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谷桂察訪遺集/卷十二
雜錄
编辑文章
编辑古文只似人言語也。重沓叢萃。語盡則止。而無頭腹尾之顯然可尋。唐以後就言語中。分別條理。各有頭腹尾之體法。
詩文須擺脫字句而見趣。人亦須擺脫皮殼而相心。大而言之則擺脫萬物而見天地心。人能到此田地。則尋常識見。不患不高也。造句行文。皆出於神氣之慌惚靈變。神氣勝者。出語新奇。
古人之詩天也。今人之詩人焉而已。自開闢以來。只是如此雪月風花。只是如此人情物態。詩之逕庭大異何哉。〈堯山語〉
凡作文作詩。須立一箇大旨。照着自家一生門面。須令流出於自家心頭之一點眞情眞趣。勿爲剽窃古語。粉餙外面。此亦習誠之一法。自家作詩文用此法。而使人咀嚼以得吾之性情。看他人詩文。亦用此法。
讀書時。須令其事其理其文之曲折。照澈於我之智淵。智淵了了。則乃能成誦而不忘。智淵猶渾。則難誦而又忘。讀以智淵之澈爲終。作文時。智淵靜淨則作。智淵擾濁則勿作。作以智淵之澈爲始。智淵深廣者。能文汪洋。智淵淺狹者。出語拙滯。須多讀以擴之。
聖人大統之嫡傳。易陰陽也。書治亂也。詩善惡也。春秋正邪也。論語是非也。大學止否也。中庸中偏也。孟子理慾也。
中庸,大學。只是徒善仁心也。䂓矩準繩。律度量衡。井田學校。凡先王之政法。更考於諸經。務使粲然備具。如有用我者。擧而措之耳。庸學之道。古今常一。制度政法。則隨時稍加損益。此乃文章之大本領也。
取中於中庸。取止於大學。取吉於易。取善於詩。取仁於論語。取天理於孟子。取聖人心於書。取聖人制度於禮。取聖人刑法於春秋也。外取芳馨於騷人也。
屈子禀得純剛至正之氣。於彼此贒邪之間。極口痛言。無含糊顧慮之意。盖於放逐之後。見絶於時俗。無復餘望。故挺身立對。以剛膓硬舌。斷斷正言之。可想放逐之前。養氣之正。無一點俯怍仰愧之事。使人無可刺口相辯然後。自能作如此剴切之言也。
史記一部。傳傳各自成一箇專一之物。若叙貨殖。則專用力於貨殖。
文章意欲深詞欲華。二者兼有而不可偏也。
文之用有二。載道紀事而已。載道者上也。紀事者次也。然道與事。非判然異塗也。事而道寓於其中。故其事足紀也。舍是二者。文雖麗。無補於世。終不能傳遠。
文猶器也。道與事。卽其所盛之物也。論語孟子之文。盛孔孟之道德。春秋盛王道。太史公之文。盛奇士偉人。故其文益彰而與天地終弊。然則操筆作文者。其可不擇道與事而漫爲之耶。
道一也。 | 必依堯舜孔孟之正傳。 | 人之不朽者在此。 |
事一也。 | 必取正大奇偉之事。 | |
文一也。 | 必做芒寒色正之文。 |
凡序事。寫前一半時。便顧後一半。寫後一半。却顧前一半然後。一篇神氣圓暢。凡文皆然。作文時。務使吾之神氣不陷溺於文。
不爛讀古文。不可作文辭。如冶鐵至如水然後可鑄器。鎔則工工皆同。鑄則異。鎔須化讀須熟。天下所同之鎔。我自不爲。而欲其鑄乎。
胷中之鐵水空空。而乃欲鑄器。不亦難乎。
須爛讀論語。擅之公糓而作之。
左傳孟子韓柳。亦須熟讀。
惜墨如金。文必簡該。〈闕〉免絃絃急促矣。必得文氣和緩而不促。斯能以少少許。勝人多多許。論語似之。
易爻初四二五三六。同功而異位。文則每比立意。此乃先離而後合。卽如文訣中開闔法。看易爻。當以此法觀。其兩爻相應而一意及爻或相背而各意相背者。必爲比爻所拘。
文法散行。非學力到者未。易論孟上。多叙事散行法。
毋悶毋澁毋棘毋蔓毋俗。是學論語筆法也。論語言言切實。無齒外語。
兩論簡而文溫而理。其言藹如。得藹如之意者。乃可得孔子之意。〈闕〉此書極利於科表及科賦之氣味體態。
轉筆敏妙。收尾緊急。句句簡淨。絶不漫穢者。莫上於論語。
孟子庸學如錢塘石。論語如丁謂石。
論語之文。如科表與律詩。雖一句誤解。其誤自現矣。他文則不然。
文如人物之貌㨾。有資性〈安閑〉。有才情〈敏妙〉。有骨格〈淸秀〉。有風神〈圓暢〉。有色態〈媚嫵〉。有聲音〈響亮〉。以此相之。則貴賤姸媸之品。歷歷可見矣。凡文骨與風相稱。風包骨外。不露其骨之稜角。乃爲佳品。若風不足而露骨則可惡矣。
文章如日月星辰。終古常見。而光景常新。凌駕古人。便可傳後世之人。
文章貴乎高潔簡峻。有生氣勃勃襲人。
寫字者專看畫力。不看字形之肥瘦邪正。文章亦如是。專看筆力。不看篇法之大小偏圓。
古人文之必傳者。如雲蒸霞蔚。石皺波紋。極平常極變幻。却自然天成。不可模倣。若可模倣者。意非至文。賈生,小山得騷之意。而自出機軸者也云。
不善書者。寫小字則成㨾。寫大字則不能成㨾。作文者猶是。作淺語則成說。作高古之語則不成說。惟於文與筆。力厚而用力深遠者乃冀也。
文章有二路。鷹之風骨〈神俊〉。夏以革。雉之聲色〈華采〉。聲以色。
李東陽曰詩必有具眼。亦必有具耳。眼主格耳主聲。
詩歌之道。天動神解。本於情流。弗由人造。
文有神來。有氣來。有情來。
詩不應苦思。苦思則喪其天眞。
有雅體有野體。有鄙體有俗體。
聖贒之言事理。如模摩人身。贒人所見差不明。故先摩足。後摩腹胷。乃至於頭。摩之而至於頭者或鮮矣。聖人所見明快。故當下直摩頭。言理一也。其支離簡約則逈然矣。
不惟聖賢之言如是也。作詩亦然。陶靖節,王右丞,李靑蓮一流人。其聖人之言乎。韓昌黎,李昌谷,盧玉川一流人。其贒人之言乎。惟杜子美一人兼之。而爲贒人語者居〈缺〉也。
屈子之辭。沉着切至。體也。宋玉之辭。浮漂衝發。用也。
立言之具
编辑易詩書四書立說。春秋,禮記,周禮,儀禮。引此以辯明之。莊子舍其學問。只取文字。以發難顯之意。綱目,宋元綱目。考其事變以博證之。
綴言諸套
编辑取古今諸書。道理正大明白。道理不明不正。文雖奇。亦奚取哉。
凡篇頭汎叙道理處。或在篇腰篇尾。皆可舍其本事。只取其泛叙處。若詩之興。可以他事塡之者。
凡看諸書。有會心者截取之。寫作冊子熟記之。當作文時。自可張吾軍矣。
先知作文之法然後。可以皷吹經學。徒學而不能文者。正是死馬醫不哭孩兒也。
周易 | 〈根〉 | 文章須從此三者作基。 |
中庸 | 〈幹〉 | |
孟子 | 〈枝〉 |
深於此三者然後。上不受制於天。下不受制於地。中不受制於人。又知三書之要然後。能不受制於三書。獨往獨來。惟所行之矣。易之貞字。中庸之誠字。孟子之天理是也。合三書而一之。則亦惟心而已矣。心能包乎天。何制於天。包乎地。何制於地。包乎人。何制於人。夫易數萬餘言。中庸數千餘言。孟子亦數萬餘言。不得其機要而攄之。則衆乃在書。衆在書則我寡矣。煩乃在書。煩在書則我弱矣。能不爲其書之所制者幾希矣。其不制於天於地於人也。可幾乎。故君子于此三書。務得其要。學問在此矣。乃若修辭。則不得不博于左馬莊騷韓柳歐蘇諸作家也。
文彀圖
编辑習科法
编辑作詩之時。將景與事。撰成自在。莫作說話。說話則易入於𲆐墜。盛唐諸作者。多悟此法。若全無說話。則文理或不聯屬。須以八九分景事。一二分說話連綴之。
爲粉板與明紙同。每日出題。坐於庭中作畢。自寫於粉板。納券以考。則自然神速。臨塲不㥘。慶尙道有午前接。亦此流也。
任氏之賦。以八題爲書頭。以初項爲鋪頭。而能紆餘寫去。無窘拙之態。得太史公之法歟。
唐人之詩。不用古事。間或用之。則簡其極精極當者。否則不用。此乃唐詩之妙也。
谿谷漫筆
编辑文主於理。理勝則文不期美而自美。亦有理乖而文美者。君子不以爲美也。我朝文章。佔𠌫最優。以其詞理備耳。簡易高者往往揜前人。下者底蘊畢露。令人易厭。
自古學者兼文章義理者。難有如朱子。朱子之學。內明義理。外治文章。凡讀古書義理晦澁處。外以文章摩順之。文章之僞誤處。內以義理辨破之。故古今讀書者。難有如朱子之通曉。諸子每落一偏。故多不通曉。
古人以行爲學。不以言語文辭爲學。
筆銘
编辑毫毛筏之。陷水可脫。陷文不活。隱然授執筆者。生殺予奪之權矣。
筆法
编辑用筆不合太肥。太肥則形濁。不合太瘦。太瘦則形枯。多露鋒芒。則意不時重。深藏圭角。則體不精神。不合上小下大。不合左低右高。不合前多後少。
用筆如折釵股。腹如屋漏痕。如錐畫沙。如壁拆。此皆後人之論。折釵股。合其屈折圓而有力。屋漏痕。合其無起止之迹。皆不若是筆正則藏鋒。筆偃則鋒出。一起一倒。一晦一明。而神奇出焉。常無筆鋒。在畫中則左右皆無病矣。故一點一畫。皆有三轉。一波一拂。皆有三折。一丿又有數㨾。一點無與畫相應。兩點無自相應。三點者必一點起一點帶一點應。四點者一起兩帶一應。筆陣圖云若平直相似。狀如筭子。便不是。書又如口。當泯其稜角。以寬閒圓美爲佳。心正筆能正。意在筆前。字居心後。皆名言也。故不得中行。與其工寧拙。與其弱寧勁。與其鈍寧速。然極須淘汰俗姿。則妙處自見矣。
大要執之欲緊。運之合活。不可以指運筆。當以腕運筆。執之在手。手不主運。運之在腕。腕不知執。
又作字者。亦須略考篆文。須知點畫來歷先後。
用筆作楷合乾。然不可太燥。行草則燥潤相雜。潤以取姸。燥以取險。墨濃則筆滯。燥則筆枯。亦不可不知也。
碑文以下四篇。收採最後。故刊之于此。
编辑日觀先生鄭公墓碑文
编辑先生諱處弘字泰來號日觀。河東人。十二代祖翰林諱霖。謫鐵山。因居焉。曾祖諱宗武贈軍資監正。祖諱壽三贈工曹參議。考諱尙裕文學才行。爲一路望。授檀殿郞。贈工曹參判。妣丹陽李氏贈貞夫人。以丙子八月初九日生先生。幼而聦明。知讀書。輒成誦。及長博通經傳。旁涉諸家。年十八。西伯閔公鎭遠。試道內儒生。得先生。大稱賞曰奇才。因勸遊漢師。文詞益進。屢冠鄕解。丙午丁內艱。乙卯中司馬兩塲。庚申遭外艱。自是遂不事進取。退守屛巖舊隱。曰此山水吾先君之所愛也。吾亦捿息終老足矣。遂以奬成後學爲己任。四方負笈者。動數十百人。士林推爲宗匠。丙戌六月二十日。卒于精舍。繼其先志也。享年七十一。前一年。以門徒登科。授通政階。臨沒。又以推恩陞嘉善。追榮三世。其年八月日。葬于宣沙東倉洞坐庚原。配鎭安李氏贈貞夫人。先公沒祔左。有二男仁述,信述。有五女。長適白命琥。次適盧義集。次適金遠聲。次適金舜澤。次適李胤喆。孫源孝,源辰。葬後六年。門人竪碣墓前。
幼學朴公墓碑文
编辑公諱景煕字煕仲。新羅後系竹山。曾祖通政大夫諱寅天。祖通政大夫諱彦燦。考通政大夫諱至寬。妣花開金氏。得祥之女。公以康煕癸酉十月初六日生。居家孝友。在庠廉直。爲一世標率。以乾隆癸未三月二十日卒。葬于癸坐原。配遂安桂氏。芝蕙之女。生康煕戊辰十月初三日。終乾隆丙戌八月初九日。葬于郭山劒銀山西麓亥坐原。有一男震源。三女適承天運,李元老,文後徵。震源生八男文杓,文楨,文樞,文植,文杭〈進士〉,文梯〈進士〉,文櫓,文極。公中年。置學堂于桂洞先墓側。瞻拜墓塋。敎授生徒。晩乃衰老不堪。捐財置庄。以資後學。其志遠矣。
幼學文公墓碑文
编辑公諱德潤字潤卿。南平人。始祖諱多省。羅季南平伯。中祖諱益漸。麗末江城君。有諱乙生謫宣因居。曾祖諱起世。祖諱彪炳。考諱憲道。妣慶州金氏。以壬午二月十一日生公。公夙著文行。居家盡孝悌。居鄕守廉介。常以此奬進後學。前室延安金氏先公沒。墓在定州黔山子原。有一男後徵。後室順天金氏亦先公沒。墓在蓮亭家後亥原。有四男國徵,錫徵,禹徵,周徵。長孫天奎。公以丙戌二月二十八日卒。享年六十五。其年十一月初六日。葬于本府橋洞壬原。後三年。門人文商徵,田碩畦等。竪碣于墓前。
祭安令公景運文行文中押韻
编辑文翁之前。蜀未甞無王褒,司馬相如之英。而誘掖成就之功。實自文翁而始之。韓愈之前。潮未甞無趙德,歐陽生之秀。而開導奬進之方。實自韓愈而發之。宣之爲邑。僻在西陲。惟京洛之遠。而倀倀然無所師資。我侯之來。一變舊俗。而用文爲治。捐財而裕其食。擇人而守其䂓。告不煩於木鐸。威不加於鞭笞。從容歡笑於几案之間。而士皆皷舞於窮山之崖野水之湄。年少者不怠其進。齒邁者亦忘其衰。行不數年。而黌序之間。居然洋洋而煕煕。奈之何政不卒成。恩不究施。朝聆其誨而夕閟其儀。將黎民之無福。而不克久養於幈幪之下耶。抑天荒之難破。而丹砂之寶。竹箭之美。不得出而爲需於當時耶。遠而閭巷童孺。近而輿儓馬廝。莫不嗚咽而涕洟。况於吾徒喪良表之明師。慟在肝腑。不用毛皮。固知情義之結。有甚於琥珀之芥。金鐵之磁。百年依仰。一朝至斯。嗟嗟吾徒。云胡不悲。侯之在矣。杯酒淋漓。今而一觴。傴僂漣洏。嗚呼哀哉。尙饗。
附錄
编辑京中諸公酬和詩。庚申五月十二日月下。
编辑明朝有歸客。燈火照窓間。秣馬違盤谷。離歌滿小山。天時正炎熱。道路復間關。怊悵望庭樹。鳴禽獨自還。
〈右李聖任。〉
石壁生微月。幽軒樹木間。異鄕初起病。千里憶還山。別意愁殘夜。客行畏絶關。遙知倚門望。遊子幾時還。
〈右李聖載。〉
絶磵陰陰老碧苔。滿園花木小亭開。層城宿雨迷歸袂。濃柳鳴禽引別杯。牢落誰憐司馬病。風塵空抱賈生才。秋生漢水菱菰冷。一帆知君破浪來。
〈右趙而懼〈榮喜〉。〉
林翠山嵐潤石苔。晩風踈雨別筵開。風塵把袂初傾盖。高閣談詩且引杯。新賦未成梁苑雪。高調空抱郢中才。淸川洛水千餘里。悵望秋天鴻鴈來。
〈右崔聖良〈守溫〉。〉
終日幽吟步綠苔。詩愁雨意莽難開。故人起病翻成別。長路關心且覆杯。塲屋誰爲蘇子日。關西無敵對山才。飛鵬自有圖南志。六月天池倘再來。
〈右李聖任。〉
漢陽綠樹鳴黃鸝。之子西歸憶庭闈。不是臨岐惜離別。此心耿耿誰得知。
〈右李聖載。〉
送桂元涉歸關西。崔弘靖撰
编辑夫君子之所以立言者何爲也。欲其與人同樂也。欲其傳於後世也。君子所取以爲樂者。在乎人而不在於己。獨樂則非眞樂矣。何者。盖自其平居所處莫非與人。而日用所取莫不于物。則凡其榮華奇偉之事。爲吾悅心娛志之具者。不可須臾捨是也。捨則失其所以爲本也。吾雖欲樂。將何所取哉。故今夫孤枯淡泊。離羣獨處。自以爲樂者。亦徒守孤枯淡泊而已。豈嘗有樂哉。吾之所取以爲樂者在乎人。則人亦將取樂於吾。故君子每欲取己之所有以樂人也。君子所以貴傳後者。猶世人之欲其長生也。世人以耳目之欲血氣之情爲樂。而莫不恨生世之不久。此身滅而無依以厭飫其所欲得者。此所以欲其長生也。而君子則異於是。以爲耳目血氣。只是依以爲形體而已。而所貴者在乎知覺。知覺不能無所依而獨立。可獨立則雖無形體可也。知覺依於形體以爲室。而能傳於言語文章。言語文章。旣盡傳乎其知覺。則形體雖滅。是吾不死而傳也。故君子以立言爲不朽。而言雖立。其文章不足以達意。亦不能傳矣。故必治其辭。君子所以必有文章以傳後者。其意盖如此也。桂君元涉。關西宣川人也。禀異才而資之以勤學。博見洽聞而深有得於經典。其志盖不止於誦習而已。將益窮聖人之微旨。必渙然皆通然後已。而務求充養而不屑於治辭著論。以求後世之傳。其志固美矣。但念君子之樂。不在於獨樂。而在乎取己以樂人。人之在世。不貴耳目血氣之形體。而貴乎其言語文章之傳其知覺。以不朽於後世也。今元涉雖能硏窮六經之奧微。涵養儲蓄。自以爲足。而不屑於論述。然元涉之生。不可獨久。一朝其身抱其學而俱滅。則人誰知之。而將何所托哉。故俟其學之融會。必有所著論。留以爲後人之賜。且歸而示我。恐無害於君子之爲樂矣。今西還。當大肆力於六經。故敢有所丁寧勉告者云。庚申五月十二日。
鳳溪桂先生學源序。文升範撰
编辑先生贈參判公之子也。參判公之學。出於東谷金處士。先生之學。襲乎參判公。而余祖觀潮公。舊學于參判公。自參判公沒後。仍學於先生焉。觀潮公每訓子孫。必以先生之學爲宗。嗟余小子昏迷罔覺矣。觀潮公沒後。蔑尋學源。夜以繼日。不遑寢食。窃謂雖未及摳衣親炙。以得觀魁梧之氣象。將玩遺躅而欲尋學問之淵源。遂覓得遺藁於其季子鍾文而閱之。則其學本諸先天後天。上自羲文。下逮程朱。而竆到太極之未判。究盡大易之未畫。暸然如視諸掌。其文章經術。雖東魯宿學。何以加諸。亦一關西夫子也。我東自箕聖八條之後。雖尙禮義。西陬距京師一千里。猶未免俗𲆐之嘆矣。先生之學。自得於遺經。祖述堯舜之典謨。遵蹈濂洛之雅粹。以啓牖後進爲己任。繼開之功。豈淺鮮哉。觀潮公每以義理之學爲業矣。及觀先生太極八卦之說。與夫六經之論然後。始知乎淵源之有自也。
本府薦備邊司實蹟
编辑前直長桂德海。年六十四。文章之才。經學之行。皇明朝禮部侍郞桂碩遜十五世孫也。癸丑年登進士。癸亥年親政。重臣以文學拔萃別薦。爲禮賓寺參奉。乙丑年遷內資寺奉事。丙寅年轉平市署直長。同年秋。換順陵直長。丁卯春。在任奔喪。至慟在心。遂絶遠遊。退棲一邱。恬靜自守。親喪廬其墓。弟貧分其財。宗族稱其孝友。鄕黨服其廉義。
吏曹薦
编辑癸亥年吏曹判書鄭羽良,參判元景夏,參議任珽。八月初三日親政。以外方人才。撿擬禮賓參奉望。而全羅道蘇應天爲副望。慶尙道金德涵爲末望矣。上曰。首望桂德海。其姓甚稀。其人何如。判書鄭曰。文名浪藉京鄕。臣甞求見而其人不來見。臣亦知其有行義。故薦之。參判元曰。臣亦熟聞其名。上曰。政官不見其面而薦之。此正是公道。遂落瑕。
御史書啓
编辑本道御史黃書啓別單曰。前順陵直長桂德海。文行素著。恬靜自修。在任遭喪。例當甄復。而遐鄕冷族。無由自進。實爲可惜云云。其時承傳曰。桂德海相當窠調用。庚辰春。年久沉滯者。特敎甄復。而今左相韓爲其時銓長。以桂德海擬司宰直長首望。王瑀爲副望。鄭益良爲末望矣。上曰。桂德海關西人。正當甄拔。而勝朝子孫。不可不先思。遂落瑕於副望。
桂壯元言行錄。掌令鄭篆撰
编辑嗚呼。公天姿玉立。所謂圭璋金錫。含輝抱堅。雖使擠之糞穢中。本分不渝。士之出其門者。若鍛而鏐。舂而糳。咸爲君子。此其善世之功也。問學不資於人。直以六經爲師。冥與道合。而略於名物度數。殆夫子所謂具微者也。所糠粃者名也。彼仇仇不捨者。復豈知蛻名而貌。蛻貌而德。德之所薰。人自酣暢。徘徊怊悵。竟夕忘歸。此則善誘人之法也。
春和景明之節。時與族子弟。宴爾天倫。臨水登山。幽襟冲漠。一尺匯一拳石。如見大學章句。竟日哦不休。蟲音鳥章。亦皆究其理。信有心人哉。甞與道友李參奉匡呂。遊白岳懸蘿瀑泉之岸。近則躧往。遠則目往。悠然有登東山之興也。所著諸經注箋。手自標章。籠不出。雜文草在散紙。將付之劉向氏校正之。噫。吾西千年。將不復有斯人者耶。其有斯人者出。而後生之耳目得明耶。是在天意。非吾所敢測也。
鳳谷桂先生行狀
编辑先生諱德海字元涉姓桂氏。十五世祖諱碩遜。以皇明禮部侍郞。東渡瀛海。始貫於海西之遂安。後徙淸北之宣川。遂爲關西著姓。十世祖諱遵。嘗爲三和宰。民頌其廉。有去時貧似到時貧之謠。曾祖壽通政大夫諱龍祚。始居鳳谷。忠樸有遠慮。手植松栢漆栗數千百株。以窮鄕少書籍。藏經史數百卷。以遺子孫。生諱自華。亦有文行早世。手書古詩數十卷。傳于家。生諱鸞瑞壽職中樞府事。孝友恭儉。好讀書。受學於東谷先生金鴻運。鄕人稱爲鳳谷桂處士。卽先生皇考也。甞一擧進士不中。遂杜門敎三子。俱以文學著名。而尤推白眉之贒。故人以爲積累之報。妣密陽朴氏。泰素之女。成均司藝聖楷之姊。事姑至孝。勸子勤學。先生以戊子閏三月十六日生。生而聦明絶人。擩染庭訓。儀度殊異。五六歲。不踐字紙。或未授課則輒泣。受業則咀嚼字義。塊坐思索。七八歲。背誦經史日數千言。綴句屬文。語多驚人。試。筆習字。點畫精妙。人謂之天才。十八九時。西澗李公眞洙。謫居本府。聞名求見。始至。奇其容止曰名不虛矣。與之談文。出紙筆。使之寫字。引坐于側。撫視之。骨貌淸秀。眉宇蔚然浮翠。且兩眉中。皆有黑子。公深加器重曰汝必大鳴於世。及辭去適微雨。借馬乘加雨衣。命侍者護送之。二十歲。聞文士姜栢來謫宣沙。往從之。出其藁請資益。姜大驚服。繇此源源。多所刮劘。壬子中解額。乃之京。時西澗公已歿。訪公子兩參奉匡尹,匡呂於盤松第。參奉昆弟。並大儒名世。長公子▣▣又篤學朗詣。揷架縹緗。皆西磵手澤。先生飮食起居於其間。上下議論。切磋道義。不知其孰賓而孰主也。先生甞遘疾。人多畏避。兩公躬自調護。醫人尹亨來素昧先生。聞其名。日來診視。崔牧使弘簡饋佳品人蔘。入藥竟得差。崔公字聖可。明谷相公曾孫也。家多異書。任先生取覽。甞聞先生在宣川。求水經於盤松。卽出秘藏。千里送借。崔公之弟縣監弘靖。亦名士也。作序送先生。以著書不朽相勖。李參奉甞稱桂元涉生長關西。了無西土芬華之習。獨能通經學古。眞豪傑之士也。又言元涉與人論文。擊節談笑。聽者洞然。心無碍障。參奉文會之盛。皆當世勝流。兩崔公與趙奉事榮喜而懼,鄭府使持淳子敬諸公。一見如舊相識。莫不以參奉之言爲然。癸丑中司馬科。自是益肆力墳典。泛濫百家。一覽便了義。嘗見瞿塘易。謂此與傳義。雖有差分之殊。而足以翼經。日䟽其說。窓壁戶闥。爲之盡黑。乃作小圖子以爲譜。玩索春秋四傳。求其歸一之義。謂春秋禮之權輿。知此可以居世。著小序。癸亥以文學拔萃。薦除禮賓寺參奉。上曰。桂德海其姓甚稀。其人何如。吏判鄭羽良曰。文名藉甚京鄕。臣甞求見而其人不來見。臣亦知其有行義。故薦之。吏參元景夏曰。臣亦熟聞其名。上曰。政官不見其面而薦之。此正是公道。乙丑遷內資寺奉事。以輪對登筵。上曰。內資奉事桂德海不入何也。天語未了。先生登曲拜席。銓臣李周鎭曰。此曲拜者桂德海也。上問居住。對曰臣在平安道宣川。上問汝祖從何而來。對曰臣十五世祖桂碩遜。以皇明禮部侍郞。勝國末。漂海東來。留不歸。禮判李▣▣曰。臣待罪西藩。見桂姓爲關西大族。參判洪▣▣曰。此乃西路第一人才。上問職掌。對曰臣本寺所供香醞酒,日下酒,甘醬,菹菜。上問弊瘼。對曰香醞,日下兩色酒外。有所謂方文酒,百花酒。此非日供常釀。必承命封進。苟且貿納。每致慌忙。臣惶悚對罪。上曰。大禹惡旨酒而䟽儀狄。旨酒且惡之。况巧創酒名。以助沉湎者乎。自今兩色勿復封進。因顧謂注書曰。桂德海所奏無隱。鄕人質實可尙。別記此說於汝等之冊背。明日朝紙出之。丙寅轉平市直長。秋換順陵直長。丁卯春。在任丁外艱。千里奔喪。至慟在心。哀毁盡禮。遂絶遠遊。退棲一邱。恬靜自守。後遭內艱。負土封塋。廬堊如初。甞搆小亭于淸江下流。名曰二可。盖取濯纓濯足之義也。晩寓居東林小城。以惠訓後進爲樂。辛卯六月。因正言朴弼淳䟽言綱鑑會纂事。有鞫獄。先生與其二子就拿。上臨鞫問汝家有皇明通記否。對曰果有之。臣初見其書數葉。近是稗家。卽投棄之。上年五月。適借府使李應爀。應爀自以文澁。不見而還之。故因置龍馬所櫃中。上問何不置之家。對曰此冊本不足觀。故不欲潛藏。等棄於耳目之地。而冊中之說。實所不見不知也。上問冊之所從得。對曰此冊得於書儈鄭哥而忘其名。俄而對曰今始憶得。似是鄭行喆矣。上曰。三十年前冊儈姓名。尙能記得。如見其冊則萬無不記得之理。如記得。萬無置冊於龍馬所之理。必欲隱匿。則當置冊於渠家矣。其供頗有條理。亦非孟浪之人。其不見通記。甚的實也。領府事金▣▣曰。此人素稱關西望士。今見所供。聖敎至當。翌日鞫應爀。供辭與先生節節不爽。上顧諭廷臣曰。以家有冊而必無不見爲罪。則向日徐命敏。豈不正法乎。今桂德海與徐命敏。宜無異同。命德海及其兩子特放。命應爀德海著笠四拜而出。及其放歸也。過都歷邑。搢紳來見。巷有車馬。雖婦女亦持酒來賀。至有感泣者。先生語人曰吾今日更生。當以六月二十一日。爲我生之辰。故子弟必以是日獻壽觴。甲午道科。壯元及第。世穪爲桂壯元。冬拜成均典籍。尋遷禮曹佐郞。乙未除幽谷丞。下敎換授靑丹。爲近西也。到官未幾。輿疾歸家。遂不起于六月二十八日。享年六十八。是歲九月癸丑。葬于車踰嶺先塋南負癸阡。四方之士來觀者數百人。先生天資特達。其爲學。朝矻矻而夕孜孜。貫百氏通六籍。始攻文章。少善科詩。弱冠時已名播國中。一時名卿鉅公。鴻儒才子。莫不求識其面。見則愛之重之。雖粗知文字者。亦皆知先生姓名。然皆以少時詩名。至其經術博雅。惟知者知之。問學不資於人。直以六經爲師。冥悟默契。必求聖人立言之本旨。其敎誨人。使之優柔厭飫。魚川泳而鳥雲飛。不止爲偏才曲藝。故及門而薰德者。各得其望。若鍛而鏐舂而糳。咸得成就。此其善誘之功也。春和景明之節。時與族子輩。宴爾天倫。登山臨水。幽襟冲漠。一尺匯一拳石。如見大學章句。終日吟哦不休。蟲音鳥章。亦皆究其理而樂其天。甞與李參奉遊白岳懸蘿瀑流之岸。近則躧往。遠則目往。悠然有登東山之興。是其志趣之高也。親喪廬其墓。弟貧分其財。而宗族稱其孝。鄕黨服其義。此其孝友之實。著於外而孚於人者也。先生交人。終始如一。故姜栢旣宥歸。崎嶇書問。千里往訪。於西澗父子。尤篤師友之誼。足跡不及於他門。世好不替於昆裔。是其信義之著於平生。而遂成家風也。至於文章自悟之妙。義理獨得之見。誠非末學所能窺其涯涘也。然而因其言而考之。甞曰文之用有二。載道紀事而已。載道者上也。紀事者次也。舍是二者。文雖麗。無補於世。不能傳遠。又曰凡序事。寫前一半時。便顧後一半。寫後一半。却顧前一半然後。文氣圓暢。凡文皆然。作文時。務使吾之神氣不陷於文。又曰凡作文作詩。須立一箇大旨。照著自家一生門面。須令流出於自家心頭之一點眞情眞趣。勿爲剽竊古文。粉飾外面。此亦習誠之一法。又曰文章須從周易,中庸,孟子作基。深於此三者然後。上不受制於天。下不受制於地。中不受制於人。又知三者之要然後。能不受制於三書。獨往獨來。惟所行之矣。易之貞字。中庸之誠字。孟子之天理是也。合三書而一之。則亦惟心而已矣。心能包乎天。何制乎天。包乎地。何制乎地。包乎人。何制乎人。又曰文主於理。理勝則文不期美而自美。亦有理乖而文美者。君子不以爲美。此則文章自悟之妙也。又其言曰天地之生物也。雖至微細之物。莫不備具太極陰陽五行之全體。以所感之氣爲主。而四氣並應而完成之矣。以此觀之。人之應事也。雖至微細之事。亦莫不備五常之全德。其事雖屬仁。而禮義智信並應而不一欠。其事雖屬義。而智仁禮信並應而不一�。或仁或義。當以所感而發者爲首。而四者相牽以行矣。但其間架端緖至微至細。有不可察見耳。經傳中此是仁之事。此是義之事云者。姑以所發之主爲說也。又曰吾心中有太極。而心神之用如箭。事物之中。各有小極。正如侯中之的。須令箭箭中紅心。是則義理獨得之見。使其見於設施。則文章足以潤色皇猷。義理足以布措事業。而惜乎不得其位而推廣之也。然而遺集十二篇。無非說下學說上達者。則開來垂後之功。其在此乎。其在此乎。先生娶廣州金氏台鼎之女。事舅姑孝而有懿行。先先生二十七年卒。繼娶慶州金氏鳴漢之女。五男。曰希文,現文以文行稱。端人金氏出也。曰朋文,珏文,鍾文以詩名。宜人金氏出也。五女長適田光祚。次適鄭源孝。端人出也。次適李漢寶。次適金潤七。次適鄭虞鳳。宜人出也。孫曰南著,南爲,南仲,南實,南心,南木,南策,南耕,南麟,南龜,南駿,南衡,南銓。曾孫曰夏元,商元,明元,周元,殷元,漢元,宋元,魯元,泰元,長元,敦元,舜元,學元,達元,述元,景元。玄孫曰禎琯,禎瑀,禎玕,禎瑜,禎瑞,禎璨,禎琳,禎琢,禎琇,禎理,禎玉,禎珪,禎琫,禎珞,禎鎬,禎鍊,禎鍵,禎銓,禎錫,禎鏶,禎鐵,禎鑄,禎錦,禎鑾,禎鍍,禎鑑,禎鋪,禎錄,禎鎰。來孫曰日運,曦運,昌運,昺運,昇運,景運,暾運。晜孫曰冀煥。今年四月。先生之孫南龜。奉先生遺集與掌令鄭公篆所撰言行錄。來屬濟勉以狀德之文。濟勉固甞不揆僭猥。撰次遺集。義不敢辭。窃惟鄭乃當時親炙之士。其見必有所據。故謹就鄭錄。櫽括而附以愚見。以備立言君子之採擇焉。謹狀。
歲旃蒙單閼秋八月戊申。後學金濟勉謹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