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济本纪 第五 三国史记
卷二十八 百济本纪 第六
年表 上 

三国史记 卷第二十八

宣撰

输忠定难靖国赞化同德功臣·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守太保·门下侍中·判尚书吏礼部事·集贤殿太学士·监修国史·上柱国致仕臣金冨轼, 奉宣撰.

百济本纪 第六 义慈王

 义慈王,武王之元子,雄勇有胆决。武王在位三十三年,立为太子。事亲以孝,与兄弟以友,时号海东曾子。武王薨,太子嗣位。太宗遣祠部郞中郑文表,册命为柱国带方郡王公百济王。秋八月,遣使入唐,表谢,兼献方物。 二年,春正月,遣使入唐朝贡。二月,王巡抚州郡。虑囚,除死罪皆原之。秋七月,王亲帅兵,侵新罗,下猕猴等四十馀城。八月,遣将军允忠,领兵一万,攻新罗大耶城。城主品释与妻子出降。允忠尽杀之,斩其首,传之王都,生获男女一千馀人,分居国西州县,留兵守其城。王赏允忠功,马二十匹、谷一千石。

 三年,春正月,遣使入唐朝贡。冬十一月,王与高句丽和亲,谋欲取新罗党[1]项城,以塞入朝之路。,遂发兵攻之。罗王德曼遣使,请救于唐,王闻之罢兵。

 四年,春正月,遣使入唐朝贡。太宗遣司农丞相里玄奖,告谕两国,王奉表陈谢。立王子隆为太子。大赦。秋九月,新罗将军庾信领兵来侵,取七城。

 五年,夏五月,王闻太宗亲征高句丽,征兵新罗。乘其间,袭取新罗七城。新罗遣将军庾信,来侵。

 七年,冬十月,将军义直,帅步骑三千,进屯新罗茂山城下,分兵攻甘勿、桐岑二城,新罗将军庾信,亲励士卒,决死而战,大破之。义直匹马而还。

 八年,春三月,义直袭取新罗西鄙腰车等一十馀城。夏四月,进军于玉门谷,新罗将军庾信逆之,再战大败之。

 九年,秋八月,王遣左将殷相,帅精兵七千,攻取新罗石吐等七城,新罗将庾信、陈春、天存、竹旨等,逆击之,不利,收散卒,屯于道萨城下,再战,我军败北。冬十一月,雷。无冰。

 十一年,遣使入唐朝贡。使还,高宗降玺书,谕王曰:「海东三国,开基日久,并列疆界,地实犬牙。近代已来,遂构嫌隙,战争交起,略无宁岁。遂令三韩之氓,命悬刀俎[2],筑戈肆愤,朝夕相仍。朕代天理物,载深矜悯。去岁,高句丽、新罗等使,并来入朝,朕命释玆仇怨,更敦款睦。新罗使金法敏奏言:「高句丽、百济,唇齿相依,竟举干戈,侵逼交至,大城重镇,并为百济所倂,疆宇日蹙,威力并谢,乞诏百济,令归所侵之城。若不奉诏,即自兴兵打取,但得古地,即请交和。」朕以其言既顺,不可不许。昔,齐桓列土[3]诸侯,尚存亡国,况朕万国之主,岂可不恤危藩!王所兼新罗之城,并冝还其夲国,新罗所获百济俘虏,亦遣还王。然后,解患释纷,韬戈偃革,百姓获息肩之愿,三蕃无战争之劳。比夫流血边亭,积尸疆埸,耕织并废,士女无聊,岂可同年而语哉?王若不从进止,朕已依法敏所请,任其与王决战,亦令约束高句丽,不许远相救恤。高句丽若不承命,即令契丹诸藩,度辽,深入抄掠。王可深思朕言,自求多福,审图良策,无贻后悔。」

 十二年,春正月,遣使入唐朝贡。

 十三年,春,大旱。民饥。秋八月,王与倭国通好。

 十五年,春二月,修太子宫,极侈丽。立望海亭于王宫南。夏五月,骍马入北岳乌含寺,鸣匝佛宇,数日死。。秋七月,重修马川城。八月,王与高句丽、靺鞨,攻破新罗三十馀城。新罗王金春秋,遣使朝唐,表称:“百济与高句丽、靺鞨,侵我北界,没三十馀城。” 十六年,春三月,王与宫人,淫荒耽乐,饮酒不止。佐平成忠或云净忠。极谏,王怒,囚之狱中,由是,无敢言者。成忠瘐死不食。临终上书曰:“忠臣死不忘君,愿一言而死。臣常观时察变,必有兵革之事。凡用兵,必审择其地,处上流以延敌,然后可以保全。若异国兵来,陆路不使过沈岘一云炭岘[4],水军不使入伎伐浦一云白江[4]之岸,举其险隘以御之,然后可也。”王不省焉。

 十七年,春正月,拜王庶子四十一人为佐平,各赐食邑。夏四月,大旱[5],赤地。 十九年,春二月,众狐入宫中,一白狐坐上佐平书案。夏四月,太子宫,雌鸡与黄[6]雀交。遣将侵攻新罗独山、桐岑二城。五月,王都西南泗沘河,大鱼出死,长三丈。秋八月,有女尸浮生草津,长十八尺。九月,宫中槐树鸣,如人哭声。夜,鬼哭于宫南路。

 二十年,春二月,王都井水血色。西海滨,群[6]鱼出死,百姓食之,不能尽。泗沘河水,赤如血色。夏四月,虾蟆数万,集于树上。王都市人,无故惊走,如有捕逐[7]者,僵仆而死百馀人,亡[8]失财物,不可数。五月,风雨暴至,震天王、道让二寺塔,又震白石寺讲堂。玄云如龙,东西相斗于空中。五[9]月,王兴寺众僧皆见:若有船楫,随大水,入寺门。有一犬状如野鹿,自西至泗沘河岸,向王宫吠之,俄而不知所去。王都群犬集于路上,或吠或哭,移时即散。有一鬼入宫中,大呼:“百济亡,百济亡!”即入地,王怪[10]之,使人掘地,深三尺许,有一龟。其背有文曰:“百济同月轮,新罗如月新。”王问之巫者,曰:“同月轮者满也,满则亏。如月新者未满也,未满则渐盈。”王怒杀之。或曰:“同月轮者盛也,如月新者微也。意者国家盛,而新罗寖[11]微者乎。”王喜。高宗诏: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摠管,率左卫将军刘伯英、右武卫将军冯士贵、左骁卫将军庞孝公,统兵十三万,以来征,兼以新罗王金春秋,为嵎夷道行军摠管,将其国兵,与之合势。苏定方引军,自城山济海,至国西德物岛,新罗王遣将军金庾信,领精兵五万以赴之。王闻之,会群臣,问战守之宜。佐平义直进曰:“唐兵远涉溟海,不习水者,在船必困。当其初下陆,士气未平,急击之,可以得志。新罗人恃大国之援,故有轻我之心,若见唐人失利,则必疑惧,而不敢锐进。故知先与唐人决战,可也。”达率常永等曰:“不然。唐兵远来,意欲速战,其锋不可当也。新罗人前屡见败于我军,今望我兵势,不得不恐。今日之计,宜塞唐人之路,以待其师老。先使偏师,击罗军,折其锐气,然后,伺其便而合战,则可得以全军,而保国矣。”王犹豫,不知所从。时,佐平兴首得罪,流窜古马弥知之县,遣人问之曰:“事急矣,如之何而可乎?” 兴首曰:“唐兵既众,师律严明,况与新罗共谋掎角。若对阵于平原广野,胜败未可知也。白江、或云伎伐浦。炭岘,或云沈岘。我国之要路也。一夫单枪,万人莫当,宜简勇士,往守之。使唐兵不得入白江,罗人未得过炭岘。大王重闭固守,待其资粮尽,士卒疲,然后奋击之,破之必矣。”于时,大臣等不信曰:“兴首久在缧绁之中,怨君而不爱国,其言不可用也。莫若使唐兵入白江,沿流而不得方舟,罗军升炭岘,由径而不得幷马。当此之时,纵兵击之,譬如杀在笼之鸡、离网之鱼也。”王然之。又闻唐、罗兵已过白江、炭岘,遣将军堦伯,帅死士五千,出黄山,与罗兵战,四合皆胜之,兵寡力屈,竟败,堦伯死之。于是,合兵御熊津口,濒江屯兵。定方出左涯,乘山而阵。与之战,我军大败。王师乘潮,舳舻衔尾进,鼓而噪。定方将步、骑,直趍其[12]都城,一舍止。我军悉众拒之,又败,死者万馀人。唐兵乘胜薄城。王知不免,叹曰:“悔不用成忠之言,以至于此。”遂与太子孝,走北鄙。定方围其城。王次子泰,自立为王,率众固守。太子子文思,谓王子隆曰:“王与太子出,而叔擅为王,若唐兵解去,我等安得全?”遂率左右,缒而出而出,民皆从之,泰不能止。定方令士超堞,立唐旗帜,泰窘迫,开门请命。于是,王及太子孝与诸城皆降。定方以王及太子孝、王子泰、隆、演及大臣、将士八十八人、百姓一万二千八百七人,送京师。国本有五部,三十七郡,二百城,七十六万户,至是,析置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五都督府,各统州县。擢[13]渠长,为都督、刺史、县令以理之。命郞将刘仁愿守都城,又以左卫郞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抚其馀众。定方以所俘见上,责而宥之。王病死,赠金紫光禄大夫卫尉卿,许旧臣赴临。诏葬孙皓、陈叔宝墓侧,幷为竖碑。授隆司稼卿。文度济海卒,以刘仁轨代之。武王从子福信,尝将兵,乃与浮屠道琛,据周留城叛,迎古王子扶馀豊,尝质于倭国者,立之为王。西北部皆应,引兵围仁愿于都城。诏起刘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将王文度之众,便道发新罗兵,以救仁愿。仁轨喜曰:“天将富贵此翁矣。”请唐历及庙讳而行,曰:“吾欲扫平东夷,颁大唐正朔于海表。”仁轨御军严整,转斗而前。福信等,立两栅于熊津江口,以拒之。仁轨与新罗兵合击之,我军退走入栅,阻水桥狭,堕溺及战死者万馀人。福信等乃释都城之围,退保任存城,新罗人以粮尽引还。时,龙朔元年三月也。于是,道琛自称领军[14]将军 福信自称霜岑将军,招集徒众,其势益张。使告仁轨曰:“闻大唐与新罗约誓,百济无问老少,一切杀之,然后,以国付新罗,与其受死,岂若战亡!所以聚结,自固守耳。”仁轨作书,具陈祸福,遣使谕之。道琛等,恃众骄倨,置仁轨之使于外馆,嫚报曰:“使人官小卑,我是一国大将,不合参。”不答书,徒遣之。仁轨以众少[6]与仁愿合军,休息士卒,上表,请合新罗图之。罗王春秋奉诏,遣其将金钦,将兵救仁轨等,至古泗。福信邀击,败之。钦自葛岭道遁还,新罗不敢复出。寻而福信杀道琛,幷其众[15]。豊不能制,但主祭而已。福信等,以仁愿等孤城无援,遣使慰之曰:“大使等,何时西还?当遣相送。”二年七月,仁愿、仁轨等,大破福信馀众于熊津之东,拔支罗城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栅,杀获甚众,仍令分兵以镇守之。福信等,以真岘城临江高崄,当冲要,加兵守之。仁轨夜督新罗兵,薄城板堞,比明而入城,斩杀八百人,遂通新罗饟道。仁愿奏请益兵,诏发淄、青、莱、海之兵七千人,遣左威卫将军孙仁师,统众浮海,以益仁愿之众。时,福信既专权,与扶馀豊,寖相猜忌。福信称疾,卧于窟室,欲俟豊问疾,执杀之。豊知之,帅亲信,掩杀福信。遣使高句丽、倭国,乞师以拒唐兵。孙仁师中路迎击破之,遂与仁愿之众相合,士气大振。于是,诸将议所向,或曰:“加林城水陆之冲,合先击之。”仁轨曰:“兵法『避实击虚-。{’}-加林崄而固,攻则伤士,守则旷日。周留城,百济巢穴,群聚焉,若克之,诸城自下。”于是,仁师、仁愿及罗王金法敏,帅陆军进,刘仁轨及别帅杜爽、扶馀隆,帅水军及粮船,自熊津江往白江,以会陆军,同趍周留城。遇倭人白江口,四战皆克,焚其舟四百艘,烟炎灼天,海水为丹。王扶馀豊脱身而走,不知所在,或云奔高句丽,获其宝剑。王子扶馀忠胜、忠志等,帅其众,与倭人并降。独迟受信据任存城,未下。初,黑齿常之啸聚亡散,旬日间,归附者三万馀人。定方遣兵攻之。常之拒战败之,复取二百馀城,定方不能克。常之与别部将沙吒相如据崄,以应福信,至是皆降。仁轨以赤心示之,俾取任存自效,即给铠、仗、糒。仁师曰:“野心难信。若受甲济粟,资寇便也。”仁轨曰:“吾观相如、常之,忠而谋,因机立功,尚何疑?”二人讫取其城,迟受信委妻子,奔高句丽,馀党悉平,仁师等振旅还。诏留仁轨,统兵镇守。兵火之馀,比屋凋残,僵尸如莽。仁轨始命,瘗骸骨,籍户口,理村聚,署官长,通道涂,立桥梁,补堤堰,复坡塘,课农桑,赈贫乏,养孤老,立唐社稷,颁正朔及庙讳。民皆悦,各安其所。帝以扶馀隆为熊津都督, 俾归国,平新罗古憾,招还遗人。麟德二年,与新罗王会熊津城,刑白马以盟。仁轨为盟辞,乃作金书铁契,藏新罗庙中,盟辞见‘新罗纪’中。仁愿等还,隆畏众携散,亦归京师。仪凤中,以隆为熊津都督带方郡王,遣归国,安辑馀众,仍移安东都护府于新城,以统之。时,新罗强,隆不敢入旧国,寄理治高句丽死。武后又以其孙敬袭王,而其地已为新罗、渤海、靺鞨所分,国系遂绝。

 论曰:《新罗古事》云:“天降金樻,故姓金氏。”其言可怪[16]而不可信,臣修史,以其传之旧,不得删落其辞。然而又闻:「新罗人,自以小昊金天氏之后,故姓金氏,见新罗国子博士薛因宣撰金庾信碑,及朴居勿撰姚克一书三郞寺碑文。高句丽亦以高辛氏之后,姓高氏。」见《晋书》载记。《古史》曰:「百济与高句丽,同出扶馀。」又云:「秦、汉乱离之时,中国人多窜海东。」则三国祖先,岂其古圣人之苗裔耶?何其享国之长也?至于百济之季,所行多非道,又世仇新罗,与高句丽连和,以侵轶之,因利乘便,割取新罗重城、巨镇,不已,非所谓亲仁善邻,国之宝也。于是,唐天子再下诏,平其怨,阳从而阴违之,以获罪于大国,其亡也亦宜矣。

三国史记 卷第二十八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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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原本“党”
  2. 原本“殂”
  3. 原本“士”
  4. ^ 4.0 4.1 原文补充
  5. 原本“早”
  6. ^ 6.0 6.1 6.2 原本「小」
  7. 原本“提”
  8. 原本“立”
  9. 原本“六”
  10. 原本“怪”
  11. 原本“寝”
  12. 原本“真”
  13. 原本“櫂”
  14. 原本“车”
  15. 原本“还”
  16. 原本“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