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的问题

《努力》的问题
作者:胡适
1924年9月12日
胡适致《晨报》副刊函,发表于《晨报》副刊,1924年9月12日

记者先生

我从北戴河回来,听说副刊上有些读者质问《努力》究竟怎么样了,我不幸不会看到最先的两次投稿,只见著一涵、衣萍、绍原诸位的讨论,你可以许我藉这个机会说几句话吗?

《努力》月刊的第一期稿子确是编好了几个月了。但因我的病的禄故,一班朋友都不愿我担任此事:第一期出版不难,而难乎鸟继。我们决定请一位张笑若先生回国来专任政治方面的议论,做编辑的事,而我退居“小卒子”的地位,帮著出点汗,努力社的朋友并且凑了旅费寄去耠张先生。但张先生因焉新婚的关睬,至今还舍不得回国。

我个人的主张是《努力》应该继续出版。

今日政治方面需要一个独立正直的舆论机关,那是不消说的了。即从思想方面看来,一边是复古的混沌思想,一边是颂扬拳匪的混沌思想,都有彻底批评的必要。近日拳匪的鬼运大亨通:六年前作“克林德碑”那篇痛骂拳匪的大文(《独秀文存》卷一,页三四三至三六〇)的作者,现在也大出力颂扬拳匪了!(《政治生活》十五。)这种现象使我感觉《努力》有急急出版的必要。

虽有事实上的种种困难,我可以敬告爱《努力》的朋友们:《努力》终要继续出来的,现在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努力》的二次出来,是月刊呢?还是扩大的周刊呢?这个问题也要等张先生回来再决定。他主张办周刊;我们也嫌月刊太慢。也许将来的新《努力》还是一种周刊。

听说有一位萧先生提出三个疑问:畏威?灰心?畏难?我是不畏威,也不容易灰心的人,至于畏难,确有一点。耶稣说的好:“收成是好的,只是工作的人怎样少呀!”这不必是和绍原先生同梦;不过我这只多病的“徽骆驼”确是往往有这种感想。即如章洛声先生那样帮《努力》的忙,及今思之,这样的一个同工者向那里去找呀!至于衣萍先生提出的假设,我惭愧不敢当。人家也许疑心我作文敏捷,其实我是很迟钝的;人也许疑心我脸皮厚,其实我是很害羞的。迟钝和害羞是我的著作出版比较迟缓的原因。我的出版物大部分是被外界的压力“榨”出来的。若不是我病了,政治和思想界的混沌早已把《努力》又榨出来了。

至于一涵先生代我作答,我自然是很感谢的。但他提及商务印书馆的一层,未免有点失实。商务印书馆对于努力的关系,并不是资本家对待“脑筋苦力”的关系,办杂志也不是“挣红利”的好法子。至于“商务印书馆于是便板趄资本家的面孔说:‘给你三块钱至五块钱一千字°’”,那更是一涵笔锋的情感,却不是事实。

努力社有几个社员现在商务编译所,这是第一层关睬。商务管理部有几个老辈,对于我个人的友谊,是第二层关睬。当《努力周报》出版以后,张菊生、李拔可、陈叔通诸先生皆会表示赞成我们的主张φ后来商务发行部自己提议,破例鸟我们代售《努力》,并代理定阅。以一个几百万资本的大公司,自动的破例经理这三个铜子的生意,这是谋挣红利吗?

周报停办后,我们感于无钱办报的困难,所以主张先筹点资本然后办月刊;或仿从前《新青年》的办法,由一家书店发行,但发行人须岀一点纚辑费,以供聘用助手及酬报外来投稿之用。那时商务与亚东都愿任此事,但我和独秀知道亚东的困难,故劝他们让与商务商务代发行的鸡志,本有“二千份以外的销数,每份抽版税三成”的规定;广告费也有二成的税。我们因周报会销过八千,故以六千份为底子,计算版税与广告税,作为月刊的编辑费。但投稿人愿受酬与否,全由各人的自由。这其间有什么“资本家之畏”可言。

君子立论,宜存心忠厚;凡不知其实动机而其事有可取者,还应该嘉许其行为,而不当学理学家诛心的苛刻论调。今日那班处处畏资本家的阴谋的人,同时又往往为拳匪曲说巧辩: —— 这真是“翻手为云覆手雨”,我们只好叫他做“讼棍的行为”(这一段不是对一涵说的,因为一涵并不至于颂扬拳匪。)

本图简单作答,不料已很长了,糟塌副刊的篇幅,恕罪,恕罪!

胡适

十三,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