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度使书
今之君侯,垂金印,结紫绶。处内则堂高数仞,侍婢娟然,衣罗纨,鸣珥环,出声态者累百;居外则戟列重扉,介夫毅然,执弩矢,拥𫓧钺,俟指令者数千。君侯目视飞鸿,气如横;而贡士布衣有尘,饥僮无色。蹇驴竭蹶,而来千谒,诚志业不怍,气容自若。且以干望为心,亦不能无愧。其望非望,饮𬪩啮肥,被鲜曳华,指捷乘骏也。所以望者,盖砥行立名之流,非附青云之士,焉得施于世?其愧非愧,布衣粝食,饥僮蹇驴也。所以愧者,彼何人也?予何人也?夫贾居阛廛,藏其货物,俟有求者,虽巨人必恭然而请。贾人言其直,则高之曰:必若干乃得,求者率不能小减而市矣!及其人持物货,历户而自唱曰:“某好物,某好货。”其将市虽小儿童,则艴然视之。问其直几何?其唱者且平其值,必愈卑之,十七八戏耳!诚金玉其物货,祇以盗有而窃置为宜。然何以至是?彼不求此望售也。
士之干人亦然。士非不能隐山林群麋鹿,脱俗姿态。又思孔子十历,削逐如此,而不足以求行道。学孔子者,又安得傲然自遂,而独善耶?亦非得已。富贵之人,能趋求贫贱之人,人必不谓假声势也,又不谓谄佞也,又不谓利也。贫贱之人,趋求富贵之人,而大谓之假声势也,中谓之谄佞也,下谓之利也。且见自书传,称说当时英豪智能者,或云礼士,或云爱客,或云荐宠后辈。及言穷约节义者,则不过不谄于富贵,不戚于贫贱而已。
今之君侯,不惟其不礼士,不爱客,不荐宠后辈,盖无意趋求贫贱之人。贫贱之人趋求之,往往得罪过,不一二而已。惟阁下有古英豪之气,必能招求穷困者,大道之行,则泽布四海矣!不则云卷一邱。阁下识某之心,非有觊于阁下,而云云其说,阁下且视之为何如?其礼岂不然耶?他俟尽于棨戟之前。某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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