛驛漢帝遺原廟屋瓦殘青碧龍化已千秋鷄犬如昨昔欲尋歌風處閭里亂遺跡今人泗水上猶樹歌風石
  南旺
  嗟我南行舟日夜向南浮今日看汶水自此南北流帝京忽已逺落日生暮愁當年宋尚書廟貌崇千秋丈夫苟逢時何必有大猷歎我學禹貢胸中羅九州杖策空去來令人笑白頭嘗疑伯顔策毋乃非令謀洪範天錫禹大道衍箕疇五行有汩陳三事乃不修鯀隄日以興百川失其由不見徐房間黄河載髙丘
  沛縣
  泗水抱城堙東去日潾潾豐沛至今存漢事已千春嗟我亦何為獨歎往來頻封侯不可期白日坐沉淪毎見沛父老旅行泗水濱鷄犬如昨日此亦非昔民空傳泗水亭井邑疑未真城外綠楊栁高帘懸風塵猶有賣酒家王媪幾世親髙廟神靈在英雄却笑人
  徐州同朱進士登子房山
  入舟忽不樂呼侣登崇丘子房信髙士祠處亦清幽俯視徐州城黄河映帶流青山如環抱一髪懸孤州河流日侵齧淼淼洞庭秋烏犬爭死人岡隴多髑髏使者沉白馬守臣記黄樓數我亦何為空爾生百憂生民隨大運孰能知其由覩此名邦舊懷古思悠悠壹自徐偃王獨有青山畱劉項亦何在子房空運籌但從赤松子不用待封侯
  自徐州至吕梁述水勢大略
  黄河漫徐方原野層波生萬人化為魚凜然餘孤城僅見沮洳間檐楹半頽傾日月照蛟室風波棲蜑氓侵薄連羣山浩蕩烟霞明山迴時復圓盂盎涵光晶忽然覩開豁天末翠黛横此來頓覺異日在江湖行吕梁遂安流泯泯無水聲狼牙沒深沉一夜走長鯨三洪坐失險蛟龍不能爭乃知房村間尚未得瀉傾如人有疾病腹堅中膨脝空役數萬人績用何年成
  鯉魚山
  鯉魚山頭日日落山紫赤遥見兩君子登岸問苦疾此地饒粟麥乃以水蕩潏水留乆不去三年已不食今年雖下種濕土乾芽茁因指栁樹間此是吾家室前月水漫時羣賊肆狂獝少弟獨騎危射死五六賊長兄善長鎗力戰幸得釋因示刀箭痕十指尚凝血問之此何由多是屯軍卒居民亦何敢為此強驅率始者軍掠民以後軍民一民聚軍勢孤民復還劫卒鯉魚山前後遂為賊巢窟徐沂兩兵司近日窮勦滅軍賊選驍健叱呼隨主帥民賊就擒捕時或有奔逸其中稍黠者通賄仍交密以此一月間頗亦見寧謐二人既别去予用深歎息披髪一童子其言亦能悉民賊猶可矜本為饑荒迫軍賊受犒賞乃以賊殺賊吾行淮徐間毎聞邳州卒荆楚多剽輕養亂非𢎞策
  自劉家河將出海口風雨還天妃宫二首
  到海忽雷雨髙雲起崔巍紛披船幕濕錯落酒杯飛波浪半天黒神龍助風威探遐方未極初意遂已非無緣覲海若稽首乞天妃願為一日晴令我攬光輝
  八月尚徂暑白露未為霜雲物結蒸欝雨勢恣淋浪江水競飛溢螭龍爭迴翔金樞浴大明此夜不可望極目觀㝠漲天際何㣲茫直恨非西風吹我到扶桑
  自海虞還阻風夜泊明日途中有作
  百里見青山言旋諒非徐風波仍水宿龍蛇驚夜居明發尤慘澹川途尚修紆水駛凌方約雲寒日未舒彌亘多芳草寂歷少畋漁寒光冒明湖朔風轉髙墟舊事成往跡餘生惟讀書古人不可見歲莫安所如
  淮上作
  長淮餞落日圓光正如赭傾紅注流波殊景不可寫淮水自西流黄河從北下併合向東行終年無停瀉哀此千里客春至復已夏獨立空惆悵所與晤言寡
  寳應縣阻風
  夜泊淮隂城蚤向淮南路理棹逢西風猖狂恣號怒清河千里中東風日相悞祈此一日風終竟不可遇蒼天豈有心莫可詰其故但看北去舟凌風如飛渡翻為去人快頓忘吾所務淼淼湖波深今日何可渡
  壬戌南還作
  自出皇都門淥水明可掬髙風摶羊角飛沙旋霧縠乘快得順流遡行又轉轆長河亘千里迴溪毎九曲時序值暮春光景信明淑市邑臨水折岸柳新雨沭欲問北州故但以南期促同行近百艘晨夕相追逐掛席鴈翅接轉棹魚尾續長聞夜集喧又見風排簇所遇皆南金胡為棄荆玉非有彈冠慶相呼入山麓
  
  半月困漳衛今旦望鄒嶧景風時迎舟積水不盈尺行路日淹畱歸思愈急迫昔往冒飛雪今來見秀麥藴抱無經綸徒旅空絡繹西苑方呈兔柬郡亦雨鯽番禺有假號建州乃充斥奈何唐堯朝不用賈生策𤣥文故幽處巵䗶益潤澤天命苟無常人生實多僻去去勿復言牧豕在大澤
  登濟城望城武
  城武漠時縣乃在兗西南曾考昔為令期年化方覃性本愛瀟散候望苦不堪飛雪漬烏㡌棄擲欲投簮竟以末疾返不及一考淹時當孝皇日仁治正漸涵我來登濟城落日已半含西望適相仍佇立獨悲喑明經幾累世淪廢良可慙
  淮隂舟中晩坐寫懷二十四韻
  清浦輕風渡赤日㣲雲遮昨問圮橋履今即下邳街淮酒市醽醁楚音雜琵琶二麥吐新穗百草敷繁葩紛披盈廣陌離蕤被平沙寂寂坐向晩悠悠思轉加先皇昔在宥世道尚亨嘉朝廷制作盛公卿議禮譁庶僚或登庸諸生多起家蹇拙遭時廢荏苒謝年華不得寄一命空慙讀五車迨乎鴻羽漸幾將龍馭遐暫有青雲望奈何白髪髿黽勉小縣吏奔走大府衙循已常黯黯看人方呀呀何地棲鸞鳯並處混龍蛇世途行益畏吾生固有涯萬事已如此一官豈足賖行矣歸去來莫使㣲名汚平泉記草木寢丘任菑畬補亡綴貍首考古注君牙期以餘日月方將㩜雲霞自是性所適良非為世誇苟無媿尼父或可俟侯芭
  隆慶巳已赴京寓城西報國寺贈宇上人
  慈宫崇象教搆此絶華炫深巖閟香火危峻瞰郊甸欝欝虯松枝低壓遶廣殿當年帝舅親削髪住兹院說經老龍聽出手五獅現曾聞長老言天雨曼陀遍吾識宇上人頭陀今突弁脩容㝠法相妙悟在論讚導我畫廊行指示西方變晨起供清茗時共禪悦飯我老欲歸去世事今已倦當結塵外縁山中儻相見
  邢州敘述三首
  壯歲成濩落末路藉先容所恨賤姓名蚤聞在諸公旣奉大廷對觀政于司空得友天下士旦夕相過從道窮孔孟奥文推遷固工說詩慕匡鼎草𤣥擬揚雄通達如賈誼俊少踰終童守髙稱汲直曲學陋孫𢎞自以支離疏攘臂于其中一朝除書下淪落故鄣東黽勉為禄養折腰媿㣲躬
  鄣東餘二載恪遵聖人經雅志存教化除嬈去煩刑門闌弛走卒千人皆造庭分遣毎日旰庭中無一人沉寃出殊死無蓋盡羣生時有縱囚歸皆言賦役平引納壯健兒誓之以丹青萑苻多宿盜擒斬為一清餘粮棲隴畝絶無犬吠驚維以哀㷀獨不能畏髙明睚眦生怨恚憯甚鏌鎁兵風雨日飄揺拮据徒辛勤涕泣西河守古道竟無成
  為令旣不卒稍遷佐邢州雖稱三輔近不異湘水投過家葺先廬决意返田疇所以泣岐路進止不自由亦復戀㣲禄俶裝戒行舟行行到齊魯園花開石榴捨舟遵廣陸梨棗列道周始見栽苜蓿入郡問驊騮維當撫彫瘵天馬不可求閭閻省徵召上下無怨尤汝南多名士太守稱賢侯戴星理民政宣風達皇猷郡務日稀簡吾得藉餘休閉門少將迎古書得校讐自能容吏隱退食毎優游但負平生志莫分聖世憂竚待河冰泮税駕歸林丘
  瓊州張子的與余同年俱為縣令江南子的自建德改當塗今入覲又改滎縣一歲中三易縣居京師旅寓相近以詩為别
  嶺表生異人始興最開先余公亦掘起屹屹天聖間聖代丘丈莊富學邁昔賢憶余童丱時嘗聽家君言吾郡有桑生恃才頗輕儇公見即識之進奬席毎前夫人出佩玉珍饌羅綺筵當時吐哺風與古能比肩公文根理要不肯事纖妍奈何浮薄子輒爾論議喧子的來公鄉年往志愈堅共余曲江宴靣帶鯨海顔問公石屋在世業存遺編君今為縣吏宦轍如郵傳廟堂亦無意何以不少憐使君自天來萬里往復旋君才豈不辦古道多屯邅嘆息時所尚為廢循吏篇
  詠史
  昔在齊威王選人以治氓惟彼阿大夫籍籍日有聲唯此即墨宰小人共讒傾是非並顛倒四境交侵兵安得召左右阿黨盡為烹昔在楚莊王三年不聽政膝上置美女飲酒不曾醒有鳥止于阜不蜚亦不鳴安得任伍舉一朝霸名成昔在帝武丁三年不出令㳟黙以思道殷國未能寧安得夢聖人求之傅岩形
  奉託俞宜黄訪求危太朴集並屬蔣蕭二同年及長城吳博士
  昔年宋學士嘗稱太朴文獨力撑頽宇清響薄髙雲余少畧見之諷誦毎忻忻淡然𤣥酒味曾不涉世芬如欲復大雅斯人真可羣苟非知音賞宋公安肯云嗟乎輕薄子狂吠方狺狺惜哉簡袠亡家麓少所藴徒為嘗一臠盈鼎未有分四賢宦遊地博達多前聞為我一咨訪庶以慰拳勤
  奉酬馮太守行視西山關隘次宋荘見棄田有作
  雲代搏敵兵千里羽書亟戒鄰畏明牧循山轉危躓通谷數行週在所皆行至獫狁雖匪茹中國亦有備所悲雲漠詩餘黎靡孑遺今歲洪水割懷襄頗不異巨浪落髙崖排蹙萬石墜周原昔膴膴一朝化磧地野老向天哭前古所未記迢迢孤嶺絶習習隂風吹月明清霜白虛館不成寐何計䘏疲氓賦詩以言志往往展巻讀紙上見殘淚昔聞舂陵行今人豈軒輕余亦沗䘵食空爾徒歎媿
  送袁太守之興都
  青陽降江水萬靈朝漢東先皇昔南狩樂飲慶善宫父老拜賜復歌兒如沛中忽忽二十載百姓號胡弓奈何長陵令猶告杼柚空袁侯忠孝姿為吏稱明公當佇選良牧璽書特褒崇行為解苛嬈愷悌揚仁風千年䕶陵寢逺與豐鎬同
  贈孫太倉
  君侯粤中産羽林忠𡥉門曾為三輔吏遺愛至今存昨歲來守州芳名益騰鶱自從海水飛蠻舟翳朝暾吳㑹日創殘江海多軍屯大兵仍凶年凋瘵不可論君侯勤撫字百里戴仁恩自古設官職事事有本原所以置守令無非惠元元兹任良匪輕天子之選掄何以不奉天斬伐蹶其根粲粲元道州名與南岳尊追呼尚不忍千載聞此言哀哉誅求盡慟哭滿江村作詩代民謡庶以達周爰
  讀佛書
  天竺降靈聖利益其在此雪山真苦行九惱尚纒已非徒食馬麥空鉢良可恥紛紛旃荼女謗論或未已不知手指中猶出五獅子
  書王氏墓碣寄子敬澱山湖上
  少小慕節義溝壑誠所安櫽括遊燕都侯王不可干甘從渭濱叟垂老尚投竿于世無一能性頗好詞翰王子欽姊節興言涕汍瀾兩髦尚如見廿年骨已寒丐余書貞石庶幾垂不刋吾書復自讀亦能清肺肝一掃齊梁習諒可追孟韓
  素菴詩
  唯易有太素太素質之始白賁垂皇象彤車資帝理大饗尚𤣥尊大路素幬爾伊尹言素王後代滋文軌素冠時所庶素衣時所喜素鞸心藴結素絲國風美五入為五色以是悲墨子素功日以飾素封日以侈素位日以逾素質日以毁素悃日以詐素道日以靡素飡日以濫素節日以委素書日以憯素問人日死流俗相糾錯紛紛競齊紫莊子膠朱目周鼎攦垂指捄僿莫如忠世變詎能止東海揚素波中林潛素士吾其甘素飯自可崇素履素抱何足言素心但如此因愛素菴人作詩揚素㫖
  清夢軒詩次孺允韻
  王生思妙道獨居自相羊乃以清夢語揭之在幽房處世實大夢于夢差為長擾擾無時清真精且淪亡孰能寡嗜欲引之大覺鄉魯侯一何愚欲往憂無梁太清日淵澄中有生者忙吾聞接輿言斯豈大無當古之得道者夏能造氷凉西方有聖人清淨聞身香飛龍遊上天至冬乃伏藏誰知疑黄泉可以登大皇
  清夢軒詩再次孺允韻
  汗漫恣容與寥廓任徜徉小搆非廣厦幽棲獲便房圖書委魚蠧庭砌雜蘭芳境寂羣動息神怡獨寐長栩栩意象適蘧蘧物化忘於此觀世俗迫隘非吾鄉玉璽謬通漢金甌㑹圮梁竊帶固云擾銜髪亦以忙瞡瞡容自嵬喋喋冠何當恍如乗靉靆泠然御清凉鈞天聆廣樂𤣥都聞妙香繆昔騁駿往簡後書史藏終慚在三季未可儗九皇據此首乃十三韻則前首疑缺二句
  山茶
  山茶孕竒質綠葉凝深濃往往開紅花偏在白雪中雖具富貴姿而非妖治容歲寒無後凋亦自當春風吾將定花品以此擬三公梅君特素潔廼與夷叔同
  東房夾竹桃花
  竒卉來異境粲粲敷紅英芳姿受命獨奚假桃竹名昔來此花前時聞歩屧聲今日花自好兹人已逺行無與共幽賞長年鎻空庭昨來一啓户嘆息淚縱横
  火魚
  水畜非昔種火魚自新肈僅以數寸竒忽見五色皦勺水停淵澄方池恣逥繞春雨生綠萍秋風夢紅蓼真於盆盎中獨覺江湖淼毎看銀鬛起時覩寳尾掉濡沫蹄涔寛吞舟㘭堂小少年共咄叱窮日相戲嬲飼蟲疲僰童汲泉困王媪海上家盡然吳中時倣傚誰思聞鶴唳直比豢龍擾此物多變幻為狀異昏曉鮮妍駭羽化憔悴悵色皫物理呈怪象天宇信奔鳥何者為妖祥何者為吉兆天子今萬年皇圖日綿紹滄海竟清晏小冦悉刳剿周山進白鹿霜毛何皎皎㑹當長此魚貢之躍靈沼
  鍾山行二首
  鍾山雲氣何蒼蒼長江萬里來湯湯龍蟠虎踞宅帝王鑿山斷嶺自秦皇孫吳司馬六代至南唐神臯帝輦爭輝煌餘分紫色那可當偏安假息真徬徨宋金之季元兵強威風六合雲日黄百年理極國運亡天命真人靖八荒手持尺劒旋天網一洗乾坤混萬方考卜定鼎開百皇鍾山雲氣何蒼蒼
  鍾山雲氣何蒼蒼中有殿閣琉璃閃爍黄金黄蒼松老柏馳道旁朱紅交午岐路當貔貅百萬晝伏藏日色澹照官衙墻北風蕭蕭吹日光白頭老人涕泣為指點東是長陵西未央
  鄆州行寄友人
  去年河溢徐房間至今填閼之土髙屋顛齊魯千里何蕭然流冗紛紛滿道邊牽挽小車載家具穴地野燒畱處處丈夫好女乞丏不羞恥五歲小兒皆能閑跪起賣男賣女休論錢同牀之愛忍棄捐相攜送至古河邊囘身號哭向青天原田一望如落鴉環坐蹣跚掘草芽草芽掘盡樹頭髠歸家食人如食豚今年不雨已四月二麥無種官儲竭近聞沂泗多嘯聚鄆州太守坐調兵食愁無措鳥鴉羣飛啄入腦生者猶恨死不早自古天下之亂多在山東况今中扼二京控引江淮委輸灌注于其中王㑹所圗禹貢所供三吳百粤四海之㑹同若人咽喉不可以一息而不通使君宣力佐天子憂民痌深謀遠慮宜一知其所終無令竹帛專美前人功
  談侍郎歌
  侍郎妙筆世莫如侍郎恩賜常滿車𤣥天壇上泥金字大道殿中潄玉書朝入直廬衣獅子暮歸邸第著緋魚近承詔㫖許馳驛樓船畫舫還故閭笑吾文章空磊落垂老無成跨蹇驢
  黄樓行
  五日彭城去住舟狂風吹雪不肯收推來氷凌大如屋舟人夜半呼不休老夫擁衾只匡坐雪中日日看黄樓東坡先生不在世令人輕我東家丘
  二石歌
  太湖波翻江海連二石飛來墮我前大者恢詭作蠻舞髙者翛翛特清楚憶昔秦公闢西圃巖崿爭來獻庭戶悠然日與西山伍大賢名蹟成往古我見拜之禮亦可近者尚書稱豪武致石如此頗可數初如大旗絶漠起睨視嶷然又若九皇聖人鶉居鳥行衣垂羽獨立崆峒之野觀天宇雲將鴻䝉不得語自我有此日婆娑無酒且能發髙歌屬當逺行奈若何遲囘尚得一月多來觀莫厭數百過嗟我安能龍食清垂老疲役違吾情
  趙州石橋歌
  余同年友蔡鳴陽守趙州為余言石橋之竒以圗經見示余數往來京師恨不過此因蔡侯之言而為作歌
  六王爭鬪趙更驕壯哉武靈尤雄梟嘗遊大陵感竒夢天錫神女有孟姚改服騎射致其兵拓境千里功何髙北地方從代犬通嵬嵬靈壽起岧嶤一日沙丘變叵測空憶前夢花如嬌後來趙遷入函谷李牧誅死亷頗逃此來趙地更百變悠悠千載歲月遥至今誰言鄗事醜獨有河薄洛水流迢迢問之趙人懵不知共誇洨河大石橋此橋之建真竒獝神師斵成班爾屈蛟龍若伸勢敵虹扶㧞欲動光揺日天下萬里九衢通地平如掌長河失仙人張公倒騎驢蹄涔印石宛然出趙州太守政絶殊得以餘閒綴圖書嗚呼太守之名逺與此橋俱表兄澱山大叅以自在居士墨竹俾予題詩
  奉常余之外髙祖儒雅風流絶近古少年待制承明廬重瞳屢囘加慰拊玉堂無事只寫竹影落縑緗生風雨翠葉蒼筠滿人間凌海越嶂爭購取吾家寳藏三大軸其一今在尚書府二幅翻飛入島夷神物化去不可覩吾兄安得此尺素千緡不吝讎海賈盛夏張之紫薇省凉氣歘忽週堂廡劃然北壁開户牖雨勢欲滴風披舞此時靜坐亦何有滿眼不復見塵土湘妃帝子對之泣藐姑神人誰與伍吾兄好畫識畫意余方潦倒困蓬户墨竹昔稱李夫人湖州孟端皆堪譜髙人自有千載名世上兒子何足數作詩題竹非為竹俯仰自覺吾心苦東坡先生豈浪語知我之兄惟老可
  文湖州東坡之從表兄也與東坡最為知已坡有子期之比坡詩云老可能為竹寫真
  十八學士歌
  十八學士誰比方爭如瑚璉登明堂立本丹青禇亮贊至今遺事猶焜煌有隋之季天壤坼英雄草昧皆侯王真人揮霍静區宇遂偃干戈興文章天策𢎞開盛儒雅羣髦㑹萃皆才良丈夫逢時能自見智謀藝術皆雄長惜哉嘉猷亦未逺風流猶自沿齊梁吾讀成周卷阿詩吉士藹藹如鳯皇能以六典致太平逺追二帝軼夏商唐初得士宜比迹胡為致治非成康中間豈無河汾徒晻遏師門竟不揚吁嗟房杜已如此何恨薛生先蚤亡
  題異獸圗
  昔年曾讀山海經所稱怪獸多異名仲尼刪書述禹貢九州無過萬里程搏木青羌何以至伯益所疏疑非真西旅底貢召公懼作書訓戒尤諄諄周史獨著王㑹篇睢盱百怪來殊庭載筆或是誇卓犖傳乆孰辨偽與誠雖然宇宙亦何盡環海之外皆生人隂陽變幻靡不有異物非異亦非神曾聞漢朝進扶㧞唐時方貢來東旌壹角馬尾出絶壁綠毛忽向人間行近代所聞非孟浪往往史牒皆有徵今之畫者何所似毋廼誕漫不足評攷古圗記豈必合任情意造皆成形畫狐似可作九尾赤首圜題隨丹青嗚呼孰謂解衣盤礴稱良史不識騶牙與麟趾
  甫里天隨寺
  偶過白蓮院為尋緑鴨池僧開蟲罥户人到鳥驚枝斜日半庭雨清風數巻詩空門住遺像千載爾為思
  恨詩二首
  清輝比秋月遊魂散朝霞首丘言猶在易簀意何嗟平生丈夫志寄死宫人斜曽參為原母杜氏豈無家
  
  悞落青烏計真成黄鳥哀隋珠彈燕雀寳劒失風雷文武今宵盡乾坤此日頽吾方從汝去安事制麻衰寓漕湖錢氏錢本吳越王裔聚族于此地名錢港
  錢港湖鄉杳名家古木栽㣲茫諸水滙飄泊一船來問遺交情厚流連笑口開因看吳越譜世事使人哀
  馳驛
  宻殿朱衣客圓牌金字符恩光留日月歌吹𣺌江湖百館牙盤饋千夫錦䌫呼何如乘一葉來往似飛鳬
  甲寅十月紀事
  滄海洪波蹙蠻夷竟歲屯羽書交郡國烽火接吳門雲結殘兵氣潮添戰血痕因歌祈父什流淚不堪論
  其二
  經過兵燹後焦土遍江村滿道豺狼跡誰家鷄犬存寒風吹白日鬼火亂黄昏何自征科吏猶然復到門
  乙卯冬畱别安亭諸友
  黽勉復行役殷勤感故知悠悠寒水上獵獵朔風吹彈雀人多笑屠龍世乆嗤往來誠數數公等得無疑
  姜御史年九十六
  柱後千寮竦林間百歲將同官皆不在異世已如忘猶辨蠅書細能令鳩杖光洪崖今可見未必有丹方
  郭都統戍劉家河因讌次壁間韻
  將軍此日建雙旄祅祲今年漸欲銷東海自然仍地險南夷非復似天驕龍旗春動旋風汛虎壘秋清枕夜潮卽見功成報明主海王繫頸盡來朝
  西苑觀刈麥
  御苑清風正麥秋金輿晩出事宸遊兩岐凝露垂黄茂萬斛連雲際綠疇先為祈年多瑞雪節來甘雨應𤣥修豐穰美報非無事粒粒曾關聖主憂
  送上卿顧東白先生致政還鄉次張奉常韻
  詔使讙傳枉聘車漠庭忠厚似相如爭稱在事能數馬莫挽辭官返釣魚疏傅田疇多舊業陸生裝槖有新書故人獨媿馮中尉白首為郎尚珮琚
  繚絲燈次李西涯楊邃菴二先生韻二首
  聖朝威德務懷柔萬里滇南比内州卭竹多年通市易寳燈今日盛傳流僰人技巧新曽見織女功庸乆未酬却憶當年李學士玉堂詩酒坐淹留
  燈火長安照夜紅豐年樂事萬方同四夷離韎歸鞮鞻南海珠璣屬婦功綺縠清英呈妙像空方纖麗見精工泰陵内直諸元老都在春風湛露中
  賞荷次韻
  碧池清泚漾天香滿眼芙蓉似水鄉映日新粧爭綽約迎風小舞稱清狂須酬佳客千杯綠無奈明時兩鬢蒼向晩乗凉各歸去一天明月浸滄浪
  疊前韻
  紅衣撩亂水泉香醉眼驚看非此鄉滿目烟霞生物色無情魚鳥任猖狂翠盤琛麗流明月寳蓋攅羅逈昊蒼更見一枝然水底天敎神女浴滄浪
  鄭家口夜泊次俞宜黃韻因懷昔年計偕諸公
  飛沙竟日少光輝浪急風髙月色㣲為憶含桃催物候尚淹行李未春歸吳歌獨自彈長鋏楚製堪憐著短衣來往常經鄭家口當時同伴共來稀
  小屯
  小屯不知名土屋十數家少婦時出汲黄沙沒弓鞋
  清明濟上kao
  瀛州三月雪中行千里寒風到濟寧道上女郎斜揷栁始知今日是清明
  題周冕贈任别駕巻
  成山斜轉黒洋通南北神京一望中天錫任侯為保障長城隱隱接遼東
  江南列郡盡乘城竊穴何人肯出兵惟有使君躬擐甲劉家港口看潮生
  東倉白晝静城闉煙火連天豺虎嗔忽駕迴潮趨海道傳呼盡避瘦官人
  血戰鯨波日奏膚東南處處望來蘇畫工不解憂勤意却作南溟全勝圗
  行衛河中
  風雨霏㣲送客舟天涯魂夢日悠悠可憐雙淚空零落却付漳河向北流
  初發白河
  白河流水日湯湯直到天津接海洋我欲乘舟從此去明朝便擬到家鄉
  胡風刮地起黄沙三月長安不見花却憶故鄉風景好櫻桃初熟正還家
  過興濟
  河水迢迢去路賖春風不住捉飛花行人共説前朝事指㸃當時戚畹家
  李亷甫憲副書齋小酌
  青燈夜雨十年前今日書齋各黯然不是故人無舊話凄凉只説楚江邊
  自天津來至此已過一月去闕日逺愴然有作
  漳水悠悠向北流征人日夜駕南舟行來忽盡三千里又下揚州望越州
  隆慶二年朝京師南還與宣平俞宜黃武進陸太學同舟贈絶句一首
  褰幃初識龔黄靣傾蓋尋參李郭舟去路不知春欲暮桃花飛盡過揚州
  又贈陸太學
  羡君家在下蒲居百里青山入具區自種湖田供伏臘萬竿脩竹滿狀書
  贈俞公子
  蓬門端坐獨危然偉器如君最少年他日可能忘父友莫因下拜嗛文淵
  送同年查都諫山西行省
  忽換朱衣拜早衙諌垣初出鎮郇瑕思君昨日鳴珂地鳷鵲雲邊起暮鴉
  送友人讀書𤣥墓山已亥庚子余嘗讀書于此
  鄧尉山前古佛官湖波萬頃貯羣峰欲尋老子當年處五杏叅天寳殿東
  檀溪跳澗
  滹沱曾啓中興功脩武先逃隆凖公三百餘年炎燼熄猶延廟祏寄蠶叢
  宋康王乘龍渡河
  大漠風悲青蓋遥七陵烟雨暮蕭條康王若得真龍馭肯向錢塘問海潮
  文淵閣四景圗
  晝日承明獨靜居怡情閒把畫圗披坐看四序璿璣轉並是風調雨順時
  題二魚圗
  江東四月貢鮮鰣正是含桃薦廟時聖主遥知來建業孝陵南望起遐思
  蓬萊海水千丈起何年得道乘飛鯉不如扁舟向五湖欲學養魚尋范蠡
  偶成四絶
  一自當年謝合歡不堪常見月團圞于今生事如秋水惟有芙蓉花好餐芙蓉花
  未信昌黎能送窮但看登極是稯稯六韜金版知何用不及鄉鄰賣菜翁鄉鄰 按極屋棟也稯稯紛紛也語出莊子
  西窻睡覺日方曛坐見青山起暮雲賸得少年狂易在向人猶自説劉殷乞貸
  推山調達自相加滿眼婆提與夜义為愛如來深法坐飛來箭鏃是蓮花忤逆
  髙郵湖為斷纜所撃幾至失明
  湖水悠悠送客征無端飄瓦致虛驚天留雙眼非無意應為丘明史未成
  光福山
  十載重來古寺中布衣猶似昔年逢山僧却記吾名姓不擊闍黎飯後鐘
  海上紀事十四首
  自是吳分有歲災連年杼軸已堪哀獨饒此地無戎馬又見椰帆海上來
  二百年來只養兵不教一騎出圍城民兵殺盡州官走又下民間㸃壯丁
  海上風波不可聞東郊殺氣日氤氲使君自有金湯固忍使吾民餌賊軍
  避難家家盡買舟欲畱團聚保鄉州淮隂市井輕韓信舉手揶揄笑未休
  大盗睢盱滿國中伊川乆已化為戎生民膏血供豺虎莫怪夷兵燒海紅
  文武衣冠盛府中輕身殺賊有任公誰人不是黄金注獨控青騧滬瀆東
  任公血戰一生餘蓮碧花橋村塢虛義士劉平能代死吳門今不數專諸
  上海倉皇便棄軍白龍魚服走紛紛崑山城上爭相問舉首呈身稱使君
  半遭鋒鏑半逃生一處烽烟處處驚聽得民間猶笑語催科且喜一時停
  新城斗絶枕東危甲士千人足指麾壁外波濤空日月城頭忽豎海王旗
  海島蠻夷亦愛琛使君何苦遁逃深逢倭自有全身策消得床頭一萬金
  海潮新染血流霞白日啾啾萬鬼嗟官司却恐君王怒勘報瘡痍四十家
  海水茫茫到日東敵來恍惚去無蹤寳山新見天兵下百萬貔貅屬總戎
  江南今日召倭奴從此吳民未得蘇君王自是真堯舜莫説山東盜已無
  頌任公四首
  黄梅風雨自年年今日沙頭浪拍天最是使君多大畧笑看東海欲投鞭
  小醜猖狂捍禦勞跳梁時復似猿猱賀蘭擁衆尤堪恨李廣無軍也自逃
  落日孤城戰尚賖遥瞻楚幕有棲鴉將軍真肯分甘苦士卒何人敢戀家
  輕裝白袷日提兵萬死寧能顧一生童子皆知任别駕巋然海上作金城
  隆慶元年上幸太學賜六館諸生寳鈔陸啓明與賜見分數褚
  萬乘臨雍拜素王親頒寳楮徧膠黌自憐不與橋門外隔歲來分鄰女光
  寄胡秀才
  祗為文章運數屯憐君今日暫沉淪夷吾定自逢知己唐舉終非錯相人
  氷崖草堂賦
  倚玉山之孤峙兮前婁水之迂縈占愷爽于邑中兮雄靣勢於山陽有黙齋之主人兮搆氷崖之草堂既命名之特異兮訊斯義其誰當惟兹山之秀麗兮日悠然其可望覽雲物之生態兮忽朝暮之無常奚所夏暑冬寒兮厯四時而凝霜知主人之逺志兮托幽遐以自將少負竒以抗節兮抱終天於蠻荒泣蒼梧之不返兮踰五嶺以徬徨卒煢煢以自遂兮廓天路之翺翔執法度以匡主兮志不毁乎直方逭鈇鉞之嚴誅兮即逺竄乎夜郎旋䝉恩以内徙兮賴天王之聖明秉外臺之憲節兮赫金紫之輝煌一朝去此而不顧兮飄然來即乎故鄉嗟夫食肉之多鄙兮人皆以衣錦為榮終紛競以火馳兮日炎炎其無央似夸父之逐日兮孰知暍而慕夫清凉吾覽斯堂之名兮洒然如御夫北風之⿴追范蠡于五湖兮見伯夷於首陽佩明月之寳璐兮然猶思乎褐裳厭鼎臑之盈望兮志不去乎糟糠開北牖以仰視兮丹崖翠壁凛然氷壑之英恍乎雪山之陽兮冽冽乎冬氣之長朝受命而夕飲氷兮吾嘗聞此語于䝉莊嘉君子之德音兮誌志節之彌強爰作賦以頌禱兮祈壽考之無疆
  嘉靖乙卯九月朔為憲副黙齋六十之誕辰余既為文以贈而南雲與先生為布衣交復求予作此賦亦以見先生篤於故舊能令南雲睠睠如此云


  震川别集巻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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