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名臣言行录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二之三
三朝名臣言行录 卷第十二之三 宋 朱熹 撰 景海盐张氏涉园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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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之三
諌议刘公
公名安丗字器之大名人中熙宁六年
进士第历洺州司法参军河南府左军
巡判官 哲宗即位除秘书省正字擢
右正言迁起居舎人兼左司諌又迁左
諌议大夫除中书舎人辞不拜以集贤
殿修撰提举西京崇福宫俄复除宝文
阁待制枢密都承旨出知真定府落职
知南安军改提举洪州王隆观南安军
居住责授少府少监分司南京新州别
驾英州安置元符𥘉移梅州 徽宗即
位移衡州寻改濮州团练副使鼎州居
住未行除修撰知郓州待制知真定府
罢知潞州落职知沂州贬信阳军除名
勒停送峡州编管久之提举南京鸿庆
宫复直龙图阁宣和七年卒年七十八
公仪状魁硕声吐如锺见宾客谈论逾时体
无欹侧肩背竦直身不少动至手足亦不
移性严毅虽家居无堕容子弟进见侍侧
肃如也其孝悌忠信恭俭正直不好声色
不殖货财诚心自然非勉强而行之也穷
经乐道至老不衰〈言行录〉
开府公与司马温公为同年契因遂从学于
温公熙宁六年举进士不就选径归洛温
公曰何为不仕公以雕开斯未能信之
语以对温公复从学者数年一日避席
问尽心行已之要可以终身行之者温公
曰其诚乎吾平生力行之未尝须离也
故立朝行已俯仰无愧尔公问行之何先
温公曰自不妄语始自是拳拳弗失终身
行之调洺州司法参军时吴守礼为河北
转运使严明守法官吏畏之吴一日问有
人告司户𧷢污如何公对不知吴不悦明
日阅视仓库召司户者谓曰人诉尓有𧷢
夲来按尓今刘司法言尓无之姑去于是
众方知公长者然公心常不自快曰司户
实有𧷢而我不以诚告吾其违温公教乎
后因读杨子云君子避碍通诸理而后意
方释然言不必信此而后可〈言行录○又韩瓘所记谈录云公〉
〈曰先人与温公同年以其乐于教育故白公遣安丗从学与公休同业凡三四日一往以所习所疑质焉公忻〉
〈然告之无倦意凡五年得一语曰诚安丗请问其目公喜曰此问甚善当自不妄语入余𥘉甚易之及退而自〉
〈隐括日之所行与凡所言自相掣肘矛楯者多矣力行七年而后成自此言行一致表里相应遇事坦然常有〉
〈馀𥙿〇又道护录云公言安丗平生只是一个诚字更扑不破诚是天道思诚是人道天人无两个道理因举〉
〈左手顾之𥬇曰只为有这躯壳故假思以通之耳及其成功一也安丗自从十五岁以后便知有这个道理也〉
〈曾事事着力毕竟不是只有个诚字纵横妙用无处不通以此杜门独立其乐无穷任怎生也动安丗不得〉
温公荐充馆职因谓公曰知所以相荐否公
曰获从公游旧矣温公曰非也光居间足
下时节问讯不绝光位政府足下独无书
此光之所以相荐也〈言行录○桉文集有乞不就试状云王景兴师事杨〉
〈赐𫝊爕以郡将堂举孝廉后闻其䘮皆去官行服而近丗臣僚荐辟磨勘举者亡没亦皆报罢臣少学于〉
〈光晚蒙推荐今光薨谢臣既不能效古人之节去官送䘮而遽饰固陋之辞以干荣进实所未安〉
自王荆公吕惠卿蔡确章惇继踵执政几二
十年士大夫多出其门布列内外任职之
人不与王吕则与蔡章在朝廷者十有五
六温公当国奸邪小人恶其害已兴讹造
讪更唱迭和会温公遽薨善类自失朋邪
相庆意蔡章复用虽执政间亦多畏此二
人之险甚于虺蝪依违顾望中外忧之
宣仁后问吕申公孰为司马相公门下素
所厚善可为台諌者吕以公尝为温公所
荐擢右正言〈言行录〉
是时差除颇多政府亲戚公言 祖宗以来
执政大臣亲戚子弟未尝敢受内外华要
之职自王安石秉政以后尽废 累圣之
制专用亲党务快私意二十年间廉耻扫
地今庙堂之上犹习故态历䟽太师平章
军国重事彦司空平章军国事公著左
仆射大防右仆射纯仁门下侍郎固左丞
存右丞宗愈堂除子弟亲戚凡数十人且
曰中书侍郎挚未见所引私亲而依违其
间不能纠正雷同循默岂得无罪愿出臣
此章遍示三省俾自此以往厉精更始〈言行录〉
胡宗愈除右丞不恊公论台諌更䟽论列巳
而諌官王觌坐是罢斥于外然台諌论之
不巳皆不报中执法孙莘老御史杨康国
相继辞去独公与左司諌韩川同对 宣
仁后因问近日差除如何公与川奏朝廷
用人皆恊舆望唯是胡宗愈公议以为不
当即略陈宗愈罪状 宣仁后曰今且试
其所为公谓朝廷设官从微至著自有等
级要湏历试灼见其贤然后举而加于众
人之上则人无异论若执政之官 陛下
所与朝夕图议天下之事若谋猷献替动
皆中理固为尽善一有差失天下将有受
弊者以此论之执政岂是试人之地 宣
仁后嘉纳退而又以札子论宗愈向为蔡
确引用今又阴结惇确凡十二事章十馀
上皆留中而公论之不已又申三省乞请
章䟽付外施行翌早三省奏事罢执政皆
退帘中有语曰右丞且住刘安丗有章䟽
言右丞右丞冝自为去就宗愈遂罢〈言行录〉
章惇于昆山县强市民田人户经州县监司
次第陈诉皆不敢受理又经户部论讼复
不敢治御史台亦不弹劾公累上䟽不报
乃极论之曰桉惇抱死党之志而济以阴
谋蕴大奸之才而辅之残忍因縁王安石
吕惠卿之党遂得进用而造起边𨻶徼幸
富贵在 先帝时巳坐买田不法尝罢执
政蔡确引用再叨大任 陛下嗣位擢置
上枢而内怀奸谋沮毁圣政以至悖慢帷
幄之前殊无臣子之礼及以家难退归里
闾而敢凭恃㓙豪劫持州县使无辜之民
流离失业乞特赐窜殛仍委台臣置院推
劾其昆山州及夲路监司亦乞并行黜
责章四上朝廷令发运司体究诏赎铜十
斤公复争之以谓所责太轻未厌公议况
惇与确黄履邢恕素相交结自谓社禝之
臣贪天之功徼幸异日天下之人指为四㓙
若不因其自致人言遂正典刑异日却欲
窜逐深恐无名且干系官吏因惇致罪皆
处从坐惇系首恶之人乃止赎铜事理颠
错亦已太甚况下状之日惇父尚在而别
籍异财事状显著考按律文罪入十恶愚
民冒犯犹有常刑惇为大臣天下所望而
亏损名教绝㓕义理止从薄罚何以示惩
圣人制法惟务至公若行于匹夫而废于
公卿伸于愚民而屈于贵近此乃姑息之
弊政非清朝之所冝行也〈言行录〉
李常始阿附王荆公故 神宗尝曰李常非
佳士属者安石家居常求对极称其贤以
为朝廷不可一日无安石宁可逐臣不可
罢安石既退更具以此言告安石以卖恩
当时已为清议所贬及元祐间为御史中
丞与侍御史盛陶阴庇奸慝缄默不言丗
恶之公言常陶赋性柔邪秉心不一昔
蔡确用事之日阴相交结故擢常为户部
尚书以陶为考功郎官今并㞐丞杂阿䛕
朋党殊无公道蔡确犹在谪籍而为其弟
硕陈乞内徙又自请颍昌自便章惇强买
民田二人目睹其事终无一言如此者七
事䟽方入未及行会知汉阳军吴处厚上
蔡确安州所为谤诗公即论奏曰确诗十
篇多渉讥讪而二篇甚非所冝言指斥
乘舆情理切害犯大不敬借唐为论谤讪
君亲至于沧海波之语其所包藏为
悖逆盖确自谓齿发方盛足以有为意在
它日时事变易徼幸复用摅泄祸心此而
可舍国法废矣与左諌议大夫梁焘对于
延和两宫宣谕令具行遣比例条列密奏
即以宰相丁谓等贬崖州司户条例以闻
𥘉吴处厚缴进确诗李常以为不冝长此
风盛陶谓确夲无意公与焘并奏其罪请
俟蔡确事毕特行窜逐彭汝砺曽肇同在
中书为舎人亦皆极力救确公言上自执
政下至堂吏确之党与殆居其半百端营
救齐奋死力若使邪说得行揺动正论则
朝廷之事极有可忧此臣所以夙夜寒心
过为 陛下之计已而蔡确责授光禄卿
分司南京而彭汝砺封还词头不肯草制
公与梁焘吴安诗同上䟽力争以为责命
太轻未厌与议䟽十馀上始窜确于新州
于是中丞李常侍御史盛陶殿中侍御史
翟思监察御史赵挺之王彭年坐是同日
出台中一空彭汝砺落职黜守偏州曽肇
亦罢斥外𥙷〈言行录〉
蔡确虽贬尚与章惇等自谓有定䇿功创造
语言恐胁贵近为中外忧公复言曰臣近
尝进对论蔡确朋党虽粗陈大槩未能尽
逹天听事体至重不可不忧臣闻蔡确章
惇黄履邢恕四人者在元丰之末号为死
党惇确执政倡之于内履为中丞与其寮
属和之于外恕立其间往来传送天下之
事在其掌握 圣上嗣位四人者以谓有定
䇿之功眩惑中外若不早为辨正臣恐异
日必为朝廷之患臣闻元丰七年秋宴之
日 今上皇帝出见群臣都下喧传以为
盛事明年 神考晏驾众谓前日之出已
示与子之意其事一也自 先帝违豫嘉
歧二王日诣寝殿候问起居及疾势稍増
太皇太后即时靣谕并令还宫非遇宣召
不得辄入有以见圣心无私保佑〈御名〉重其
事二也建储之际大臣未尝启沃而
太皇太后内出 皇帝为 神考祈福手
书佛经宣示执政称美仁孝发于天性遂
令草诏诞告外庭盖事已先定不假外助
其事三也 陛下听政之𥘉首建亲贤之
宅才告毕工二王即日迁就外第天下之
人莫不服 陛下之圣明深得远嫌之理
其事四也此实 太皇太后圣虑深远为
宗庙社禝无穷之计彼四人者乃敢贪天
之功以为巳力伏望明诏执政及当时受
遗之臣同以亲见䇿立 今上事迹作为
金縢之书藏之禁中又以其事夲末著实
录然后明正四㓙之罪布告天下除蔡确
近巳贬窜外所有章惇黄履邢恕欲乞并
行逐之远方终身不齿所贵奸豪屏息它
日无患由是三人亦皆得罪〈言行录〉
始公论蔡确未行两府中独范丞相留身帘
前力解之时左丞王存巳去行数步为范
一言留之当时公尝奏云伺𠋫行遣蔡确
了日当节次劾奏奸党乞赐窜逐至是乃
言之且言纯仁为枢密日因司马光久在
病告遂以国用不足为说乞依旧散青苗
息钱光闻其事力疾入见以死争之又于
上前亲自奏禀云不知是何奸邪之人劝
陛下复为此事纯仁汗颜畏缩不敢仰视
寻得圣旨尽令寝罢光谓臣曰纯仁自为
执政言行反复阴怀顾望止为全身之谋
以名取人其弊至如此以上皆光之语臣
不敢有一字増损纯仁与存遂皆罢去〈言行〉
〈录〉
迁起居舎人兼左司諌时有诏权罢讲筵久
之公偶为家人雇乳母牙媪以谓无有诘
其故因言内降指挥见求乳母公怒曰汝
何敢尓妄言且 今上犹未纳后安得有
此媪云内东门司开封府录实预其事公
与府录有契因折简问之荅如所闻即上
䟽靣言迺者民间喧传见求乳母臣谓
陛下富于春秋尚未纳后未尝辄信近日
传者益众颇有实状臣忝备言职当諌其
渐昔者帝尧惟以天下为忧不敢以位为
乐成汤不迩声色万丗传诵 皇帝陛下
不可以不勉 太皇太后不可以不劝也
愿为宗庙社稷之大计清间之燕频御经
帷仍引近臣与之议论前古治乱之要当
今政事之冝悉俾开陈以助圣学无溺于
所爱而忘其可戒则天下幸甚哲宗但俛
首不言 宣仁后曰此事无之恐卿误听
反复良久公云臣请继此复言明日两府
奏事 宣仁后留吕丞相告之且云可谕
安丗无再言吕曰臣忝备宰相无由与言
官相见召至都堂恐骇人听今给事中
范祖禹雅与安丗厚善而臣与祖禹共事
于国史臣请退语祖禹以圣语谕安丗
宣仁后曰善范过公所趣小吏白諌议朝
服听宣谕公𥘉唯唯而已徐曰醇甫居侍
从论思之地且职在劝讲义当尽规柰何
反止同列耶于是醇甫退而亦论之公复
上䟽言伏闻德音谕臣以所论后宫事实
未尝有者稽首承命感抃交集臣历观前
丗之主鲜有不以声色为累至于近之太
早御之无节则又不能保固真源増益寿
考圣贤所戒可为寒心且丗俗之间粗有
百金之产犹知爱其子孙以为嗣续之托
而况 国朝百三十年之太平六圣忧
勤积累之基业 陛下继而有之可不自
爱自重以为 宗庙社稷无穷之计乎若
陛下实未尝为则臣之所言犹不失諌官
之职万一有之则臣之进说巳是后时惟
兾 陛下爱身进德留意问学清心御欲
増厚福基臣不胜惓惓爱君之至 宣仁
后𥘉不知因公言始穷诘其事乃知雇乳
母者为刘氏也 后怒而挞之由是刘深
以望公其后专宠 孟后幽废正位中闱
是为昭怀皇后〈言行录〉
自崇庆垂帘复祖宗旧政温公既薨之后
荆公之徒多为飞语以动揺在位诱之以
利胁之以祸无所不至大臣多首䑕两端
为自全计吕范二相畏之欲用其党以
平旧怨谓之调亭差除之际公与梁焘朱
光庭每极力争论吕公病之因荐熙丰旧
人邓温伯为翰林承旨意言官必争因以
逐之公言温伯熙宁中王安石吕惠卿更
相倾䧟温伯始终反复岀入两党又附蔡
确为之草制称其有定䇿之功乞行罢黜
䟽累上不报又于延和靣对极言论难甚
久 宣仁后曰卿等湏体朝廷之意天下
事岂可尽由台諌亦当出自宸𠂻公以义
理开陈退复论之凡六上章不报即引疾
在告陈乞宫观寻除中书舎人公力辞门
下侍郎刘莘老亦奏温伯实王安石党人
梁焘朱光庭刘安丗皆忠纯谅直之臣中
外之情以其去住卜朝廷意向忧国之臣
无不疑惧 两宫复遣中使宣谕以珍
膳公请益坚乃除集贤殿修撰提举西京
崇福宫〈言行录〉
公遍历言路正色立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毎以辨是非邪正为先进君子退小人为
急其靣折庭争至雷霆之怒赫然则执简
却立伺天威少霁复前极论一时奏对且
前且却者或至四五殿庭观者皆汗缩竦
听公退则咨嗟叹服至以俚语目之曰殿
上虎〈言行录〉
公曰安丗作都承旨待制欲至梁门见一相
识吕微仲作左相与执政岀尚书省相从
归府第遇之于涂余去席帽凉衫敛马于
浚沟庙下既至遣人传语相揖而过当时
若无所据则为犯义微仲归不下厅呼门
下省法吏问从官道逢宰相如何吏检条
但有尚书省官避令仆两省官各避其官
长而无两制避宰相之法微仲遂止然终
不乐范相之出由安丗章䟽已而复拜吕
相遂拟安丗真定 宣仁难之吕云刘安
丗曽言范纯仁纯仁今既复相冝少避之
宣仁曰今既不作言事官自不相妨其后
枢密院奏事 宣仁申前语韩师朴如吕
之对 宣仁曰如此正人冝且留 朝廷
遂辍〈谭录〉
元祐中诏议北郊典礼子瞻主合𥙊之议
从之者五人余谓湏当分𥙊从者仅四十
人又有三人欲于十月以神州地祇之𥙊
易夏至方泽之祀复有一人欲 上不亲
祠而通权火 天子于禁中望拜既而朝
廷复送下三状再令详定子瞻状引昊天
有成命诗以难分𥙊之议众官惮子瞻之
势莫敢撄触乃蒙见推因作前议以荅之
既送同议官签书遂致漏泄其徙驰告子
瞻曰刘承旨议上决恐难荅莫白子
由亟令罢之子由时为门下侍郎即日降
旨罢议竟不得上比观兰台文选印行子
瞻议状尽非元奏之语深可骇异其礼部
所议𥘉甚平易后为门人开说遂为后状
以进亦但虑减损禋赐动军中之情又谓
合祭巳久神祇所飨改之必有殃咎可为
寒心而已余随其所论以理折之固无遗
者今览印夲追记旧文十不存一惧后人
不知夲末因录奏草于右使览者得以推
见事实云〈刘公北郊 后序○刘公奏状略云轼谓合祭贠丘于礼为得不可复改臣〉
〈等谨按周礼天子亲祀上帝凡九 国朝三岁一郊固巳踈阔岂可因循谬误不加考正古者求神以类〉
〈天阳物也地阴物也岁月时日方位牲器乐舞皆从其类今议者于圣人成法则弃而不行猥用王莽不〉
〈经之说至引夫妇同牢私媟之语黩乱天地又引昊天有成命之诗以为证臣等窃详此诗终篇未尝有〉
〈合𥙊之文序乃后儒之辞亦谓成周之丗圎丘方泽各歌此诗以为乐章耳如潜之序曰季冬献鱼春荐〉
〈鲔也丰年之序曰丰年秋冬报也噫嘻之序曰春夏祈榖于上帝也如此之类不知为一祭邪抑二祭也郊〉
〈禋赐予乃五代姑息之弊法 圣朝宽仁不欲遽罢分而为二何所不可议者乃欲因此造为险语以动〉
〈上听又引祸福殃咎之劫持朝廷必欲从巳甚无谓也大抵臣等所守乃先王之正礼而轼之议皆后丗〉
〈之便冝𫞐之与正决不可合伏望 圣慈详审其当上以体 神考之志下以正千载之惑岂胜幸甚〉
宣仁后晏驾吕丞相使陵下范丞相奏乞除
执政即用李清臣为中书侍郎邓温伯为
尚书右丞时大臣卒用调亭之说遂有李
邓之除二人皆熙丰之党屡见攻于元祐
乃以先朝事激怒 上意会庭䇿进士李
邓撰䇿题历诋元祐之政有复新法之意
从而中伤元祐诸人公乃出镇常山未几
元丰旧人悉皆收召遂相章惇言者以公
顷言蔡确落职知南安军而吕丞相亦不
免远窜乃深愧于公其后范丞相门人状
范公之行曰使其言行于熙丰时后不必
至纷更尽申于元祐中必无绍圣大臣复
仇之祸或以此问公公曰微仲尧夫不知
君子小人势不两立如冰炭故开幸门延
入李邓排去正人易反掌调亭之果
何益乎昔温公为相日盖知其后必有反
覆之祸然救生民之患如救焚拯溺犹恐
不及何暇更顾异日一身之患哉丗以公
为知言〈言行录〉
公度岭北望中原自念奉父母遗体而投炎
荒且无兼侍恐一旦溘然为慈亲忧因忆
温公语云北人在瘴地唯绝嗜欲可以不
死自是遂绝〈言行录〇又谈录云公言其平日康寕之状云安丗寻常未尝服药方迁〉
〈谪时年四十有七先妣必欲与俱百端恳罢不许安丗念不幸使老亲入于炎瘴之地巳是不孝非义〉
〈固不敢为父母惟其疾之忧如何得无疾祇有绝欲一事遂举意绝之自是逮今未尝有一日之疾亦无〉
〈宵𥧌之变瓘曰公平生学术以诚入无往而非诚凡绝欲是真绝欲心不动故公曰然公曰安丗自绝欲〉
〈来三十年气血意思只如当时终日接士友剧谈虽夜不寐翌朝精神如故平生坐必端巳未尝倾侧靠〉
〈倚毎日行千步燕坐调息复起观书未尝昼寝啜茶伴客有至六七碗𥘉无所苦书字㓜服先人之训先〉
〈工正书然后学行行巳能草今人未能正书而便草如未能坐立而便走也安有是理故终身未尝草字〉
〈与人书尺至老未尝使人辄代岁时家庙𥙊飨拜跪七十有二未尝废阙此祖先相传安丗终身由之以〉
〈励子孙一皆夲之以诚故心尝前知两月前自觉必有变异果长子不禄故至诚如神圣人岂吾欺哉〉
公言安丗𥘉到南方有一高僧教余言南方
地𤍠而酒性亦大𤍠夲草所谓大海虽冻
而酒不冰今岭南烟瘴之地而更加以酒
必大发疾故疾之状使人遍身通黄此𤍠
之极也故余过岭即断酒虽遍历水𡈽恶
弱它人必死之地而余独无恙今北归巳
十年矣未尝一日患瘴者此其效也〈语录〉
绍圣𥘉党祸起器之为章惇蔡卞所忌远
谪岭外盛夏奉老母以行途人皆怜之器
之不屈也一日行山中扶其母篮憩树
下有大蛇冉冉而至草木皆披靡担夫惊
走器之不动也蛇相向者久之乃去村
民罗拜器之曰官异人也蛇吾山之神见
官喜相迎耳官行无恙乎温公门下士多
矣如器之者所守凛然死生祸福不变盖
其平生喜读孟子故刚大不枉之气似之
〈闻见录〉
惇卞用事所以杀公者百计皆不克然必欲
致于死故方窜广东则移广西既抵广西
则复徙广东凡二广间甲令所载称远恶
州军者无所不至虽盛夏令所在州军监
督日行一舎或泛海往来贬所人皆谓公
为必死然七年之间未尝一日病年几八
十坚悍不衰此非人力所及殆天相之也
或问何以至于此曰诚而巳〈言行录〉
先是文及甫持䘮在河阳邢恕在怀州及甫
以刘丞相挚任中司日尝弹罢其左司郎
衔怨不巳以书抵恕曰及改月遂除毕禫
𥙊当外𥙷入朝之计未可必当涂猜怨于
鹰者益深其徒实繁司马昭之心路人
所知也又济之以粉昆朋类错立必欲以
眇躬为甘心快意之地绍圣末蔡确子渭
受旨于翰林学士蔡京且迎合大臣乃上
书引及甫书为证讼刘丞相及公等诬䧟
其父谋危社禝朝廷骇之委京究问置狱
于同文馆遂逮及甫就吏及甫称鹰谓
其父潞公也当涂者谓刘挚也其徒实繁
者谓梁焘王岩叟刘安丗孙升韩川之类
也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者縁挚窜斥顾
命宰相蔡确是时国势甚危疑挚有顷揺
之心意在不测如司马昭废辱之事也粉
昆朋类者粉谓王岩叟靣如𫝊粉昆谓梁
焘焘字贶之以贶为兄以兄为昆也欲以
眇躬为甘心快意之地可为寒心者眇躬
谓 主上摰既怀无君之心有动揺不逞
之意前巳甘心快意于蔡确軰今欲快意
于 主上是欲以 主上为甘心快意之
地有忧国之心者为可寒心也问有何照
据则曰先父屏人来即无的确照据时
刘丞相王彦霖巳物故然而其谋夲出于
蔡京故京犹乞上殿亲写札子争论不巳
三省言蔡京奏摰等逆心及甫言之于元
祐其事可信不诬在法九族当坐则其一
时党附显著之人同恶相济岂得无之如
刘安丗尝论禁中雇乳母谓 陛下已亲
女宠又论不御经筵谓 陛下巳惑酒色
诬罔圣躬形于章䟽者果何心也今摰贬
死废及子孙而安丗不问罪罚殊科如此
臣不知其说也诏范祖禹移化州安置刘
安丗移梅州安置王岩叟朱光庭诸子并
勒停永不收叙公时执䘮不候服阕赴贬
所〈言行录〉
公在贬所忽有所厚士类数軰至殷勤之馀
辄相向垂涕公曰岂非安丗有后命乎客
曰属闻朝廷遣使入郡将不利于公愿公
自裁无辱公告之曰安丗罪大责轻朝
廷不贷甘心东市之诛使国家明正典刑
诛一戒百亦助时政之万一何至效匹夫
匹妇自经于沟渎哉不为动使者入海岛
杖死元祐内臣陈盖 累圣相授不杀
近臣惇卞屡造此祸而不克故因令使者
迃往诸郡以虚声逼诸流人使其自尽也
自是广人寖知惇卞意时公贬所有土豪
縁进纳以入仕者因持厚资入京师以求
见惇犀珠磊落贿及仆隶久之不得见其
人直以能杀公意逹之惇乃见之不数日
荐上殿自选人改秩除夲路转运判官其
人飞驭径驱至公贬所郡将遣其客来劝
公治后事涕泣以言公色不动留客饮酒
谈𥬇自对客取笔书数𥿄徐呼其仆曰
闻朝廷赐我死即死依此行之谓客曰死
不难矣客从其仆取𥿄阅之则皆经纪其
家与同贬当死者之家事甚悉客惊叹以
为不可及也俄报运使距郡城二十馀里
而止翌日当至家人闻之益号泣不食亦
不能寐且治公身后事而公起居饮食如
平常曾无少异至夜半伺公则酣寝𤾁息
如雷忽闻锺动上下惊曰锺声何太早也
𥠖明问之鸣锺者乃运判公一夕呕血而
毙矣明日有客唁者曰若人不死则公未
可知矣然公亦无喜色于是见公处死不
乱如此〈言行录〉
惇卞谋害公既不克是时昭怀宠冠六宫
隆祐幽废惇乃以公顷论禁中雇乳母事
媒孽之始邹至完亦尝諌立刘氏坐窜岭
外至是诏应天少尹孙橐以槛车抵二公
贬所欲收以致京师至泗滨闻 哲宗登
遐 徽宗即位置邮走赦孙即闻于朝乃
不收〈言行录〉
曽子宣为右相李直为门下侍郎一时正
人皆为所忌公帅真定吕子进帅高阳过
阙合入见縁公郓帅谢章有曰志存许国
如万折而必东忠以事君虽三已而无愠
曽李览之曰如此怎生屈折遂不许入朝
韩丞相忠彦荐张芸叟为大諌直出之
帅中山蔡京作相用范致虚諌䟽曰河北
三帅连衡恐非社稷之福公与张吕同日
报罢〈言行录〉
公知潞州部使者希蔡京旨治郡中事无巨
细皆详考然终不得毫发过虽过往驿劵
亦无违法予者部使者亦叹服之公在南
京奉祠府尹因遍取宫观寄居官白直历
阅之或差禁卒或过其数至公独无其持
身廉〈御名〉如此〈谭录〉
公曰安丗𥘉除諌官未敢拜命入与娘子谋
曰朝廷不以安丗不肖误除諌官这个官
职不比闲慢差遣湏与它朝廷理会事有
所触犯祸出不测朝廷方以孝治天下如
以老母恳辞必无不可娘子曰不然諌官
是天子争臣我见你爷要做不能得你是
何人蒙它朝廷有此除授你若果能𥙷报
朝廷假使得罪我不选甚处随你去但做
安丗遂备礼辞免寻便供职三日朝廷有
大除拜安丗便入文字凡二十四章又论
章惇十九章及得罪惇必欲见杀人言春
循梅新与死为邻高窦雷化着也怕八
州恶地安丗历遍七州于其中间又遭先
妣䘮祸与儿子軰扶护灵柩盛夏跣足日
行数十里脚底都穿破一日下程大底儿
子闷绝于地后来究竟不起今只有老夫
与儿子两人在耳〈道护录〉
公曰今人咸言事已如此不可复理安丗以
为甚易耳孟子云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
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丗舍我其谁哉非
敢轻蔑天下之士自以实见天下有可为
之理尔请言一事安丗少时在开宝寺习
省课潞公为枢相一日以先人监牧司申
一事颇违当时朝廷之意召安丗问之安
丗以实对已而问近有所闻否安丗言昨
有人相访云王介甫求去甚坚恐相公代
其任潞公曰安得有此譬如立大厦其匠
擅其工斤斧纷然其大木截之令小小者
复碎之曽未就绪辄要主人辞去旧屋既
毁新材又坏后之人如何其可为也余时
甚少气颇锐应之曰安丗虽晚进以理观
之似未然潞公愕然曰何故安丗曰今日
新政不知果顺人之所欲为人之利乎若
不然相公当之去所害兴所利反掌之间
耳潞公默然它日见先人云尝请令郎相
见其论甚坚正也〈谭录〉
先是建中年间公与子瞻自岭外同归道
出金陵时有吏人吴默者以诗贽二公子
瞻称之跋数语于诗后公亦题其末以勉
其学是后内侍梁师成得幸自谓子瞻遗
腹子与一二故家稍稍亲厚默知其说因
携二公所跋诗谒之梁甚恱奏之以官至
宣和间梁益大用以太傅直睿思殿参可
三省枢密院事贵震一时虽蔡京童贯皆
出其下是时默改名可为正使师成令可
自京师来宋欲钩致公引以大用且以书
抵公可至三日然后敢出之且道所以来
之意大槩以诸孙未仕为言以动公公谢
曰吾若为子孙计则不至是矣且吾废斥
几三十年未尝曽有墨与当朝权贵吾
欲为元祐完人不可破戒乃还其书而不
荅人皆为公危之而公自若也〈言行录〉
公曰士夫知旧多劝扁舟东下穷山水之胜
且以远屏自全者余谢之曰旧一扰扰如
一鼎之沸安有清泠处乎安丗丗食君禄
又尝备法从缓急自知死所何避之有以
此㤗然未尝经意昔温公自陜论新法不
可以治郡得请归洛时剧宼王充聚党数
千横行大行中先人出两驿延劳之云今
日且喜公归某前甚忧之此宼知公有
人望万一劫公东来以之动民柰何公𥬇
而不荅再问之则云此何足问吾軰平日
学道以忠孝为质有死而已夫复何惧固
知君子渉丗自处固有素矣〈谭录〉
先生曰金陵有三不足之说闻之乎仆曰未
闻先生曰金陵用事同朝起而攻之金陵
辟众论进言于上曰天变不足惧 祖
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此三句非独为赵
氏祸乃为万丗祸也老先生尝云人主之
势天下无能敌者或有过举人臣欲回之
必思有大于此者巴㰖之庶几可回也今
乃教人主使不畏天变不法 祖宗不恤
人言则何等事不可为也仆曰此言为万
丗祸或有术可以绝此言使不传于后丗
乎先生曰安可绝也此言一出天下人皆
闻之著论明辨之曰此乃祸天下后丗
之言虽闻之不可从也譬如毒药不可绝
而神农与历代名医言之曰此乃毒药如
何形色食之必杀人故后人见而识之必
不食也今乃绝之不以告人既不能绝而
人误食之死矣先生又曰巴𭣄两字贤可
记取极有意思〈马永卿编语录〉
先生因言及王荆公学问先生曰金陵亦非
常人其粗行与老先生略同其质朴俭素
终身好学不以官职为意是所同也但学
有邪正各欲行其所学者尔而诸人辄溢
恶此人主所以不信而天下之士至今疑
之以其言不公故愈毁之而愈不信也尝
记汉时大臣于人主之前说人短长各以
其实如匡衡论朱云以为云素好勇数犯
法亡命受易颇有师道是其一也凡人有
善有恶故人有毁有誉不称其善而并
以为恶而毁之则人必不信有是恶矣故
攻金陵者只冝言其学乖僻用之必乱天
下则人主必信以为以财利结人主如
桑洪羊禁人言以固位如李林甫奸邪如
卢𣏌大佞如王莽则人不信矣盖以其人
素有德行而天下之人素尊之而人主夷
考之无是事则与夫毁之之言亦不信矣
此进言者之大戒〈语录〉
器之尝谓予言当官处事湏权轻重务合道
理母使偏重可也夫是之谓中因言元祐
间尝谒见冯当丗宣徽当丗言熙宁𥘉与
陈叔吕宝臣同任枢密叔聦明少比
遇事之来迎刃而解而吕宝臣善秤停
事毎事之来必秤停轻重令得所而后已
也事经宝臣处者人情事理无不允当器
之因极言秤停二字最吾軰当今所冝致
力二字不可不详思熟讲也宝臣即惠穆
公也〈童蒙训〉
器之云安丗𥘉登第与二同年谒李若谷参
政三人同起身请教李曰若谷自守官以
来常持四字曰勤谨和缓其间一后生应
声曰勤谨和既闻命矣缓之一字某所未
闻李正色作气曰何尝教贤缓不及事来
且道丗间甚事不因忙后错了〈吕氏𮦀录〉
胡珵问曰筮仕之𥘉遽领推勘不知治狱要
道何如公曰在常注意而一事不如意敬
安丗有一同年宋若谷在洺州同官留意
狱讼当时遂以治狱有声监司交荐其后
官至中散大夫尝曰狱贵初情毎有系狱
者一行若干人即时分牢异处亲往遍问
私置一簿子随所通说笔记之因以手指
画𰯌上教珵曰题云某日送到某人某事
若干人列各人姓名其后行间相去可三
寸许以𥘉讯问所得语列䟽姓名左方其
后结正无能出𥘉语者盖人乍入狴犴既
仓卒又异处不能相谋此时可以得其情
耳狱贵𥘉情此要道也〈道护录〉
与黄锾用和小柬云俞玘笔尚未蛀损但撚
心不正主锋多偏𫝊毫太薄抑按无力此
其所短也又柬云向者论俞玘笔病出于
偶然乃蒙阁下推之以及修身之道何嗜
学之笃也柳公权谓心正则笔正亦有此
理苟知其要亦不必专守斯言也〈道护录后〉
公自宣和乙巳岁元日以后谢绝宾客四方
书问皆不启封家事无巨细悉不问曰异
时吾死敛以时服柩中〈御名〉无置一物于是
家人始为公忧夏六月丙午忽大风飞瓦
骤雨如注雷电昼晦于公正寝人皆骇惧
而走及雨止辨色公已终矣闻者咸异焉
葬开封府祥符县乐安郷边村之原杨中
立以文吊之曰劫火洞然不烬唯玉搢绅
往往传诵以为切当公在宋杜门屏迹不
妄交游人罕见其靣然田夫野老市井细
民以谓若过南京不见刘待制如过泗州
不见大圣及公没耆老士庶妇人女子持
薫剂诵佛经而哭公者日数千人至塡拥
不得其门而入家人因设数大𬬻于𠫊下
争以香炷之香价踊贵后二年虏人驱坟
户发棺见公颜貌如生咸惊曰必异人也
问谁坟戸对以某官一无所动盖棺而去
〈言行录〉
昔有与子瞻论元祐人才者至公则曰器
之真铁汉不可及也〈言行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