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香祖筆記
卷八
卷九 

陳霆字水南,吳興人,著《兩山墨談》,甚有義理。閱《金陵瑣事》,始詳其本末。霆字震伯,僦居白下,又著《唐餘紀傳》、《渚山詞話》,嘗作詞弔張麗華云。麗華死於青溪,後人哀之,為立小祠,祠像乃二女郎,其一即孔貴嬪也。今祠亦不復存。

成、弘間,留都扇骨以李昭製者為最,見顧東江集。往徐健庵司寇為宮坊時,贈予金陵仰氏扇,予謝以詩,有「舊京扇貴李昭骨」之句,翼日相遇朝班,問李昭出處,予但據東江集答之。後閱《金陵瑣事》,乃詳李昭、李讚、蔣誠三人製扇骨最精,徐守素、蔣徹、李信修補古銅器如神,恨昔者不能舉此應之,信強記之難也。

張遺字瑤星,金陵遺民也。居棲霞一小庵,數十年不入城市。著書十餘種,有一書紀南渡時事,可裨史乘,惜未版行。凡所撰著,稱《白雲自怡》。年九十而終。四十年前遊東萊,時先兄西樵亦客萊,相友善。及予在邗江,數客金陵,未及見之,蓋已禁足攝山矣。予撰《古歡錄》,亦遺此人,故著於此。

明時欽差行人吳惠,葬劉真人於留都鳳台門外,壙中得一石匣,中有玉冠,蓋上刻「王真人玉冠」五字。此與王喬玉棺相似,玉冠尤為新異。

舊例,科場進呈試錄,主考官自撰程文,其用士子文稍為點定,自萬曆十三年乙酉科始。治血山崩,當歸一兩,荊芥一兩,酒一鍾,水一鍾,煎服立止。

撫州商人病痢,危甚,太學生倪某用當歸末阿魏丸之,白滾湯送下,三服而愈。

又治痢方:黃花地丁搗取自然汁一酒盞,加蜂蜜少許,服之神效。

濕痰腫痛不能行,用{艸稀}薟草、水紅花、蘿蔔英、白金風花、水龍骨、花椒、槐條、蒼術、金銀花、甘草,以上十味煎水,蒸患處,水稍溫,即洗之。

治小腸疝氣,烏藥六錢,天門冬五錢,白水煎服,神效。

治小便不通,芒硝一錢,研細,以龍眼肉包之,細嚼咽下,立愈。

治瘤方:用竹刺將瘤頂稍稍撥開油皮,勿令見血,細研銅綠少許,放撥開處,以膏藥貼之。

接骨方:土鱉,用新瓦焙乾,半兩錢醋,淬七次,自然銅、乳香、沒藥菜、瓜子仁各等分為細末,每服一分半,酒調下。上體傷,食後服;下體傷,空心服。

治疫腫頭面方:金銀花二兩,濃煎一盞,服之,腫立消。

針入腹,用櫟炭末三錢,井水調服,即下;又方,以磁石置肛門外引下。已上俱出正續《金陵瑣事》沈石田周干支八字與明英宗同。

明寧國大長公主所用遺墨半挺,上用紫金打成龍口吞之。一瓷杯酌酒滿,則隱起一龍形,鱗鬛具備;酒盡,不復見。

金陵王某家有大石子,中具兜塵觀世音像,趺坐如生,面目衣裓如畫。又南唐元宗時,溧水桑樹生須菩提像,右袒左跪,衣裓宛然,其色如純漆,光可以鑒。

《南唐書》有馬令、胡恢、陸遊三家,馬、陸二書盛行於世,近吳門又有合刻,惟胡書世罕傳之。聞江陰李忠毅應升家有藏本,廿年前屬江陰令陸雲士次雲訪之,久不見報,又屬門人楊侍講賓實名時求之,亦不得。按恢,金陵人,博物強記,工篆隸,客京師,久不得調,《上韓忠獻公》詩云:「建業關山千里遠,長安風雪一人寒。」公深憐之,使篆太學石經,因得復官,任華州推官,卒。

宋明帝借張永南苑三百年,詔云:「期畢便申。」周宰相王溥父祚以觀察使致仕,一卜者諛其壽可百四十,惟百二十歲時春夏間微苦髒腑,祚大喜,顧子孫曰:「孩兒輩切記,是年莫教我吃冷湯水。」二事癡絕可笑。杜牧詩「百年便作萬年計」,富貴中人不悟此者多矣。釋氏六如之喻,正為此輩棒喝。

顧鄰初云:「沈約《宋書》凡歌字皆作哥字。」予昔官廣陵,於一士大夫家見趙松雪家書,凡哥字皆作歌字,蓋古通用也。

舍筏登岸,禪家以為悟境,詩家以為化境,詩禪一致,等無差別。大復與空同書引此,正自言其所得耳。顧東橋以為英雄欺人,誤矣。豈東橋未能到此境地,故疑之耶?

京口張文選公選九徵,博物君子也。嘗題予《過江》、《入吳》兩集云:「筆墨之外,自具性情,登覽之餘,別深懷抱。」此語可與解人道。

予少遊京師,日與汪苕文、劉公<甬戈>體仁倡和,晨夕過從無間。一日往汪邸舍,其小面孫玉者走報曰:「王貽上來。」苕文出為予述之,予笑曰:「此子不減蕭茂挺家面。」

孔平仲《雜說》云:今公家文字用仰字,出《北史•北齊孝昭紀》「詔定三恪禮儀體式,亦仰議之」。

汪苕文赴京師,過揚州,予送之舟中,欲附惠泉五壇寄家西樵兄。汪以道遠稍難之,予笑謂曰:「汪大乃成俗吏!」汪亦一笑許之。後記其事於《說鈴》。

宋時徑山僧行園,為蛇傷足。一參方僧為治之,先汲淨水洗患處,易水數斛,令腐膿敗肉悉去,瘡上白筋見,乃挹以軟帛,以藥末勻糝瘡中,惡水泉湧,明日淨洗敷藥如初。一月毒盡肉生,平復如舊。其方乃香白芷為末,入鴨嘴、膽礬、麝香各少許。見《談藪》。

宋制,軍營中有天王堂,小說亦屢載之,不知何天王也。《談藪》云:唐天寶西蕃寇安西,奏乞援兵,詔不空三藏誦《仁王經》,帝見神人帶甲荷戈在殿前門,不空曰:「此毗沙門天王第二子獨健往救安西耳。」後安西奏見神人破賊,城上天王見形,圖形上進,因詔諸節鎮所在州府,於城西北隅各立天王像,佛寺亦然,宋時沿之入軍營也。又《括異志》言:宋建炎中,敵將屠秀州,天王現於城上,若數間屋大,懼而引去,因建天王樓於城西北隅。

汪鈍翁嘗問予:「王、孟齊名,何以孟不及王?」予曰:「正以襄陽未能脫俗耳。」汪深然之,且曰:「他人從來見不到此。」

予又嘗謂鈍翁,李長吉詩云「骨重神寒天廟器」,「骨重神寒」四字可喻詩品。司空表聖《與王駕評詩》云:「王右丞、」韋蘇州趣味澄敻,如清沇之貫逵,元、白力而氣孱,乃都市豪估耳。」元、白正坐少此四字,故其品不貴。

表聖論詩有二十四品,予最喜「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八字。又云「采采流水,蓬蓬遠春」,二語形容詩境亦絕妙,正與戴容州「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八字同旨。

弇州云:「朦朧萌拆,情之來也;明雋清圓,詞之藻也。」四語亦妙。

古人同調齊名,大抵不甚相遠,獨劉楨與思王並稱,予所不解。建安七子,自孔文舉不當與諸人同流,此外如陳琳之《飲馬長城窟行》,阮瑀之《定情詩》,徐幹之《室思》,皆有漢人風矩,惟楨詩無一語可采,而自古在昔,並稱曹劉,未有駁正其非者。鍾嶸又謂其「仗氣愛奇,動多振絕,思王而下,楨為獨步」,殊似囈語,豈佳處今不傳耶?乃秦少遊亦云:「五字一何工,妙絕冠儔匹。」殆亦耳食之習。

萊陽宋荔裳按察言幼時讀書家塾,其邑一前輩老甲科過之,問:「孺子所讀何書?」對曰:「《史記》。」又問:「何人所作?」曰:「司馬遷。」又問:「渠是某科進士?」曰:「漢太史令,非進士也。」遽取而觀之,讀未一二行,輒抵於案,曰:「亦不見佳,何用讀為」」荔裳時方髫鬌,知匿笑之,而此老夷然不屑。

予十數歲時,屢夢坐園亭,上有五色異禽,小於雊鵒,羽毛甚麗,群飛亭中,或集於肩,或投於懷,馴擾不去;又兩夢有人贈一奩墨,開之有異香。既覺,為諸兄言之,曰:「此文字之祥也。」順治八年辛卯,予年十有八,一日讀書倦而假寐,夢神入告曰:「汝知今科闈中題乎?乃『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也,《詩經》題乃『維清緝熙,文王之典』。叩其餘,則不應。」及八月入闈,首題果符所夢,頌題則「聖敬日躋」;及明年壬辰會試,頌題乃「維清緝熙」二句也。予中是科鄉試第一,旋改第六。壬辰下第,而先兄吏部登進士,神所告乃予兄弟鄉會試首尾二題也。

康熙初,士人挾詩文遊京師,必謁龔端毅鼎孳公,次即謁長洲汪苕文、潁川劉公㦷體仁及予三人。陽羨陳緯雲維嶽,其年維崧之弟也,初入都,手寫行卷三通置案上。友人問所詣,曰:「吏部劉公,戶部汪公、禮部王公也。」友人曰:「吾為子預卜之:汪得卷必摘其瑕疵而駁之,王得卷必取其警策而揚之,劉則一覽輒擲去,無所可否。」已而果然。予聞之,笑謂公㦷曰:「吾二人,或駁之,或揚之,皆尋常耳;惟兄此一擲,最不易到。」公㦷亦為之絕倒。

交趾老道士,結廬潮州之金山,年已百歲。養一雞,大如麼鳳,置枕中,鳴即睡覺;一胡孫,小如蝦蟆,以線繫几;一龜如錢大,置金合子中。予門人東莞令錢蔗山以塏曰:「雞,陽精也;胡孫,心猿也;龜,神靈而服氣也。皆小者損之又損也。」其言甚有理致。

《嶺海見聞》云:蚌聞雷而孕,望月而胎珠。中秋蚌始胎,中秋無月,則蚌無胎。凡秋夕海色空明,天半有朱霞光起,蚌曬珠也。珠之名類不一,有精珠、褪光珠、璫珠、走珠、滑珠、磥砢珠、官雨珠、稅珠、䈡符珠。珠重七分為珍珠,八分為寶珠。合浦天以珠為貴,生男曰珠兒,生女曰珠娘。

香樹生海南黎峒,葉如冬青。凡葉黃則香結,香或在根株,或在枝幹。最上者為黃沉,亦曰鐵骨沉,從土中取出,帶泥而黑,堅而沉水,其價三倍。或在樹腹,如松脂液,有白木間之,曰生沉,投之水亦沉。投之水半沉半浮,曰飛沉。皆為上品。有曰速香者,不俟凝結而速取之也,不沉而香特異。曰花鏟者,香與木雜,鏟木而存香也。有曰土伽楠,與沉香並生,沉香性堅,伽楠性軟,其氣上升,故老人佩之,少便溺。產占城者佳,樹為大蟻所穴,蟻食石蜜,遺漬香中,歲久凝而堅潤,其色若鴨頭綠,上之上也。又有虎豹斑、金絲結,其色黃,貴與鴨頭綠等。

椰杯見毒則裂,嶺南人多制為食器以辟蠱。永安產燭竹,文信公駐軍時,燃此竹以代炬。

海蜘蛛生粵海島中,巨若車輪,文具五色,絲如縆組。虎豹觸之,不得脫,斃乃食之。

瓊州黎峒有黎長統之,必符、王二姓乃得立。黎長家有古罐,傳為祖先所遺,非陶非石,天欲雨則先鳴,官軍將入山則大鳴。

廣州之虎門合蘭海,每歲正月初三、四、五日現海市,城闕樓台,車騎人物,倏忽萬狀。康熙丙辰見戈甲之形,粵有兵變。黃太衝宗羲亦言寧波有海市。蓋東海、南海皆有,不惟登州,但登見以四、五月,廣見以正月初旬三日是小異耳,鄞之見不言定期。

《嶺海見聞》言:鐵樹生海底石上,幹類珊瑚,尾如彗,千年則成珊瑚,其旁有蚌守之,往往得鐵樹則兼得珠。是鐵樹與珊瑚同類,俱生於海。然珊瑚大者五六尺,小者不過尺許,以鐵網取之,在水則軟,見風則堅,初白漸黃,得日色乃殷紅如丹砂。按王濟雨舟所記,云官橫州於一指揮家圃中,親見此樹,歷言其六十年開花之詳。予在羊城學使署,亦見鐵樹,高大不殊諸樹,乃木本,非玉石之屬,但以鐵培護其根,則茂,與他樹以水澆灌者差異,與前所云云不類,豈名同實兩種耶?

《嶺海見聞》云:「香樹幹如樹蘭,葉如黃楊,子如連翹而黑,以夏月子熟種之,亦有寄生榕樹上者。」《閩小紀》云:「千年榕樹,上生奇南香。」

陶嶽《五代史補》載馮道鎮同州,有酒務吏乞以家財修夫子廟,道以付判官,判官素滑稽,書一絕句於判後云:「荊棘森森繞杏壇,儒官高貴盡偷安。若教酒務修夫子,覺我慚惶也大難。」道有愧色,因出俸修之。又李谷為陳州防禦使,三日,謁夫子廟,惟破屋三間,中存聖像。有伶人李花開進口號曰:「破落三間屋,蕭條一旅人。不知負何事,生死厄於陳。」谷驚歎,遽出俸以修之。五代學校廢壞如此,賴滑稽之言始得復故,可為浩歎。觀唐玄宗過魯謁孔子廟詩,居然盛世帝王氣象。近聖駕東巡,謁闕里聖廟,載謁孔林,特命戶部發金錢十餘萬重修廟貌,輪奐一新,賜孔氏子孫十餘人為五經博士等官,特賜御用曲柄傘於大成殿,此又漢、唐、宋、明已來所未有者。故觀於文教之興廢盛衰,而世之治亂可知矣。

周郭威親征慕容彥超,至兗州,夢文宣王。明日攻其城,入之,過夫子廟,叩首再拜,且諭近臣曰:「夫子聖人,百王取則焉,安可不拜?」且命孔氏襲文宣王者長為本縣令。五代之世,乃亦有此。自明代至本朝,曲阜縣知縣皆以孔氏子孫為之,而不知始於後周也。

越處女對勾踐曰:「見之如好婦,奪之似懼虎,杳之如日,偏如滕兔。」此即處女脫兔之喻,而語益奇。凡溺水及服金屑,用鴨血灌之即瘥。耳暴聾,用全蠍去毒為末,酒調,滴耳中,聞水聲即愈。

枸杞子榨油,點燈觀書,能益目力。金瘡傷,用獨殼大栗研幹末,敷之立愈。

治喉痹、乳鵝,用蝦蟆衣、鳳尾草擂細,入鹽霜梅肉,煮酒各少許調和,再研,細布絞汁,以鵝毛刷患處,吐痰即消。

惡瘡腫毒初起,當歸、黃蘖皮、羌活為細末,生鷺鷥膝搗汁,調傅瘡之四圍,自然收毒,聚作小頭即破,切不可並瘡頭傅之。骨鯁用犬涎,穀芒用鵝涎,灌之即愈。

宋孝宗食蟹過多,患痢。有嚴防禦者,用新采藕節研細,熱酒調服,果愈。

治病眼生赤障者,用白螺一枚,去掩,以黃連末糝之,置露中一夜,曉取肉化為水,滴目,則障自消。

治嗽驗方:香櫞去核,薄切作細片,以清酒同研入砂罐內煮,令熟爛,自黃昏至五更為度。用蜜拌勻,當睡中喚起,用匙挑服,甚效。又方,向南柔桑條一束,每條寸折,納鍋中,用水五碗,煎至一碗,渴即飲之。

治水腫方:用田螺、大蒜、車前草和研為膏,作大餅,覆臍上,水從便出即愈。已上俱出《養屙漫筆》

予平生為詩,不喜次韻,不喜集句,不喜數疊前韻。惟少時有集黃山谷詩一絕云《謝人送梅》:「榨頭夜雨排簷滴,誰與愁眉唱一杯。瘦盡腰圍怯風景,城南名士遣春來。」如此集句,恐非李西涯所知。西涯有集句詩一卷。

《李西涯集》第六卷《主一齋為徐公肅都憲作》,又《徐亞卿原一六十二得雙生子戲贈》。原一與昆山徐健庵司寇初字同,公肅與其弟立齋相國初字同,立齋亦為都憲,健庵亦為亞卿,何其吻合至此。但前之二徐未悉其名耳。

宋陳輔輔之,丹陽人,有詩云:「北山松粉未飄花,白下風輕麥腳斜。身似舊時王謝燕,一年一度到君家。」為王介甫所知,而與蘇公尤厚善。黃是師是,章惇之甥也,以二女妻潁濱子適、遜。哲宗時欲召用,林希以是沮之,後知定州卒。東坡皆有尺牘與之。元人吳師道跋云:「二人出處不同,而尚德守義,不為勢利回邪變易,其賢則一。」予撰《古歡錄》,取師是而遺輔之,此詩尤為可愛,特書之。

吳師道《禮部集》有云,江陰趙彥衛作《西漢定安公補紀》,首書元年、四年書策命孺子為定安公,五年至十八年每年書公在定安,法《春秋》「公在乾侯」之義,意亦美矣。按孺子嬰,宣帝玄孫,楚孝王孫,廣戚侯顯子,漢之近親,非若呂后取他姓子比矣。太后臨朝稱制,莽居攝踐阼,改元居攝,又改元初始,則孺子雖未正帝位,固已儼然為天下之君矣。莽篡而猶存,莽滅而復為漢,若之何絕之哉。又考序例云,正統雖絕,而故君尚存,則追係正統之年而注其下,如唐武氏例,是趙氏《補紀》殆類此。但其書法猶有可議者,不稱居攝、初始,直云元年、三年,則失其實矣。莽以平原、安德、漯陰、鬲、重丘萬戶為定安國,而以大鴻臚府為公第居之,則書公在定安亦為失實。定安公乃莽所加,豈得仍其偽號?竊謂宜自初始二年下注新莽始建國元年,初始三年以後下注莽年,如前遞數而書,孺子在京師,存其故稱,紀其實地,庶幾得之。或曰,其後方望立嬰為帝,而元滅之,當若何?按方望事在光武建元元年,書法當云方望以前孺子嬰稱帝於臨涇,元更始遣兵擊斬望,嬰並遇害。

釋典,羅雲出家即羅睺羅,佛命舍利弗為其和尚,大目犍連作阿闍黎。故沙門以和尚為尊貴之稱。

佛姨母瞿曇彌欲出家,如來不許,謂阿難言,若聽女人出家,乃令佛法清淨梵行不得久住,譬如莠生稻田,善穀復敗;又言我之正法,千歲興盛,以度女人,故至五百歲而漸衰微。所以者何?女人有五處不能得作,一不得作如來,二不得作轉輪聖王,三不得作第二忉利天王,四不得作第六天魔王,五不得作第七梵天王瞿一作驕。按此乃比丘尼之始,夫如來既受姨母乳哺深思,及五百除饉女,皆長老久修梵行,而如來難之且如此,後之人談何容易耶?又如唐武后乃真天魔王,以釋氏因果論之,不知往劫是何福德也。

南渡時,東平伯劉澤清者,字鶴洲,曹州人,天啟中戶書郭允厚家奴也。後充本州捕盜弓手,少無賴,為鄉里所惡。徙居曹縣,遭離亂,從軍,積功至總兵官。金陵立福王,遂為藩伯,開府淮陰。其兄忘其名,字鳳洲,崇禎時亦至總兵官,禦敵,歿於王事,稱名將,非澤清比也。澤清為人陰狠慘毒,睚眥必報,曹縣士大夫罹其禍者甚眾。澤清在江淮縣有故居,空無人。一日,諸生十數輩僦飲其宅,或拾一錦鞋於內閣中,傳玩之,座中有謔者,澤清知之,使健兒名捕至淮,盡殺之。中表兄某,夙有違言,遣人召之。中表懼,祈哀於澤清之母,為婉轉申救。澤清佯許諾,禮待頗厚,既辭歸,立遣健兒途中拉殺之。已而大兵渡淮,澤清迎降,歸於京師,以叛案有連,至盧溝橋伏法,行路快之。不數年,子姓無孑遺,故居為墟。

《唐書》言孟浩然與給事中王維善,維私邀入內直,會明皇至,浩然倉卒避匿床下。帝問知之,喜曰:「朕聞其名久,恨未見耳。」立召見,問所為詩,云云。而《北夢瑣言》以為李白,誤。

盧沆為舉子,於滻水遇宣宗微行,意其貴人,斂身回避,緣此受知擢第。賈島、溫飛卿亦以微行傲忽,致長江、方城之謫,此可為輕薄之戒。又孟弘微郎中者,性誕妄,因次對奏曰:「陛下何以不知有臣,不以文字召用?」宣宗怒曰:「卿何人,朕耳中全不知有卿!」亦坐貶。

丹青樹出終南山,丹青竹出熊耳山。

唐、宋啟事用門狀,即今士大夫彼此拜謁之名刺也,上書某官謹祗候某官。陸務觀《老學庵筆記》云,見東都時蘇、王諸名公門狀一卷,率皆手書。古人鄭重不苟如此,今則小胥之事耳。又翰林故事,坊局已上乃得用紅柬為刺,史官庶常止用白。雖元旦賀壽等吉禮亦不用紅,不喻其義。

故事有最可笑者,唐御史臺惟南床最尊重,每會集,南床不笑,則諸御史不敢笑;南床笑,則皆大笑,謂之哄堂。

唐相國段文昌,史云西河人,褒國公志玄之後。志玄本臨淄人,文昌徙居荊南。又云荊蜀皆有先祖故第。又云先人墳墓在荊州,其稱臨淄人,以先世本籍故,而與鄒平無涉,不知何以封鄒平公。今鄒平縣西北,地名段家橋,謂是文昌故居,傅會不足信也。子成式柯古。罷江州刺史,居襄陽,與李商隱、溫飛卿倡和,故號《漢上題襟集》。然柯古著《酉陽雜俎》,多言齊州事,如長白山、沙彌二桃之類,皆在鄒平。

唐華原柳氏家法為士族之冠,公綽、公權已下至比皆然。比家鬻婢,猶不屑奉侍賣絹牙郎,其家法可知。而負國賊柳璨乃生其族,卒與張廷範輩同誅死,未足酬衣冠之禍。故知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之論,未必盡然。若桓彝為晉忠臣,而溫與玄繼世為逆,郗鑒、郗愔之生超,盧懷慎、盧奕之生杞,皆其類歟?每讀史,輒為三歎。

金陵胡宗仁字彭舉,以畫名,亦工詩,與竟陵鍾伯敬為友。當有與鍾書云:「兄弟子侄皆耽作畫,蓬門晝掩,茗碗壚香,閣筆盈案。妄擬堆笏滿床,昔人一門五貴,七葉蟬連,寧復過之。」其子玉昆,字元潤,亦工畫,嘗寫杭州宋宮古梅,予題絕句云:「風雨崖山事渺然,故宮疏影自年年。何人寄恨丹青裏,留伴冬青哭杜鵑。」故友合肥李文定容齋天馥極愛此詩,常諷詠之。昔人謂沈石田相城喬木,代禪吟寫,此後惟金陵胡氏足以繼之。

張遺瑤星題程青谿侍郎正揆畫云:「唐六如畫學周東村,不啻過之,隻為胸中多數百卷書耳。」予評陳戶部子文奕禧書品,亦如此。

姚翼字伯右,工畫梅,又取鍾山梅瓣粘於便面,以筆添枝幹其上,極有生韻,時號姚梅,人多效為之。渠丘張杞園孔目仿作甚工。

白樂天詩「吳娘暮雨瀟瀟曲,自別江南久不聞」,極是佳句。虞山錢牧翁宗伯詩:「東風誰唱吳娘曲,暮雨瀟瀟暗禁城。」予亦有二絕句云:「波繞雷塘一帶流,至令水調怨揚州。年來慣聽吳娘曲,暮雨瀟瀟水閣頭。」「七載離筵喚奈何,玉壺紅淚斂青蛾。瀟瀟暮雨南陽驛,重聽吳娘一曲歌。」

周侍郎櫟園亮工《閩小紀》云:「鷗皆白,獨莆田九鯉湖鷗作粉紅色。」隋宦者劉繼詮獻芙蓉鷗二十四隻,色如芙蓉,疑即此種。

唐、宋外任官到任,皆有謝表,《高常詩集》有《謝封丘縣尉表》,則縣尉亦得上表矣。

《閩小紀》云:燕窩有烏白紅三種,惟紅者最難得,白者能愈痰疾,紅者有益小兒痘疹。

櫟園又云:參皆益人,沙元苦參亦兼補,海參得名,亦以能溫補故也。生於土為人參,生於水為海參,故海參以遼海者為良。

先兄西樵先生撰古今閨閣詩文為《然脂集》,多至二百卷。詩部不必言,文部至五十餘卷,自廿一史已下瀏觀采摭,可稱宏博精核,而說部尤創獲,為古人所未有,今略其書目,載於此:班昭《漢書•異姓諸侯王》已下至《古今人表》凡十卷,班昭《漢書,天文志》一卷,班昭《補列女傳》一卷,班昭《女誡》一卷,班昭《幽通賦注》一卷,衛鑠《筆陣圖》一卷,蘇蕙《璿璣圖》一卷,宋若莘《女論語》一卷,侯莫陳邈妻《女孝經》一卷,預浩或作喻浩《女木經》一卷,李清照《打馬圖》一卷,沈俶《諧史》一卷,龍輔《女紅餘志》一卷,管道升《墨竹譜》一卷,鄭氏《女教篇》一卷,明仁孝徐後《內訓》一卷,仁孝徐後《勸善嘉言》一、二、三卷,仁孝徐後《勸善感應》一卷,章聖蔣太后《女訓》一卷,楊慎妻黃氏《錦字書》一卷,王鳳嫻《東歸紀事》一卷,廬江王夫人《燈花占》一卷,張淑英《刺繡圖》一卷,邢慈靜邢太僕侗之妹《黔途略》一卷,徐淑英《女誡雜論》一卷,徐德英《革除紀》一卷,筆洞細君《花殿最》一卷,薛素素《花瑣事》一卷,方維儀《尼說七惑》一卷,方維儀《宮閨詩評》一卷,顧若璞《往生紀實》一卷,倪仁吉《宮意圖題語》一卷,陳結璘《牡丹亭牌譜》一卷,胡貞波《古牌譜》上下卷,季嫻《學古餘論》一卷,季嫻《前因紀》一卷,王端淑《詩緯序論》一卷,陶姮儀《放生約》一卷,董白《奩豔》上中下卷,尼超衍《密印語錄》一卷,尼濟印《仁風語錄》一卷,尼自如《語錄》一卷,計五十六卷。其全書今藏篋笥,無力刻行也。

上巳之巳,本已字之訛。又《泊宅編》云十干之戊,與茂同音,今呼為務,亦非。又稱為武。《五代史》:偽梁朱溫時司天監上言,日辰內戊字請改為武,蓋溫父名誠戊,字類成,故司天監以此諂之。今吳中術士尚有沿之者。

柳子厚作《非國語》,宋江端禮作《非非國語》,嗣是劉章、虞槃,皆有《非非國語》,見張合《宙載》,今不盡傳。

童貫自謂韓魏公出子,與梁師成自謂蘇文忠出子正同。曹操父子本寺人之後,忠獻、文忠乃為寺人祖禰乎?

《宙載》云:書冊為水潦所浸,可於大甑中蒸而曝之,至一二番,乃以物鎮平處,逮乾,色雖微漬,而無損壞。

《宙載》:張鐸僉事言鴿能辟小兒疳氣,當多置房養之,清晨令兒開房放鴿,其氣著面,則無疳疾。

《南園漫錄》云:桂有桂樹之桂,有桂花之桂。桂樹則《楚詞》桂酒、笛桂之類,今醫藥所用,取其氣味甘辛,乃用其皮也。桂花之桂,則詩詞所言,今人家園囿所植,取其香氣鬱烈,乃尚其花也。類書所載,皆未別白,雖白、孔《六帖》亦然。

溫飛卿以蒼耳子對白頭翁,寧陽許襄敏公取作一聯云:「道上鉤衣蒼耳子,風前聒客白頭翁。」蓋其去國之作,上句即「迷陽迷陽,勿傷吾行」,下句即「違山十里,蟪蛄之聲尚猶在耳」之義。

《碧里雜存》云:鍾山孝陵,即梁寶志公瘞所也。傍有八功德水,誠意伯奏改葬志公,水亦隨往。太祖異之,為建靈谷寺,歲命太常祭焉。

《見只編》言陳水南以南唐李昇宜繼唐後,改馬令書以為《唐餘紀傳》,猶蕭常改《三國•蜀志》為《續後漢書》也。讀《吳越備史》,昇本安吉砦將潘某之子,姓實潘也。水南特以五代篡祚短促,不足繼統,不若南唐聲名文物,雄擅江左,不愧唐後耳,云云。予按吳越與南唐世為仇,《備史》之言未可遽信,詎可據為實錄以駁水南耶?

漢《郙閣銘》在寧羌州,州陋甚,在五丁峽西南。予嘗過之,不知有此古物,未及訪碑刻所在,殊以為憾。

甲申八月,禮部尚書韓卒於位。公長洲人,中康熙癸丑會、狀兩元,授翰林修撰,至今官。先是以內閣學士予假歸,乙亥奉召入京。有屠西爽者,以卜筮名吳中,韓問之,曰:「公此行官至尚書,然癸未即當南歸,過此不能歸矣。」韓入都,累遷禮部、吏部侍郎,超拜大宗伯,至癸未始嬰疾,乞假未允,甲申病增劇,再疏告老,命在任調理,至是卒。公平素為予述屠言,且云:「過癸未不歸,豈遂死耶?」王大司空鴻緒時同被召命,聞屠語人曰:「韓公此行不歸矣。」果驗。屠亦以癸未年卒。

康熙四十一年五月,於保和殿頒賜御書,大理少卿臣李斯義得臨黃庭堅書一幅,其詩云:「談經草檄鬢華生,初擁閩山傳節行。江入桐廬青欲斷,溪從劍浦碧來迎。茶雖戶種租宜薄,鹽不家煎價賴平。要使祈招歌德意,君恩豈為遠人輕。」四十三年十一月,李以副都御史遷福建巡撫,前詩竟為之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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