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顧齋先生文集
卷二
𪴂
1850年
卷三

與趙宅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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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做寒。伏惟燕養對時珍福。馳嚮非虛語也。間者論及中庸首章戒愼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是以君子愼其獨。不佞以謂前段是兼動靜說。後段是專以動言。尊見喩前段專以靜言。後段專以動言。惟如此分兩節。然後方與致中致和者工夫。各有著落。深病鄙說之儱侗無分別。有以見玩索之熟剖析之精。而固滯之見。未敢苟然雷同者。其亦有說。今請更陳之。用備兩端之擇。子思子首言道不可離。而卽係之曰戒愼恐懼云云。子思之意。豈不曰道者通貫動靜。無造次頃刻。無有無道理時位。所以君子之做工夫也。亦無精無粗。無動無靜。一齊依道而行。戒懼之心不容少懈。以至於耳目之所未聞見。初非要緊處。亦加戒懼云爾。則其兼動靜而廣言之也審矣。到後段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廼是欲動情闖。萬惡做頭處。故復就上文統體兼動靜工夫中剔出來。作一眼目。敎人更著精彩做去。可謂說得索性而喫緊乎爲人矣。然而此兩節。從古以來。分配於未發已發何也。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靜之地。則及其築處乃靜也。自謹獨而精之。以至於應物之處。則自其幾底。已占動矣。胡氏伯量所謂戒懼是由外言之。以及於內。謹獨是由內言之。以及於外者是也。或者由此分兩段。屬動靜之故。而遂認戒懼一節。爲不干動底工夫則過矣。若戒懼專屬於至靜。謹獨只屬之幾動。則其於日用常行所覩所聞處。都掉了莫管。而特然於不覩不聞莫見莫顯之處。而揀取做工夫耶。道理逼塞無空缺處。若遺却大體工夫。徒兢兢於此兩段。則反成偏枯。不成學問矣。中庸本意。恐不如此之生硬不活也。請以本章集註明之。經中戒愼不覩恐懼不聞之下。釋之曰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此言君子不惟聞見處加工。至於不聞見處。亦加戒懼云爾。所謂聞見處。非指動而何。所謂常存敬畏之常字。亦兼動靜釋也。集註精審詳密。不苟下一字。若此一段專屬於靜。則不宜措此泛然不界字。以侵逼靜地位過也。且數行之內。再喚起須臾離三字。以明動靜之不可違。此段若偏於靜。則須臾離三字。可謂剩羡不著題矣。註解之明辨如此。所謂一回普說者。而猶使人未免疑貳。恐或考之有未詳也。中庸或問之釋此段。有曰君子必戒謹恐懼乎其所不覩不聞者。所以言道之無所不在無時不然。學者當無須臾毫忽之不謹而周防之。以全其本然之體。又曰旣言戒謹不覩恐懼不聞。則是無處而不謹矣。此數段語。其不可捺作靜一邊工夫又明矣。復以朱子書語申明之。朱子曰所謂不覩不聞者。從那盡處言之。非謂所聞所見處不謹也。如曰道在瓦礫。不成不在金玉。又曰不覩不聞之際。亦致其謹。則覩聞之際。其謹可知。又曰戒愼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廼是徹頭徹尾。無時無處。不下工夫。朱子語止此。其曰道在金玉者。指動而言也。其曰覩聞之際者。亦言動也。其曰徹頭徹尾者。又言戒懼之兼動靜也。合此數說而觀之。則可以互相發明。而戒懼之兼動靜。愈無可疑矣。然道理無窮。文字未易明。亦何敢自信其必無疑耶。幸有以反復之。不佞因此竊有感焉。近歲以來。磨礱講貫之事。寂寥無聞。執事者乃能味衆人之所不味。已見此事路脉矣。又辨覈之際。他人言語有時衝突過分了。一味順受。無迕於色辭。此不佞之所以敢忘其固陋而願附於下風也。執事之所以見期於不佞。亦不淺鮮。而前此數時奉誨之日。初無提醒之事。慢然備數於閒人客而已。祇今恧然。恐得踈絶之罪於君子人也。因風附謝。不究懷抱。

與趙宅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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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竊不自揆。敢貢所疑。廼蒙辱答。曉告精切。其所以開覺茫蠢者至矣。三復以來。深有所警發。第迷下之見。滯固已甚。雖蒙化誘之勤。而心下終有不能釋然者。若復難相違覆。有含不祛。則是孤執事好問之盛心。而於義理素定之分。亦永無歸宿之地也。玆欲復申前說。仰聽明者裁正。而鄙人言語拙訥。意裏所存。辭不能達。尺素往復。反有愈於面吐者。故敢以蕪辭先陳之。伏惟終敎焉。中庸一書。本是明道之書。所謂道者。日用事物當行之謂。而道之大原出於天。故子思子先言天與命與性。以明此道之所自。然所主而言者。終在道字。故其下係之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其後更歷言君子之道費而隱道不遠人違道不遠大哉聖人之道。段段提起道字。以見此道之流行於事物之間。而始言此道之統體。故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而實無時不有。故又曰是故君子戒愼云云。以謂君子不惟所覩所聞處。不可離道。於不覩不聞處。亦不可離道。而戒懼之心。無時可弛云爾。則實兼動靜而廣言之也。其下一段於兼動靜統體說去中。又指其他人所不及知。己所獨知之處。申戒飭之。使之緊一緊耳。惟恁地解去然後。方與經旨不差爽。體驗之功。亦無滲漏矣。朱子所謂上一節。是存天理。又曰從見聞處戒謹。到那不覩不聞者是也。執事將謂存天理從見聞處等說。可強屬之靜一邊乎。由此觀之。執事見斥以繁絮多一動字者。恐或反失經旨。呵叱人過分也。戒懼之分動靜。前已盡之。今不可他引。更就章句中語重申之。經文位育之下。釋之曰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靜之中。無所偏倚云爾。則未約以前。是言動也。自謹獨而精之。以至於應物之處云爾。則以精以後。煞有事在。是兩言者。雖磨稜合縫。混爲一說。而其中分作四片說。戒懼之兼動靜。謹獨之包應物。昭昭然白黑分矣。章句之妙契經旨。精審詳密又如此。未可輕輕地拂過。而遂執定戒懼爲單說靜字意也。不獨此也。朱子與胡季隨書曰其言道不可離。可離非道。是故君子戒愼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乃是徹頭徹尾。無時無處。不下工夫。欲其無須臾而離乎道也。不覩不聞。與獨字不同。乃是言其戒懼之至。無適不然。雖是此等耳目不及。無緊要處。亦加照管。如云聽於無聲。視於無形。非謂見聞處却可忽略。特然於此加工。本註。又言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謹其獨。乃是上文全體工夫中。見得此處是一念起處。萬事根源。又更要緊。故當於此加意省察。欲其自隱而見。自微而顯。皆無人欲之私也。盖全體工夫。旣無間斷。卽就此略加提撕。朱子語止此。其言戒懼之兼動靜。分外明白。未知執事其以此說爲何如也。前書中只依俙記得。間用他句語。而屢撿大全集中。始得拈出得之。向使此說早進於坐隅。則彼此無事於多言矣。顧以未得此文之故。至今未結公案。此固槾之罪也。來喩性道敎三言者。言道之出於天。未發已發者。復就人性情上明之云者。可謂深得中庸之意。而又必以戒懼全屬於靜。然後爲序不亂。功不闕者。似不若戒懼之兼動靜者之說之尤爲功不闕也。以中和大本達道。分屬於動靜者誠然矣。而又以末章之無聲無臭。屬之於靜者。恐非中庸之本旨矣。夫謂無聲無臭者。盖言其此德之玄遠微妙之極。亦統動靜而約言之也。不然朱子何以曰中庸之極功。而程子亦何以以灑掃應對爲無聲無臭之理也。饒雙峯所謂無聲無臭者。未發之理云者。愚意以爲猶有偏者在也。常存敬畏之常字。集註正釋本文之意。見喩以爲發中庸言外之意者恐未然。如程子才思已發之言。乃是說到已發界分極至處。而發中庸言外之義也。竊恐執事我見太重。以其集註有害於吾說。不奈他何。不得已而有此說也。其言鄙說之謬處。切中病痛。而依道之依字。面生之諭。尤爲精當。幾欲效范希文之下拜也。此千年萬年說話。非一人私言。故言之不置。有若必勝者。幸恕其狂僭而辱與之反覆。則理到之言。安敢不從。薄晩或明早。思欲面剖。不宣。

依道而行四字。初以爲未當。後考語類。有須是依道而行之語。見語類第六十二卷之第十八張。

與趙宅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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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諭辨論援證。至纖且悉。所以爲指迷之慮者。無復餘蘊。伏讀十遍而猶未忍乙。是何辭彩之燦爛。理趣之奧衍也。槾也蒙幸於執事垂三十年。尋常嘆仰其淸標有所執。立文章非流輩所及。不圖問學之精深。志業之成就。至於如此。今日乃知周茂叔也。執事之文。如注水於孟津。而此欲以拳土捧之。亦見其不自量也已。第槾於是書也。管窺蠡測。所知雖不能普徧。而積年沿泝之餘。若有得於涓流之末者。故累蒙開覺之至。而鈍根之學。終未有以領得解。欲遂苟然詭隨。做爲依阿之態。則亦義之所不敢出。玆不免復扣棐案。思有以卒承大誨。謹就來書中。撮其有疑於鄙心者。彙分條陳如左。幸有以辱敎之也。

辯誨曰。子思拈出道字。而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此言道爲日用當行之理。貫本末該精粗。須臾造次必於是。而其下係之曰是故君子戒愼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此乃言君子之下工夫時。截從不覩不聞處說起。著戒愼恐懼字。所以極其精而到盡處也。

槾謂子思旣拈出道字。而曰不可須臾離。又係之曰君子戒愼云云。則戒懼果是兼動靜說。來諭亦謂道者貫本末該精粗。而下工夫時。截從不覩不聞處說起。是道是該動靜之物。而人之下工夫時。必掉了動底而截從不覩不聞處起耶。又云著戒懼字。所以極其精而到盡處。此說亦未安。靜則已靜矣。安有此靜之外。復有上一階到盡處之靜乎。朱子曰戒懼是從見聞處戒懼。到那不覩不聞處。是工夫盡頭。朱子語止此。所以言盡者。以其先言動而後言靜。故言盡字也。且朱子正論此章。而曰從見聞處戒懼。到那不覩不聞處云爾。則見聞是動也。不覩聞是靜也。見喩此段主於靜。未及乎動云者。其與朱子說同乎不同乎。今和朱子不信則已。朱子之說則分明與來喩不同耳。

辨誨曰。朱子章句曰君子旣常戒懼云者。承上起下之辭。其爲分屬兩邊。大煞分明。八字打開。

槾謂上下文之分屬兩節固然。而上節兼動靜說。下節專指一念起處而言。不可以分兩節之故。而遂謂前段專屬靜之證也。

辨誨曰。程子曰中夜以思。不知手舞足蹈。定指此等處云云。

槾謂程子本謂陰陽對待。愈思愈無窮盡。有不覺好笑處故云云。今擧以比夫造道精微之說。恐不相値。又妙乎動之妙字。施之於此。亦有病。

辨誨曰。執事之論。於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上說得去。而賺却下文戒愼不覩恐懼不聞。滾作汩蕫。都無分別。

槾謂戒愼恐懼。覆解上文道不可離之意。道旣是動靜不可違。則君子做工夫。亦無動無靜。常存敬畏也。惟其上一節說得去。故可以賺却下一節通貫說得去。上旣兼動靜說。而下便遺却動。則不惟義理不當如是。作文之法。恐不如此無收殺也。朱子曰戒懼是統同說。承上道不可須臾離。則是無時不戒懼也云云。所謂統同說者。有兼包之意。若專指靜。則朱子决不下統同字矣。執事甞病鄙說動靜二字。賺却下文戒懼。而朱子曰戒懼是承上道不可須臾離云爾。則恐亦病朱子矣。

辨誨曰。援引五箇道字。亦因偏主動字。故一篇大旨。鬼亂無次。

槾謂天命率性。通人物而言體性之所自。而道也之下。專就人身上。極言動靜之不可離道。又就人心上。推言中和體用之妙。所謂中者。卽天命之性。而所謂和者。卽率性之道。前則就人物而通言之。後則就一心上說。非有異也。自第二章以下。專就道之費處說。大至於天下不能載。小入於天下莫能破。皆所謂費也。所謂費隱體用之云者。亦非如中和動靜體用之說也。指其不見者爲體。而體物不遺者爲用。故朱子言費隱之體。不曰體之靜而曰體之微也。其不以隱爲體之靜明矣。故章下輒曰道之用廣也。曰皆費也。曰包費隱兼小大。至於尊德性道問學。若可以動靜體用言之。而細觀章句則尊德性未遽便屬靜。而及其末篇引抑詩後。斂退藏密而結首篇戒懼之意。由此觀之。一篇許多說話。雖謂專指動時工夫。恐亦不至大差爽也。未知如何如何。所引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云者。本謂體用顯微只是一事云。而重在一源無間四字。今引而證本末兼擧之意。有些不倫。

辨誨曰。旣以道爲專指動上說。又謂道不可離爲極本窮源之道。則不幾於自相矛盾乎。

槾初無極本窮源之道之說。而但意道者指當行而言。故凡言道云者。皆指動時而言。今承誨喩。更考章句。則中庸幾箇道字。皆指動底。而道不可須臾離之道字。集註獨以性之德而具於心釋之。則似兼動靜說。實槾錯看妄論者。今因執事曉告而始知其謬。學之所資於講論者。豈小小哉。幸甚幸甚。

辨誨曰。以存天理遏人欲。直截剖判。對待立說。

槾謂存天理三字。實兼動靜說也。中庸序曰天理之公。卒無以勝夫人欲之私。大學止至善下釋之曰必其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天理二字。不可專屬於靜一邊審矣。

辨誨曰。來諭所引朱子所言不覩不聞。與獨字不同者。足以斷此公案。

槾按朱子曰不覩不聞。與獨字不同。言其戒懼之至。無適不然。雖是此等耳目不及。無要緊處。亦可照管云云。所謂無適不然無要緊處者。兼指動靜言之。所謂獨者。專指動底。而非如戒懼之包動靜云爾。則正宜持證鄙說。而執事者攬以爲己援。恐高明偶失契勘也。語類論此條。有曰從見聞處戒懼。到那不覩不聞處。這不覩不聞。是工夫盡頭。所謂謹獨則是專指獨處而言。朱子語止此。其意以爲戒懼自動而以至於靜。工夫周盡。首尾俱該。惟謹獨則全體工夫中。更審其幾者。執事所謂開眼欹耳底消息者是也。其下朱子又引曾子戰兢臨履。以爲戒懼之喩。夫戰戰兢兢。豈全爲靜底工夫耶。大抵經之有解。所以通經也。而朱子之解。尤襯貼經文。畫出他意思。獨出諸儒之表。今考之經解。而戒懼兼動靜之義。不啻分明。其他發明此說之出於大全語類者。又的有明證。槾之讀書之拙法。惟愼守經解。不敢叛戾。故雖乏得意於言表之功。庶幾免夫朱子自作一經之譏也。朱子嘗語學者曰孔孟往矣。口不能言。須將孔孟心。作自己心。要須自家說時。孔孟點頭道是方得。以愚料之。高明之見。雖極精妙。而於子思朱子之意。不相乳入。竊恐子思朱子未肯點頭也。

辨誨曰。太極動靜。其幾自爾。則安有工夫之可施乎。來誨似指陰陽動靜互爲其根。以爲太極之動靜耶。

槾謂動靜者陰陽。而一動一靜者太極也。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者是也。竊詳指意。若病鄙說太極動靜之云者。周子曰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然則太極自有動靜。何待陰陽而爲動靜耶。更入思議焉。前書見喩著靜底工夫時。掉了動底工夫不得。故覆書云云。今引朱子靜涵動察之言以證之。然著靜底工夫時掉了動底工夫不得云爾者。是獨脚說。靜涵動察云者。是幷脚說。若不相似。然恐是命辭之差。不是見處病痛。不欲深論。

竊詳辨誨之文。滔滔做去。不事文餙。而用字命意。自合矩繩。然戒懼一章。執事所言。終非本文之意。愚之所以額額然不敢苟同者。實非持私心。蘄勝於人也。誠以道理所在。不欲強其所未喩以自誣也。若夫取奉人意思。看人眉頭。或恐傷觸了人。槾之所不能。而亦執事之所惡也。大抵道體廣大。無所不有。故有單說動處。有只言靜處。有兼言動靜處。不可執定一義。以爲吾之所說。眞得古人之意。而不許他人點檢來也。執事之說。若施之中和體用動靜之處則可也。惟戒懼一節。乃是統體工夫。故擧動靜首尾而廣言之。中間謹獨一段。又剔出而更言之。以明莫見莫顯之理。使惶恐了人。不敢萌非僻之念耳。或有問於朱子曰戒懼不覩不聞。是起頭處。朱子曰不可如此說。戒懼是普說。言道理偪塞。都是無時而不戒懼。到得隱微之間。人所易忽。又更用謹。這箇却是喚起說。戒懼無箇起頭處。只是普徧都用。若說起頭。又遺了尾。若說中間。又遺了兩頭。不用如此說。只是無時而不戒謹恐懼云云。或人所謂起頭處者。正如執事截從不覩不聞處說起者相合。而朱子答以不可如此說者何耶。執事試打逬了己見。敎落索後。試將此說及愚之前後所引集註大全語類等說。逐字稱等。玩其文意。尋其語脉。則子朱子之說。未必與執事之說印符。而盡與鄙說相背也。如何。如高明以戒懼字壓得重。故換却敬畏字云者。看得直是仔細。然此敬畏字。亦兼表裏而言之也。執事以如許聦明。豈有不透之理乎。若敎胷中空蕩蕩。擧起一看。則經中正義。潑潑然流出來矣。豈不快哉。豈不快哉。然戒懼旣兼動靜說。而朱門講貫時。每屬之未發之中何也。盖自人之所覩所聞之戒懼漸約之。以至於己之所不覩不聞之戒懼。則己之所不覩不聞是屬靜。故屬之未發之中。亦如謹獨是心裏一念動處。初非應事醻物之地。而自此推去。以至於彼。故屬之已發之和。戒懼之兼動靜。謹獨之連達道。亦相類也。執事旣以戒懼之兼動靜。爲鬼亂無次。則謹獨之連達道。何獨不然。而執事胡不疑於彼而獨疑於此耶。前書所引胡氏戒懼是由外以至內。謹獨是由內以至外者。其言雖約而戒懼之兼動靜。卽此而决矣。亦可謂深得朱子之旨矣。惟其如是。故本章章句及中庸或問等處兼動靜解去。復截從戒懼盡處而專屬之靜一邊者。見於大全集中及語類中庸小註者。亦不勝其多。信乎聖賢之書所包甚廣。不可得其一處而執定說也。章句之說。前旣發其端矣。今請更衍繹之。以明其必然。戒懼章下釋之曰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所謂常存敬畏者。指動時戒懼也。所謂雖不見聞亦不敢忽者。指靜時戒懼也。謹獨章下釋之曰君子旣常戒懼者。亦兼動靜說也。位育章下釋之曰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靜之中。無少偏倚。自謹獨而精之。以至於應物之處。無少差謬。所謂自戒懼云者。指言動也。所謂約之至靜云者。指未發之中也。所謂謹獨者。指莫見莫顯也。所謂精之應物云者。指已發之和也。是數言者。自有四箇縫罅。如合子相似。不待廣引博譬。而只此便見其兼動靜包體用之意耳。况或問所謂自其平常之處。無所不用其戒懼而極言之。以至於此。朱子語止此。所謂平常之處者。指言動也。所謂至於此者。指言靜也。或問是晩年手筆。而其言兼動靜之義。至爲明白。更願就玩而審其語脉也。至於末端箴砭之言。實槾從來受病深處。竊嘗自毒吝改成性。觸處作灾恠者久矣。敢因執事之提耳。而更洗心以從事。以無負見愛之盛心。而但恐道力衰薄。氣質難變。他日奉覿。等是前日㨾子。則是自速其辜而重自絶於君子人也。幸不遐棄。頻寄德音。有以鞭策之也。

前歲中。余與趙丈宅仁甫。論中庸戒懼章不合。又以尺素往還數四。而不佞引本章章句及節要與胡季隨書及語類說戒懼兼動靜處力辨之。訖不能有以相詘。遂付之忘言矣。其後復繙大全書。見第四十八卷答呂子約書。言旣言道不可須臾離。卽是無精粗隱顯之間。皆不可離。故言戒懼乎不覩不聞以該之。若曰自其思慮未起之時。早已戒懼。非謂不戒懼乎所覩所聞。而只戒懼乎不覩不聞也。此兩句是結末上文不可須臾離一節意思了。又曰無所不戒懼者。通乎已發未發而言。而謹其獨則專爲已發而設耳。恨彼時不克幷引此說。而余之讀書鹵莽。一部大全書。尙未淹通。答問之際。揍捏排齪。擧一而遺二爲可愧。因記書後以自警云。

與趙宅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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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論程子鬼神者造化之跡一段。未及歸宿而彼此分離。深以未結公案爲恨。玆敢粗述鄙意。幷檢先儒說話及此者。謾奉致思之地耳。見喩所謂造化之跡云者。是指陰陽人鬼感應之正理。非兼指恠異不正之跡。此說似矣。而實未該得造化之理也。何以言之。大抵所謂理者。無形而又無情意造作。故凡著於天地之間。賦於人物者。莫非純粹當然之極致。至於氣也則本其初而言之。則亦無不善。而騰倒磨戛。一屈一伸之際。難得齊整恰好。而自然滚出査滓舛戾之氣。此不待推究玩索而擧目可覩矣。鬼神云者。雖指氣之精者而言。畢竟是形而下之器也。旣屬於形氣。則聚散消息流動發育之有眹跡者。安能盡得其正。而一無邪枉之雜於其間耶。故在天地則有風霆雷雨之正。而亦不能無疾雷戾雹之乖。在人鬼則有陟降昭格之正。而亦不能無厲毒嘯吹之異。亦莫非造化之跡也。今以鬼神之正者爲造化之跡。而不正者爲非造化之跡。則是造化之外。更有造化。此氣之外。復有一氣也。惡可乎哉。朱子曰雨風雷露。公平正直之鬼。又曰鬼嘯鬼火之屬。此亦造化之跡。但不是正理。噫彼此不决之疑。至此而定矣。未知執事更以爲何如也。

答趙宅仁丁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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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午十一月書。丁未四月始得拜覩。中間月日。又隔半歲消息。擎讀以還。豈弟之頌甫亂。而願言之懷繼切。第承美疢彌留於旬時。奉爲驚慮。然北地高寒。不比南土瘴濕。且執事旣抹殺諸緣。將息得宜。想今已洗然矣。承讀易得味。深所歎仰。槾以父兄師友之訓。先就四子詩書上理會。而工夫實未及於易。到老試取而讀之。舌已木強。雖數十遍過。終不上口。乃知讀誦之功。當及二十左右時。始可爲吾有耳。然亦嘗博觀於其外而得其大義。萬事萬物之理。無不具於其中。聖人有聖人之用。常人有常人之用。貴有貴之用。賤有賤之用。關於日用之實者。未有若此之明且盡也。潔淨精微之書。非熱閙之腸所可領會。政好僻寂無一事上心處料理來。左右旣天脫馽覊。又有夙昔之功。沉潛反覆之餘。必有左右逢源默契心融之妙。而無由參聽其細論。張子所謂豈非命者耶。幸勉卒大業。以幸後學也。勉叔丈意外喪逝。天涯聞訃。想倍切傷痛。鄭聘君葵陽,洪翊衛相民。皆係名色人。其死可惜。不寧親知之分而已。舊庄書籍。盡爲煨燼。誠可歎惜。昔蘇子瞻被拿。其夫人以爲他好著書。以做此厄。將其文字。悉投之火中。竊意鍾山之英草堂之靈。以爲不得習隱南郭。敎山中猿鶴哀怨者。以滿家之書作祟也。故乃馳谷風。挑出打乖事耳。好笑。惟冀增崇德業。以慰時望。

與趙宅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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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歲嘗霎奉小阮戚侍。得彼時安否。因竊附數字之問。而火忙胡草。殊欠敬謹。迨玆悚仄。歲律更新。伏惟凝精新庄道味日長。而豈弟神扶。壽福幷綏。區區不勝眞禱。槾自密兄之喪。心事益悲悼。門戶舊業。亦未有依靠處。而槾之無似。亦自度非久爲人世客者。抖擻過去光陰。不可謂不多。而秖今依舊未離人鬼關頭。或値夜氣淸明心體虛靈之時。頗覺此道不待外求。只在吾一心之天。而日間每被人慾來苦楚。日復一日。頻復頻失。將作白首紛如之歸。安得海上單方神劑妙訣。一洗滌腸胃間滯證害氣。使一天月色滿目春光。爛然於靈臺境上耶。此事深有望於高明。而年力已頹。憂冗且掣。長關複嶺。無以致身於座隅。令人空釀看雲憶人之思耳。偶逢一髡目擊左右新墅來者。詳叩其間景物興致。不覺此身入處淸凉界中也。因問彼此優劣。以爲此優於彼。下賤之人。亦至愚而靈。江河之浩渺。山谷之窈糾。出於天地之自然者。固不可誣也。然而拙墅無聞於世。高庄膾炙於人口者。所藏之人不同故也。然則山川之相遇。亦有幸不幸。呵呵。執事或圖法興人事。因經由訪逮於寂寞之中。則此亦強策疲躬。起酧餘債。款做一旬之會。豈非所願。然世間好事。苦未易諧。何可望也。聞左右近被徵文人刺促。長與地下人結緣。頗以爲苦云。𭱲有汁故見割。亦執事有以取之。然默運心衡。使潛德見揚。實有不得辭者。南翔時便。寄惠一字。亦祈審擇辭命。崇深德器。以副慕用之心。

與權方叔甲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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徂玆詣叙。款晤素懷。甚爲幸事。及還弊墅。心㫌益復馳往。倍於前時。以吾懸懸。知左右於吾亦爾也。今年臘月。凍消暖回。苟免小民目前怨咨之聲。而以時氣言之。可謂失節矣。不審此時。尊履起居何如。伏惟萬福。河上柳兄竟不起疾。志操堅潔。世豈有斯人耶。槾晩與托交。竊覸其所存有過人者。心甚愛慕之。每欲一起。相與款悃。以叙其傾倒之忱。今其已矣。可意底人。眼中漸見稀少。重又爲之悲歎也。向見尊所製璣衡。中度合式。逈出諸人之表。恐先輩所造者。頗有疎漏處。不如吾人之精密無差欠也。幸爲我造小樣一圈。使得時時觀玩。因使廣其傳。亦君子及人之一事也。獻歲以後下山。更管家裏俗務。苦事苦事。古人遭憂戚。反有玉汝之益。而如我輩因此易至埋沒了身心。甚者至於喪志。深可懼也。幸賜矜愍。時惠鞭策。

與權方叔乙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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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者信宿相款。實爲優幸。歸來耿結。還倍前時。卽日冬候異常。伏惟尊起居對時珍福。槾掩身溫存。幸免疾恙。又此冬節。家中別無句管事。故尙此坐在山裏。到春殷民析。西疇秩作之辰。勢將去家經紀農務。而十年閣在無事窟裏。一朝復理冗勞。是無異驅山鹿施韉勒而服牛馬之役也。苦事苦事。向日相對時坐中。有問孟子過化存神之義。不佞將存神字。做存心神妙。聖而不可知之神樣說去。而僉聽亦不見非斥矣。歸檢孟子集註及朱子語類。不佞所推說。實失本旨。自誤誤人之罪。實無地自容。集註曰所存者神。心所存主處。神妙不測。如孔子之立斯立道斯行綏斯來動斯和云云。語類曰所存者神。存是存主處。不是主宰。是存這事。這事便應。又曰存主處。都就事上說。吾心之所存處。便成就如神。化是人化之。神是事之成就如神。朱子語止此。執此數說而觀之。則所存者神。謂聖人心有所欲。而四方丕應徯志。令雖未出而化施如神之意。與聖而不可知之神存心神妙等語。初不相類。可徧告所嘗同聞此說者。以贖前日錯解之罪。千萬懇祈。但孟子小註新安陳氏釋存神字。與鄙人初解略同。而背集註語類之意。不可不知也。

答權台仲相一○丁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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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夏自三江鄭兄所。伏承辱惠長牋。理趣辭彩。粲然動人。展讀數四。令人意思醒然。久而靡歇。每欲趁時修復。仰謝眷厚之勤。亦以附區區鄕往之私。而病吟沒沒。久廢筆硯之役。淹稽至此。悚怍無已。伏聞一麾湖南。專城致養。想奉檄之喜。不以鳳棘爲嫌也。棲遲下邑。雖非士友之所期。今時惟仕於州縣者。稍可展其未達之守。且得以此閒暇。優遊問學之功。天意亦非偶然也。幸加意焉。前示今之學者患在不透理氣二字者。誠至論也。然此豈特今世之患。誠千古學者之所共患。退翁所謂惟理字難知者。正謂此也。竊觀見敎論辨。可謂要言不煩。欽歎欽歎。因記數年前道院拜晤之時。偶擧不佞與趙宅仁論中庸戒懼兼動靜之說。尊以宅仁之說爲是。不佞彼時喪禍驚沮。魄遁神脫。於講貫之事。皷立不起。又奉見日淺。不欲紛糾多談。只得應和了。而竊以本文章句及或問及朱子大全語類等書觀之。則戒懼兼動靜之義。似極分曉。朱子與呂子約書云戒懼兼未發已發言。謹獨專指已發言。鄭愚伏經筵進講時。亦誦此說。以破戒懼專屬靜一邊之非。此非不佞白撰說話。由此而竊疑尊於道體之大。未盡洞然。而於格致思辨之工。恐或有當加勉也。曾有與宅仁論辨之書。而道遠無由納呈。早晏當躬對仰質也。旣以道義相期。不敢阿諛苟同。畢陳謬見如此。還不勝悚懼之至。惟祈存心濟物。以幸一方之士民。

與權台仲辛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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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届純陰。萬象幽暗。伏惟凝神味道體用佳福。區區不任瞻跂之至。槾伎倆依前。在家如有所不樂。誅茅江干。更搆數架屋子。日夕磅礴坐在這裏深谷。自與世事相踈。時時遊玩於巖崖水石之中。自不覺離索之爲苦。鈍滯之爲憫。不意被廵相迫以訓士之任。麋鹿之性。一朝被之以韉勒。驅之以鞭策。其取顚踣必矣。可笑可歎。業已脫免不得。不得已適間一起如儒舘。爲之講說一番。而在己者初無可以裕於人。只自汗顔而已。卽聞進職烏臺。平生所學。正爲今日受用。未知執事作何擧措。出何言謨。可以允塞上下想望之心耶。探本之論。雖若迂緩。而捨此平坦道理。別求驚天動地之言。自非先民格非之術捄末之言。雖若切實。而徒䂓䂓於政令事爲之間。正如一勺之水不能救崑岡之烈炎。畢竟亦歸於徒然而已。執事於此必已默運心衡。斟酌輕重。精神力量。足以動一時之觀聽矣。竊聞執事已搆䟽本。而不欲以示人。故此亦不敢請看。待得人人讀成口碑而後。可以聞知。惟冀增崇望實。用副嚮往之心。

答李會徵成全○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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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嘗一承存記。兼有俯詢疑義。宜卽奉報。仰聽可否。而地左便稀。迄此闕然。向風馳義。心未嘗不在鉅鹿也。槾鄙鈍無能。加以離索之憂。思得強輔如吾兄者。日與之處。而又不可得。奈何。所示疑義。於鄙見不能無惑。略搆文字。別紙呈禀。幸有以辱敎之也。

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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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體。其視天下。無一物非我。故隨其所感而輒應。不待思而無不通。譬之人身。觸其手則手知痛。觸其足則足知痛。不待心使至此而後覺也。人之所以爲人者以仁也。而仁之體段。元自如此。不仁者喪其本心之德。不知此理之與我相爲貫通。只就自家軀殼上頭起意思。故凡物與我不相干涉。私意蔽錮。藩籬爾余。物來相感。泊然不起。一似死漢不識痛癢了。惟張子識得仁體。實有諸己。故隨遇而感。不待安排。聞生皇子則喜心蹶然而出。自不可遏。見餓莩則惻隱之心怵然而動。食便不美。初非意之也。於此可見先生養德之厚居仁之深。而恐著氣象字未得。葉氏之註。正所以發明本文正義。而非就言語之外氣象之間。而修潤本文所不及之餘意也。至於此卽西銘之意云者。亦不過曰西銘之書。原體性之所自來。以明萬物爲一之理。中間雖有大君父母宗子等差之殊。而爲是從吾同胞中來。故視之皆如兄弟然。張子之喜甚食不美。卽此箇意思也云爾。不必以皇子國本。爲斯世斯民有所依仰而喜其生。民物一理。見餓莩而不忍獨享安飽等語。參錯其間。致使辭意屈曲回緩。反成擬議作意之歸也。若果是節次思量計較出來。則殆人人可企及。安在其爲大賢情性之正耶。高明每以葉氏隨遇而感蹶然而動等語。爲就其言語之外而論其氣象。非釋本文之義。而朱夫子之所以收入於觀聖賢條者。亦以此云。竊恐這般處。不可只作氣象看。盖當時實有這箇物事來感他。他打一動。便流出來應接去。可見此心感應之妙。而先生之學。已到此地位也。非如下條論明道春風盎背之徒取其氣象之相類盛德之所形。而實無這箇物事見成樣子之云也。大抵觀人之法。或以言語。或以行實。或以應事接物。或以氣象。其端不一。不可以其載於觀聖賢條。而遂保其爲論氣象之證也。若夫當喜而喜。當惻隱而惻隱等語。鄙見果不能無差。尋常以生皇子見餓莩。爲一時次第見聞應接之事。賺連說過。故以謂聖賢之心。隨其所遇而輒應。雖一日之間。事物交來。應接多端。然不以已應之喜。而留貳他當下怵惕之心云云矣。今承來示。更考文意。不必一時所遭事。聖賢之心雖則云然。不必援論此處。添却本文所不言底道理也。此則深荷指迷之幸。

答李會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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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蒙手書存記。副以疑義一幅。奉讀驚喜。不啻空谷之足音。學之不講久矣。乃於吾兄見之。已極欣慕。而矧復辨析精切。誨諭諄悉。不以蒙陋爲不可語。不以己見爲必無疑。槾亦何敢苟爲雷同。以負下詢之盛意哉。來諭以鄙說中張子體得此意實有諸己隨感神應等語。爲安排強探鑿敎深遠之病。不佞於是乎不能無惑也。將謂張子之賢。姑未易到此地位。而枉加浮實之贊耶。抑謂體得隨感之稱。猶不足以形容道德之全備耶。由前之說則非所以知張子。由後之說則恐不察乎立言輕重之例。而遽容易罵破也。程子之論西銘曰學者其體此意。令有諸己云。則體得有己之稱。本非安排深遠之語。而猶可施於學者。况於橫渠乎。善觀人者。卽其一言一動。而猶可想像其造詣之深胷中之存。如曾子之易簀。濂溪之玩草是也。况此義精仁熟。隨感妙應者。在張子爲實有之德。則其可謂一邊之善一事之正。而小看了他耶。所論皇子餓莩一段。比舊頗穩。然終帶了擬議作爲意思。恐不足以語大賢作用也。盖聖賢之心。光明洞徹。委曲周遍。一有物感。其輕重高下。皆因物之自爾有許多分數來。便有許多分數應。莫不各止其所而無分毫之差。初不待臨時思勉而然也。今曰皇子天下之本。其喜也爲斯民。餓莩有同胞之義。見之而惻隱發出。則是聞生皇子而必思天下生民之寄。方可推出喜心。見餓莩而必思體性之所自然後。始發惻隱之心。如此則只爲安排擬議之歸。而無以見此心隨遇善應。活潑潑地也。書末所云看他飢餓。此心便自惻然感動。雖當飮食而不知其味。此一語可謂說得直截無病矣。高明試以此意求之何如。或有問於朱子曰人物均受天地之氣而生。仁者其心公溥。實見此理。故能以萬物爲一體否。朱子曰人物均得此氣。均得此理。所以當愛。便是不如此。愛字不在同體上說。他那物事自是愛。不是同體了方愛。所以愛者。以其有此心也。所以無所不愛者。以同體也。朱子語止此。竊惟張子此心。卽西銘之理。而西銘實狀仁之體。則與朱子論仁一條。雖有喜愛之異指。而可以參看矣。愚故曰張子之喜甚食不美。自是隨其所遇。介然動于心而不可遏。初不到生民同胞上。邐迤起意思來也。若曰其所以喜所以惻隱者。以皇子餓莩本是從吾同胞中來。其理莫不與相關。故一來感觸。自然隨其所感之輕重而應之能如此。則固無不可矣。恐高明模寫得此箇意思。而語之未瑩。乃似著意安排之所爲。愚之所云不必以皇子國本民物同胞等語。參錯其間者。正慮有此病也。此正毫差千謬之幾。幸虛心平氣。細入思議如何。來諭又病鄙說之謬。則曰若非皇子生則喜心何自而生。非見餓莩則惻隱何自而發云云。愚何嘗道如此說乎。以謂張子養德之厚故。其喜其惻隱。蹶然動中。不待生民同胞上。起意思來也云爾。非謂初無來感之物。而白地忽然而喜。忽然而惻隱也。至如原體性之所自來。以明萬物爲一之理云者。鄙說自是大綱說。雖欠排布引比之妙。恐無大段病痛。而來敎乃比之九方臯相馬之說。恐高明或不能圓活看來。而呵叱過分了也。隨感蹶動等語。以愚迷滯之見。雖蒙指敎之勤。終未見其必爲言外之意也。葉氏之言盖曰張子之聞生皇子而便喜。見餓莩而便食不美者。以其養德之厚故。隨遇而感。蹶然動于中而不可遏云。正是發明本文之正意。恐非推出言外之意也。若以此爲言外之意。則本文之正意。當如何而釋也。竊謂言外之意云者。乃指修潤本文所不及之意。而添足之者云。非謂似此直釋本文之意處也。其中三兩條。幸蒙印可之敎。足見謙虛好察。不主己見而務盡人言之盛意也。歎尙歎尙。大抵有疑於心。不厭反覆以求至當之歸。乃是學者窮格之事。朋友講劘之道。故玆敢不避煩聒。更陳狂𥌒之說。有若好勝者然。幸容其愚僭而亟賜鐫誨。卒至爛熳同歸之域。千萬切望。

答李會徵丁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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徂春入夏。問聞兩阻。懷戀反側。寤寐心聲。珍重手札。適及此時。薇手擎讀。頓醒人意。何况文辭齊整。字畫森嚴。非有得於學而能如是乎。區區奉慰。倍百恒情。槾離羣索居。違遠親戚。內絶父兄之訓督。外無師友之箴䂓。此在大賢以上。猶懼其德孤而學不進。况如不佞者豈易爲力哉。將爲君子之棄而小人之歸也必矣。實無一知半解。可以塞厚望而資隣光。不謂左右借以過情之譽。推以無實之事。恐非朋儕間交相責勉之道也。如何如何。大率吾儕之病。將來聖賢說話。只以淺急之心。草草看過。才得一線路脉。便以爲曉得。更不復致思。以故見識未透。踐履不篤。此爲可懼。而昏蔽已痼。拔去不得。奈何。幸望吾兄猛省提撕。大段著力。口講心潛。日就月將。勿似僕之似做不做。或作或輟而尙無得也。相愛之極。縱言至此。愚妄之罪。實所難逃。萬萬非面莫旣。

答曺仁伯善長○戊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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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強半。無由嗣接音塵。眷焉風儀。未嘗不起想而欽欽。忽此意外。偉然朶翰。遠及於窮廬雲木之間。領讀忻佩。不啻空谷之足音而已。因審豈弟神扶。歷玆不好時運。而尊燕養氣體日履安吉。仰爲抃慶之至。槾頑喘不死。春末已撤堊。心事一味不樂。偶於去家十里之地。占得江山佳處。結得數架茅屋。坐卧起處於其中。今經夏而秋矣。雖羣籟參差。吹萬不齊。而有時默脗我心情。不異於際佳友敷腎腸也。然山林之樂。亦有所樂之不同。有挑出此心。放在雲物上者。有悅道義而怡心性者。竊念於己自欠得力處。而易流染於前所云云者。此爲可懼耳。

與柳允卿升鉉○庚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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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聞稅駕墟曲。體韻佳健。令人起立驚喜。如聞意外奇特事也。宦遊天涯。觀覽甚富。而北地山川。實東土脊脉之所自。想聖祖龍興。叱咜之威。窮靺鞨倔起彊勁之俗。其所以仰洪䂓而挹英風。舒遠懷而釀感憤者。自不淺鮮。旣又遭罹厄會。歷變履險。堅定意慮。恢弘志氣。而特地長一格矣。信乎韓柳文章。猶待潮永一行氣力而獨文乎哉。尊之處困。親舊戚執。皆貢愍嗟。不佞獨以爲賀者。實欲期吾兄於古之人也。未知吾兄以爲如何。槾家門不幸。密庵從兄奄忽喪逝。平生志業。實有過人者。而未得一事如意。一朝齎了入地。私情酸痛。已自叵耐。而儕友相唁者。莫不以斯文輕重爲言。可占其平日不見薄於士林。而自家實事。有以孚於聽聞也。槾如有所不樂。跳在僻寂處。山嵐水色。朝霞夕烟。氣像儘佳。天餉亦不薄。而緣主人心事愺恅。不得有以領取。杜子美所謂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者。實先獲之言也。達夫老兄罹染毒疾。初甚貢慮。今聞已趁洗然之境。慰幸不可盡喩。早晏當决起一進。相與鼎坐款款。十分準擬矣。所懷千萬。留容覿面相呈。

答柳汝三緯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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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違容範。連累星紀。盖緣彼此人事非復昔時。老病又從而爲祟故也。不意今者曲賜存錄。遠貽敎墨。從審履玆淸秋。起居神相萬福。積年瞻戀。頓爾開豁。伏承尊先大父修巖先生遺書。見謀入榟以壽其傳。亦命不佞與聞編摩之役。顧此懵識淺學。其於先輩文字。何敢出一手開一喙。有所修飾潤色之乎。不敢當不敢當。第念世代彌遠。及門諸賢時無在者。先生之德言懿行。或至堙沒不傳。豈非吾黨之所共盡心處乎。不佞猥忝通家之分。亦嘗私淑而有所徵信矣。今於是役也。雖不敢出意見有所辨正。而固願與在聽役之列。玆擬克期赴速。用叙區區景行之私耳。

答柳伯胤後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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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二十不爲殤。令胤之喪。自當不殤。則尊似行繼體服斬之制。而不幸未娶而逝。禮無後殤之文。而將來無傳重之事。又與禮中成人服斬者有別。就考儀禮註䟽。則四種服制中。嫡子有廢疾。不敢主宗廟。則不得三年。又云嫡子爲殤。不得著代。故入大功云云。以此推之。則其得三年者。以其傳重故也。今日之喪。縱不可以爲殤。旣無傳重之事。則當與有廢疾不得三年。爲殤不得著代之條。上比下附。而只當爲朞服矣。禮無明證可據。只於手分世界中化現以告。幸望更詢於知禮者。毋令得汰哉之誚如何。

與李巨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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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奉顔采。奄隔歲年。悠悠瞻仰。彌於襟袍。每山牕月色皎然。令人如見叔度也。意外鄭洛瑞甫委垂訪逮。寒暄外叩起居。云珍重。甚沃此懸渴之心。因聞尊常眷眷於不佞。對語頻及之。不佞何以見槩於賢者之意中也。計賞其臭味之或近而不盡責其餘耳。令子襄藏之期。已指定日子。忉怛之懷。何以克堪。老莊東門蔑情傷敎。非吾人攸則。西河又徑情。而不免君子之譏。惟至痛慘怛。而終敎此心不變移。有以全其性情之德。爲可著力處也。傷虎心腸。雖不能起踐斯言。而亦未嘗不爲左右願之也。鄭甥來留旬月。審其言動云爲。雖其生質之美。而奬就之力。亦不可誣也。第其立心。每就應文備員中恁去。初無一摑一掌血底意思。此甚可惜。歲月不淹。少年亦幾時。幸畫爲課程。趁期檢押。如此數年。必有得力處。如何如何。竊觀尊鸞鳳之意。常勝於鷹鸇之志。此是好氣象。一向偏勝。少間煞有利害在也。信筆隨意。不覺言之僭率。俟罪俟罪。

與柳達夫顯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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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溪合散之事。殊未對副初來意思。蓽門言旋。不勝歉然。有如欠二稅百姓懷事也。未審旋軫以後尊履珍重否。向風馳義。眷焉之思。彌於襟袍。問學不是小小底知識可幾。必須著精彩大覃思。求古人意思。硬折入他窟裏。使古人復生。便點頭道他是始得。今只於半中央。接得些少說話。下梢收殺不得。殆枉得道氣之名。而實內欺吾心。外欺人目。朱夫子所謂不向實地加工。只就之乎者也上學。他恐無交涉者。不幸近之矣。不如討一僻寂處。講得一書徹頭徹尾。爲實修業。未知執事能不罵破腐儒迂濶之談否。前日奉呈詩句。此來見者以爲都無向背。不成體制云。聆來不勝泚顔。然旣已不得相隱。幸轉示振伯。因請允卿君七諸兄見和如何。又有一說。更此披白。辱和第一韻。下語太郞當。正如南越王黃屋左纛以自倔強。不獨槾之一身有濫竽竊吹之譏。執事亦不免收司連坐之律矣。望以勸戒羡慕之意。改撰見惠。幸甚。

與柳台彦元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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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凭壻君。伏聞體氣有諐違。不勝貢憂萬萬。老兄平日未嘗留意頤養。櫛風雨蒙霧露。以犯安樂祖師之戒。常私語以爲憂悶。今聞又以墳庵修造事。數箇月日。鎭長躬莅親督。時或不避晨夜。目下雖不見有害。久久生病之委。多因前日受感之釁而起。幸毋自獨賢。部勒門中材幹士。畫日分任。時時起來。屢省乃成。則自可以竣事。千金之軀。亦免垂堂之戒也。未知吾人以爲如何也。槾老矣。無四方之志。逃在無事匣裏。蒼江白石。水禽山木。雖與我分殊。而遇景方濃。交相欣契。不知物我之有間。離索之爲苦。還以自笑耳。業孫晩學。又兼鈍滯。不能趁日了課。不佞偶値緊人事將下山。留此獨與庸緇相狎。甚害德性。故謾遣去。待此還奠。使之復來。然尊門文士衆多。必有鍛鍊得人手段。幸改圖而擇師。得使下梢免作面墻之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