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谷桂察访遗集/卷十二

卷十一 凤谷桂察访遗集
卷十二
作者:桂德海
1859年

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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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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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只似人言语也。重沓丛萃。语尽则止。而无头腹尾之显然可寻。唐以后就言语中。分别条理。各有头腹尾之体法。

诗文须摆脱字句而见趣。人亦须摆脱皮壳而相心。大而言之则摆脱万物而见天地心。人能到此田地。则寻常识见。不患不高也。造句行文。皆出于神气之慌惚灵变。神气胜者。出语新奇。

古人之诗天也。今人之诗人焉而已。自开辟以来。只是如此雪月风花。只是如此人情物态。诗之迳庭大异何哉。尧山语

凡作文作诗。须立一个大旨。照着自家一生门面。须令流出于自家心头之一点真情真趣。勿为剽窃古语。粉餙外面。此亦习诚之一法。自家作诗文用此法。而使人咀嚼以得吾之性情。看他人诗文。亦用此法。

读书时。须令其事其理其文之曲折。照澈于我之智渊。智渊了了。则乃能成诵而不忘。智渊犹浑。则难诵而又忘。读以智渊之澈为终。作文时。智渊静净则作。智渊扰浊则勿作。作以智渊之澈为始。智渊深广者。能文汪洋。智渊浅狭者。出语拙滞。须多读以扩之。

圣人大统之嫡传。易阴阳也。书治乱也。诗善恶也。春秋正邪也。论语是非也。大学止否也。中庸中偏也。孟子理欲也。

中庸,大学。只是徒善仁心也。䂓矩准绳。律度量衡。井田学校。凡先王之政法。更考于诸经。务使粲然备具。如有用我者。举而措之耳。庸学之道。古今常一。制度政法。则随时稍加损益。此乃文章之大本领也。

取中于中庸。取止于大学。取吉于易。取善于诗。取仁于论语。取天理于孟子。取圣人心于书。取圣人制度于礼。取圣人刑法于春秋也。外取芳馨于骚人也。

屈子禀得纯刚至正之气。于彼此贒邪之间。极口痛言。无含糊顾虑之意。盖于放逐之后。见绝于时俗。无复馀望。故挺身立对。以刚肠硬舌。断断正言之。可想放逐之前。养气之正。无一点俯怍仰愧之事。使人无可刺口相辩然后。自能作如此剀切之言也。

史记一部。传传各自成一个专一之物。若叙货殖。则专用力于货殖。

文章意欲深词欲华。二者兼有而不可偏也。

文之用有二。载道纪事而已。载道者上也。纪事者次也。然道与事。非判然异涂也。事而道寓于其中。故其事足纪也。舍是二者。文虽丽。无补于世。终不能传远。

文犹器也。道与事。即其所盛之物也。论语孟子之文。盛孔孟之道德。春秋盛王道。太史公之文。盛奇士伟人。故其文益彰而与天地终弊。然则操笔作文者。其可不择道与事而漫为之耶。

道一也。 必依尧舜孔孟之正传。 人之不朽者在此。
事一也。 必取正大奇伟之事。
文一也。 必做芒寒色正之文。

凡序事。写前一半时。便顾后一半。写后一半。却顾前一半然后。一篇神气圆畅。凡文皆然。作文时。务使吾之神气不陷溺于文。

不烂读古文。不可作文辞。如冶铁至如水然后可铸器。镕则工工皆同。铸则异。镕须化读须熟。天下所同之镕。我自不为。而欲其铸乎。

胸中之铁水空空。而乃欲铸器。不亦难乎。

须烂读论语。擅之公糓而作之。

左传孟子韩柳。亦须熟读。

惜墨如金。文必简该。免弦弦急促矣。必得文气和缓而不促。斯能以少少许。胜人多多许。论语似之。

易爻初四二五三六。同功而异位。文则每比立意。此乃先离而后合。即如文诀中开阖法。看易爻。当以此法观。其两爻相应而一意及爻或相背而各意相背者。必为比爻所拘。

文法散行。非学力到者未。易论孟上。多叙事散行法。

毋闷毋涩毋棘毋蔓毋俗。是学论语笔法也。论语言言切实。无齿外语。

两论简而文温而理。其言蔼如。得蔼如之意者。乃可得孔子之意。此书极利于科表及科赋之气味体态。

转笔敏妙。收尾紧急。句句简净。绝不漫秽者。莫上于论语。

孟子庸学如钱塘石。论语如丁谓石。

论语之文。如科表与律诗。虽一句误解。其误自现矣。他文则不然。

文如人物之貌㨾。有资性安闲。有才情敏妙。有骨格清秀。有风神圆畅。有色态媚妩。有声音响亮。以此相之。则贵贱妍媸之品。历历可见矣。凡文骨与风相称。风包骨外。不露其骨之棱角。乃为佳品。若风不足而露骨则可恶矣。

文章如日月星辰。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凌驾古人。便可传后世之人。

文章贵乎高洁简峻。有生气勃勃袭人。

写字者专看画力。不看字形之肥瘦邪正。文章亦如是。专看笔力。不看篇法之大小偏圆。

古人文之必传者。如云蒸霞蔚。石皱波纹。极平常极变幻。却自然天成。不可模仿。若可模仿者。意非至文。贾生,小山得骚之意。而自出机轴者也云。

不善书者。写小字则成㨾。写大字则不能成㨾。作文者犹是。作浅语则成说。作高古之语则不成说。惟于文与笔。力厚而用力深远者乃冀也。

文章有二路。鹰之风骨神俊。夏以革。雉之声色华采。声以色。

李东阳曰诗必有具眼。亦必有具耳。眼主格耳主声。

诗歌之道。天动神解。本于情流。弗由人造。

文有神来。有气来。有情来。

诗不应苦思。苦思则丧其天真。

有雅体有野体。有鄙体有俗体。

圣贒之言事理。如模摩人身。贒人所见差不明。故先摩足。后摩腹胸。乃至于头。摩之而至于头者或鲜矣。圣人所见明快。故当下直摩头。言理一也。其支离简约则迥然矣。

不惟圣贤之言如是也。作诗亦然。陶靖节,王右丞,李青莲一流人。其圣人之言乎。韩昌黎,李昌谷,卢玉川一流人。其贒人之言乎。惟杜子美一人兼之。而为贒人语者居也。

屈子之辞。沉着切至。体也。宋玉之辞。浮漂冲发。用也。

立言之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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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诗书四书立说。春秋,礼记,周礼,仪礼。引此以辩明之。庄子舍其学问。只取文字。以发难显之意。纲目,宋元纲目。考其事变以博证之。

缀言诸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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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古今诸书。道理正大明白。道理不明不正。文虽奇。亦奚取哉。

凡篇头汎叙道理处。或在篇腰篇尾。皆可舍其本事。只取其泛叙处。若诗之兴。可以他事塡之者。

凡看诸书。有会心者截取之。写作册子熟记之。当作文时。自可张吾军矣。

先知作文之法然后。可以鼓吹经学。徒学而不能文者。正是死马医不哭孩儿也。

周易 文章须从此三者作基。
中庸
孟子

深于此三者然后。上不受制于天。下不受制于地。中不受制于人。又知三书之要然后。能不受制于三书。独往独来。惟所行之矣。易之贞字。中庸之诚字。孟子之天理是也。合三书而一之。则亦惟心而已矣。心能包乎天。何制于天。包乎地。何制于地。包乎人。何制于人。夫易数万馀言。中庸数千馀言。孟子亦数万馀言。不得其机要而摅之。则众乃在书。众在书则我寡矣。烦乃在书。烦在书则我弱矣。能不为其书之所制者几希矣。其不制于天于地于人也。可几乎。故君子于此三书。务得其要。学问在此矣。乃若修辞。则不得不博于左马庄骚韩柳欧苏诸作家也。

文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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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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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诗之时。将景与事。撰成自在。莫作说话。说话则易入于𲆐坠。盛唐诸作者。多悟此法。若全无说话。则文理或不联属。须以八九分景事。一二分说话连缀之。

为粉板与明纸同。每日出题。坐于庭中作毕。自写于粉板。纳券以考。则自然神速。临场不㥘。庆尚道有午前接。亦此流也。

任氏之赋。以八题为书头。以初项为铺头。而能纡馀写去。无窘拙之态。得太史公之法欤。

唐人之诗。不用古事。间或用之。则简其极精极当者。否则不用。此乃唐诗之妙也。

谿谷漫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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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主于理。理胜则文不期美而自美。亦有理乖而文美者。君子不以为美也。我朝文章。占𠌫最优。以其词理备耳。简易高者往往揜前人。下者底蕴毕露。令人易厌。

自古学者兼文章义理者。难有如朱子。朱子之学。内明义理。外治文章。凡读古书义理晦涩处。外以文章摩顺之。文章之伪误处。内以义理辨破之。故古今读书者。难有如朱子之通晓。诸子每落一偏。故多不通晓。

古人以行为学。不以言语文辞为学。

笔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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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毛筏之。陷水可脱。陷文不活。隐然授执笔者。生杀予夺之权矣。

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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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笔不合太肥。太肥则形浊。不合太瘦。太瘦则形枯。多露锋芒。则意不时重。深藏圭角。则体不精神。不合上小下大。不合左低右高。不合前多后少。

用笔如折钗股。腹如屋漏痕。如锥画沙。如壁拆。此皆后人之论。折钗股。合其屈折圆而有力。屋漏痕。合其无起止之迹。皆不若是笔正则藏锋。笔偃则锋出。一起一倒。一晦一明。而神奇出焉。常无笔锋。在画中则左右皆无病矣。故一点一画。皆有三转。一波一拂。皆有三折。一丿又有数㨾。一点无与画相应。两点无自相应。三点者必一点起一点带一点应。四点者一起两带一应。笔阵图云若平直相似。状如筭子。便不是。书又如口。当泯其棱角。以宽闲圆美为佳。心正笔能正。意在笔前。字居心后。皆名言也。故不得中行。与其工宁拙。与其弱宁劲。与其钝宁速。然极须淘汰俗姿。则妙处自见矣。

大要执之欲紧。运之合活。不可以指运笔。当以腕运笔。执之在手。手不主运。运之在腕。腕不知执。

又作字者。亦须略考篆文。须知点画来历先后。

用笔作楷合干。然不可太燥。行草则燥润相杂。润以取妍。燥以取险。墨浓则笔滞。燥则笔枯。亦不可不知也。

碑文以下四篇。收采最后。故刊之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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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观先生郑公墓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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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讳处弘字泰来号日观。河东人。十二代祖翰林讳霖。谪铁山。因居焉。曾祖讳宗武赠军资监正。祖讳寿三赠工曹参议。考讳尚裕文学才行。为一路望。授檀殿郞。赠工曹参判。妣丹阳李氏赠贞夫人。以丙子八月初九日生先生。幼而聦明。知读书。辄成诵。及长博通经传。旁涉诸家。年十八。西伯闵公镇远。试道内儒生。得先生。大称赏曰奇才。因劝游汉师。文词益进。屡冠乡解。丙午丁内艰。乙卯中司马两场。庚申遭外艰。自是遂不事进取。退守屏岩旧隐。曰此山水吾先君之所爱也。吾亦捿息终老足矣。遂以奖成后学为己任。四方负笈者。动数十百人。士林推为宗匠。丙戌六月二十日。卒于精舍。继其先志也。享年七十一。前一年。以门徒登科。授通政阶。临没。又以推恩陞嘉善。追荣三世。其年八月日。葬于宣沙东仓洞坐庚原。配镇安李氏赠贞夫人。先公没祔左。有二男仁述,信述。有五女。长适白命琥。次适卢义集。次适金远声。次适金舜泽。次适李胤喆。孙源孝,源辰。葬后六年。门人竖碣墓前。

幼学朴公墓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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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景煕字煕仲。新罗后系竹山。曾祖通政大夫讳寅天。祖通政大夫讳彦灿。考通政大夫讳至宽。妣花开金氏。得祥之女。公以康煕癸酉十月初六日生。居家孝友。在庠廉直。为一世标率。以乾隆癸未三月二十日卒。葬于癸坐原。配遂安桂氏。芝蕙之女。生康煕戊辰十月初三日。终乾隆丙戌八月初九日。葬于郭山剑银山西麓亥坐原。有一男震源。三女适承天运,李元老,文后征。震源生八男文杓,文桢,文枢,文植,文杭进士,文梯进士,文橹,文极。公中年。置学堂于桂洞先墓侧。瞻拜墓茔。教授生徒。晩乃衰老不堪。捐财置庄。以资后学。其志远矣。

幼学文公墓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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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德润字润卿。南平人。始祖讳多省。罗季南平伯。中祖讳益渐。丽末江城君。有讳乙生谪宣因居。曾祖讳起世。祖讳彪炳。考讳宪道。妣庆州金氏。以壬午二月十一日生公。公夙著文行。居家尽孝悌。居乡守廉介。常以此奖进后学。前室延安金氏先公没。墓在定州黔山子原。有一男后征。后室顺天金氏亦先公没。墓在莲亭家后亥原。有四男国征,锡征,禹征,周征。长孙天奎。公以丙戌二月二十八日卒。享年六十五。其年十一月初六日。葬于本府桥洞壬原。后三年。门人文商征,田硕畦等。竖碣于墓前。

祭安令公景运文行文中押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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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翁之前。蜀未尝无王褒,司马相如之英。而诱掖成就之功。实自文翁而始之。韩愈之前。潮未尝无赵德,欧阳生之秀。而开导奖进之方。实自韩愈而发之。宣之为邑。僻在西陲。惟京洛之远。而伥伥然无所师资。我侯之来。一变旧俗。而用文为治。捐财而裕其食。择人而守其䂓。告不烦于木铎。威不加于鞭笞。从容欢笑于几案之间。而士皆鼓舞于穷山之崖野水之湄。年少者不怠其进。齿迈者亦忘其衰。行不数年。而黉序之间。居然洋洋而煕煕。奈之何政不卒成。恩不究施。朝聆其诲而夕閟其仪。将黎民之无福。而不克久养于幈幪之下耶。抑天荒之难破。而丹砂之宝。竹箭之美。不得出而为需于当时耶。远而闾巷童孺。近而舆儓马厮。莫不呜咽而涕洟。况于吾徒丧良表之明师。恸在肝腑。不用毛皮。固知情义之结。有甚于琥珀之芥。金铁之磁。百年依仰。一朝至斯。嗟嗟吾徒。云胡不悲。侯之在矣。杯酒淋漓。今而一觞。伛偻涟洏。呜呼哀哉。尚飨。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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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诸公酬和诗。庚申五月十二日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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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有归客。灯火照窗间。秣马违盘谷。离歌满小山。天时正炎热。道路复间关。怊怅望庭树。鸣禽独自还。

右李圣任。

石壁生微月。幽轩树木间。异乡初起病。千里忆还山。别意愁残夜。客行畏绝关。遥知倚门望。游子几时还。

右李圣载。

绝磵阴阴老碧苔。满园花木小亭开。层城宿雨迷归袂。浓柳鸣禽引别杯。牢落谁怜司马病。风尘空抱贾生才。秋生汉水菱菰冷。一帆知君破浪来。

右赵而惧荣喜

林翠山岚润石苔。晩风踈雨别筵开。风尘把袂初倾盖。高阁谈诗且引杯。新赋未成梁苑雪。高调空抱郢中才。清川洛水千馀里。怅望秋天鸿雁来。

右崔圣良守温

终日幽吟步绿苔。诗愁雨意莽难开。故人起病翻成别。长路关心且覆杯。场屋谁为苏子日。关西无敌对山才。飞鹏自有图南志。六月天池倘再来。

右李圣任。

汉阳绿树鸣黄鹂。之子西归忆庭闱。不是临岐惜离别。此心耿耿谁得知。

右李圣载。

送桂元涉归关西。崔弘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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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子之所以立言者何为也。欲其与人同乐也。欲其传于后世也。君子所取以为乐者。在乎人而不在于己。独乐则非真乐矣。何者。盖自其平居所处莫非与人。而日用所取莫不于物。则凡其荣华奇伟之事。为吾悦心娱志之具者。不可须臾舍是也。舍则失其所以为本也。吾虽欲乐。将何所取哉。故今夫孤枯淡泊。离群独处。自以为乐者。亦徒守孤枯淡泊而已。岂尝有乐哉。吾之所取以为乐者在乎人。则人亦将取乐于吾。故君子每欲取己之所有以乐人也。君子所以贵传后者。犹世人之欲其长生也。世人以耳目之欲血气之情为乐。而莫不恨生世之不久。此身灭而无依以厌饫其所欲得者。此所以欲其长生也。而君子则异于是。以为耳目血气。只是依以为形体而已。而所贵者在乎知觉。知觉不能无所依而独立。可独立则虽无形体可也。知觉依于形体以为室。而能传于言语文章。言语文章。既尽传乎其知觉。则形体虽灭。是吾不死而传也。故君子以立言为不朽。而言虽立。其文章不足以达意。亦不能传矣。故必治其辞。君子所以必有文章以传后者。其意盖如此也。桂君元涉。关西宣川人也。禀异才而资之以勤学。博见洽闻而深有得于经典。其志盖不止于诵习而已。将益穷圣人之微旨。必涣然皆通然后已。而务求充养而不屑于治辞著论。以求后世之传。其志固美矣。但念君子之乐。不在于独乐。而在乎取己以乐人。人之在世。不贵耳目血气之形体。而贵乎其言语文章之传其知觉。以不朽于后世也。今元涉虽能硏穷六经之奥微。涵养储蓄。自以为足。而不屑于论述。然元涉之生。不可独久。一朝其身抱其学而俱灭。则人谁知之。而将何所托哉。故俟其学之融会。必有所著论。留以为后人之赐。且归而示我。恐无害于君子之为乐矣。今西还。当大肆力于六经。故敢有所丁宁勉告者云。庚申五月十二日。

凤溪桂先生学源序。文升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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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赠参判公之子也。参判公之学。出于东谷金处士。先生之学。袭乎参判公。而余祖观潮公。旧学于参判公。自参判公没后。仍学于先生焉。观潮公每训子孙。必以先生之学为宗。嗟余小子昏迷罔觉矣。观潮公没后。蔑寻学源。夜以继日。不遑寝食。窃谓虽未及抠衣亲炙。以得观魁梧之气象。将玩遗躅而欲寻学问之渊源。遂觅得遗稿于其季子锺文而阅之。则其学本诸先天后天。上自羲文。下逮程朱。而竆到太极之未判。究尽大易之未画。暸然如视诸掌。其文章经术。虽东鲁宿学。何以加诸。亦一关西夫子也。我东自箕圣八条之后。虽尚礼义。西陬距京师一千里。犹未免俗𲆐之叹矣。先生之学。自得于遗经。祖述尧舜之典谟。遵蹈濂洛之雅粹。以启牖后进为己任。继开之功。岂浅鲜哉。观潮公每以义理之学为业矣。及观先生太极八卦之说。与夫六经之论然后。始知乎渊源之有自也。

本府荐备边司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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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直长桂德海。年六十四。文章之才。经学之行。皇明朝礼部侍郞桂硕逊十五世孙也。癸丑年登进士。癸亥年亲政。重臣以文学拔萃别荐。为礼宾寺参奉。乙丑年迁内资寺奉事。丙寅年转平市署直长。同年秋。换顺陵直长。丁卯春。在任奔丧。至恸在心。遂绝远游。退栖一邱。恬静自守。亲丧庐其墓。弟贫分其财。宗族称其孝友。乡党服其廉义。

吏曹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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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亥年吏曹判书郑羽良,参判元景夏,参议任珽。八月初三日亲政。以外方人才。捡拟礼宾参奉望。而全罗道苏应天为副望。庆尚道金德涵为末望矣。上曰。首望桂德海。其姓甚稀。其人何如。判书郑曰。文名浪藉京乡。臣尝求见而其人不来见。臣亦知其有行义。故荐之。参判元曰。臣亦熟闻其名。上曰。政官不见其面而荐之。此正是公道。遂落瑕。

御史书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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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道御史黄书启别单曰。前顺陵直长桂德海。文行素著。恬静自修。在任遭丧。例当甄复。而遐乡冷族。无由自进。实为可惜云云。其时承传曰。桂德海相当窠调用。庚辰春。年久沉滞者。特教甄复。而今左相韩为其时铨长。以桂德海拟司宰直长首望。王瑀为副望。郑益良为末望矣。上曰。桂德海关西人。正当甄拔。而胜朝子孙。不可不先思。遂落瑕于副望。

桂壮元言行录。掌令郑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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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公天姿玉立。所谓圭璋金锡。含辉抱坚。虽使挤之粪秽中。本分不渝。士之出其门者。若锻而镠。舂而糳。咸为君子。此其善世之功也。问学不资于人。直以六经为师。冥与道合。而略于名物度数。殆夫子所谓具微者也。所糠秕者名也。彼仇仇不舍者。复岂知蜕名而貌。蜕貌而德。德之所薰。人自酣畅。徘徊怊怅。竟夕忘归。此则善诱人之法也。

春和景明之节。时与族子弟。宴尔天伦。临水登山。幽襟冲漠。一尺汇一拳石。如见大学章句。竟日哦不休。虫音鸟章。亦皆究其理。信有心人哉。尝与道友李参奉匡吕。游白岳悬萝瀑泉之岸。近则躧往。远则目往。悠然有登东山之兴也。所著诸经注笺。手自标章。笼不出。杂文草在散纸。将付之刘向氏校正之。噫。吾西千年。将不复有斯人者耶。其有斯人者出。而后生之耳目得明耶。是在天意。非吾所敢测也。

凤谷桂先生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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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讳德海字元涉姓桂氏。十五世祖讳硕逊。以皇明礼部侍郞。东渡瀛海。始贯于海西之遂安。后徙清北之宣川。遂为关西著姓。十世祖讳遵。尝为三和宰。民颂其廉。有去时贫似到时贫之谣。曾祖寿通政大夫讳龙祚。始居凤谷。忠朴有远虑。手植松柏漆栗数千百株。以穷乡少书籍。藏经史数百卷。以遗子孙。生讳自华。亦有文行早世。手书古诗数十卷。传于家。生讳鸾瑞寿职中枢府事。孝友恭俭。好读书。受学于东谷先生金鸿运。乡人称为凤谷桂处士。即先生皇考也。尝一举进士不中。遂杜门教三子。俱以文学著名。而尤推白眉之贒。故人以为积累之报。妣密阳朴氏。泰素之女。成均司艺圣楷之姊。事姑至孝。劝子勤学。先生以戊子闰三月十六日生。生而聦明绝人。擩染庭训。仪度殊异。五六岁。不践字纸。或未授课则辄泣。受业则咀嚼字义。块坐思索。七八岁。背诵经史日数千言。缀句属文。语多惊人。试。笔习字。点画精妙。人谓之天才。十八九时。西涧李公真洙。谪居本府。闻名求见。始至。奇其容止曰名不虚矣。与之谈文。出纸笔。使之写字。引坐于侧。抚视之。骨貌清秀。眉宇蔚然浮翠。且两眉中。皆有黑子。公深加器重曰汝必大鸣于世。及辞去适微雨。借马乘加雨衣。命侍者护送之。二十岁。闻文士姜柏来谪宣沙。往从之。出其稿请资益。姜大惊服。繇此源源。多所刮劘。壬子中解额。乃之京。时西涧公已殁。访公子两参奉匡尹,匡吕于盘松第。参奉昆弟。并大儒名世。长公子▣▣又笃学朗诣。插架缥缃。皆西磵手泽。先生饮食起居于其间。上下议论。切磋道义。不知其孰宾而孰主也。先生尝遘疾。人多畏避。两公躬自调护。医人尹亨来素昧先生。闻其名。日来诊视。崔牧使弘简馈佳品人参。入药竟得差。崔公字圣可。明谷相公曾孙也。家多异书。任先生取览。尝闻先生在宣川。求水经于盘松。即出秘藏。千里送借。崔公之弟县监弘靖。亦名士也。作序送先生。以著书不朽相勖。李参奉尝称桂元涉生长关西。了无西土芬华之习。独能通经学古。真豪杰之士也。又言元涉与人论文。击节谈笑。听者洞然。心无碍障。参奉文会之盛。皆当世胜流。两崔公与赵奉事荣喜而惧,郑府使持淳子敬诸公。一见如旧相识。莫不以参奉之言为然。癸丑中司马科。自是益肆力坟典。泛滥百家。一览便了义。尝见瞿塘易。谓此与传义。虽有差分之殊。而足以翼经。日䟽其说。窗壁户闼。为之尽黑。乃作小图子以为谱。玩索春秋四传。求其归一之义。谓春秋礼之权舆。知此可以居世。著小序。癸亥以文学拔萃。荐除礼宾寺参奉。上曰。桂德海其姓甚稀。其人何如。吏判郑羽良曰。文名藉甚京乡。臣尝求见而其人不来见。臣亦知其有行义。故荐之。吏参元景夏曰。臣亦熟闻其名。上曰。政官不见其面而荐之。此正是公道。乙丑迁内资寺奉事。以轮对登筵。上曰。内资奉事桂德海不入何也。天语未了。先生登曲拜席。铨臣李周镇曰。此曲拜者桂德海也。上问居住。对曰臣在平安道宣川。上问汝祖从何而来。对曰臣十五世祖桂硕逊。以皇明礼部侍郞。胜国末。漂海东来。留不归。礼判李▣▣曰。臣待罪西藩。见桂姓为关西大族。参判洪▣▣曰。此乃西路第一人才。上问职掌。对曰臣本寺所供香酝酒,日下酒,甘酱,菹菜。上问弊瘼。对曰香酝,日下两色酒外。有所谓方文酒,百花酒。此非日供常酿。必承命封进。苟且贸纳。每致慌忙。臣惶悚对罪。上曰。大禹恶旨酒而䟽仪狄。旨酒且恶之。况巧创酒名。以助沉湎者乎。自今两色勿复封进。因顾谓注书曰。桂德海所奏无隐。乡人质实可尚。别记此说于汝等之册背。明日朝纸出之。丙寅转平市直长。秋换顺陵直长。丁卯春。在任丁外艰。千里奔丧。至恸在心。哀毁尽礼。遂绝远游。退栖一邱。恬静自守。后遭内艰。负土封茔。庐垩如初。尝构小亭于清江下流。名曰二可。盖取濯缨濯足之义也。晩寓居东林小城。以惠训后进为乐。辛卯六月。因正言朴弼淳䟽言纲鉴会纂事。有鞫狱。先生与其二子就拿。上临鞫问汝家有皇明通记否。对曰果有之。臣初见其书数叶。近是稗家。即投弃之。上年五月。适借府使李应爀。应爀自以文涩。不见而还之。故因置龙马所柜中。上问何不置之家。对曰此册本不足观。故不欲潜藏。等弃于耳目之地。而册中之说。实所不见不知也。上问册之所从得。对曰此册得于书侩郑哥而忘其名。俄而对曰今始忆得。似是郑行喆矣。上曰。三十年前册侩姓名。尚能记得。如见其册则万无不记得之理。如记得。万无置册于龙马所之理。必欲隐匿。则当置册于渠家矣。其供颇有条理。亦非孟浪之人。其不见通记。甚的实也。领府事金▣▣曰。此人素称关西望士。今见所供。圣教至当。翌日鞫应爀。供辞与先生节节不爽。上顾谕廷臣曰。以家有册而必无不见为罪。则向日徐命敏。岂不正法乎。今桂德海与徐命敏。宜无异同。命德海及其两子特放。命应爀德海著笠四拜而出。及其放归也。过都历邑。搢绅来见。巷有车马。虽妇女亦持酒来贺。至有感泣者。先生语人曰吾今日更生。当以六月二十一日。为我生之辰。故子弟必以是日献寿觞。甲午道科。壮元及第。世穪为桂壮元。冬拜成均典籍。寻迁礼曹佐郞。乙未除幽谷丞。下教换授青丹。为近西也。到官未几。舆疾归家。遂不起于六月二十八日。享年六十八。是岁九月癸丑。葬于车逾岭先茔南负癸阡。四方之士来观者数百人。先生天资特达。其为学。朝矻矻而夕孜孜。贯百氏通六籍。始攻文章。少善科诗。弱冠时已名播国中。一时名卿钜公。鸿儒才子。莫不求识其面。见则爱之重之。虽粗知文字者。亦皆知先生姓名。然皆以少时诗名。至其经术博雅。惟知者知之。问学不资于人。直以六经为师。冥悟默契。必求圣人立言之本旨。其教诲人。使之优柔厌饫。鱼川泳而鸟云飞。不止为偏才曲艺。故及门而薰德者。各得其望。若锻而镠舂而糳。咸得成就。此其善诱之功也。春和景明之节。时与族子辈。宴尔天伦。登山临水。幽襟冲漠。一尺汇一拳石。如见大学章句。终日吟哦不休。虫音鸟章。亦皆究其理而乐其天。尝与李参奉游白岳悬萝瀑流之岸。近则躧往。远则目往。悠然有登东山之兴。是其志趣之高也。亲丧庐其墓。弟贫分其财。而宗族称其孝。乡党服其义。此其孝友之实。著于外而孚于人者也。先生交人。终始如一。故姜柏既宥归。崎岖书问。千里往访。于西涧父子。尤笃师友之谊。足迹不及于他门。世好不替于昆裔。是其信义之著于平生。而遂成家风也。至于文章自悟之妙。义理独得之见。诚非末学所能窥其涯涘也。然而因其言而考之。尝曰文之用有二。载道纪事而已。载道者上也。纪事者次也。舍是二者。文虽丽。无补于世。不能传远。又曰凡序事。写前一半时。便顾后一半。写后一半。却顾前一半然后。文气圆畅。凡文皆然。作文时。务使吾之神气不陷于文。又曰凡作文作诗。须立一个大旨。照著自家一生门面。须令流出于自家心头之一点真情真趣。勿为剽窃古文。粉饰外面。此亦习诚之一法。又曰文章须从周易,中庸,孟子作基。深于此三者然后。上不受制于天。下不受制于地。中不受制于人。又知三者之要然后。能不受制于三书。独往独来。惟所行之矣。易之贞字。中庸之诚字。孟子之天理是也。合三书而一之。则亦惟心而已矣。心能包乎天。何制乎天。包乎地。何制乎地。包乎人。何制乎人。又曰文主于理。理胜则文不期美而自美。亦有理乖而文美者。君子不以为美。此则文章自悟之妙也。又其言曰天地之生物也。虽至微细之物。莫不备具太极阴阳五行之全体。以所感之气为主。而四气并应而完成之矣。以此观之。人之应事也。虽至微细之事。亦莫不备五常之全德。其事虽属仁。而礼义智信并应而不一欠。其事虽属义。而智仁礼信并应而不一。或仁或义。当以所感而发者为首。而四者相牵以行矣。但其间架端緖至微至细。有不可察见耳。经传中此是仁之事。此是义之事云者。姑以所发之主为说也。又曰吾心中有太极。而心神之用如箭。事物之中。各有小极。正如侯中之的。须令箭箭中红心。是则义理独得之见。使其见于设施。则文章足以润色皇猷。义理足以布措事业。而惜乎不得其位而推广之也。然而遗集十二篇。无非说下学说上达者。则开来垂后之功。其在此乎。其在此乎。先生娶广州金氏台鼎之女。事舅姑孝而有懿行。先先生二十七年卒。继娶庆州金氏鸣汉之女。五男。曰希文,现文以文行称。端人金氏出也。曰朋文,珏文,锺文以诗名。宜人金氏出也。五女长适田光祚。次适郑源孝。端人出也。次适李汉宝。次适金润七。次适郑虞凤。宜人出也。孙曰南著,南为,南仲,南实,南心,南木,南策,南耕,南麟,南龟,南骏,南衡,南铨。曾孙曰夏元,商元,明元,周元,殷元,汉元,宋元,鲁元,泰元,长元,敦元,舜元,学元,达元,述元,景元。玄孙曰祯琯,祯瑀,祯玕,祯瑜,祯瑞,祯璨,祯琳,祯琢,祯琇,祯理,祯玉,祯珪,祯琫,祯珞,祯镐,祯炼,祯键,祯铨,祯锡,祯鏶,祯铁,祯铸,祯锦,祯銮,祯镀,祯鉴,祯铺,祯录,祯镒。来孙曰日运,曦运,昌运,昺运,昇运,景运,暾运。晜孙曰冀焕。今年四月。先生之孙南龟。奉先生遗集与掌令郑公篆所撰言行录。来属济勉以状德之文。济勉固尝不揆僭猥。撰次遗集。义不敢辞。窃惟郑乃当时亲炙之士。其见必有所据。故谨就郑录。櫽括而附以愚见。以备立言君子之采择焉。谨状。

岁旃蒙单阏秋八月戊申。后学金济勉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