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说
名分立,礼义明,使斯民皆宜道而行,则圣人之褒贬未始作也。名分不立,礼义不明,然导以名分而或知戒,谕以礼义而或知畏,犹有先王之泽在,则圣人之褒贬因是而作也。名分不足以导之使戒,礼义不足谕之使畏,而先王之遗意已不复见,则圣人虽欲褒贬亦末如之何矣!愚于仲尼作《春秋》见之。
周之盛时,赏罚一于主断,好恶公于人心。赏其所可赏,皆天下之同好也。罚其所可罚,皆天下之同恶也。虽鄙夫贱隶,犹知名分礼义之所在,而不敢犯者。不幸虽幽、厉失道,天下版荡。然天子之权未尝倒持,而名分礼义在天下者亦不敢逾也。当是时,王迹不熄而雅道存,雅道存而《春秋》不作,则褒贬安所著哉!奈何东迁之后,势已陵替,赏罚之柄不足令天下,而雅道息。雅道息,则名分逾而礼义丧矣。然尚有可救者。五霸起而合诸侯,尊天子,葵丘之会,伐原之信,大搜之礼,有足多者,至鲁未可动,亦以能秉周礼,使先王纲纪之遣意,绵绵有存者。又幸而一时卿士大夫,事君行忠义之节,间有三代人才之遗风。圣人于此,知夫导以名分或使知戒,谕以礼义或使知畏,故与之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而责备致严,则《春秋》之作,亦其人可得而褒贬欤?
逮五霸既没之后,春秋之末陵迟愈甚。吴越始入中国,干戈纵横,则中国几于沦胥矣。当时诸侯皆五霸罪人,而先王纪纲遗意与夫人才遣风扫地荡尽。终于田常篡齐,六卿分晋,圣人于此知夫名分不足以导之使戒,礼义不足以谕之使畏,虽欲褒贬亦末如之何矣。故绝笔获麟,止于二百四十二年。获麟之后,书陈恒弑其君之事已非圣人所笔。噫!《春秋》不复作,其人不足与褒贬欤?然自《诗》亡而《春秋》作,孟轲以为王者之迹熄;至于《春秋》不复作,则又先王之泽竭。焉可胜叹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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