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伯敬先生遗稿》序
先生全集岁癸亥刻于白下。是春丁艰还楚,三载,诗文人间未见。盖晚年颇留心内典,加以罢官后莫往莫来,故篇章稀少。乙丑六月捐馆舍,岁暮来赴。即与五郎索遗稿,约觅便相寄。而素车白马,亦复寥寥。适友人刘石君心感知遇,发愤附舟沿江而上,登其堂而捬其棺,与友夏、居易周旋月许,悉持遗稿而还。余甚愧之,即付剞劂,厘为四卷。
先生以文章治世垂二十年,操觚染翰家类能叹颂,余不敢复措一语。惟是一人之身,遇会乖蹇,皆文人未有之厄。请略疏之:
夫士衡养犬,摇尾寄书;孔愉赎龟,中流左顾。初心非责报于二物,感恩竟不异于人情。但呀然谿壑,了无餍期;屡叹车鱼,有时倦听。十索而一不从,千取其百未已。投遗文于圂中,揭谤书于道侧。斯有人焉,高冈梧桐,凤皇于止;沧浪既清,濯缨者至。故松柏投岁寒之分,嵇、向亦结物外之游。岂料倚市贱流,糟糠自命;之官几日,阳复来。张耳佩陈馀之印,刘叉攫韩愈之金。虽鲍叔怜贫,太丘道广,吾无取焉。
《玄经》奇字,无取聱牙;白傅新诗,贵能上口。盖斧凿久而渐近自然,波澜阔而乍如平淡。陶渊明称隐逸之宗,颜延年以雕缋为病。昧者中边皆枯,菁华已竭,号为“锺体”,不亦厚诬!
《文心》趋尚万殊,《诗品》源流各别。同株异溉,犹开紫白之花;二水杂投,尚辨淄渑之味。况乎披林听鸟,声贵相求;入海探龙,珠归一手。锺则经营惨淡,谭则佻达颠狂。锺如寒蝉抱叶,玄夜独吟;谭如怒鹘解绦,横空盘硬。二子同调,其义何居?赞叹不情,同于污蔑,斯之谓矣!
尝谓文章一息,共爱其流传;水火三灾,默为之聚敛。藏舟于壑,或有变迁;当风扬灰,讵令速灭?嘱累已属世情,排斥亦成底事?吾辈友其人而读其书者,止为作数年之计,传之久暂,有物司之。
- 天启末年大寒节后一日,门下士徐波谨述。
- 刘屺书于浪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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