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八 中兴小纪
卷三十九
卷四十 

起绍兴三十年正月尽十二月

绍兴三十年岁在庚辰,春正月,初诏知荆南刘锜招置效用三千人,己支回易钱四十万缗,至是,再招三千人,锜请更支三十万缗。庚寅,诏从之,仍令御前激赏库支银二十万,榷货务支通钞一十万。

二月庚戌朔,金国遣左宣徽使大怀忠、礼部侍郎诺延温都谦【原作耨碗温都谦。今改正】等来吊祭。

贡院考到博学宏词合格西安主簿唐仲友,诏与堂除。仲友,金华人,尧封子也。

庚申,以同知枢密院事叶义问为金国报谢使,义问入金境,见金已聚兵,有入侵意。及回,密秦:“金人以克剥不恤为能,以杀戮不恕为威,穷奢极侈,似秦隋之所为,如燕京已剧壮丽,而又作汴京,伐木琢石,车载塞路,民劳而多死于道,天人共怒,观此岂能久也。又海州贼党未平,而任契丹出没太行,臣去时,闻破濬之卫县,回时闻破磁之邯郸,北使三人皆被贼伤,夺去银牌,不惊南使,在处不宁。今欲迁汴京,且造战船,金人皆有深意,以臣度之,若果迁都,则在彼先弃巢穴,今江淮既有师屯,独海道宜备。臣谓土豪官兵不可杂处,盖土豪谙练海道之险,凭海食之利,能役船户,平日自如,若杂以官兵,彼此气不相下,难以协济。今欲于沿海要处分寨,以土豪为寨主,令随其便,使土豪挠于舟楫之间,官兵扼于塘岸之口,则官无虚费,民无横扰,此䇿之上者也。”于是右仆射陈康伯言:“金谓我和好滋久,而兵备弛,其南牧无疑。”因条上两淮守御之计,上嘉纳之。殿中御史汪澈亦极陈利害,且曰:“虑之有素,则事至而安静,虑之无素,则事至而仓卒。自讲和以来,诸将各拥重兵,高爵厚禄,养成骄恣,朝廷宜有以慑其心,作其气,战士以伎艺回易,专于杂役,而又老病之不汰,逃亡之不补,宜有以蒐阅之,使有鬭心而乐为用。文武官平居常患其冗,临事则无人可用,当预选实才,不泥资格,以备缓急之用云。”

上欲封建宗英,以隆本支之势。二月甲子,左仆射汤思退留身言:“适奉圣训,此出于独断,非古帝王所能及。”上曰:“朕久有此意,以显仁皇后意所未欲,故迟迟至今。”上又曰:“朕尝览唐宣宗事,群臣有议及储嗣者,辄怒斥去,可谓不逹理矣。”思退曰:“昔周文王十五年而有嗣子,而文王夀㡬百年,天人之理,非圣哲,孰能知之。”

吏部尚书张焘告老。丁卯,诏除资政殿学士致仕。

甲戌,诏翰林学士周麟之兼权吏部尚书。

乙亥,召兵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杨椿,上谕以指意,锁院甚严。丙子,诏略曰:“普安郡王瑗,艺祖七世孙也,自幼鞠于宫闱,聪哲端重,亢于宗藩,历年滋久,望隆渊懿,中外所闻,其以为皇子,赐名玮。”是日以皇子玮为宁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进封建王。初宣诏于文徳殿,百官莫知其事,既闻以普安为皇子,缙绅动色相庆,中外无不鼓舞。丁丑,宰执入贺,上曰:“昨日宣诏,想见人心喜悦。”汤思退等曰:“岂惟士大夫,闾巷细民,无不鼓舞。仰见睿谟英断,合天人之心如此。”

先是,编《国朝会要》,久未就绪。戊寅,殿中侍御史汪澈乞纂元丰以后,仍付之秘书省官,诏礼部、秘书省条具取旨。

淮西总领都絜言:“江东所屯,岁费钱七百万缗、米七十万石,而监司、守贰恬不加意。乞将弛慢尤甚者,按劾黜责。”三月庚辰朔,诏从之。

兵部尚书杨椿荐阶成副总管杨从义、湖南副总管李师颜,可充将帅。诏从仪转一官,籍记。师颜,知䕫州。

知贡举、御史中丞朱倬上合格进士刘朔等。戊子,上御集英殿䇿试,既遂赐梁克家以下四百一十人及第出身。朔,莆田人。克家,晋江人也。

癸巳,上谓宰执曰:“监司、郡守所寄非轻,须平日选有人望者,以待有阙,使可除用。”汤思退曰:“圣虑及此,可谓知所本矣。臣等当公心,选用无毫发之私,庶合众望。”

丙午,以少保、恩平郡王璩判大宗正寺,绍兴府置司。丁未,上谓知枢密院王纶曰:“璩昨日之除如何?”纶曰:“陛下春秋鼎盛,已为宗社无穷之计。今日谈笑裁决,略无难色。”上曰:“朕决此计已九年矣。建王所佩玊鱼,乃初置㩁场,朕令买此玊以备今日之用,举此即可知矣。今二王之除,皇后意与朕合。”纶曰:“陛下英断如神,规模素定,然尧舜文武亦由内助,祖宗神灵在天,自此笃祐陛下,与宫中者曷有既耶?”

夏四月乙丑,诏自今臣寮乞上殿,令径投状通进司,不许于都堂纳札子,永为成法。

初,神宗尝以御史阙员,手诏台臣同举忠纯体国之人,共成笃厚之政,至是,获当时石本。丙子,诏付三省,令重刊御史台,朝夕瞻仰,庶㡬上广圣意,下息浇薄,称朕意焉。

是月,工部侍郎黄中奏:“御前军器所领属中人,其调度程品,工部、军器监有不得而闻者,非祖宗正名建官之意,请得隶属稽考之。”不报。

初,吏部侍郎刘章在工部时,郊恩赏赉给绢,主胥欲以绢自入,而下其直以予众,不服,请于章,语胥曰:“如所直,以市百缣可乎?”盖谩为辞以折服之尔。胥遂诬章以实买绢,有摘其语于言事者,䟽始上,上愕然曰:“刘章必无此事。”言者执不已,遂罢章为提举崇道观,事在二月,朝士皆知其冤,无敢言者,至是起居郎王佐于上前极论其事,言者复以为朋比而并攻之,佐亦罢出知永州。

初言者乞令两省、台諌、卿监、郎官各举所知一二人为令,至是,给事中王晞亮请将山阴等四十大县以待荐举之士,悉由堂差,吏部更不许注。五月癸未,诏従之。

先是提点坑冶铸钱官李直奏:“岁额钱,内藏库二十三万缗、左藏库七十馀万缗,皆是至道之后额数。自绍兴以来岁,收铜止及二十四万斤,铅二十万斤,锡五万斤,比最多之数,纽计铸钱一十万缗外,有拘到诸路铜器二百万斤,搭以铅锡,可铸六十万缗,乃时暂所拘,乞据逐年所产,权立为额。”丙戌,工部言“若依所请,委是数少,且以酌中之数五十万为额。”从之。

时大金国遣使来贺天申节,诏工部侍郎黄中充馆伴使。故事:锡宴,使者谢于庭下。至是辞以方暑,请拜庑下,中持不可,乃如故事。既又中为送伴使,中还言:“闻金日缮兵不休,且其重兵皆屯中州,宜有以待之。”

壬寅,右正言沈濬言两浙漕臣汤允恭不孝其母,诏刑部侍郎黄祖舜核实,祖舜言:“允恭无不孝事迹,不应罪之。”是月,改濬为吏部郎官。

六月戊申,殿前、马、步三司申明逃亡军人首身之限。

知枢密院事王纶引疾丐罢。庚午,诏除资政殿学士、知福州,寻改提举洞霄宫。

七月戊戌,同知枢密院叶义问进知院事。御史中丞朱倬为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兼侍读周麟之为同知枢密院事。于是义问奏应变、持久二说,以谓:“两淮形势,在今为急,荆南刘锜,则均、襄、随、郢、通化、枣阳之所隶也。鄂渚田师中,则安、复、信阳、汉阳之所隶也。九江戚方,则蕲、黄之所隶也。池阳李显忠,则龙、舒、无为军之所隶也。建康王权,则滁、和之所隶也。镇江刘宝与马帅成闵,则真、阳、通、泰之所隶也。江阴正控海道,宜自镇江分兵以扼之。至于濠、梁、固始、正安、丰诸郡近边,亦宜总之。合肥比已分屯诸将,臣欲饬其择地势险要,广施豫备。又金人用兵之久,贪骄淫怠,今所用皆非旧臣,而多用佥军,佥军本吾民也,其肯为敌效死乎?此应变之说也。臣又见秋冬之交,淮水浅涸,徒步可过,若金人今岁未动,乞以沿淮一带,遴选武臣为守,公私荒田悉拨以充屯田,使人募耕之,暇则练习,专务持重,勿生衅端,来则坚壁勿战,去则入堡勿追,使其终无所得而自困,此持久之说也。”

八月丙辰,诏修吏部敕令格式,及刑名疑难断例,至是书成,右仆射陈康伯上之。既而上谓宰执曰:“顷未立法,加以续降太繁,吏部无所遵承。今既有成法,若更精择长贰铨曹,其法以清。”汤思退曰:“顷未立法,吏縁为奸。”上曰:“今既有成法,不可更令引例也。”思退曰:“一如圣训。”

丁巳,州县经总制钱,或委守臣,亦委知、通,或又令知、通同掌,其法屡更。后因户部侍郎李朝正建言,始属通判,既而复命知、通同掌。至是言者以为“通判专行,因得尽力,往岁所入至一千百二十馀万缗,昨自改法,通判压于长官之势,恐其侵用,迄今无岁不亏,请复委通判。”己未,诏从之。

金国主亮聚兵,将南侵,是月,令其臣户部尚书梁球、兵部尚书萧徳温,先计女真、契丹、奚家三部之众,不限丁数,悉佥起之,凡二十四万,壮者为正军,弱者为伊勒希【原作阿里喜。今改正,下同】。一正军,以二伊勒希副之,类为一十二万,又中原汉儿与渤海军,总一十七路,惟中都路造军器,河南路修汴京免佥外,其一十五路,每路一万,通为二十七万,仿唐制,分二十七军,是月,佥军数已定,遂以百户为穆昆【原作谋克。今改正】,千户为明安【原作猛安。今改正】,万户为统军,则有正副,诸军悉令畨汉相兼,无独一色人者,先是亮遣其臣礼部尚书施宜生为贺正使,隐画工于中,俾密写临安之湖山城郭以归,亮令绘为软壁,而图己之像,䇿马于吴山绝顶,后题以诗,有“立马吴山第一峯”之句,诡曰御制,其实翰林修撰蔡珪作也。

建、剑、邵、汀,在闽号上四郡,例般盐自鬻,以办岁费,鬻而不售,则科于民。时汀之长沙县鬻盐峻暴,民走转运使司诉之,知县事陈夣远,乃漕司主管官陈正纲之族子,正纲为白漕臣王时升,押诉者还汀,而本州见差巡检官于乡下督盐钱,民因共留巡检,乞州释诉者,两易之,是月,汀守谓民啸聚,亟遣兵捕戮,复疑平民与之关通,皆系之狱,欲论以重辟,录事参军刘师尹争不能得,致仕而去,帅臣王师心即移文释诸囚,具荐师尹于朝,既而夣远与州之守贰皆坐罢,而师尹复仕。正纲,沙县人,瓘子。师尹,闽县人也。

先是,前四川帅臣李文会、王刚中、成都漕臣王之望、提点刑狱王弗、䕫路提举官王适,皆举武徳郎董诫堪充边将。九月丙子朔,上谓宰执曰:“五人皆荐,可见其公。”诏与边郡,仍籍记,以俟他时选用。

言者谓:“今日产马之地,无出于川、广。如沈晦若帅广西,一年间买马三千匹,今毎岁率不及二千,窃见廉、雷二州,盐积于白石场,不知其几,若运置横山寨,以备博马,是以无用而有用也。”

丁丑,右谏议大夫何溥言:“比年朝廷作假,多于百司三分之一,又有前后相因,为例不入省者,似非祖宗法意。矧陛下宵旰求治,责成政地,独可略乎?望诏三省,稍加裁损,仍令吏、户两曹,后他司出局,庶几事无壅积。”诏从之。

冬十月,初殿帅杨存中以官三师,班立枢密上,校书郎王十朋因轮对,言:“三衙管军,与北司深交,盗陛下之大权,养成䟦扈之势。且权之大者,莫如名器与财兵,今以管军而位三公,其盗名器极矣,古无有也,祖宗时无有也。凡天下利路,举入其门,掊克聚敛,不知纪极。且身总禁旅,久而不代,密结私党,深忌宿将,不容其进,自恃兵柄在手,有轻朝廷心。夫枢密者,本兵之地,号令节制天下之诸将者也,今殿庭立班,管军傲然居前,枢密甘心其后,不以为耻,事势倒置如此,其能节制号令之耶?又其子弟亲戚,布满清要之职,台谏有论列者,朝廷为之庇覆,俾其言卒不得行。夫台谏言及侍从大臣,随即罢斥,独不行于管军之门,其何以为国耶?至若诸军,承受甚于唐之监军,皇城逻卒,甚于周之监谤,内外诸将,剥下赂上,结怨于三军,道路之闲,捕人为卒,结怨于百姓,皆非治世事也!”至是知枢密院叶义问以谓:“三衙本隶密院,祖宗旧例,不许接坐,所以正名分,示等级,岂当以官高卑而不以职之上下,冠履倒置,非朝廷福,请各为班著。”从之。乃诏文武臣合班,如遇亲王、使相立西班,即令枢密院官权缀东班,即亲王、使相请假,则立西班。

先是,宰执奏中官承受事,上曰:“今之承受,即祖宗走马承受,専令掌边将奏报。近日士大夫或论其贿赂,至云恐浸如汉石显之类,朕前此不知,亦尝降诏戒约,意谓空言,不若以实事示之,故前此屡却诸将贡献,此事朕无固必。”丙午,乃诏罢内侍官承受,今后诸军奏状,并于通进司投进。汤思退曰:“陛下英断,洞照今古,臣等谨遵圣训。”

癸亥,日方中,无云而有雷声。

十一月庚辰,福建漕臣王时升言:“到官才一考,见桩上供库钱三十万缗,欲代纳本路拖欠钞盐钱。”从之。丙申宰执奏:“恐合旌赏。”上曰:“漕臣能节妄用,而代纳百姓积欠,理宜激劝,然未可遽行,恐他路闻之,妄认以为羡馀,可俟政绩有闻,与陞职名。”时升,益都人也。

前池州都统制李显忠请令诸军屯田,丁酉,上谓宰执曰:“朕思之甚详,先须根刷诸将,留池州分荒田,兼取见沿江所在顷亩,初年给牛种,三两年间,且尽与地利,使之岁入有得,则不劝而自耕矣。”汤思退曰:“当先根刷,别具奏闻。”上又曰:“此事在今日诚可议,但行之当有先后之序也。”

侍御史汪澈等欲论左仆射汤思退,方捃摭其过,殿中侍御史陈俊卿曰:“为相无物望,而天灾亟至此,固当罢,何以庀为?”乃言:“思退始由秦桧父子以致身,及掌文衡,而取其孙,縁此遂至政府,自居相位,惟务招延亲党,佐其羽翼者。庆历初,京师一日无云而雷震,仁宗以天变如此,由夏竦奸邪,亟命黜之。前日无云而有雷声,人情骇异,其变盖在大臣。”十二月乙巳朔,思退罢为观文殿大学士、提领太平兴国观。澈等欲镌其职,俊卿曰:“思退未有大罪,虽非相才,然比之沈该,则有间矣。该犹以大学士家居,而思退顾不得此,则执法之地,所以议赏罚者,偏矣!”不从,于是澈等再论思退,遂落职。

初户部侍郎钱端礼知临安府日,尝建言用楮币,已行之累月,至是,端礼又奏:“近有旨,以合支官钱造会子流转,而输官亦许用之,庶公私皆便。今有立定分数品撘。”从之。端礼,惟演孙也。

时殿前司乞招军,并三衙兵,亦增过绍兴丙子岁人数。

戊申,诸路经总制司钱,以十九年为额,其数太多,侍御史汪澈言:“财赋所出,当究源流。十九年经界初行,民输隐漏之税,盖是适然。今当取十年间酌中之数为额。”癸丑,上谕宰执,令戸部具十年中数,仍合减多少,若不与减,恐虚挂簿书,又虑州县科敷取足,以困百姓,陈康伯曰:“圣徳宽明,灼见事源,臣谨奉诏。”

乙卯,权中书舍人杨邦弼,缴奏续觱超转一官不当,盖因秦桧放行王珦等,致援例者众,实违令。丁巳,上谓宰执曰:“秦桧不独此一事放行,且如禁军换易,亦改动祖宗格法。”上又曰:“朕因思汉霍光専政,杀许后,废昌邑,威震天下,魏相乞除奏事副封,奉行祖宗故事,孝宣是以致中兴之功。祖宗成宪,岂可不守?朕无一事敢违旧章。”陈康伯曰:“当以邦弼所奏报行,庶绝后来援例之弊。”上曰:“善。”

戸部侍郎钱端礼言:“元祐中,苏辙任户部,尝以一岁出纳之数,纂成《会计录》。今若不讲,则恐有限之数,不应无穷之用。臣以具去岁所用,编类成册,望诏宰执、侍从、台谏同议,无为文具,要在可行,此今之急务。”乙巳,诏户部条上均节等事。

翰林学士洪遵以草汤思退罢相,不明著其罪,丙寅,除徽猷阁直学士与宫观。

初朝廷宿重兵守蜀,虽无事,而总计之臣常患不给,是用除太府少卿王之望代总领四川财赋许尹,时本所见钱引一千四百四十馀道、粮三百三十馀万石,此其大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