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砭
作者:方向瑛 
本作品收录于《檀几丛书

婚娶择吉,情理之常。亦人道,当正其始也。杭州人独不然。拜堂后,宗族、亲戚、男女、长幼互相拜贺,已极劳惫。拜毕,张䜩演剧,遂?达》席。甫散,复诣妻家拜谢。其家?尔饮,抵暮始归。比及成婚吉期已过一日。边?习成风,不知其非。即有见?者,亦终未能改正也。然此俗他处未闻。

闹新人最是恶俗,天下皆然。尊长、卑幼杂然无伦,奋老举,涂墨脸,甚至脱新人鞋??,实属不堪。先大父禁止之。是夕,治具饮客,酒半,择老成多子者数人,送新郞君入房,复出畅饮而散,斯为得体。

包朴子疾谬篇云,世俗有戏妇之法。稠众之中,亲属之前,问以丑言,责以慢对,其为鄙渎不可忍论。或蹙以楚挞或繋足倒悬。酒客酗醟,不知限齐。至使有伤于流血,踒折支体者,可叹也。今此俗世,尚多有之。娶妇之家,新婿挞匿。群男子竞作戏调以弄新妇,谓之谑亲。或裹裳而针其肤,或脱履而视其足,以庙见之妇同于倚市门之倡。诚所谓弊俗也。然以抱朴子考之,则晋世已然矣。历千年而不能变,可怪哉。

京师举殡,以送葬人多为美观,亲族、朋友广为延?,多至五六百人。赁庄设席张乐,亦数十处。客至自?赴席,至暮而散,不必???,亦不必见主人也。日之费,富者千金,馀亦不下数百金。

都人出殡,亲属作作行。多者百二十人,最少亦二十四人。其旗旅诸项则小见行,亦必数十人。二行皆有头目、书?承应,彼此不得搀越,故任其勒索。多者三五百金,少亦二百馀,即此一事,富家犹不以为费,中人之家则立尽矣。子庚申亡室之丧度力不能,然无可如何,亦费至百二十金。如此恶俗倘能条陈严禁,亦阜财省费之大者也。

杭人于初丧之日,辄延亲戚朋友,设宴茹荤。撤席然后入殓,举殡之时筵宴演戏数日,始举事。当此哀戚之时,反用吉礼,殊为可怪。闻严司农顾侍御诸公,欲矫其弊,以身先之,然不能退也。

世俗遇新丧,男女年长及?者皆吉服婚配,云七内乘凶不忌,谓之攉亲。夫服除戚礼,迟不过三年,乃亡亲在殡,俨然合卺。不独于礼?,可于心亦何以自安?昨在杨州,见人家亦有此,不独江浙为然也。仁和都弘斋前辈,弘艺录其言其非,则嘉隆时即有此俗矣。相沿至今,究不能改,何也?

家礼凡祖?逮事者,忌日有终身之丧。是日素服,不饮酒、食肉、居宿于外。曾祖以上不逮事者,服浅淡衣服,礼杀之。此义今人多不讲久矣。

丧服之制:祖父母齐哀不杖期,曾祖父母齐哀九月,高祖父母齐哀三月,一本之义也。此外大功九月、小功五月、缌麻三月,比?亲,遁而杀之。今世俗不察,于曾祖称功服曾孙,高祖称缌服元孙,大谬,不可不亟正也。

葬者藏也,藏者完归于土之义。人子于其亲之完归乃假之为身家谋,为后嗣计,一求于风水,再求于年月,各执其房分,而阻于卦?星辰之吉凶。各持共年命而挠于支干。龟筮之生克,遂至数年数十年而不克葬,岂思生者祸福之来?尚未可必,而死者暴露之久已,大可伤也哉。故必照常期卜其宅兆而安厝之。惟风不露、水不满、蚁不侵足矣。先儒之言曰:有水以界之,无风以散之,此风水之说也。

家礼旧本,于高曾祖、考妣俱加皇字,今改作故字。故字近俗,不如用显字。盖皇与显皆明也,其义相通,又无官者。妣曰某氏夫人,盖妇人称夫人,犹男子称公也。今制二品方得封夫人,?如俗称孺人,?按孺人,亦七品命妇之称。然唐储光仪诗:

孺人善逢迎,穉子解趋走。

则孺人为妇人通称。唐时已然。丧礼称哀子不称孤子。今父丧称孤,母丧称哀,相习已久不可改。

点主,古礼也。今人务请官长缙绅,以荣其亲。重币华筵,所费不赀。中人之家每揭借为之,殊似无谓。不若各随所便,即闾党中年高有德或文行并优之人,敦请主其事,礼不失而费省亦善俗之一端也。

往见有投讣者,称承重孙。又有承服孙询之,则支子之子也。夫嫡子殁嫡孙承重,礼也。乃支子殁,其子亦为之承服。夫服可承乎?此大谬。然知礼者必不尔。

东坡在黄州,自奉不过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馔而三之,未免太简。惟五簋为得中,前?皆常行之。近日俗尚奢侈,寻常宴会,珍错罗列。即有行五簋者,为数锥减。而器具之精奇,肴品之丰腆,所费更数倍。名俭而实奢。不知何所?止。项吾友毛曾侯定为八簋蔬菜,随便??,省费惜服,未知能遵行否也。

凡礼拜,惟曾祖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皆四拜。此外,伯、叔、舅、甥、翁、婿皆二拜。个人全不分别,俱用四拜。拜者受者皆为失礼。今乡会试,谒座师房。师先答二礼后受二礼,则固二拜也。主司如此,业师、庠师何独不然?往见一刻本,辨此等礼甚晰,惜亡失。并不记是何书,附记于此。

京师礼文繁敷,相见必叩首,女人尤甚。凡小宴会,女必拜其母,妇必拜其姑,皆叩头四拜,然后就座。卑幼拜长辈亦然。夫宴告坐不过一恭,休必尔。所谓边于礼者也。

四方俗尚不同,要惟轨于礼而已。越礼违礼,总谓之失中。养痾无事,取所见昏丧、宴会诸事,略加辨正,非敢谓移易风俗,然从此各知循礼,于人心世道未必无小补也。艮堂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