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兩龍之石如林屋,而下窮于湖水齧其膝穿入之,
反在石下。石踞之若浮焉。伏而聽之,匼匝鏜荅如縣, 作于窟室之底。其石坼處,或數丈,或漏,如鼠穴,水流 其下,皆可俯而闚也。而大龍之石更奇,其橫出雄峙 桀驁于水涯者,予必為之跨其脊,躐其頂,群而伏者, 必穴其匈而入焉。每有獲,輒盛誇譽,題為第一。及至 更一處,復為勝之,輒更其題,所謂「如積薪後者」在上 矣。
其六
遊大小龍山之日,渡消夏,抵明月灣,烙餅小菴中食 之。相與言曰:「今日之遊樂矣。雖然,茲湖之雄,而未有 層閣傑觀,如晴川黃鶴者。數成之丘,山石瑣碎,無以 稱焉,予所憾也。」蓋菴中所望者石公之陰,而以為止 是耳。少焉,循山而東,山石皆屏立,高下絡繹,拔地各 數十百丈,偉特嚴麗,瞻視驚聳,長天遠波,浩焉而來, 兀焉而應,飛舞澎湃,有所彈壓,氣沮意帖,不敢前進。 于是湖山之偉始合,如客得主,如百萬甲騎,得所將 帥。予遂再拜斂服,懲前之失詞。壁稍上,有崖嶄然,少 空其中,嚴舍人徵為疏土,而榜之曰「歸雲洞。」折而北, 有如拾級者,曰「雲梯。」其下石䃮數十畝,坐可千人,曰 「千人磯。」巨石立波中,類人者兩,曰石公、石姥。千人磯 平亙水澨,半入水,遠望白頭,浪如連山,久之始拍岸 為石扼,或不得上。一二勍者超而升,徑來撲人。予輩 皆大叫,共舁巨石撞之,與為敵。蓋湖之觀于斯極矣。 石公、大小龍遇水落時,小舟緣崖行,其山足空洞處 皆可坐,大者可布數席,群飲其下。今以湖漲,故不可 入。
其七
諸山勢,皆涉而登,惟石公、梭龍頭三山斗出于水,復 似欲涉者。而石公山稍近梭龍頭,從高處望,如蝦鬚 也。就而視之,又如人斂手將揖。未合處,有圜洲浮其 中,曰「眾安。」有山平若几障其外者,曰「蕨蕨」所不逮,有 引右股蔽之者,曰「驛。」此消夏灣也。居是灣者,類繚垣 設屏而重閈之,即如形家言,世鮮有比。灣南北左右 各九里。其後正直縹緲峰前,若自為小湖,不與大湖 相通關。登「蔡氏會心樓」眺之,水之觀盡矣。渡眾安洲, 回矚居者,粉垣髹扉,櫛比于煙翠,而岸之觀備。兩傍 山麓,雜樹翳然。霜後鴨腳楓柏,爛焉作花;青松翠橘, 參差繡縟。小舟夤緣葦間,左右應之,不知頸之既。 也。始予從龍頭徑渡,望知其美而亟于歸,故未及遊, 然意結如瘕。其後三日,復飲于蔡忻周氏,登其樓,明 日氾舟灣中,而瘕遂釋矣。
其八
余曩年讀蔡羽《洞庭記》,知有是山,又以茲山知羽也。 後四年,始至山中,忘齎其書以來,然尚能誦之,其朗 峻高潔,可與柳宗元《永州》、李孝光《鴈宕》諸文等伍。意 其奇士,亟欲就鄉人問之。天王寺僧澄源者,好事知 文墨,為余言,「羽即西山人也。山有東西蔡村,族最盛, 而羽怪誕,有三間齋,己處其中,縛槁為二,大儒令腰」 膝皆可屈折,繫兩旁室,朝課《易》,夕課《四書》,自為解,而 寘傳註几旁。每開卷,便大詬曰:「某甲謬甚!」叱童子牽 以來,跽而杖之。而寘大鏡南面,遇其著書得意,輒正 衣冠,北面向鏡拜,譽其影曰:「易洞先生,爾言何妙!吾 今拜先生矣。」羽尤以善《易》自負,故稱《易洞》也。羽本號 林屋,年少未知書,日與群兒走山巔,放紙鳶為戲,其 母數戒之,必泣下。遂折節誦讀,以詩文名,後貢為翰 林孔目。祖昇亦有文名,即撰《震澤編》者也。
洞庭遊記序 文震孟
「孟長,茲遊有四快,而天時之宜,風日之美,眺覽之奇 不與焉。」遊當茹素之期,不以酒肉絲竹塵點山靈,一 快也;又當淪棄之日,山中好事之家,無相物色者,草 衣衲侶,遊乃益清,二快也;窮林屋之勝,至于煙迷逕 絕,田夫野老,驚相告語,奔走救援,此猶足以徵人心 焉,三快也。以余耳目所及之名公,若馮元成先生《遊 記》遍天下,獨遺几席之洞庭。至張伯起、周公瑕、王百 穀,皆未嘗汎石公龍渚之棹,惟趙隱君凡夫僅一至 耳。其他遊者不能記,記者不能盡,即《弇州》之文,亦似 寥寥未稱。而孟長雄詞偉藻,直與縹緲莫釐,爭高競 爽,吞今掩古,光怪陸離,將使後來遊者,遂可無言絕 響,不必先結一記遊之想,以撓其登高臨深之天趣, 四快也。昔人有言:「山水之神情,恆與幽人畸士相親 暱,然非言語文章之妙,不足以發潛而流遠。」余間詢 之楚人,《武昌赤壁》僅一部婁,而《柳州遺跡》按圖索之, 殊不相當。獨以兩公文在,幾與五嶽四瀆並垂聲于 宇宙。文人不遇,豈非山水之甚幸哉!況洞庭靈奇,夙 標震旦,惟護之以風濤,怖之以陰阻,即具逸情遠性 者,亦未能時時酬對,一朝為耦,相得益彰,山靈愷豫, 又復何如?不啻吾所稱四快而已。余自擯廢以來,屏 棲深谷,雲封煙繞,門前寸武,便如黔蜀萬山洞庭之 遊,日與孟長期,而今竟先我矣。覽茲遊記,固深快之, 而亦深妬之,終乃深幸之。幸我雖未遊而茲已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