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瑣高議/別集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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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琐高议别集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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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悟师遇异僧顿悟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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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名顿悟,姓蔡,赵州人也。师二十丧妻,日号泣。有老僧诣门求斋,师曰:「吾方有丧,日夜号泣,几不可活,子何故求斋也?」僧曰:「生者死之恨,死者生之恨,生死存亡,徒先后耳。余知之矣,不复悲矣。」师曰:「夫妇之私,死生共处,义均一体,乌不得悲?」僧曰:「平生有耳目手足相为用而成一体,汝一旦寸息不续,则分散在地,不相为用,况他人乎?」师乃豁然顿悟,曰:「名利得丧,足以伐吾之真宰;爱恶嗜欲,足以乱吾之真性。其生如寄,其死如归。」乃作礼愿役左右。僧乃为师立法名曰顿悟,为师剃度。后因南去往江州东林。

一日,知郡王郎中谓师曰:「修行子要往天去如何?」师云:「会得东来意,即是西归意。」太守云:「何人会得?」师云:「好日法会得。」太守曰:「云之门坦然明白,师之门不密主人。」师云:「吾家门户无关闭,入得门时恰似至。」太守知师异人,待以殊礼。师遂辞寺众,入广山结庵而坐。不久,师坐而化,乃留诗于壁。诗云:

精神若还天,肉骨又还土。上下都还了,此身元是主。惟有一点云,不散还不聚。纵然却还来,未脱寻常母。若更善修日,西方是吾祖。

评曰:释氏之学,其来尚矣。或者性根迟钝,终身无所得。今观顿悟师因一言半句,即悟至理,固不伟欤!

成明师因渡船悟道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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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名成明,姓马,洪州人也。以通经得度。年七十,与师登舟,谓师曰:「请师之行舟。」师笑曰:「此有人。」成明曰:「我闻六祖言:师度得弟子,弟子度师不得。」师喜,知成明异于众。成明一日别师,诗云:

劫火烧成烈焰城,煎熬无计拯众生。
请师少念清凉境,此是西天第一程。

大眼师用秘法师悟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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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师,赵州萧山邑人。幼而不为童子士,多忽坐而言。既落发,则云游天下。自言昼夜不寐,不知师之异。熙宁二年,游京师,寓报慈寺。士君子言有知师者,惟与进士石坚为往还友。

师一日与坚游西池,时士女和会,箫鼓间作,民物憧憧往来。坚与师并坐池上,坚久而自顾,衣冠破弊,仰面吐气。师云:「春时佳景,池上风烟,众人皆乐,子独叹,何也?」坚曰:「我十岁亲友,二十与英俊并游,中间不意家祸继至,资产殆尽,求试有司,无所成就。孑然一身,孤苦无以自立。某人所举,不能加吾之上,而高显仕途。某久俟,不能先众食肥衣轻。」师反顾笑云:「不意子之愚至于此也。孔子,孟子之师也。圣智参乎天地,位不逾陪臣,卒为旅人,身后之名,则与三皇五帝均矣。贫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终,修其常以待其终,此士之分也。士之耻衣食之薄,未足与义。此在子术内而子弗悟,况他人。」师乃邀饮于市。既暮,谓曰:「子他日复过吾,将令子知终身举世休咎。」乃散去。

坚择日沐浴见师,乃留坚宿。且曰:「人之出入死生,亦如天之五行,四时循环不绝,故释氏以生死为轮回焉。人之为人,兽之为畜,为虫,为鱼,为鸟,为禽,各有因以至于若是也。人之为人,以数世则皆富贵由命或大贵者是也。或才□人或一两世者,首则人焉,其足或手也异类矣,但世人不知也,非正慧眼莫之见。吾常极九天秘法,用五明水洗目,即皆见世人之异同。子能从吾,吾当令子见也。」师告行,坚送至随州,师云:「吾将入深山茂林之域,无人,与虎、豹、罴、鹿为友,子不可从焉。吾许子知轮回生死道,当令子一见也。」乃以九天秘法视之,又令以五明水洗目。

翌日,命坚出游于市,见刺史而下皆无异焉。惟一主簿,人身而虎足。环视市人,人首而异物足者十之八九。复见一女人抱一子,鸡手足而衣小儿之衣,过东市小巷,二鬼跃跳,随一人入于宅,一鬼相随而入,一鬼坐于门。坚迤而还,见师云:「果如师言。」坚云:「彼主簿人身而一虎足何也?」师云:「彼三世为人矣,来岁方脱虎足。」坚云:「人之首,异物足,或牛,或马,或獐,或猿,或鹿,或熊,何也?」师云:「皆宿根之造作,乃前世事,不可卒道。亦若农之植谷则生谷,植麦则生麦焉。苗之秀,有不幸而枯病而死,非天地之不均,乃其根有恶害之也。人亦由是也。」坚云:「女人抱子而鸡身,何也?」师云:「今人生子,不数年辄失之,彼固未有过恶。凡异类之有一善,亦皆有报焉。教中言:『暂主托化。』乃暂得生于善,死又归之类也。」坚曰:「二鬼逐人,何也?」师云:「彼人将死之,一鬼入其室,召其魂;一鬼守其门,防家鬼之入救也。」坚云:「我恐入轮回中,迷其性,守其路,则转为异物,幸师一决,少救尘骸。」师云:「道由道也,坦然可履。由是之焉,可以至都辇,见衣冠之盛,宫阙之美,仁义之善。不入于是,自入于荆榛,蹶而且毙。为行道有义也,非道之罪也。」师云:「此外人,非子可知也。劫火方高,业根益著,宜求念清凉,摆撼烦恼,亦至善也。」为诗别坚。诗云:

心如一片苗,是苗皆可植。
莫种亦堆培,莫容荆与棘。

乃入随山,今不复见矣。

自在师与邑尉敷陈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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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名自在,姓王,京师人。皇祐年落发,住封丘村寺。性慵,不修寺宇,粪秽堆积。人笑,则云:「吾能修心,不能修身;吾能修心,不能扫地。」不修斋供佛持斋腊,由是不为乡人语言。

一日,邑尉证下讼,宿于寺。责师不恭,立师庭下,将罪师。师云:「吾家教常如是。」尉曰:「何以言之?」师云:「□其高下,均其贫富,等其贵贱,夷其去就,平其内外,直其趋向,故师常言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尉知师异焉,乃证之上座。尉曰:「师言似有道者,何不修治廊宇,完补佛室,使俗子弟向乎?」师云:「吾能治内性而不能治内宇,能修天堂不能修佛堂。今有人,性原积秽,灵台凶狡,虽构天大之阁,纵如云之殿,且将无益焉。」尉乃起再拜。师复为尉敷演百种妙法。翌日,尉去,师题诗于壁,奄然坐亡焉。其诗曰:

邑尉非常气势豪,因谈真教反称褒。
吾家微密皆彰露,又往西天去一遭。

用城记记像圆清坐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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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川杜默

法师名圆清,姓高,住提韦州用城村院。师为人寡言语,尤不晓禅腊,默坐草堂间。请斋则辞不能,纵往,但饮食而已。亦不诵经,又无歌赞,亦不觉铙钹之类。村民多鄙之,亦为邻僧之所嘲,诸师亦顾。自是民不召师。师惟布衣,亦求化民间。

一日,师别邻僧洎里人曰:「我明日舍去,又扰子等,故来一相别。」人亦不深信。明日,师奄然端立而化去。远近皆往观焉。有祝师者云:「人皆坐而化,师独立,将以此异于众乎?」师乃复坐而化焉。三日后,□出息曰:「吾兄来省吾,欲见之,留少语与之,则终天之别也。」兄果入门。

邻僧有常所恶师者,谓师曰:「师平生未尝斋,经亦不能诵,何缘有此善事?师有法言,今对大众可少留千百之妙,一言以清俗耳,以消尘累。」师云:「子所诵结秽之言何也?子试学之。」僧云:「莲花不著水,心清净。」又云:「无漏果园成佛道,此皆结斋数人也。」师谓僧曰:「如莲花不著水,其义如何?」僧云:「莲花颜殊异,花中之贵者也。故佛行步则莲花自生,坐则莲花中者也。」师曰:「非也。夫莲生于水中,而不著乎水;人生于尘,不染于尘。此其喻世。」师又云:「泄漏果园如何?」僧云:「人之修行,贵有终始,则中道废堕,即其果未成也。」师云:

「亦非也。夫无漏然后有果焉。漏如器之漏,则不能载物;屋之漏,则不可居;天之漏,则淫雨晦泄,害及粢盛;地之漏,则水脉泛溢,不循故道。人漏若目之漏视,鼻之漏嗅,耳之漏听,口之漏味,心之漏想,性之漏欲,目之漏于五色,心之漏于妄想,鼻之漏于美香,耳之漏于好音,口之漏于佳味,性之漏于爱欲。收其目则内视,回其耳则反听,塞其鼻则无香,平其口则无味,焚其心则无想,茅其性则不流。天地之漏有时焉,其功自成。人之漏无时焉,其身乃坏。无漏之义,如此而已。」僧复云:「师平生未常斋戒,则常住所收,他日有余粮。」师曰:「佛之所以立教之本,禅修行。子既云变易其衣,一褐、一钵、一食、一粥皆吾佛清俭之意,欲学者修心善皆入于寂灭虚淡中也。子之所言,非佛之心,后世传教之误也。子少一食无益于要,多一食无害于善。夫斋为治心之一法耳,清源本正,释子之先行也。」师大开说百千至妙之道,无上至理之门,僧乃作礼焉。

师乃收足敷坐,奄然化去,其真身仍存院中。向惟茅堂数间而已,因师,民竟舍财,今回廊大殿,周环百楹,壮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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