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修山集
卷十
作者:李种徽
卷十一

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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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金刚山内外摠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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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职方氏。卞九州之人物长短强弱。一系之山镇川浸。而其分域千里之间。风气所囿。人物皆同焉。我东金刚山。国人视之为遐域。而其实圻关之际。不出四百里之内。则其奇伟壮特之气。决不但属于仙释诡幻之类。而锺之为人杰。京都与关东无以异也。然东方自古无奇士可以敌金刚之气者。此余所大惑也。司马子长为文章。雅好山水之游。而今考其列传。则往往肖其所观。于项羽纪。雄迈飞腾。可以知其游赵魏钜鹿之间也。于夫子世家。平厚蕴藉。可以知其游邹鲁阙里之际也。屈原之悲凉感慨。则三湘巴巫之观也。李广之孤往独赴。则常山太行之势也。货殖封禅之优赡广衍。则三江七泽之呑吐也。原尝春陵之秾丽轻纤。则二京五陵之繁华也。长河千里而一曲。则范蔡传似之。五岳盘礴而穹崇。则五帝纪似之。峩嵋台荡之崒屼。龙门吕梁之倾险。则萧陈信布之传似之。至于奇峭巉削。如飞如刺。怒者若击。喜者若俯。剑戟森立。瘦骨挺出。如专豫聂荆五人传者。中国之山无之。不知子长于何观而为此传耶。汉武帝使杨仆灭右渠。而又使彭吴通濊貊之涂。而置沧海郡。岂其时子长一来游此。而此传之成。适在其后耶。不然。何其似之甚也。余未观金刚而能谈金刚。以其有图记也。而窃恨以金刚之奇而在于东国。而独无士如之。庶几遇之于古今文章中。而偶读荆聂传。肖其奇峭。若上歇惺楼。观所谓众香城者。倚薄层空。不觉跃然。题其图首。

题家庄广舆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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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一车也。山川有小大。道里有近远。华夷有界别。人物有聚居。此车中所载也。古圣人画埜分地。营建都邑。闾井有位。田畴塍沟有域。宫室园陵城郭庙寝坟墓皆有区置。历代兴亡。人民谣俗。名贤游宦。仙释道观。幽遐奇怪。亦莫不存。所以备车制也。至于运用之方。必待御者严装整理。六辔四牡。如组如舞。然后无覆辙败载。而其法甚具。卒莫可究也。自禹贡九州。以至于六合之外。象译十重。而其所以齐治控御之术。亦不可胜穷。而至于山川形势。华夷界限。风土物产。与夫省路县府沿建革置之迹。经世者亦不可不纲纪其略。如戒车就涂。亭舍远迩。原隰险易。苟有不知则不可进也。黄帝制八索而并治九丘。虞有禹贡而益又为山海经。楚左史倚相。亦尽读三坟,五典,九丘,八索。文章舆地。相为经纬如此矣。故广舆记。学者所不可遗。而其舆之广。至于右絓若木。左躏扶桑。靡远不曁。则东人亦即其间而共载焉。此余所以乐为之庄也。嗟夫。是车也。虽不足为司马子长游。而为宗少文画则有馀。余将卧游其中矣。至于左广右广。范驱中原。此在善御者。非可议于今日也。

题破闲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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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有侮古而夸今。大抵见闻之陋耳。世谓开京右武。而文盛于我朝。若益斋圃隐诸君子。所以启我朝之文耳。非为丽也。其说近之。然丽未尝无文耳。所以剞劂而传之。以为不朽之图者。不及我朝文士也。破闲集者。李仁老所撰。仁老当盛丽之运。君臣酣乐诗酒之游。闾阎与九重无隔。虽非可为治世之法。而其人之安乐太平。吟咏性情。以成一代之俗者。可以想见其仿佛。而其诗亦清纤疏朗。虽未知为和平简淡之调。而以比诸凄楚激射流宕散涣之声。则亦有间矣。当其时。诗人之辈出。无异盛唐。而瀛馆文苑。所在布列。使其时人刻一部。户镂一帙。以较诸今人未为不可。而沉湮寂寥。一任其覆瓿。则亦可见其时文士之实有馀而华不足。然以此受侮于今人。则必有笑人于地下者矣。嗟夫。士方在世时。山窗食砚。灯下引锥。从千古纸堆中而得其影响。以发于诗文。呕肠刳衷。心鐬肝𬬸。身不得当者。冀垂之后世。以传其姓字于无穷耳。当时子孙无气力。又无朋友之助。不幸而至于磨灭者有之。亦复锓梓。甲乙如今人之为者。而又不幸而遇盗贼回禄之灾。而不得传者有之。又有窭人陋巷。下帘著书而声气地势。不足以动人。自其生时人无得以知之。且或才挺一世。文超三古。不合于时眼。而人不甚惜。如鸟兽好音之过耳。如草木荣华之飘风。漫无所省而往往零坠散佚。湮泯废没。顾其所得有虽如迁,固,向,雄之俊丽蔚郁。欲寻其残断败缺之迹。而亦莫之得而识之。此岂非士生东方者之不幸之甚哉。故士亦何所为而放意乎。当年极身之所欲。而终岁穷愁。耽于著书。欲何见耶。然亦有不必传而能传。传亦未必久而能久。如此集之残编剩馥。出之于晦曀蔽坏之馀。使当世右文之风。复光著若发蒙焉者。抑岂非幸之幸耶。虽然。金庾信,姜邯赞未尝著文。而人无不知。薛弘儒,崔文昌配食文庙。而其遗集阙如。则无论古人今人。士其可不知本哉。

题十六国春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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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国春秋者。后魏崔鸿撰也。司马氏之乱。五胡驰骋。各自为国。汉后为赵而赵分前后凡二。燕又幷赵而入于秦。后复国而更分南北凡四。秦有前后而别为西凡三。凉亦有前后。而又别为北南西凡五。幷李雄成赫连夏。是所谓十六国者也。鸿之体裁。厖杂谬乱不足言。然往往因其本史而无甚裁节。故可以见诸国之实录。要之不可废也。呜呼。当魏晋之际。何邓王氏之徒。厌薄事务。抵掌谈玄。而不知十六国之祸已胚胎其中。盖其初。因二三士人之乐于无事。而其终至于天下豪杰。首尾二百年。蒿目薰鼻。而不能以自救。何者。夫人之厌事。无论家国。其弊也卒之纷纶胶扰而不可解。此势之必至者也。是故。圣贤之为世。遑遑汲汲而常若不可及。何者。惧其一朝至于纷纶胶扰而不可救也。呜呼。使此十六国者。自言其祸乱之由。则未必知自衍澄。然而起衍澄而问之。则衍澄虽辩。亦必謼服而无辞。何者。衍澄盖亦身丁其害也。嗟夫。后之君子。岂复有衍澄也哉。然一或厌事乐诞。则祸无大小而必至于溃乱。苟以为未见其害而不为之所。则驯入于衍澄而不自知。呜呼。其可畏也夫。

题十六国春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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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无史才久矣。岂惟今人之不幸哉。马,班以来。自东汉二十八将与凡马援,严光,冯衍之徒。皆无光辉动人。如古之韩,彭,良,平至于今勃勃如生者。况其下如魏,晋,宋,齐,梁,陈人才尤下之时哉。故凡后世之无良史。亦足为古人之不幸也。岂独不幸于今人而已哉。呜呼。十六国之际。五胡分裂。华夏朝兴夕败。而其末也。南北牉立二百年。可谓生民以来。极乱之世也。然而其间人才。往往有特异而不世出。如张宾,王猛,慕容恪垂之流。虽求之韩,彭,良,平之际。亦未见其多让。使其得如班,马之伦。铺张发挥。抑足以照烂人耳目于百世之下。今观崔鸿之书。颇赡该详悉。然其体裁冗驳。不类于良史之例。且其藻采章句之法。不足为操觚者之供。是以世之知之者罕。而畜之者绝无焉。又其略入于晋书。而晋书亦不易得。其不幸吁亦甚矣。唐季五代。其乱甚于十六国。其人才又不及远甚。然欧阳修之史。虽黥髡屠贩之辈。其叙次生色。犹可以动人瞻聆。乱世崩离。文字之传不多。而其传者得修而如生。鸿之书纪传之多。或至于累牍连编。而其人愈晦而不足观。则世之传名者。亦有幸不幸于其间欤。呜呼。世之无马班久矣。此岂独文人之不幸哉。然是书也。间有朴茂而浑成。按其迹。犹或可以得其人。此又宋以后为史者之所无也。

题韩信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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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观范雎,蔡泽持一节于秦。以终其身。求之朝齐暮楚之时。盖亦难得之士也。是其白首不遇。愁苦困厄。而徼幸一朝于秦王之庭。其心感激倾倒而不可去。乃人之情也。夫韩信以彼其材。当刘项之际。反复其手。可以得志于天下。武涉蒯彻。抵掌一语。而尾生,孝己亦足以回其节。然而回翔俯仰。濡忍而不可变。区区以自解。亦不出于推食解衣之际。观其意态。殆若臧获之恋箪豆。何其鄙哉。呜呼。男儿有所至困。方其怀抱利器。世莫我知。彷徨踯躅于屠肆钓矶之间。劳苦倦极。肠枵体萎。而又项梁父子。遇之以凡夫。牢落而不得志。当此之时。萧何一言而致之于戎坛之上。握手吐哺而言听计从。此所以谈士说客涉,彻之辩。不能以乘其隙。遂至于驰入赵壁而不自疑。袭夺齐军而不以为怨。宁刎锺离昧穷交之首。而不以自外。虽黥布,彭越,卢绾之属。次第皆叛。而信之为汉尾生。可以保百口矣。若是者何哉。盖其愁苦困厄而徼幸一朝于汉王之庭。其心感激颠倒而不可去。乃人之情也。是故。古之明君良将。必有所私之士。拔之于穷苦之中。而投之以心腹之际。美衣甘食而分我之所安。是以至于杀身而不之悔。此韩信之所以不叛于汉也。然则陈豨之谋。信亦不之知也。是固有不敢信者。盖汉中之恩已竭。而后车之怨方深。彼绦鹰槛虎帖耳。而思风云之便。未必无是理也。嗟夫。士有大才。厄穷而不得志。徼幸一遇而不自重。其身往往至于僇辱如信者多。呜呼。士其可不知道哉。

题后汉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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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家藏古帙。得东汉书二卷。盖烂逸之馀也。其一列传。邓禹为首而尾以冯衍。其一则外夷诸传也。仲华以东京元功。名业卓荦。韩淮阴,萧酂侯之流亚也。敬通文行伟然。又非叔孙,随,陆之比。然而二传笔力纤弱。太无光焰。千载之下。不能动人之色。悲夫。盖尝以为良史之传人。如画工之传神。衣冠似矣。长短似矣。须眉观颊似矣。犹未也。惟得其意思所在。然后方见其人。顾长康之加毛。僧惟真之眉后三棱。盖所以传其神也。凡其意思之所在。则虽饮食起居之际。言笑嗜好之末。亦无惮于重复而支离。是以执玉高卑。其容俯仰。无关于书事之体。而左邱笔之而不遗。沛宫歌呼。诸毋冗猥。无益于记言之实。而子长累牍而有馀。何者。要得其意思所在而已。邱明子长称千古绝调。盖在于此而后。史之不及古人。亦在于此。彼陈寿,范晔之徒。何尝知此意哉。其见既不及。则其文日卑而不自返。势所必至也。呜呼。世无长康惟真久矣。虽有须眉颧颊之似。其神已不传。后世之史。亦犹是也。其言语功业。虽能以烜赫当世。孰使之不朽哉。邓仲华尝言。得效尺寸。垂功名于竹帛。其志盖夸矣。其不遇子长。岂非不幸耶。况吾东方之人。史述无可言。士之生于此者。其能附骥尾而不朽者。果几人哉。余于是。窃有悲焉。况此数卷残书。宜无足以自存。而记此言者。不足以俾寿其传。则此余所以重为之感慨而不能已者也。

题邱琼山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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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之视琼崖。犹三韩之视耽罗。然耽罗入舆图。已自丽末。虽在极界。亦不出千里之内。而迄今无闻人。惟琼崖在万里外。唐,宋以来。犹视以荒徼。然丘仲深以孤童。羁游燕中。再举而占二甲。文章学行。济之以经纶。清朝策名。遂跨一代中华之彦。亦云奇哉。今我耽罗。固无其人。纵或有之。亦安能展其才如中国哉。亦可以见大小之分矣。夫琼崖。自宇宙来。山河间气。锺之一人。其生也。意其有异。及观其传。祖普乐善好施。值郡大饥。为义冢。封其涂殍百馀所。每遇清明。必洒饭设奠。幽明德之。普既寿享期颐。而母李亦守志食贫。顾复教诲。有孟母风。呜呼。其有所自矣。醴泉无源。灵芝无种。岂可信哉。余尝谓大学衍义补。后世之周官。及观其奏议。有乞严禁。自宫人以为净身千馀辈。敢于阙前。赶打执政。譬之北魏羽林焚张彝第。魏主不问。遂启高欢觊觎之心。不宜使其渐遂长。其言累数百。明白剀切。如见几百年后魏忠贤辈亡国之状。其亦奇矣。其他意见高奇。争论是非。虽非必一一中道。亦可谓第一流人矣。惜其晩入黄阁。百不一试。岂惟公之恨哉。然以海外绝傥之人。而能为昭代。掌其调鼎之重。可谓幸矣。如三韩之人。乃在中国数千里之内。尚拘于华夷之限。而不能有所为。余于是重有感焉。

题完山世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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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干庙之岁翌月梦。若官廨者云有我先祖画像。敢拜之而敬瞻焉。黪绿袍加纱帽于首。貌若丰上而瘦下。年若可三十馀。有记于簇上。而若云庄陵之世。我先祖宗班公独拜送越中之行。以此得罪。其时光景。颇写之图中。而皆世所不传者。余遂与数三宗人。叹悲其幽光潜德有如此者。而子孙不能传。以至泯灭于世。彷徨抚摩而不忍去者久之。觉来甚异。其事遂著之。嗟夫。吾家文献无征也久矣。杨谷以上四世。惟终南于寒暄门人录中传其名氏。而其外寥寥。尝闻厚陵谦恭。诸子皆令归依佛寺。而其封爵皆依大君诸子之例。故吾先祖守道正。以亲王子。不封君。守道四世数十人。正守监令。独依始封之号而卒无升。然厚陵诸派。升至君者甚夥。而惟守道诸孙如此。以此知守道谦恭退让。最得厚陵之风。守道之号。盖亦以为人近似而遂锡之也。昔孟僖子称夫子之圣。以为其十世祖弗父何。以有宋而授厉公。六世祖正考父。三命而滋益恭。圣人有名德者。若不当世。其后必有达人。盖让与恭。德之基也。守道之后。终南以儒闻。宗仁以节鸣。懒真兄弟皆以官显。然皆不足以当之。虽十世之后。庶几有其人哉。语山,昆山生卒。虽不可知。以世考之。其当显庄之际。余悲文献之无征。而记于此。以俟后人之博雅。

题乐志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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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学曰。人之常情。不能安于藜藿。则不能享八珍之奉。服布疏而厌者。其衣文绣也必骄。未有滥于贫约而可处富贵以免祸者。故有慕利禄之心者。死于贫贱者也。隐居自得而乐之不厌者。功名富贵之人也。夫天下之人。除非圣贤。其见小利。未有不汲汲而求之。至于文章。虽一艺也。今人未必求其极到之处。自少成习。唯在于应举文字。区区自画。要以如式而止。才之不逮者。汩没于剽饰。而根基不立。其终至于并与所谓科文而弃之。同归于不文。其或有志于根本。高视阔步者。讥之以迂疏。是人又不能执志牢固。例又中途而弃而归于程文。卒又无得而反不及于初学科式之人。是以文章亦不及古。而为世人之哗而笑之。然是岂文章之罪哉。世未有多读书博识而不能为科文者。其科文之成也。又必能名世自立门户而高于人数等。今世之教子弟。不以是而求之于末。亦甚惑矣。夫文章小技也。人家子弟生。而父兄之愿与师友之望。必在于富贵荣达。而至于道德学问。则以为迂阔而不之愿。营营逐逐。天下皆是。而求之者甚急。得之者甚劳。侥幸于千百之一。而其不得者终身无闻。而死于困贫。方其平生。身不得一日休。而心不得一日闲也。此皆不迂阔之为害也。世以孔孟为不遇而死。然孔子为鲁司冦。摄行相事。狐貉之厚以居。孟子以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传食于诸侯。不可谓不富贵矣。当是时也。天下之人举皆汲汲于富贵也。彼其视孔孟之闭户读书。隐居求志。必有笑之为迂阔者。与今人无以异也。然不能为委吏乘田而死者。凡几人哉。仲长统作乐志论。以自附于隐居之君子。世之读此。皆以为远于富贵而厌文章道德。以为贫贱之阶梯。至于决科图䆠。要不外作事之近且紧。愚则不然。推方氏之论而曰。有慕利禄之心者。死于贫贱者也。隐居自得而乐之不厌者。功名富贵之人也。不务文章而谓寻摘可以速化者。终身不得科第者也。慕道德学问而耻其侥幸于利禄者。怀黄金持粱啮肥之士也。嗟夫。世之人方且规规于其所谓近且紧而一闻探本之论。则皆欲掩耳而不听也。不知此其所以为迂阔之大者也。余读乐志论而有感于方氏之说。书以警家中之少辈。

题方正学萧仆赞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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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颖士。唐时文章士也。有仆事之甚谨。而颖士性褊躁少容。时笞骂之。至不能堪。仆拭涕奉承。不敢怨。惟恐拂其意。颖士笞骂不为止。客仆嗤之曰。曷不去耶。仆曰。去之诚何难。顾惜主人才不忍耳。遂终其家不去。余见其事于小说。而意感之。今见方正学有小赞。可谓先获之矣。遂又感而续之曰。

夫人之爱才与其好德。盖得之秉彝之性。而非出于勉强。后世之人。遂失其性。而好恶之情。多反于常。惟萧氏之仆。虽苛笞怒骂日加于身。而不忍使其天之丧。夫何士君子。大冠峩如。舜趍尧行。而其爱才之性。不如马前之卒。如唐之柳,韩。宋欧阳,子瞻兄弟。其才岂直颖士之流。而每每见嫉于世而为其中伤。而况苛笞怒骂未尝或及于人。而人之仇怨有甚于笞骂之行。则其理有不可度量者矣。书曰。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嗟夫。此岂可得于后世之士。而若此人者。不幸为仆隶之贱。此君子之所以伤也。虽然。使唐,宋之士而为役于此仆。而曾不能得则方氏之赞。可以不朽而千载有光者矣。

题高灵申氏追远稧帖后代家大人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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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未有见五世祖者。是以服止于高祖。而礼制无五世祖之服者。非以其亲尽也。使其有见五世祖者。岂可以无服也哉。虽十世犹是也。余尝为妄言曰。使十世祖而在者。见其子孙贵富荣乐则喜。贫寒疾病则悲。与其父母之情。无以异也。特无寿比彭聃者。故虽孝子慈孙。亦置之玄远杳邈而不之思耳。然至于为其子孙者。则未有不知某世某人为我几世祖。或史乘著迹。或谱牒传名。或丹青坟墓而依俙彷像于心目之间者。此与其先祖之全然不知四五世之后云仍面貌仪状之为何如人者。大有间焉。则其先祖之心所谓见我富贵荣乐则喜。贫寒疾病则悲者。在我子孙。足可反以求之。以为其无穷之慕者矣。今夫丹青谱牒之外。最可寄慕致敬焉者。盖无如体魄之庄而遐乡异方。年代辽阔。幸而遗传者。其子孙以为迂远。而岁不之一省。他人不惮松楸凄落。断碑废砌。夷为禾黍。偸为葬埋者。往往有之。香火不及而神道无所依。此其先祖驯底于贫穷疾病。而子孙恬然不为之悲也。其肯曰余有后乎。此申氏追远稧之所以作。观其誓文。诸孙鸠财殖利。铢累寸积。以期于久大。苟或主事而不肖营私者。要之以明神。怵之以宗罚。其言甚严而其意至迫。或谓余昔张方平知益州。以齐鲁待蜀人。蜀人遂不复叛。盖忠厚以待人。人亦自归于忠厚。此其理然也。今申氏之言如此其切。其无乃有逊于张公之意也夫。余曰。不然。夫人子贫穷。得壶飧于道。将以饷其父母。持之入门。有童稚无知。偸取食之。使父母不救其饥而死。则安在其怀飧之意哉。是以蚤为之教敕诱䝱。甚至于挞之流血。负而生埋而不恤也。今申氏之人。无有高官钜秩以裕财力。而鸠聚拮据。殆无异于涂之壶飧。其或有主事愚昧如童子者之不戒。而人子纡徐宽缓。不为之操切则可乎。古之君子。报本追远。虽百世之上。力有所及。则为之尽礼。况八九世之亲。其流风馀韵。犹为耳目之所睹记。香火不继。坟墓不保。而为其子孙者。忘其约誓。犯其条禁。以自归于无知之童子。使其父兄。不能遂其怀飧之孝思。则此又人理之所不敢出也。夫岂以申氏之义而有此患哉。盖孝子慈孙之心虑无所不到。而言或至于过也。此其所以为忠厚之至也欤。读此帖者。不以辞害意可也。从氏万清以余为其自出。贻书求记。余不敢辞。遂书此以归之。所以发父兄之馀意。而且以勉其子弟。庶几以齐鲁自待。毋为蜀人所笑。则当自老人言始。

题太史公律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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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体之君。未尝患无才。患其才之或过人耳。夫人之有才者。必思所以用之。用之有善不善。而家国之存亡系焉。然其不善用之者。非才之谓也。唯善用之而功效略著。然后方可谓之才也。故守成之君。虽善用其才。以才自用而有迹。则亦非吉祥可愿之事也。何者。其身之虽免。其数世之后。必至于乱亡。此其理之常也。世以汉宣帝,唐宣宗,宋神宗。为小康之主。然三国之亡。已萌于三君之时。何者。自恃其才而变其旧章也。曹参谓惠帝曰。臣等不如萧何。陛下不及高帝。高帝与何。定天下法令既明。遵而勿失。不亦可乎。夫创业之时。臣主皆英杰。纲纪宪章。粗立规模。然而后世子孙精详综核。虽欲驰骋而过之。终莫能及。非独汉事然也。律书。将军陈武等议曰。南粤朝鲜。自全秦时内属为臣子。后且拥兵阻厄。选蠕观望。高祖时天下新定。未可复兴兵。今陛下仁惠抚百姓。恩泽加海内。宜及士民乐用。征讨逆党。以一封疆。孝文曰。先帝知劳民不可烦。故不以为意。朕岂自谓能。呜呼。此数言者。万世守成之良法。彼汉宣,唐宣,宋神之为君。即自谓能者耳。故明君谊辟。欲守其祖宗之业者。必先明乎祖宗之典章。修举遵守。而能勿失之而已。非有所更张变改。务胜于前人。自以为能耳。汉唐之后。陵迟数世。而成,哀,懿,僖。不胜其乱。遂至于亡。而宋亦未久而为南渡。盖才之自用。无德以继之。则反不如恭默自守。酝酿元气。使民心国纲。不至于萧索而颠倒耳。汉文帝自代邸入未央宫。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其后自勒兵欲讨凶奴。又驰入周亚夫等营。以观节制。观其才气。岂两宣宋神之下哉。特善藏其用而不露才之迹。故人无知之者。然天下太平而后世卒无有及者。苟后世果无有及者。则尚安以才名为哉。

题逊志厐统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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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之君。以仁义得天下。而仁义诈力杂用以取者。秦,汉以后莫不皆然。惟刘先主与孙,曹为敌。而其所以经营天下者。恒主于信义。益州以前。无一事诈力之可言。是以。至于颠沛流离之际。而民襁负以从之。不忍去。当阳长坂之间。荆州男女十数万口。横溃蹂躏于曹操之马足。而终无叛心。此庶几梁山市归之仁。而及夫从厐统,法正而西取刘璋。则玄德之信义扫地尽矣。是故。愚尝著论以为先主不能成功。由取益州始。今观方正学论厐士元。亦以为然。嗟夫。信义者。天下之所趍也。三代之后。世虽以诈力为用。而民心所受于天者。未尝或亡也。彼其居诈力之中。而若不知仁义之为何事。然一有行信义之人。得于其见闻。则其心之油然感激者。亦不期然而自然。同心向之而如水之就下。推而达之。可以及天下而有馀。天下诚无其人。苟或有之。世虽下三代而三代可为也。夫天下之得人心者。亦不患无地。当云长之围樊荆州之卒七八。归于征蜀。而云长以其馀。一举而威振华夏。曹操至议迁许。如使其时先主在江陵。而吕蒙之师不入。则云长此举。可以指顾取河南。而曹操方鼠缩邺下。当此之时。使孙乾结马超。东距潼关。麋竺说张鲁。下兵汉沔。厐统见刘璋而抽锐兵。继张鲁下。积粟给江陵。而东诱孙权。进兵合肥。北侵齐鲁。而约分天下之半。则曹操之势已孤矣。岁月之间。人心反复。彼见汉势之将成。遗臣故老。必有乘间而动者矣。自华歆王朗。以势相屈而已。况刘晔之徒乎。一朝之顷。操不为渐台之莽。则必为公孙渊而斩于其下矣。况操之死。在其后数年。则丕之孤雏。又不足办矣。嗟夫。自益州之后。信义既丧。荆州又失。崎岖于一隅。而天下之势已去。则虽无永安之诏。假以百年之寿。先主之失天下。已决矣。何者。先主无一郡之地。而并称于孙,曹者。独以信义胜。而既失其所长。则智既不及。势又不若。何恃而天下可得哉。诸葛孔明好为万全之策。必要先固根本。此所以草庐之中。并揭荆,益之图。而不能止厐统之谋者也。方逊志以为先主君臣功名之心胜。而道术不足故也。呜呼。可谓尽之矣。

题少苏古史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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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所以备一代之事也。非今难悉。何以古为。以为今多忌讳。而古可以寄褒贬耳。春秋定,哀之间。多微辞。盖亦以近也。使为史以寓是非者。宁为古而今不敢者。非治世之法也。昔虞史记尧之史。而至于帝舜之事。直曰父顽母嚚。象傲。夫顽嚚傲。天下之恶德也。人所恶闻。而况人子之于其亲。口不敢言而耳不敢听者也。而史臣书之。不为之讳。四岳言之。不为之斥。夫孝至于舜。可谓能矣。君至于舜。可谓盛矣。然未闻以此罪其史臣。何者。史不可讳其实也。是以史臣之权重。而天下之善恶无得以逃于后世。此治世之法也。司马迁为史。亦上及三古。盖以为古无全史。今因汉史之作而及古史而已。盖以汉世忌讳。犹不甚于后也。苏子之才。虽不及于班,马。亦良史之流耳。其不敢为此而为彼。盖衰世之志也。昔崔浩为魏史。闻古有良史不讳之风。自多其节。直书拓跋氏前世之事。而立碑国门之外。遂婴极刑。此儿童之见也。然足以藉为史者之口。使后世。遂无直笔。此崔浩之过也。由是以来。当世公卿大夫碑志之刻。又率多谀辞。虽欲以寓吾之衮钺。亦何由哉。此古史之所为作也。古史虽不可详。犹可以考信而无讳。吾亦可以极言而无是非。使善恶之迹。庶得以为劝惩。故曰衰世之志也。呜呼。使后之人主。知虞史之书。不足以害舜之孝。而拓跋氏之恶。亦难以崔浩之诛而得掩。则世之良史。必接踵而出矣。又何止古史之足述也哉。

题家藏昌黎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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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尝悲贾谊以如彼其才。不知默默以待时。忧愁自伤。卒以夭死。苏子亦以自用之难。为贾生之过。然三代以后之士。其才天得而不能展布于世。且不闻圣人知命之论。世既不用而才大难用。厄穷闷郁。遂至于不久其生者。世多有之。非独贾生然也。当退之时。盖当世一人而已。且不唯当世而已。唐三百年亦一人而已。且不唯唐而已。孟子以后无其比。则其知而信之者谁乎。韩子曰。法术之士。世所不知。人主左右非愚则不肖。人主虽欲用之。问智于愚。问贤于不肖。其不可合明矣。夫是以。举世不能知而贤智之士。虽有其才。难得以试矣。余观退之之文。自进学解以至光范等书。皆不得志而求闻于人。其后颇进而至于侍郞。然屡黜而不久其位。论佛骨时。几乎极刑。潮州以还。位不加。而以长庆四年卒。自元和十四年移袁州。至卒年不过五年。年不满六旬。其间为文亦多忧谗畏死。情哀词蹙者。往往凄惋而呜咽。比贾生三十三而夭。虽多二十年。而其不得志则均矣。以余论之。退之与谊。俱不知命者也。何以言之。宋世儒者。亦有才过人者。皆不遇世。而程朱俱享七十。真西山亦八十。其悲愁哀伤之辞。不一见于文章。此非知命而能然哉。世以退之胜贾生。吾不信也。使其知命而不戚戚其生。则潮州表文。何以作也。故曰退之与谊。皆不知命者也。余于是。又有感焉。夫退之之于文章。亦极矣。使世之为文者。至于退之。固无憾焉。然其于穷达。有命焉。如或不得而至于戚戚。则安用其文章为哉。故君子必贵性理之学。夫文章与性理俱而后。始无贾生之患矣。余特书之。以为才子者之戒。

题太史公天官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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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儒。盖泥于禨祥。而卒归于附会。自史迁已不能免焉。惜哉。其言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蚀三十六。彗星三见。宋襄公之时。星陨如雨。自是之后。众暴寡。大幷小。争于攻取。兵革更起。究观其志。盖以战国之祸。一归之于天数。此其失也。昔三五之盛。何尝无天变哉。特史无可考耳。何者。圣贤之御世。人民乐业。四海无事。以至于夷狄禽兽昆虫草木之微。无不得其所。天于是时或有五星陵历。日月薄食。怪云变气之异。而人君又为修省惕厉。以尽其消弭之术。则虽有天灾。无由而成其祸。故变不为灾。而史不能悉记耳。是故。虽三代之盛。未尝无天变。及其衰也。民生愁苦。上下涂炭。虽无天变。犹得以乱亡。则春秋之灾异。特其附和而为变耳。岂可以战国之祸。归之于天数乎。故曰此史迁之失也。尧之水至于九年。汤之旱至于七年。此后世之所无。而亦不害其为至治。天数之至。圣人惟有修禳。变之大小希数。不必论也。然其曰此与政事俯仰。最近天人之符者。非史迁不能道也。

题子由,巢谷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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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之托身于人。可藉以为力有三。权门煮手。以获贵富之荣。一也。会合仙真。沾丐丹铅。得其长生之乐。二也。追逐文章之士。感慨慕悦。标揭名姓。遂以不朽。三也。然执鞭镫奔走力役。徼幸朱门之下者。毕竟所得。为妻儿过活之计。而其或不幸。则锥刀之利。反媒弥天之祸。而灵真世稀。刘安鸡犬。不可常得之者。又几人哉。至夫文章之士。当世寂寞。其权威声势。不足以动人。其知而慕之者。千百盖一人而已。况闾巷小人。其志虑才识。又岂能知其人之可好也哉。当巢谷七十翁之徒。步万里访子瞻弟兄于百谪流离之中。此其愚固其乡里之所笑。而虽当时士大夫。亦必以为过矣。然又发海南之行。客死新州。而为子由之所悲怜。作为一传以垂后世。使其名生色于千万年。则其愚岂可及者哉。当其时。章蔡之门。因缘容媚。而赖其力者当复几人。而当世既已唾鄙。而后亦泯湮不称。其得失之间。与谷何啻天壤哉。子由曰。谷于朋友之义。无愧高恭者。惜其不遇襄子而前遇韩存宝。后遇予兄弟。予方杂居南夷。与之起居出入。盖将终焉。虽知其贤。尚何以发之。然不知由子由而遂传也。余故表而识之。所以贺巢生之遭。而且以见文章之引重。人不为小也已。

题柳子,伊尹就桀赞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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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尹五就桀。柳子曰。恶。是吾所以见伊尹之大者也。仁至于汤矣。四去之。不仁至于桀矣。五就之。大人之欲速其功如此。呜呼。此岂知伊尹之心哉。尹之就桀。汤教之耳。汤曷为教伊尹也。书曰。先王居上克明。为下克忠。汤之事桀也。忠而已矣。忠之道。奈何。莫如进贤人而用之。汤之世。贤人者莫过于尹。桀虽不仁。得贤人而用之。则有夏安矣。天下治矣。汤知其然也。故千驷而系之。万锺而禄之。一聘而不已。再聘而不已。三聘之不已者。汤岂自为身谋哉。伊尹。畎畒之人也。自乐于道。汤不能致之。则终身莘野之一匹夫。桀何以得其人而用之哉。故凡汤之所以致尹者。为桀而非为己也。尹既就汤矣。汤于是必泣而告之曰。桀吾君也。夏吾先祖先君之所服事也。吾不忍立视其亡也。子其屑而就之。使吾君不失其社稷。而生民无坠于涂炭也。尹曰不可。汤曰可。然后尹不得已而就之。一就而无功焉。再就而不用焉。三就四就五就而不已焉。于是汤之心尽矣。尹之志倦矣。不得已为鸣条之役。然则汤之事桀也。舜无以加于尧矣。故凡伊尹之五就桀。汤教之也。不然。三聘就汤之伊尹。又奚为自就桀之屑屑乎。且史记称汤进伊尹于桀。此可征矣。

题柳子厚桐叶封弟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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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曰。纳约自牖。从其开明之隙而达其辞也。柳柳州之言曰。周公以桐叶之戯。以地以人。与小弱弟者为主。其得为圣乎。又曰。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吾意不然。夫小子虞。成王之母弟也。于法固当侯。而当其时。王室初定。王且衣若干尺尔。其兄如此。其弟可知。年犹未至。锡圭分茅。岂非周公次第事耶。及其宫中。儿戯桐叶之圭。不以及宦竖妇人。而廼分于先王之子。虽戯。亦可以观其志也。为周公者。岂不欲因之以成其美哉。此所谓自牖而纳吾约也。然圣人声为律。言为法。戯不可长也。虽小少为戯削桐之封。又安知其不及于所昵。而不与习成其性者耶。设使其戯不出于正者。伯禽已先受其楚矣。何贺之为。遂其戯。所以遏其过也。成王岂不知周公之深戒。而乃反长其傲耶。其所以贺。政所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也。何束缚之有。吾必曰封唐叔。周公成之。

题欧阳子,王彦章画像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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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章。朱梁之忠臣也。欧阳子列其事于死事传。而于其画像记。极言其忠勇古今鲜俦。以致其感慨向慕之意焉。然以余观之。彦章虽有节义。然特死于盗贼者耳。顾何足为君子所慕耶。嗟夫。士生乱世。怀其智勇辩力而不能自藏。遇非其主而侥幸于功名。得福盈眦而身僇名辱者。往往而是。此皆利令智昏而去就之义未明也。观彦章德胜之战与中都之烈。其忠智勇壮。虽关,张。何以尚玆。惜乎。其不明于去就也。然彦章武人。不足以语此。修之传死事。不及敬翔。而取彦章。盖亦恕其武人也。张宾欲为良平。则从石勒。王景略急于功名。则从苻坚。此二人之才。轮囷胸中。如茹物不下。必吐出乃已。是以甘于冒出而自弃于戎虏。然二人者。才胜而德薄。不足深讥。而胡元之世。名儒如许衡者。委身徼宠。而元氏之末。危素之徒为之矢节北庭。而不贰于大明。非唯此也。陈宫为吕布殉身。蔡邕为董卓流涕。王累悬身而死刘璋。黄碣尽言而毙董昌。此皆知名之士寄托非人。而祸反及身。不可以言忠义。易曰。天地闭而贤人隐。有以也夫。吾读史。得王彦章,张宾,王景略,许衡,陈宫,蔡邕,王累,黄碣。此八九人者。感其贤而失身如此。故特书其事。后之君子。可以览观焉。

题楚词新集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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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赋。所以托讽也。其初出于忠臣之爱其君。比物连类。眷恋感激而为之辞。故善为赋者。长于入人之肝肺。而从容感悟。不自知其支离之苦。特以其出于末世。故其辞哀苦凄楚。往往使人流涕而伤心。此所以异于诗之温厚和平也。而扬雄不知赋者也。或问吾子少而好赋。然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也。或曰。赋可以讽乎。曰。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劝也。呜呼。此相如,枚皋与雄之赋也。岂楚词之谓乎。盖词赋者。专于讽谕。可用于君臣之际。自宋玉,景差之徒。皆为其君作之。而汉武帝征相如之属。以置左右。扬雄长杨赋之属。亦进于其君。盖词赋之用。不出于斯。使其如屈原之徒。当贤明之主。而为之辞。则其陈善纳诲。优游宽乐。以归之于大中。岂章疏之属经辞直谕者比哉。自班固为幽通。张衡为思玄。而赋遂为文。人之自私。浮诡漫浪。以至于洛神之属而极矣。此其罪岂在词赋哉。要之词赋者。可以备古贽御之箴。而尽废其他。庶几以无用归于有用。方不负词赋之实。如不及此。直以为雕虫篆刻而不足为则。此扬雄之见耳。岂知古忠臣之心者哉。陕西屈复。乃三闾之裔。集诸家之注。折衷己见。乾隆戊午。为此书。书凡八编。丙子冬。得之裴生。书其后以藏诸家。

题滑稽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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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史。盖未成之书也。十二诸侯世家及滑稽等传。尤多疏略。如淳于髡齐威王时人。而乃编之于首。而后接优孟曰。其后二百馀年。而楚有优孟。孟。楚庄王时人。谈孙叔敖之事。而庄王在春秋之中世。下距战国齐威。乃二百馀年也。此以二百年前楚庄王。乃倒置于二百年后齐威王之下。其误已甚矣。而又曰。优孟其后二百年。而秦有优旃。自楚庄至始皇。其间为四百年。此又以四百年为二百年。既不知齐威之世为战国。又不觉楚庄之时为春秋。皆非难考而其爽至此。他可知也。然列国之史。遭秦焚灭。太史公多凭野史而为之。野史亦出于俚说野言者多。如优旃优孟是也。高勾丽史愚温达传。亦出于野言。余儿时尝从野人闻俚谚公主樵儿事。及观温达传。如合符契。盖故老相传。而至上于正史。未必其说为真。然史者。疑以传疑。虽野言俚说。不必去也。此滑稽之所以传也。金富轼之传愚温达。其意亦出于是欤。

题东国舆地胜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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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名山大川。必称五岳与四渎也。雁荡,罗浮势极于天。府江混同与海无涯。而声名文物礼乐度数者。出于彼而不出于此。则非以其大也。唐虞都冀。夏居安邑。殷亳周镐。而言仁里者。必称邹鲁。则亦非以通都大邑也。儒贤世出而渐渍于成俗。知乎此者。可以卞名实之所在也。自满藩入主中国。而中国之教。荡然无复存者。髡首左衽。欲求其所谓中国而不可得矣。五岳窿如。四渎洼如。如秦京汉都。开封之府。金陵钱塘之城。皇王帝伯。所以更居迭迁。经营规度者。皆永州之铁炉步也。以是而求其文物。其与为步人之笑者几希。此不知名实之所在者也。今有举天下瓯脱而衣冠俎豆。文物礼乐于髡首左衽之间。而其国箕子所封也。其人民半万殷人之裔也。其号于天下者。古君子国也。其在今世。邹鲁而衣冠也。伊洛而礼义也。彼窿如洼如者。又不让于五岳而四渎也。则今之求中国者。宜在此而不在彼。又何必终南渭水河嵩济岱之间哉。欲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燕亦有都。粤亦有都。是中无定处也。秦无庐胡无弓车。是物无定物也。夫人而能为此也。夫人而能为此也。则中国所以为中国。盖亦在人而不在地也。语云郢有天下。岂不然哉。昔者。孟子劝滕君以为有王者作而取法焉。则举鸭绿以东而庶几江汉之俗。无愧于周之有二。论语曰。吾其为东周乎。然则是书也。谓之东周职方志。可也。谓之小中华广舆记亦可也。其云东国舆地胜览者。当皇朝世陪臣等之言也。

题观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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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是一凡物耳。畜于家。高而无鹤之清唳。卑之无鸡之司晨。然往往好事者画之以为奇。则以见爱于王逸少也。世谓逸少妙于书。于观鹅而助其天机。未必然也。凡人有所嗜好。无论清浊奇凡。寓意于物者多矣。岂独逸少哉。特其风流闲远之趣。不如逸少。故世人虽传其书。而其嗜好则不传耳。是以古之君子有以一言传世者。非以其言也。以其事也。非以其事也。以其德也。彼以其嗜好传者。亦犹是耳。逸少生清谈之世。其兰亭记。平实简雅。不失圣人之遗意。岂非有德之人乎。是以平居游戯。如观鹅之事。至入于画图。而为世人之慕。不然则彼阛阓之家池边庭畔。鶃鶃而鸣者。其主人皆可论观鹅之趣乎。观此图者。不以物而惟意之求。则不惟知其书。且可以得其为人也欤。

题苏门长啸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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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峩然而高者。苏门山也。道服而㗳然者。孙山人也。萧散轩昂。伫立而回顾者。阮步兵也。此其可见者也。其不可见者。奇旷之思。𪡧泠之声。吾知画师为此。胸中固已流动。而但恨笔头无唇舌耳。

嵇中散鼓琴。阿咸吹。阮步兵为啸。其游未尝不偕。彼苏门山上。淡烟微霭。林木翳然。吾知画者意思。欲置二子于其中。

人而无欲则中虗。中虗而天机深。于是乎气溢而声雄。其理也与同于虗空之生风霆。彼一部鼓吹。其不天机深者耶。

凡蓄画者。欲以助吾之奇。余请主人开此画时。须具中散琴。仲容阮刘伯伦酒榼。一者不备。便非竹林人本色。

公和尝自言火者生而有光。不用其光以全其光。此所以不答步兵。彼一部鼓吹。不知此老犹有蓬之心也夫。

杜子美封西岳赋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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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之欲留名于后世者。其情之所不能已也。自道德之士。亦不能无心于此。而文士之自喜者。常以为先。其汲汲然不能自已。若饥渴之于饮食。其间往往有才高而识明者。虽或知其后先外内之分。而终莫能出其中。何者。士方贫穷好学。苦志文章。其夸心胜气能有以致其业。至其功名之际。亦无以自胜其欲。以侥幸于千载之荣。盖亦势之所必至也。故道德之士。见理既明。终于自胜。以不夺于客气之来耳。故客气不能胜其义理。而卑贱苟污之事。无或至于其身。则名亦在其中矣。此成德之士所以自好者也。夫封禅之事。世儒相传而不经见。其成功告天。贲饰太平之礼。后世侈君所共甘心而至愿者。然究其终始。与古圣王谦受益。不自满假之意。大相迳庭。其不可信而不可行者。虽中智以下。可以下矣。自司马相如为遗札以劝封禅。而文士以为极荣。太史谈至于临殁。执手而悲盛事之不及见。何其惑哉。至于韩愈,杜甫。世所称邃学明识之士也。然潮州谢表。至谓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巡泰山。奏功皇天。具著显庸。明示得意。使永永年代服我成烈。甫之表亦请封华岳曰。维岳固陛下本命。以永嗣业。维岳授陛下元弼。克生司空。斯又不可寝已。又曰。今玆人安是已。今玆国富是已。况符瑞翕习。福应交至。何翠华之脉脉乎。嗟夫。谈与相如。彼固文士。其夸心胜气。欲与其主。并垂浮名。容或然矣。而其流之弊。虽如韩,杜之贤。而媚辞婉语。不知自陷于容悦之科。盖其义理之心。不能胜其客气。卑污苟贱而至于此也。玆岂非文士之过哉。开元年中。玄宗封泰山。后三十年而甫为此表。其称司空元弼。盖亦非姚宋张九龄之徒。余不敢必言其人。而甫以正直自许。其志行素有可称。然其欲汲汲于功名。则其心殆无所不至。何者。盖其自喜其才之甚。而侥幸千载之名。以为玳检银绳。玉牒金匮。士之不得与于其间。犹无生也。夫是以忘耻冒辱以求之。甚于当世之功名。可谓惑之甚矣。呜呼。古今文士。固亦有轻死生而薄富贵者矣。至其自喜之过而不胜其夸心胜气。则卑污苟贱。至死而不悟。悲夫。吾于古人。得司马相如,太史谈,韩退之,杜子美。此四文士者。感其好学而不明理。见讥于君子如此。故特书其事。以为文士之戒。

仪之兄十世谱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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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敬其身。以其为父母之遗也。盖究源溯本。其可尊而可敬也。其理甚微而亦甚著。于此十世谱而愈可见矣。夫自吾身溯而上之。世辄加倍。至于高祖有八。自高祖。又加倍四世而为六十四。又二世而为百二十。此所谓十世也。自此而推之。以至于无穷。盖人之十世。不过三四百年之间。而有百二十祖。又加倍十世至于三四百年。则祖先之数为屡千。故千年以上之人。太半为今人之祖先。而万年以前。举天下之人而皆其所由出。自吾身而下之至于千万年。则亦将举天下而为其子孙。然子孙一或不备而无关于吾身。虽千万世之上。祖先一或不备。则无吾身于天地间。此可见祖先之所以为重也。自千万年。而又推之以至于生民之初。则复合为一。此其理至微。而吾身之所以为尊者可知。夫集百千万亿之气而为一己。其间圣人贤人之心。吾可聚而有也。其事业又可以学而能也。不然则不肖而忘吾祖先也。由吾身而将坠其百千万亿之緖也。以七尺之微而所系如此。此其身敢不敬欤。此十世谱之所以作也。余于是。亦有感焉。世之痴人。好谈古人之长短。侮而慢之。至于枕藉书卷。而溲溺以弃之者。往往有焉。虽其卷中之人。与己甚远。百世之上。待其人而吾身出焉者多矣。是故。君子敬书籍而不妄訿古人。仪之兄盖笃乎古而深于学。敬其身以至于其祖先。盖将由枝而达根。沿源而合委。以百千万亿之气。而接百千万亿之緖。以此自励而复勉于人。其记虽近。而其思甚远。则岂与世人之夸聪明而尚淹博者。同谓之十世谱而已哉。世有谱学者。欲穷十世之上而遇忽必烈。愕而止焉。此与儿童之见何异哉。夫穷源而至于忽必烈。亦势所必有。此不能探其原而但沿其流者也。为十世谱何益哉。余于是。又有感焉。

梨园耆旧会图帖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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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六年春。诸耆旧乘时之和。简日之良。会䜩于梨园。既已为歌诗以咏其事。又摸之以绘事。凡十九人。各有一帖以传之子孙。而西堂李公为之跋。称引香山之会。颂美寿域之化。可谓盛矣。后之人。其又何辞之赘。然窃私以为西堂称颂之辞。犹未臻夫极盛。何者。其身之不幸不及见夫数十年之后耳。自上在宥。至今四十馀岁之间。世多寿耉之人。古之耆所堂上数不能满十。今为数十馀员之多。下之至于都市田野之间。鲐背黄发。偻然负手于涂路者。踵相续也。始丙子上设耆老庭试。自是试凡设科者五。而今年之试。七十以上文武赴举至半千。而京城以外不及焉。版籍之上。士民百岁者可以邑数。而往往有百十馀岁。岁在丙戌。上命中外有七十以上亲者。皆许设宴。丝管歌吹之声。比屋而闻。猗欤盛矣。当宋唐洛墅之会。前后与宴。率不过九人。而当世美之。以为盛际。伊后遂无继之者。而宋唐之治。亦遂以衰焉。盖后世气薄。氤氲磅礴者。不能久。亦必然之理也。自梨园会后今复四十年。而耆老之盛如此。盖其气冲和委积。初发之梨园诸老。而君臣上下仍得以接之于其后。其势殆将与天地而无极。斯岂非极盛之会耶。昔唐虞三代之民。其受气也厚。故无夭札之人。其事载于诗书。而其时臣子。大率以是归之于在上之圣人。其诗曰。黄耉台背。以引以翼。寿考维祺。以介景福。又曰。周王寿考。遐不作人。盖推本之论也。由今观之。向所谓九老之会。曾不足为希有。而唐虞三代。齐民之寿。亦未知与今孰为多少。苟究其所以然。则亦当有所归矣。呜呼其盛矣哉。从叔父宗庙令公。得与斯会。而某亦参丙子耆老之试。前后适当盛际。得有其遐龄。国家氤氲磅礴之气。殆若偏集于一家。于睹是帖。窃不胜遭遇之幸。而惟附名其下为荣。况有胤子某之请。义不敢以无文辞。谨书此以归之。时上之四十五年己丑。

桃源图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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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古画数幅。山中人家。山外大野。两岸夹以桃花。渔舟子倚棹于岩。从以窥之。盖古所称桃花源也。其人以秦乱。避世入居。至晋太元中。而寿皆五六百岁。养子育孙。不见兵革饥馑夭疫之患。嗟夫。其人不遇秦。生于治世。长于治世。死于治世。不过为七八十年人耳。超然逃世。遂自成仙。秦实使之然也。由是言之。秦之乱。桃源人之幸也。当楚汉之际。城阳外黄新安之间。民遭坑灭。往往无孑遗者。此其人不能去也。非独秦之咎也。高丽之世。韩维汉携家隐智异山。其后数年。郑仲夫,李义旼之事起。而高丽遂乱。世遂高维汉之先见。而并称于崔孤云者也。伽倻智异之间。至今称之如桃花源。当其时。其不去者。不死于兵则为弓甄旼献之党。可不悲哉。诗云。相彼雨雪。先集维霰。易曰。君子知几。其神乎。世有维汉,孤云。则桃花源者出门而皆是。又何必求之斯图之中欤。

画虎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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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谓画龙易。以人所不见也。画虎难。以人所常见也。常见则不可欺。尝以是观道。佛家言空空。故其言工而美。常能于悦人。儒家言实实。故其言平而淡。尝不能使人喜。故善知画者。必于画虎而卞其手之工拙。善学道者。必于禅宗而正其理之朱紫。其不善者反是。波涛雾云之间。银爪金鳞宛转眩幻。则皆以为吴道子也。性命根心之际。天花水乳澜翻淋漓。则皆以为本来面也。嗟夫。余尝有千古恨。天不留吴道子,顾长康。使阳明,象山。先学此画虎手也。

读项羽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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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以刘季为智。项羽为勇。此二人所以成败也。然项羽失天下者。自分王而始。分王不平。则由逐义帝耳。何者。天下者。义帝之天下也。项羽虽有大功。奉义帝之命而得之。使诸侯皆奉其故主而独贬义帝。则无以合诸将之势。此所以并逐其故主也。故主皆逐而人心不服。此项羽之所以败也。使项羽听韩生之说而王关中。则义帝自王于楚如故。与齐楚燕韩之君而争事羽。汉王固已自闭于巴蜀而不敢出。羽之帝业。夫谁敢夺之。尝观高帝之所以得。项羽之所以败。不出于逆顺之间耳。沛公奉王命而入关。不杀子婴。而约法三章。听蕫公而为义帝发丧。无非顺也。项羽初发难时。殷通以好迎之。而乃反贼杀之。为副将而杀卿子冠军。才入关中。而使黥布共敖杀义帝江中。负此三不顺而欲以力征。此天之所不与也。区区之勇。又何足道哉。当项梁之败死而秦之势益张。楚之置将亦难矣。沛公名未达而羽则猾贼。皆不可使也。然立宋义。怀王之失着。使范增为大将而项羽副之。则犹可以支持。不此之为。而归重于宋义。义既书生迂阔。而使羽为其下。安得以无变。羽虽慓悍。增之术或得以御之。使怀王无成。则宋义之为将也。范增急于功名。立见义帝之死而不去。其人固不足道。然使其为将。则必不从羽而杀义帝。义帝死而其力不能得之于羽。其心必有所怏然不快者。此羽之所以见卖于陈平也。善夫。苏子瞻之论曰。羽之杀卿子冠军。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增之本也。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呜呼。可谓得其情矣。

读屈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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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之生死。关于一国之存亡。则此一国之士也。一人之生死。关于天下之存亡。则此天下之士也。天下之士。不恒有于天下。而战国之世。独称鲁仲连为天下士。以其不帝秦也。屈原生于此时。劝怀王亲齐而绝秦。此亦鲁连之心也。其为离骚。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其王霸之略。已具于胸中。非仲连一节倜傥之士而已也。尝观天下之势。有楚则无秦。有秦则无楚。秦之不能呑天下。以楚之大也。及怀王入秦而亡其六郡也。秦始无敌于天下。怀王入秦。秦又无敌于天下。则以屈原之言不用也。夫一屈原之不用。而楚日以削。天下为秦。则用屈原而秦不得志。六国不亡者。又可以执左契也。然则屈原者。诚天下士也。天下后世。乃以区区离骚。爱君忧国。孤愤独忠之士。以蔽屈原。而不知屈原之生死。乃系天下之存亡。而非一国之士而已也。司马迁序列六国之士。而每尝致慨于人亡国殄之际。如信陵,李牧,屈原传。皆著其死后之年月。于信陵。曰秦闻公子死。稍蚕食。十八岁而虏魏王屠大梁。于李牧。曰牧死后三月。王剪因急击赵。虏赵王迁。遂灭赵。而独屈原死数十年。楚为秦灭。其间为稍久。盖屈原死而非独楚亡。六国亦亡矣。其轻重天下。岂信陵死而已哉。故不可以其久而没其由也。所以于其篇末。谨以书之。此太史公之深意也。嗟夫。江滨憔悴之夫。其死生用舍。若无关于世。而天下存亡。实系于其人。又其明于自知。不随世观居。生则被发。死则怀沙。东海之蹈连。则有言而成之者原。世有论天下士。舍是而谁与归。悲夫。

读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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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之至者。未尝求奇也。而奇在其中。若夫求奇而为文者。奇未必得而先失其正。夫先失其正而为文者。祗见其怪也已。何足以奇乎哉。六经之言。亦当时之文体也。以书经论之。夏异于虞。商异于夏。周异于商。以周商之文。而必求虞夏。此有意于为文也。夫有意于为文。而不离于道者。未尝有也。六经之言。何尝有意于文哉。惟其言不离于道。故其为文。先得其正而奇亦在此。是以其文或聱牙诘屈。或幽深艰晦。或奥古简淡。而圣人之意。未尝欲如是也。其势之不得已者耳。扬雄之文。盖先求奇者也。其言曰。或问圣人之经。不可使易知欤。曰。不可。天俄而可度。则其覆物也浅矣。地俄而可测。则其载物也薄矣。呜呼。此扬子之不知道也。岂独其为文哉。夫天地之道。简易而已。简者使人易度也。易者使人易测也。其所以为高且厚。非故为不可测度也。人自不知之耳。圣人之言亦犹是也。呜呼。使圣人为经。而不欲使人易知。则此后世炙毂过白马非马之属耳。岂圣人之心哉。今欲为苟高于人。舍其易简而务其聱牙。此扬子之病也。是以其道欲深而愈浅。其文欲玄而愈露。则其奇易穷故也。夫圣人之言。惟其正耳。未有正而可穷。使扬子为其正。则吾知其举世侯芭也子云也。何必更俟后世之子云哉。世有为文而求奇。奇未必至于子云。而其病则子云之所不及者。往往而是。余故志以为戒。