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杜中丞书
修前伏见举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为主簿,近者闻介以上书论赦被罢,而台中因举地吏代介者。主簿于台职最卑,介一贱土也,用不用,当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介为人刚果有气节,力学喜辩是非,真好义之士也。始执事举其材,议者咸曰知人之明;今闻其罢,皆谓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疏贱当有说,以此罪介,曰当罢。修独以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
传者皆云:“介之所论,谓朱梁、刘汉不当求其后裔尔。”若止此一事,则介不为过也。然又不知执事以介为是为非也。若随以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于台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台中者,必以正直、刚明、不畏避为称职。今介足未履台门之阈,而已因言事见罢,真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执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负执事之知矣。修尝闻长老说,赵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尝为某事择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进,太祖不肯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又不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太祖大怒,裂其奏,掷殿阶上。中令色不动,插笏带间,徐拾碎纸,袖归中书。他日又问:则补缀之,复以进。太祖大悟,终用二臣。
彼之敢尔者,盖先审知其人之可用,然后果而不可易也。今执事之举介也,亦先审知其可举邪,是偶举之也?若知而举,则不可遽止;若偶举之,犹宜一请介之所言,辩其是非而后已。若介虽忤上,而言是也,当助以辩;若其言非也,犹宜曰所举者为主簿尔,非言事也,待为主簿不任职,则可罢请以此辞焉可也。且中丞为天子司直之臣,上虽好之,其人不肖,则当弹而去之;上虽恶之,其人贤,则当举而申之,非为随时好恶而高下者也。今备位之臣百十,邪者正者,纠举一信于台臣。而执事始举介曰能,朝廷信而将用之,及以为不能,则亦曰不能。是执事自信犹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于执事哉?
故曰主簿虽卑,介虽贱士,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况今斥介而他举,必亦择贤而举也。夫贤者固好辩,若举而入台,又有言,则又斥而他举乎?如此,则必得愚暗懦默者而后止也。伏惟执事如欲举愚者,则岂敢复云;若将举贤也,愿无易介而他敢也。
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与台事,故敢布狂言,窃献门下,伏惟幸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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